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一刻，百里奚的門店中，管理員臉色僵硬地說出了走出圖書館后的第一句話。

    康涂沒什么誠意地道：“不能吧，大家都覺得很好吃的?！?/br>
    管理員嗤道：“都是什么品位?！?/br>
    “那是，”康涂說，“你肯定吃得好東西比我們多?！?/br>
    管理員不耐煩地點了根煙叼在嘴里，敲著二郎腿倚坐在椅子上，說道：“別來這套了?！?/br>
    康涂道：“好的?！?/br>
    百里奚不滿道：“店里不能抽煙?！?/br>
    “廚房干凈嗎？”管理員拿煙的手指了指后面，“我現在去查查？”

    百里奚頓時閉嘴。

    康涂難得見到百里奚吃癟，還挺開心，問道：“認識這么久了，還不知道怎么稱呼？”

    管理員說：“稱呼個屁，少套我話?！?/br>
    “真沒有，”康涂哭笑不得，“我就是問問?！?/br>
    管理員：“我姓芳，名叫芳心縱火犯，你可以親切地稱呼我為芳芳?！?/br>
    康涂從善如流：“好的芳芳?！?/br>
    管理員沉默片刻，認輸道：“你可以叫我姚科?！?/br>
    康涂莞爾：“這個是真名？”

    “當然不是，”姚科微笑，不在上班時間的他沒戴帽子，敞開著懷松松垮垮地穿著工作制服，有種不羈放肆的帥氣，此時說道，“比芳芳還假?！?/br>
    康涂道：“聊點什么嗎，愿不愿意？”

    “聊什么?！币瓶牧丝臒熁?，隨意地問。

    “為什么來干這個？”康涂問。

    姚科說：“找不到工作，這個錢多?！?/br>
    康涂：“多少錢？”

    姚科說：“別套我話?！?/br>
    康涂頓覺無趣：“沒勁了吧，那你還聊什么啊?！?/br>
    “聊你，”姚科道，“這兩天感覺怎么樣？”

    康涂：“就那樣唄，就活著?！?/br>
    姚科說：“我看你過得不錯，又是交朋友又是談戀愛的?！?/br>
    康涂一陣無語：“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姚科問：“真有一腿啊?！?/br>
    “真沒有啊，”康涂現在已經要免疫了，“你想多了?！?/br>
    姚科說：“那你看我怎么樣？”

    康涂心累得不行：“別鬧?！?/br>
    姚科笑了：“考慮考慮?！?/br>
    康涂也看得出他完全是在開玩笑，很無所謂地說：“好啊?！?/br>
    姚科：“還挺有個性?！?/br>
    第68章 疑霧重重（十四）

    康涂并不十分謙虛，插科打諢說：“還成?！?/br>
    他只要不在趙政面前就不會緊張得不知道說什么, 度過那段剛來到404的心驚膽戰的日子之后他對誰都可以坦然自如的相處, 唯獨就是和趙政在一起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說什么, 表現出來的肯定更加傻逼。

    姚科把煙按滅：“可惜了，我簽了雙方協議書, 不然咱倆可以試試?！?/br>
    “那真是可惜了，”康涂說，“不過最可惜的還是你是直男?！?/br>
    姚科：“……”

    康涂看著他道：“我一眼就看得出來?！?/br>
    “你看得不太準?！币拼怪燮た醋郎系狞S燜雞。

    “騙你的，”康涂觀察著他的神情, 說道, “不過看來你確實不是?！?/br>
    姚科被小小地算計了把, 無奈地笑了：“你在這里適應得真是不錯?！?/br>
    “其實不怎么樣，”康涂道, “靠政哥他們幫襯著?！?/br>
    “趙政?！币圃谧炖锬钸读艘幌逻@個名字，似乎是在評判著什么，然后略過這個話題道, “聽說你要辭職了?！?/br>
    “趙政怎么了？”康涂敏銳地問，“你剛才想說什么？”

    姚科：“沒想說什么，我跟他不熟?！?/br>
    康涂不信，他剛才的那個樣子明明是有話要說，但是又好像考慮到了什么沒有說。

    姚科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說道：“你想聽我說什么？”

    “沒有想聽什么，”康涂道，“就想知道你本來要說的是什么?！?/br>
    姚科：“他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很明顯滿足不了你對愛情的幻想，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別生氣啊，你自己想聽的?！?/br>
    如果是這個，康涂反而沒那么緊張了，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能看得很清楚，不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對趙政的感情越來越復雜，有時候想趙政瘋狂地愛上自己，但如果這樣的話就不是趙政了，趙政根本就不是一個戀愛腦，為愛癡狂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太可能，所以有時候他又干脆想讓趙政趕緊出去吧，別再待在404了，也別再給他任何希望了。

    他像是個矛盾體一樣，被自己兩邊的天使和惡魔拉扯著，喜歡這種感情只有兩種結局，要不是隨著日常的相處中愛情的致幻劑慢慢地失去作用，使那個人失去了光環，最終淪為眾人，要不就是越燒越烈，根本澆不滅?？低亢鼙У馗杏X自己屬于第二種。

