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走廊里只開了兩盞昏暗暈黃的光,復古的樣式,合著木色的走廊,場景美好高貴得猶如油畫里的歐洲古堡的走廊。 鄭母睡得早,整個二樓只有書房的燈亮著。光亮透過磨砂面的窗玻璃透出來,像是隔著霧的回憶場景。 鄭朗宴一步步走過去,剛抬手準備敲門,里面的交談聲隱隱傳了出來。 他伸出去的手停了一下,沒有敲響。 “孔氏那邊還沒有松口嗎?”鄭父威嚴的聲音傳來,帶著不滿,顯得更加低沉嚴肅。 很快傳來言秘書的聲音,帶著些緊張:“沒有??准译m然很痛快地松了口答應孔氏被鄭氏收購,但是孔氏父子似乎還是對孔氏出事的時候,鄭氏橫插一腳,挖走孔家最后一筆翻身的資源和技術骨干的事十分介意,怎么也不肯把配方交出來?!?/br> 鄭父冷哼著嗤笑一笑,十分不屑:“孔氏父子向來拎不清,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過是生意場上正常的優勝劣汰、資源整合而已,這都看不清。就算不是我鄭家,早晚也會垮?!?/br> 言秘書聽著鄭父話里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才說:“不過,畢竟孔老爺子是因為這事才突然發病早走了一步,讓孔尚新松口是難。但據孔祁說,孔家對秘方不肯松口的最終原因,是因為這秘方當初研究的主力是孔祁的奶奶。他們又確實重情,所以才……” 言秘書說到這里有些為難地停頓了一下。 書房的門把手被狠狠擰下,接著被猛地推開。 鄭朗宴冷著臉的臉被書房的燈照亮。 少年堅毅的臉龐凜著,目光幽深的可怕,看著鄭父,聲音冷冷地問:“你們在說什么秘方?” 言秘書被嚇了一跳,趕忙看了下鄭父的臉色,試圖規勸鄭朗宴:“小鄭總,沒什么的,就是生意場上一些事……” 言意之前跟著來過鄭家幾次,鄭朗宴去公司玩也見過,兩個人見過不少面。私下里,幾個秘書總會開玩笑地喊鄭朗宴“小鄭總”,畢竟是鄭氏地產太子爺,早晚都一樣。 鄭朗宴死死抓著門把手,側目對著他怒吼一句:“你閉嘴!我不是問你?!?/br> 他死死盯著鄭父,又問了一句:“你們在說孔家的什么秘方?” 鄭父的神色很淡然,一點沒被影響,仿佛習慣了鄭朗宴這樣。 像是應付一個鬧脾氣的小孩一樣,他移開目光,輕蔑地敷衍道:“不是你能管的。說起來,出國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正好言秘書今天也在,我交給他辦的?!?/br> “我考慮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要考慮了!”鄭朗宴像是一頭被信任的人刺傷的小獸,他猛地往前走了幾步,雙手猛地拍上書桌,微微彎下身,目光里帶著受傷,和鄭父正面對峙著,“不是說,你把孔氏買過來,然后還給孔家嗎?孔氏怎么變成了你的?還有什么秘方!” 鄭父只冷冷地看著他,像是對他這幼稚而莫名的敵意習以為常,甚至帶著恭候多時的從容。 他眉頭微微聚了聚,聲音威嚴低沉:“我說過了,鄭家不是做慈善的,買來還給他們?鄭朗宴!我看你是鄭家少爺日子過慣了,不知道月亮究竟什么顏色了!” 言意看著劍拔弩張的兩父子,戰戰兢兢地站在一側,想規勸卻不知道要怎么做。 鄭父看著鄭朗宴因為憤怒而緊緊繃著的臉色,緩緩移開了目光:“生意場上無父子,更何況是虛無的朋友。你懂什么?孔家父子就是蠢,重感情,所以才一回二回栽在女人和所謂兄弟手里,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br> 他的目光瞟一眼鄭朗宴的神色,冷著聲音提醒他:“你也最好小心點,離孔家那個野丫頭越遠越好。鄭家這些年不容易,交到你手上不是給你敗的。那么個丫頭,不值得你搭上整個鄭家?!?