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可是,他終究還是失去了他的光,他重新跌進了陰暗寒冷的深淵。 如果一直吃苦,便不覺得苦。 如果嘗過甜的滋味再去吃苦,就再也受不了苦味。 人啊,真是懦弱又可憐。 身后響起開門聲。 裴澍言轉身,看著走進來的人。 來得可真快呀。 徐洛聞快步走到裴澍言面前,直截了當地問:“是不是你抓走了咩咩?” 裴澍言平靜地注視著他,毫不避諱地點頭承認:“是我?!?/br> 徐洛聞陡然心驚,既驚于自己的猜測得到證實,更驚于裴澍言會如此坦蕩地承認他的所作所為。 裴澍言緊接著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它,因為我絕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br> 徐洛聞稍稍安心,但依舊驚疑不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澍言說:“我只是想用咩咩做籌碼,向你要三天時間?!?/br> 徐洛聞疑慮更重:“三天時間?” 裴澍言平靜地說:“對,陪我三天,我就把咩咩還給你?!?/br> “好?!毙炻迓労敛华q豫地答應,為了咩咩他可以做任何事。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白郎、肖想、肖潤和譚嘉應一起走進來。 “嘉應,你來得正好,”裴澍言說,“借你的別墅住三天,可以嗎?” 譚嘉應有點懵,他看看裴澍言,又看看徐洛聞,問:“什么情況?” 徐洛聞正要說話,被敲門聲打斷。 一個護士探頭進來,說:“裴主任,305房病人家屬找你?!?/br> 裴澍言點頭說一聲“知道了”,放下茶杯,說:“你們先聊,我去去就來?!彼麖囊录苌先∠掳状蠊优?,舉步向外走去,沒人攔他。 等裴澍言走了,譚嘉應問徐洛聞:“到底什么情況啊這是?” 他的提問再次被無視,徐洛聞走到肖潤面前,一臉平靜地說:“肖潤,麻煩你跑這一趟了,這件事就到這里吧,你們都可以回去了,接下來我會自己解決?!?/br> 肖潤看著他:“所以真的是裴澍言找人偷走了咩咩?” 徐洛聞說:“你別問了,在咩咩回來之前,我什么都不會說的?!?/br> 肖潤沉默片刻,說:“你是當事人,你說了算?!?/br> 徐洛聞說:“你們走吧,我有話要和白郎單獨說?!?/br> 譚嘉應要好奇死了,他不肯走,被肖想硬拖走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徐洛聞和白郎兩個人。 白郎看著他,什么都不問,等他主動開口說。 “咩咩被裴澍言帶走了,”徐洛聞平靜地說,他驚異于自己此刻的鎮定,他想,這份鎮定應當來自于他對裴澍言深植于心的信任,裴澍言說不會傷害咩咩,那么咩咩就絕不會受到絲毫傷害,“他剛才說,只要我陪他三天,他就會把咩咩還給我?!?/br> 白郎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徐洛聞說:“因為他姓裴,他是裴湛琪的后代,他的爸爸裴印馳,應該就是我們之前尋找的獵狼人,但是不是裴印馳抓了你的父母還不一定,我想裴澍言會告訴我的?!?/br> 白郎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又平靜地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徐洛聞說:“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三天,三天后我會帶咩咩回家?!?/br> 白郎沉默片刻,問:“裴澍言要帶你去郊區的別墅?” 徐洛聞點頭:“好像是的?!?/br> 白郎說:“這三天我會待在山上,如果他敢傷害你,我就殺了他?!?/br> 徐洛聞抱住他:“不會的,他不會傷害我,你也不要輕舉妄動,答應我?!?/br> 白郎抱緊他,沒有回答。 門突然開了,裴澍言徑自走進來。 徐洛聞立刻和白郎分開。 裴澍言問:“肖想他們都走了?” 徐洛聞“嗯”了一聲,說:“我讓他們回去了?!?/br> 裴澍言說:“那我們也走吧?!?/br> 徐洛聞看白郎一眼,說:“好?!?/br> 從辦公室到醫院外,白郎一言不發。 他看著徐洛聞上了車,看著車駛進雨里,很快消失不見。 白郎掏出手機,給肖潤打電話:“肖隊,我要請三天假?!?/br> 肖潤什么都沒問,直接批了。 · 徐洛聞和裴澍言的車一前一后開進地下停車場。 停好車,徐洛聞下車,說:“你在這里等我吧,十分鐘就好?!?/br> 裴澍言點頭:“好?!?/br> 徐洛聞轉身走了。 裴澍言靠著車門站著,點一根煙,抽了兩口,便夾在手里任它自燃。 徐洛聞推開家門,阿黃依舊躺在原地,眼睛不知被誰合上了,身下的血跡已經凝固,那么深的紅色,刺得眼睛又酸又脹。 徐洛聞強忍淚意,屈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阿黃僵冷的身體抱起來,站起來往浴室走。 輕輕地把阿黃放進浴缸,取下花灑,打開水龍頭,調好水溫,小心地沖洗阿黃的身體。 紅色的血水汩汩流淌。 眼淚終于忍不住,默默流下來。 