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言瑛哇哇大哭,“四姐我錯了,四姐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了我?!?/br> 少女將匕首移開,手指滑過,輕輕撫了撫刀刃上沾著的鮮血,“四姐怎么舍得殺你,你若是死了,四姐到哪找樂子?小六,你得好好活著,等四姐玩膩了,你才可以去死?!?/br> 言瑛臉色煞白,忽地她望見遠處有人影晃過,是言喻之。 言瑛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把拉過少女的手,拿胳膊往她刀尖上撞,大喊:“救命??!” 言喻之到了跟前,望見言瑛癱在地上,手臂上鮮血汩汩,她虛弱地掉眼淚,有氣無力:“兄長,救我,四姐要殺了我?!?/br> 言瑛雖然受了傷,但心中狂喜,興奮的目光掩在眼淚下面。 這下好了,言婉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兄長定會對她大失所望。 言喻之看了眼言瑛,隨即望向一旁的言婉。 少女手中,拿著把沾血的匕首。 “兄長,四姐再怎么記恨我,也不該拿刀……”言瑛正想要添油加醋,忽地聽見言喻之的聲音,無情無緒,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滾開?!?/br> 言瑛僵住。兄長剛剛是讓她滾開嗎?不,她一定是聽錯了。 她瘋狂想要爬過去,忽地瞥見言喻之的一個冷眼,他看著她,眼中沒有任何疼惜,更加沒有看破言婉真面目后的驚訝。 怎么會……兄長明明親眼看見言婉對她行兇……他怎么可以半點反應都沒有! 言喻之轉身離開,“阿婉,你隨我來?!?/br> 屋里,八竅香爐鼎生出細煙裊裊,少女伏在言喻之膝上,他正一下一下輕柔地撫摸她的額頭。 他現在才發現,他對她,是真的耐心。所有的包容與溫柔都給了她,回過神連他自己都詫異。 “阿婉,兄長不會怪你拿刀傷人?!?/br> 她也沒有否認,只是趴在那。 言喻之又道:“你過去受了許多苦,如今想要還回去,人之常情。只是兄長有一事不悅?!?/br> 她這才細聲開口:“什么事?” 言喻之:“你在我身邊這么久,整治人的時候,怎地半點手段都沒學到?” 她柔得很,他時常在想,若是他沒看住她,她又被人欺負了怎么辦。他再怎么護著她,難免也疏忽的時候?,F在總算稍稍寬了心,至少知道她會反擊,不會一味憋著。 他就怕她憋壞了身子。除了她在他這里取血時受的苦,他不想她再受任何苦。 她能狠起心來對別人,他也就不用再過度擔憂了。在這世上,沒有半點心機的人,只會落得任人踐踏的地步。 少女嬌媚碰了碰他的手背,試探地問,“那兄長教教我?” 言喻之拿指尖推了推她的額頭,“首先,你得兇一點?!?/br> 少女擠眉弄眼:“是這樣嗎?” 言喻之:“不夠兇,還要再兇一點?!?/br> 她擺出兇兇的模樣,他笑出聲,雙手觸上她緊皺的眉頭,一點點撫平,“嗯,很兇,兄長都被你嚇到了?!?/br> 她也跟著笑起來。笑了一會,忽地她隨口問:“兄長真的不怪我傷了六meimei嗎?” 言喻之如實告訴她:“你就是殺了所有的人,兄長也不會怪你?!?/br> “為什么?” “因為兄長最喜歡護犢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日漸癡迷的言首輔:說不定我還會給你遞刀子吶。 第27章 言婉當了家,又有言喻之的庇護, 他日日都要將她帶在身邊, 有時候出門赴宴, 都帶著她一起去。 言喻之頭一回知道, 原來將人捧在手心里,是這個滋味。風一吹,怕她倒,天一冷,怕她凍,在外面赴宴時,得確保她在自己的視野內, 和旁人說幾句話, 便要回頭瞧她一眼。 當真是日思夜想不能寐。 從前她的血喝下去, 清甜可口,如今她的血嘗起來,更是甜蜜百倍。 他的藥變得更甜,他卻只舍得嘗一口。不再用碗盛, 只一口, 解了病痛,點到為止。 言府所有的人情世故皆由言婉出面,別家的夫人小姐下帖子,全都選擇越過言夫人,直接遞到言婉手里。 言喻之對這個四meimei的寵愛,大家有目共睹, 加之她生得風華絕代,一時間,言家四姑娘的名頭,傳遍整個安城,如今提及言家,除了言喻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言家四姑娘。 宮內一年一度的春蠶宴即將到來。小皇帝年幼,尚未大婚,本該由皇后出面的喂桑禮,只能由其他人代替。所有進宮參加春蠶宴的貴婦千金們,都有機會獲得這個殊榮。 喂桑禮的人選,會在開宴前三個月選出來,最后再由小皇帝或者太后欽定最后的贏家。