/br> 鄭朗宴愣怔地盯著,死死地咬著壓根才忍住自己胸腔的怒意。 可聽到鄭父的說起林俏的話,終于再也忍不住。 感覺像是怒氣一路順著脊柱攀爬上頭頂,沖擊著他所有的神經。 鄭朗宴勾著唇角嘲諷一笑:“是,凡事都能以利益衡量,您懂得可真多?!?/br> 鄭朗宴從來不用“您”稱呼鄭父,這下話里便帶著nongnong的嘲諷的意味。少年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爾后帶上一絲冷冷的絕望和鄙視來。 他驀地抬手把言意剛剛放在桌邊的文件掃到地上,胸膛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著,出口的聲音沙啞低沉。 “不過你別拿你這套衡量林俏。你別侮辱她?!?/br> 言秘書倒吸一口冷氣,剛準備上前規勸,可鄭父早已先他一步站了起來。 鄭父冷著臉,看著鄭朗宴倔強清冷的臉,猛地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過去。 “混賬!” 第四十四章 這一巴掌扇得實在狠。 巨大的聲音過后, 整個書房都靜悄悄的, 言秘書愣在當下, 鄭父的手顫抖著, 看著對面。 鄭朗宴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 他頰邊動了動,舌頭抵了下腮幫,只覺得那里火辣辣的,麻木過后才牽起痛覺。 似乎是反應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鄭朗宴擰著眉頭,咬緊牙關回過頭來。 “是,我是混賬,才會相信你會幫孔家?!?/br> 眼看著鄭父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言意終于回過神來, 上來對著鄭朗宴勸說:“小鄭總, 鄭總他也是為了你好。鄭總,您也消消氣, 小鄭總他還小, 總會有懂事的一天?!?/br> 鄭父被氣得不輕,胸膛劇烈起伏著, 手改成指, 指著鄭朗宴點了半晌才又氣又無可奈何地說:“言秘書,盡快辦手續,讓他滾出國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鄭朗宴眼睛里因為憤怒和受傷帶上了一絲紅血絲。 少年英挺的臉頰緊緊繃著, 聽到他的話, 忽然扯著唇角嘲諷地笑了一下:“嫌我礙眼了???行啊?!?/br> 言意看著鄭朗宴一副不知所謂的模樣還在挑戰著鄭父的怒火, 小聲喊著規勸他:“小鄭總,先冷靜些……” 鄭朗宴理都沒理他,目光死死盯著鄭父:“讓我出國也不是不可以?!?/br> 言意以為他是想通了,臉上的神情剛放松一瞬,馬上聽到鄭朗宴冷著聲音說:“你先答應我,放過孔家?!?/br> 鄭父的臉陡然沉了下去。 鄭母是被書房的動靜吵醒的。 隱隱聽著像是父子倆的爭執,她披了件居家外套就走了出來。 剛到書房門口,就看到鄭父揮著手狠狠地扇在鄭朗宴臉上。 嘴里的話帶著怒意:“不成器的東西!還沒長開就被女人擺布了!” 巴掌聲在靜謐空曠的夜里顯得格外響亮。 鄭母被嚇得一個激靈,睡衣頓時全醒了。 她幾步走過來,拉著鄭朗宴上看下看,心疼得嗓音都啞了:“你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打兒子干什么!” “看看你管的好兒子!”鄭父正在氣頭上,“被孔家的小丫頭迷的神魂顛倒,早晚也是個扶不起來的東西!” 鄭母看著鄭朗宴白凈的臉頰上清晰的手掌印,心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她顫抖著手指試探著摸鄭朗宴的臉頰,哭著維護:“阿宴他還小,懂什么情情愛愛?玩鬧而已,你發那么大火干什么?!” 偏偏鄭朗宴這時候倔得很,還要對著鄭父冷著聲音強調:“我不是玩玩,我對林俏是認真的。