第6節
顧陌城微微一笑,看上去簡直深不可測,旁邊的井溶忍笑忍得辛苦,只好抬頭去看金碧輝煌的天花板,越看越覺得那水晶燈真是俗不可耐。 其實這位太太的情況根本不是什么疑難雜癥,稍微認真學了中醫的人都能說的八九不離十,只不過她有了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再加上王老板一直在大力營造氛圍,不要說顧陌城判斷準確,就是有那么一星半點的差池,也不算什么了。 不過,真要說起來,中醫講究望聞問切,顧陌城只把脈也實屬無奈之舉。 這位太太濃妝艷抹,臉上不知蓋了多少層,壓根兒就看不出什么。她又噴了大量香水,口中也含著玫瑰香丸,恨不得三里地開外就能聞得見…… 女人嘛,都是愛美的,尤其是人老珠黃之后,更是恨不得掐死一切風華正茂的小浪蹄子們,最好再給自己換一張水嫩嫩的美人面。 在場的都不差錢,一聽顧陌城說的頭頭是道,那位太太又活似被洗了腦似的配合,就也跟著往這邊湊過來,一個兩個伺機而動。 不過顧陌城自認是個厚道人,絕對講究先來后到,因此心無旁騖的幫第一位太太答疑解惑,最后更是說,“這樣吧,剛好我前幾天制藥的時候也做了點養顏丹,不如您先吃吃看?!?/br> 女人都是愛跟風的生物,圍觀的太太們見出現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心一橫,也跟著要。 俗話說得好,物以稀為貴,貨多了不值錢。 哪怕養顏丹做起來最簡單不過,材料價格也屬中下,顧陌城還是做為難狀,在眾人的一再請求下才一個人分了三顆。 三顆,只有三顆,規規矩矩的裝在一個整體不過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的細長玻璃瓶中。 五天一顆,三顆半個月,足夠她們大吃一驚了。 甚至宴會散了之后,顧陌城也非常好心的送了林薇和宛然每人一瓶,不過后兩者的表情都非常復雜就是了,顯然對剛才顧陌城不給宛然面子的事兒耿耿于懷。 林薇收了瓶子,卻不如其他人那樣滿心歡喜,而是笑容空前真摯的挽留道:“顧大師真的不再多住幾天?我就覺得跟您投緣極了,原本還打算約您后天一塊兒去滑雪呢。不如就跟師兄一塊兒留下吧,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又不耽擱二位團聚?!?/br> 顧陌城笑笑,很干脆的說:“打擾這么多天,已經很過意不去,也該走了?!?/br> 回去的路上,井溶忍了好久,終于還是嘆息一聲,按著她的腦袋晃啊晃,“虧我還擔心你,殊不知你竟是青出于藍,天生的jian商坯子?!?/br> 顧陌城把自己的腦袋從他手掌下面拯救出來,一邊用手指勾頭發,一邊搖頭晃腦的說,“承讓承認,我總得多多的攢錢,這樣才能讓師父安享晚年,光大門派?!?/br> 井溶笑著搖頭,“我還活著,這些事哪里就用得著你了?” “這話說的不對,”顧陌城很嚴肅的反駁,“我也是師父辛苦拉扯大的,也是正經的傳人,怎么就沒我的事兒了?” 井溶有點疲憊的捏捏眉心,很是縱容的點點頭,“好,說不過你?!?/br> 顧陌城嘿嘿一笑,這才滿臉好奇的打量車子內部,東摸摸西摸摸,碰到好玩兒的了還會自己個兒傻樂。 井溶微笑著看她自顧自的樂,欠身從手邊的小格子里拿了瓶果汁出來,插了吸管遞給她,“喝不喝?” “喝!”顧陌城二話不說就接過來,喝了一大口之后就美壞了,“唔,好好喝呀,這是什么?” 井溶無奈又好笑的嘆了口氣,“芒果汁,”頓了下,他又教訓道,“給你的東西看都不看就喝?萬一有毒怎么辦,被下了藥怎么辦?” 活了這么些年頭次知道芒果什么味兒的顧陌城咬著吸管歪頭,撲閃著一雙大眼睛看他,“怎么會,你是我師兄嘛!” 車速很快,窗外景色一閃即過,姹紫嫣紅的霓虹燈仿佛被無限拉長,統統成了色彩斑斕的背景板。顧陌城就在這背景板中,用一雙烏黑的眼睛全然信任的看著他。 井溶半晌無語,最后只得仰天嘆息,真是個傻丫頭。 