代替皇后進行喂桑禮,萬眾矚目,風光無限,人人都想要搶奪這個機會。 往年的喂桑禮,大多是地位高貴的貴婦們參選,近年來也有人將自己家中的女兒送進去參選。 小皇帝十四了,再過兩年,就該大婚立皇后了。 母儀天下,是萬千女子的夢想。 今年的春日宴,不再由言夫人參加,而是由言婉代替。 言喻之對這種事向來沒有興趣,見她要進宮,于是耐心了一回,親自送她入宮,又和她交待,說宴會過后,他再來接她回府。 漢白玉垂墜的馬車停在宮門前,少女并不急著下去。 “兄長,我好看嗎?” 她第一次進宮,難免緊張。 言喻之不假思索地告訴她:“好看?!?/br> 他忍不住多看一眼。她坐在他對面,六層輕如蟬翼的紗衣一層籠一層,寬袖及地,風從簾子縫里吹進來,吹動她頭上的步搖,少女眼波流轉,嫵媚天真,此時正用那雙顧盼生輝的大眼睛望他,仿佛他要是說不好,她立刻就能哭給他看。 “兄長,酉時一到,你一定要準時來接阿婉?!?/br> 他點點頭,忽地望見她腰間少了些什么,攔住她:“你是不是忘記配玉飾了?” 少女呀地一聲,皺眉懊惱:“急匆匆出門,倒忘了?!彼虼娇此?,期盼地問:“兄長,要么你將你的玉佩給阿婉吧,玉袋沒有玉佩飾,阿婉會被人笑話的?!?/br> 他從來沒有將自己貼身的物件給過誰,怕被人得了去,仗著他的勢作威作福。更何況,在安城,男子的玉佩,輕易不給人。心悅誰,才給誰。 此刻面對她的請求,言喻之沒有任何猶豫,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親自替她系上。 待她下了馬車,他的視線依舊追隨于她。 他坐在簾子后面,透過細細的一道縫隙,一路目送她。忽地望見她走了沒幾步停下來,往旁望了望,而后迅速解下腰間他剛系上去的玉佩,愛若珍寶地往荷包里放,姿態嬌羞,像是揣著什么大秘密。 言喻之心跳漏半拍。 片刻,他回過神,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嘴里喃喃吐出三個字:“傻阿婉?!?/br> 得虧他不是她的親兄長。 馬車內她身上的洛瑰寒露余韻未散,他閉眼輕嗅一口,真香。 這邊,言婉入了宮,與眾貴女共聚一堂,太后與小皇帝尚未出現,大家咿咿呀呀的,好不熱鬧。 少女一來,眾人便跟蜜蜂似地涌過去。 這城中,除了皇后寶座之外,最令人垂涎的,便是言府主母的位子。 四姑娘深受言首輔喜愛,誰若是能入她的眼,說不定也能入言首輔的眼。 耳邊嘰嘰喳喳聚了一堆人,少女嫌煩,尋了個理由,悄悄地避開人群,往別處閑逛。 她選擇的清凈地,鮮有人來,走到一半,忽然發現步搖丟了,回頭去找,剛撥開花叢,便見里面躺了個少年,十四五歲模樣,雙手抱著后腦勺,正在曬太陽。 他聞見動靜,張開眼,黑亮的眸子,面無表情地掃視她。 他說:“你打擾我午憩了?!?/br> 少女:“不好意思?!?/br> 少年躺在地上,直直地望了她好幾眼,忽地沒頭沒腦地拋出句:“剛才我就看見你了?!?/br> 少女愣住。 少年:“今天來的閨秀,都是想來選皇后的,你也和她們一樣,想著做皇后嗎?” 少女搖搖頭,不準備繼續搭理他,彎腰尋東西。 少年緩緩坐起來,動作慢條斯理,手里挑根步搖,饒有興趣地問:“你是在找這個嗎?” 少女作勢就要伸手拿,“謝謝你,我丟的就是這個?!?/br> 他忽然將步搖收起來,湊近望她。 少女細膩的肌膚在陽光顯得格外白嫩,光滑無瑕,跟水豆腐似的。 這是那人的meimei。 名花傾國兩相歡。那人下棋時無意中吐露的話,并未是假大空。 果真比滿城牡丹更艷雅脫俗。 “欸,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皺眉瞪他,賀舜之歪著腦袋,她瞪他,他也瞪過去,故意學她的樣,鼓起腮幫子。 她干脆不要步搖了,提裙往前走,少年跟上去,雙手負在身后,嘴里哼著小調。 他見她不說話,笑著拋出句:“宮里有鬼,白天也會出來嚇人?!?/br> 她余光瞥見他清秀漂亮的側臉,神情悠閑自得,眼神雖然清澈透亮,但是氣質卻冷冽陰郁。 像是熱夏的花開在寒冬里。 她停下步子,沖他道:“就算有鬼,那肯定也是有人故意扮鬼?!?/br> 少年點點頭,從她身后側出腦袋往前,“你真聰明,實不相瞞,我就是那個扮鬼的?!?/br> 他心情好得很,用那些小黃門被嚇的情形來逗她。他還嚇過幾位議事堂的大臣,平日里看起來從容不迫的臣子,被他嚇得哇哇叫,直呼有鬼。 她的兄長也曾是他的捉弄對象之一。只是言喻之實在太過淡定,以至于他出師未捷身先死,鬼的樣子都沒來及擺出來,便被一眼識破。 言喻之沉聲喚人時的模樣,比鬼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