直到不再有血水流出,徐洛聞關掉水龍頭,把阿黃抱起來放在洗手臺上,用吹風機把它的身體吹干。棕黃的毛發蓬松起來,它安靜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著了。徐洛聞把它抱起來,低頭蹭了蹭它的腦袋,啞聲呢喃:“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抱著阿黃回了臥室,徐洛聞找了一條新床單把阿黃包起來,換衣服的時候頭猛地一暈,他差點倒在地上,摸了摸額頭,燙得厲害,他發燒了。 換好衣服,抱著阿黃出門。 坐電梯到停車場,走到裴澍言車前,掃一眼地上的煙頭,說:“走吧?!?/br> 徐洛聞坐進副駕。 裴澍言看一眼他懷里的阿黃,低聲說:“對不起?!?/br> 徐洛聞沒應聲。 汽車發動,駛出停車場,駛進黑色雨夜。 一路上,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到了別墅,徐洛聞開門進去,開燈,然后徑直朝雜物間走去,不一會兒,拿著一把鐵锨出來。 路過裴澍言身邊時,徐洛聞說了句“別跟著我”,然后徑自向門外走去。 郊外的雨似乎比市區更大些,淋得徐洛聞幾乎睜不開眼。 他走到湖邊,把阿黃放到地上,看一眼遠處黑魆魆的山,開始用鐵锨挖坑。 他挖了個一米深的坑,然后把鐵锨丟到一邊,把阿黃抱過來,用床單把它整個包裹住,又抱了它一會兒,才把它放進坑底,一捧土一捧土地把坑填起來。 坑平了,徐洛聞在大雨里靜靜地跪坐了一會兒,他想要站起來,但是頭暈得厲害,雙腿一點力都使不上,伸手把鐵锨夠過來,支在地上借力,剛掙扎著站起來一點,眼前倏地一黑,昏倒在雨里。 裴澍言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注視著他,見他驟然倒地,立即沖出去,奔到徐洛聞身邊,把人抱起來跑回房子里,快步走進臥室,一腳踢開浴室的門,小心翼翼地把人放進浴缸里,剝掉層層濕衣,用溫度適中的熱水在他全身澆了一遍,拽一條浴巾把人裹著撈出來,抱到床上,從頭到腳仔細擦干,裸著身子塞進被子里,又跑出去找水找藥,喂他吃下去,這才松口氣,意識到自己渾身濕透,動手脫干凈,隨便擦一擦,打開衣柜,找了一件t恤一條長褲當睡衣穿上,走到窗邊拉上窗簾,關燈上床,掀開被角躺進被窩里,一手扶起徐洛聞的頭,另一手從他頸下穿過去,讓他枕著自己肩膀,然后把人側翻過來,半趴著壓著自己的半邊身子,雙手把人抱在懷里,充實了整個懷抱,就像以前一樣。 裴澍言終于心滿意足。 他側過頭,輕吻一下徐洛聞guntang的額頭。 一滴淚悄然落下來。 第62章 夜里, 裴澍言起來好幾次,給徐洛聞擦身喂水,直到晨曦時分, 高熱退下去,但人還昏睡著, 裴澍言找身衣服給他穿上, 這才抱著他安穩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裴澍言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高質的睡眠。 懷抱空虛,睜開眼, 摟了一夜的人沒了蹤跡。 裴澍言驀地生出錯覺,仿佛昨夜種種只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房門突然被推開, 徐洛聞探進半邊身子:“你醒了?” 裴澍言坐起來, 怔愣地看著他。 “起床洗漱吧, ”徐洛聞說, “早飯馬上好了?!?/br> 不等裴澍言應聲,徐洛聞便關門出去了。 裴澍言后知后覺地對著空氣說了聲“好”,起床去洗漱, 兩分鐘搞定, 去到廚房, 看見餐桌上豐盛的早餐,有一瞬恍惚, 好像回到了從前。他抬頭看向準備早餐的人, 走過去, 從背后環住他的腰, 感覺到懷中人驀地僵硬,他心下苦澀,卻沒松手,微微啞著嗓子說:“以前我做早餐的時候,你總會像這樣從后面抱住我,我嘴上嫌你礙手礙腳,其實心里很享受你這樣抱著我,每當你這樣抱著我的時候,我都覺得很幸福,無與倫比地幸福?!?/br> 徐洛聞不想回憶過去,但裴澍言的話將他硬拉進回憶里。過去的甜蜜現在想來卻全變成了苦澀,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劃拉著皮rou,不會流血,卻會痛。他驀然想起曾在微博小號上發過的一句話: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舉世無雙的好時光。那些好時光,于徐洛聞來說依舊是好時光,于裴澍言來說卻變成了裹著蜜糖的砒霜,在不停地折磨他,荼毒他,讓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越來越瘋狂。徐洛聞想救他,卻不知道怎么救?;蛘哒f,他知道裴澍言想要什么,但他給不了。 徐洛聞掰開環在腰上的手,低聲說:“吃飯吧?!?/br> 懷里的人走了,裴澍言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走到餐桌前坐下,隨口問:“哪來的食材?” 徐洛聞說:“白郎送來的?!?/br> 裴澍言沉默片刻,問:“他對你好嗎?” 徐洛聞“嗯”了一聲,再次說:“吃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