喝了幾口果汁,顧陌城一拍腦袋,不由分說的抓過他的手腕來,屏氣凝神的把脈。 井溶微笑著看她動作,片刻之后才說,“不好不壞,就這樣了?!?/br> 顧陌城最不喜歡他這樣,總覺得這樣萬事不放心頭的師兄無端有種疏離感,任她再如何努力也接近不了。 其實很小的時候她就有這種感覺了。 師兄比她大兩歲,也遠比她聰明敏感,很多事師父要翻來覆去的講四五遍她才能懂,可師兄卻往往在師父沒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山上沒什么娛樂,原本跟小動物們玩耍的項目也在顧陌城亂撿亂拾,結果把只小狼崽子誤當成土狗弄回廟里,差點半夜被咬一口后讓師父強制取消了。 井溶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去山頂的大歪脖樹下坐著,仰頭看天。 小小的顧陌城也經常會爬上去找他,然后模仿著他的姿勢,卻什么都看不懂。 每每這時,她就會問,“師兄,你在看什么?” “看天?!?/br> “師兄,你在想什么?” 而井溶總會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軟趴趴的小羊角辮,說,“想人?!?/br> 顧陌城趴在他腿上,茫然不解,“人,人有什么好想的?” …… 一直到有液體滴在手腕上,井溶這才發現顧陌城在安安靜靜的掉淚,抓著自己腕子的手抖得厲害。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塊手帕,“傻丫頭,哭什么?” 顧陌城任他給自己擦眼淚,抬起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看過去,抽抽噎噎的說,“師兄,你不要死,你跟師父都不要死?!?/br> 井溶的手頓了下,復又微笑起來,“好?!?/br> 就像他說的,顧陌城的的確確是個傻丫頭,師父和師兄說什么就信什么,從不曾懷疑的,喜怒哀樂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幾分鐘,她就又歡喜起來,吸著芒果汁,快快樂樂的看窗外的風景。 井溶安安靜靜的看她笑,耐心出奇的好,不管她問的問題多么無趣都細細回答…… 直到顧陌城抱著肚子,可憐兮兮的說:“師兄,我餓,特別餓!” 為了加強語氣,她說了兩遍,可以說非常認真了。 剛才的宴會上有數不清的好東西,螃蟹、大蝦、牛排、鮑魚,還有那讓她流了一整晚口水的鮮草莓蛋糕和各種繽紛水果派! 她是多么想大快朵頤呀,可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壓根不給她機會! 這種看得見吃不著的待遇,簡直太不人道! 井溶有點心疼,馬上讓司機去了一家深夜營業的餐廳,親眼看著自家小師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兩屜小籠包、一籠蝦餃,又啃了一個骨酥rou爛的醬豬蹄,嘬了一根牛尾巴,這才松了口氣。 嗯,很好,能吃就好。 井溶的房子在外省,位于都城望燕臺,兩人先去機場,坐了飛機又換車,次日下午才算是到家。 他之所以能被稱作大師,一是本事的確大,二么,就是收費巨高。 井溶可以說很有名,可這份名氣卻只局限在特定的圈子里,你要是隨便在街上抓個人來問,估計沒人知道。 他輕易不接活兒,可一旦接了,絕對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整年! 兩年前他剛出山的時候就沒下過五位數,從去年開始價格就越發的高不可攀了。 不過世上從來不乏有錢人,提價非但沒將顧客嚇跑,反而有更多的人趨之若鶩,平均下來,做一次活兒反倒比之前做幾次的還有得賺。 井溶住的別墅不是林家那種一看就很sao包的,跟他本人一樣,乍一看不顯山不露水,平平靜靜的沒有攻擊性,可實則內里大有乾坤。 