我們要一直在一起?!?/br> “你!”鄭父登時又舉起了巴掌。 鄭母死死地推著鄭朗宴,好不容易才推動了一點,她小聲勸著他:“阿宴……你爸氣糊涂了,你少說兩句啊……” 話剛說完,鄭母回過身來,死死把鄭朗宴護在身后。 氣質貴婦為了他哭著不顧形象,和鄭父對峙:“你要打連我一起打好了!” 鄭父被氣得不行,指著鄭母一起指責,“就是因為你這樣寵他,才把他寵壞了,一點分寸不懂!” 一時間,原本靜謐的別墅變得吵嚷不堪。 言秘書一個外人還是下屬,對著上司的家務事勸也不好勸,只好走到鄭父身邊給他順氣,順便壓低聲音,從工作下手。 “鄭總,小鄭總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青春期又是叛逆期,順著他點,也許他自己玩夠了就放開了?!?/br> 鄭父被氣得不輕,平復了好久,還是粗喘著難以釋懷。 從小到大,他幾乎每動手打過鄭朗宴。 其他人就更是不舍得也不敢打鄭朗宴,連句重話都沒人敢跟他講。突然來這么兩下,誰也受不了。 鄭母看著鄭朗宴臉頰上重疊著腫了起來的手掌印,心疼得不得了,聲音都跟著嗚咽起來。 鄭父抬眼,鄭朗宴的目光依舊冷冷地盯著他,帶著不符合年齡的倔強和厭棄。 他終于稍微緩了些情緒,拿出自己平時的氣勢看著鄭朗宴:“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br> 鄭朗宴扯著嘴角,笑得格外諷刺和冷淡。 幾乎毫不作停留的,他轉頭就走。 身后立刻傳來鄭母破碎著聲音:“阿宴,這么晚了你去哪?別讓mama擔心了……” 少年的背脊凜冽而絕然。 鄭父剛剛打了他的手還帶著麻麻的顫意。 他把手掌撐在桌上,用了用力,在鄭朗宴踱步出門之前低緩著聲音開了口:“去美國的學校呆三年。完成學業,回來接手家里的公司?!?/br> 鄭朗宴腳步一頓。 他沒回頭,聽到身后的鄭父接著說:“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給孔家一個機會,讓孔祁繼續呆在孔氏。能不能把公司奪回去,就全看他本事了?!?/br> 鄭朗宴的背脊挺得很直,站在書房晃眼的光和走廊暈黃的光之間,像是墮落之前的天使。 他頓了頓,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回答:“可以。只要你能放過孔家?!?/br> 鄭父眼睛瞇了瞇,接著說:“在那之前,你不許回國,尤其不許去找林俏?!?/br> 鄭母一聽立刻先炸了。她抓著桌角絕望地看著鄭父:“你什么意思?憑什么不讓阿宴回來見我!干脆我們也散了算了!” “你鬧什么!你不放心就和他一起去美國,他被你慣的這副鬼樣子,將來怎么接手鄭氏?!”鄭父沉著臉斥責鄭母。 鄭朗宴垂在身側手死死抓緊,直到他們和臉頰一樣徹底失去知覺。 他聽到自己低低沉沉的聲音應了:“可以。只要你今后不再打壓孔家?!?/br> 鄭父看著鄭朗宴的模樣,深深呼出一口氣,接著擺籌碼壓條件:“你和誰談都沒關系,玩玩也好認真地也罷。但那個人不能是林俏?!?/br> 鄭朗宴這次絲毫沒有猶豫,聲音堅定得不行:“這個不行?!?/br> 鄭父剛剛松了口氣很快心又提了起來。 他擰著眉,瞪著少年似乎寬厚了不少的背影。 鄭朗宴在門口,目光看著長長的走廊盡頭那個窗口,夜色透不進來,光亮也分不出去。 第一次發現原來妥協是這樣痛苦難言的東西。他的聲音又沉了幾分,一瞬間想到林俏,想到孔家每一個人。 “其他的我都答應你。只要你放過孔家?!?/br> 鄭父眉頭也擰得很深,他一直以為他了解這個兒子,紈绔無形,被寵得自傲自負,還帶著點不該有的天真,可唯獨不知道,這個男孩子是一個這樣重感情的沖動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