    “我也知道，”康涂說，“我對他沒啥幻想?！?/br>
    姚科不屑道：“瞎扯吧你。而且現在的游戲規則就是這樣，不管現在這些人表現出來多么和睦友善，愛得多死去活來，最終只有一個人能走出去，你可以試想一下，就算他現在保護你，讓你和他留到了最后，到時候他會不會放過你?！?/br>
    康涂說：“你來當愛情導師了？”

    姚科：“我警告你跟我說話注意一點態度?！?/br>
    “好的，”康涂趕緊溜須拍馬道，“喝不喝飲料？”

    姚科歪頭示意了一下說：“去給我買包煙?！?/br>
    康涂：“……”

    一包煙五十工分，他心里仿佛在流血。

    姚科文質彬彬地補充說：“要最貴的那種?！?/br>
    “然后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想辦法給你們搪塞過去，小朋友，別再跟著那群人上竄下跳地闖禍了，你玩過不他們，就老實一點，ok？”姚科挑眉道。

    康涂只好說：“ok?！?/br>
    此時已經快到七點鐘，康涂這才發現自己這一晚上也沒試探出什么有用的東西，姚科看上去渾身的不正經，其實防守地滴水不漏，反倒是自己被套出了不少話，還搭上了一盒煙。

    “多謝款待，”姚科兩根手指在額前一飛，說道，“有機會再約?！?/br>
    康涂心痛得無以附加，忍辱負重地道：“有機會再約?！?/br>
    天氣漸冷，白天也越來越短，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康涂回身往宿舍樓里走，心里還惦記著白天發生的事，這一晚上他的手機都沒有動靜，不知道趙政他們有沒有什么進展。

    趙政倚在黑暗的墻邊，站起身來道：“吃完了？”

    康涂心思飄遠，被他忽然出現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

    “是我，”趙政本來確實有嚇他的想法，結果真把人嚇著了還有點后悔，“嚇著了？”

    康涂緊接著驚嚇升起來的就是驚喜，沒想到趙政竟然來接他了，矜持含蓄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趙政不答反問：“怎么這么久？”

    康涂現在有些迷茫，腦袋又有些不好使了，總覺得好像他和姚科沒吃很久，但是率先想到的也不是質疑問題，而是解釋道：“隨便聊了聊?！?/br>
    六點時出來的，現在七點就已經散了，他反應過來，其實確實沒有耽誤很久。

    趙政：“說了什么？”

    “他什么也沒告訴我，”康涂說，“嘴很嚴，我覺得他不太好搞?！?/br>
    趙政不怎么意外地道：“找來對付咱們這些人的，肯定也不會是簡單人物?！?/br>
    “但是他說不追究今天的事了?！笨低空f。

    趙政回頭看了他一眼：“為什么忽然松口了？”

    “也沒有很忽然，”康涂道，“我給他買了一盒煙呢，最貴的那種?！?/br>
    趙政笑道：“我給你報銷?！?/br>
    康涂也不是真的在乎這點工分，只是開個玩笑，結果趙政沒有像往常一樣接他的梗，反而這樣說，康涂只好道：“不用了?！?/br>
    趙政道：“你的工分太少了，得想辦法加點?！?/br>
    康涂不在意地道：“我又沒想過拿第一，加那個有什么用？”

    “還不知道要在這里待多久，”趙政說，“你完全有反超的希望，不要放棄。而且工分會影響你游戲的分組，估計近期還能加不少?！?/br>
    康涂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問：“什么？”

    “我猜的，”趙政說，“404在刻意地維持著平衡，如果你工分明顯漲勢過快，就會在分組的時候把你分到更難成功的陣營中?！?/br>
    康涂忽然想到，之前趙政當臥底的那次任務一下加了三百分，然后下一次的城外戰就被分到了龐涓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

    趙政道：“你的分數過低，為了不打破平衡影響游戲，應該還會分到比較容易贏的隊伍里，所以別灰心，不要放棄自己?！?/br>
    但是康涂早就已經放棄自己了，對工分沒有一絲一毫的執著，他甚至都不想走到最后那一步，否則就會落入就像姚科設想的那種境地，最后只剩下他和趙政，或者說只剩下了他們幾個人，那時會是什么樣的狀況，他不太敢想。

    康涂沉默，兩個人在夜色中向前走，忽然下起了小雨，毛茸茸的落在人的身上，帶了絲涼意，晚秋的夜晚將小雨凍成雪花，不到一會兒就變成了雨夾雪。

    兩人誰也沒提要快走兩步，已經慢慢地向前走，他們一起開口道：“我……”

    康涂閉嘴，趙政道：“我……不是一個會承諾別人什么的人，在我看來說出去的承諾重千斤，是不能違背的?！?/br>
    康涂默默地聽著，好像知道了他要說什么，有些感動，可又有些預感：這話說出來，他們倆可能更要糾纏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