別墅外頭都用高大的常青植被擋的嚴嚴實實,里面還有個分布著小橋流水假山瀑布的庭院,蜿蜒的石板路聯通四方,周圍也按照五行八卦栽種著各種植被花卉,非常有味道。 三層的別墅,就只有他一個人住,連只狗都沒有。 冷清的厲害,卻也符合他的性格。 井溶領著顧陌城去二樓看房間,后者一邊走一邊感嘆,“要是師父也來就好了?!?/br> 井溶推開門,笑笑,“他是不會下山的?!?/br> 顧陌城本能的問,“為什么?” 井溶緩緩眨了眨眼睛,聲音聽上去莫名悠遠,“因為山上,有他最寶貝的東西?!?/br> 顧陌城不解,剛要繼續問就聽他聲音中滿是震驚的低呼出聲,“這都是什么??!” 第八章 顧陌城不解,剛要繼續問就聽他聲音中滿是震驚的低呼出聲,“這都是什么??!” 她連忙順著他的視線一看,大囧。 裝著丹藥的大玻璃瓶蓋子蓋不緊,里面的丹藥灑了一包,井溶一拉拉鏈,黑褐色的小藥丸就咕嚕嚕的滾滿了地! 簡直壯觀! 兩人詭異的沉默了片刻,井溶毫不猶豫的去拿了清潔工具,跟掃垃圾一樣沖那些丸藥下了手。 “啊啊??!” 回過神來的顧陌城大驚失色,連忙撲過去制止,“不要啊師兄,撿起來還能用呀,材料好貴的!” 有輕微潔癖的井溶一聽就黑了臉,一字一頓的從牙縫里擠出來,“有點職業道德,行嗎?!” 雖然好多人都在背地里罵他黑心爛腸子,只認錢不認人,可他一旦決定接手做了的活兒,就絕對會做的利利索索、干干凈凈! 字面意義上的干凈,像這種從地上撿東西給人吃的事兒是死都不會有的! 顧陌城一滯,決定不要臉了,當即抱著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師兄,賺錢不容易呀,這些都是珍貴的” 話音未落,井溶已經冷笑著打斷她,“我認識你是第一天了么?真正珍貴的丹藥你會隨隨便便的裝在人家用福爾馬林來浸泡器官的玻璃瓶里?” 顧陌城:“……這是失誤!” 然而狡辯還是無用的,最后除了前一天送出去的幾十顆養顏丹,剩下的丹藥,甚至包括那幾個傳說中的福爾馬林瓶子都被井溶冷酷無情的丟掉了…… 為了防止有人撿到之后誤食,井溶還挑選了傾倒場所: 抽水馬桶。 顧陌城死死抓著門框,痛不欲生。 她遠遠地看著馬桶中蔚為壯觀的漩渦,默默的在腦中想象起來:若干個月后,這一帶的老鼠們定然是健壯肥碩,連皮毛也都溜光水滑,沒準兒還遍體生香。不知會不會引發某些閑的蛋疼的專家集體研究什么的。 事情結束之后,井溶又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努力給顧陌城灌輸品牌包裝的知識及其重要性,當然不免格外強調衛生要過關。并親自cao刀設計了幾款優美古樸的瓷瓶和木雕小匣子,最后甚至還給她設計了名片。 顧陌城也有一開始的氣鼓鼓變為后來的好奇,再到最后的驚訝和崇拜,“師兄,你竟然還會畫畫!” 井溶手中的筆一抖,高高的揚起眉毛,語調就有點危險,“我不會畫畫?那本門本派的唯一一本風水冊子是誰查缺補漏重新修訂的,嗯?” 顧陌城干巴巴的笑了笑,討好的表情簡直諂媚到無法直視,“師兄,當然是師兄!” 知道她下山之后,井溶直接就把別墅二樓的廚房改造成了丹藥室,不僅安裝了最先進的雙重防盜門,進去之后右手邊還弄了一個中藥房那種的藥材架子。 接下來的幾天,井溶又帶顧陌城去采辦購置了大量的衣服和其他生活日用品,刷卡時候的英姿非常成功的迷倒了數不勝數的收銀員和導購小姐。 一開始顧陌城強烈要求自己結賬,井溶拗不過她,只好同意,結果丫看了賬單之后,臉色瞬間就從純潔的白色變成了燦爛的菠菜綠。 “師兄,”她雙手抖動如寒風中的枯葉,頓時就覺得有點兒肝兒顫,在林家沒能達成的目標現在終于達成了,“我不用穿這么好的衣服?!?/br> 乖乖,合著哪件衣服也沒下來五位數,現在她身上背著的一點兒不起眼的斜挎小背包竟然就要兩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