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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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交代清楚這些,自有人來刑訊查問,容不得你不開口!” 沈徐氏像是瑟縮了一記,可看著他那眉眼輪廓,心頭又是涌上一竄幽火,頗是惱羞成怒:“我沒做的事我為何要交代!” “說到底你是怕被我連累了罷,哈哈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費盡心機手段爬到高處,啪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哈哈哈”從陰影里漸漸出來的身影披頭散發,大半的頭發都用來遮住了臉,露出一雙眼睛黑黝黝陰鷙盯著,“墊腳石,你拿徐家,拿平陽王府做墊腳石怎么不說——”全然是不管不顧的神情,帶著猙獰瘋狂的恨意與復雜情緒。 那婆子的臉赫然露在了光線下,半張臉疤痕可怖,半張該是貌美的如今也是看著憔悴蒼老,恰是蘇回曾見過的,那個蒙臉的楊婆婆,以及后來指使綁架她的,亦是沈崇的生母沈徐氏。 此刻她臉上神情猙獰,糅雜恨意與復雜情緒,“我不用你可憐,早就說過是被你這個煞星拖累,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落今時這地步,你也少來假惺惺的!我一點不后悔當初做的,恨只恨,在你出生的時候就該掐死你?!?/br> 蘇回倏然睜大了瞳孔,就覺那話之后牢房里靜得出奇可怕,然后她就看見沈崇彎了彎嘴角,像是一抹自嘲很快斂去,隨即便往外走去。 “沈”蘇回剛剛張口又闔上,只動了身子緊忙跟了上去,并未錯漏那一瞬沈徐氏的錯愕驚愣,卻無暇顧及。 沈崇并沒有走多遠,而是走出了一段之后靠在墻邊等她。 “你母親” “她一向如此,這話在我幼時就常常聽,不足為奇?!鄙虺缈焖僬f道,“時辰不早,我送你回去?!?/br> “不用,我還約了人,就不耽誤沈大人了?!碧K回婉拒,在同沈崇一道出了大理寺后拱手告辭,往相反方向而行。 而沈徐氏在這樁之前,幾乎沒人知曉她還活著,在將沈府攪得天翻地覆后,也在徐家周全脫困之后突然就消失匿跡了。然唯一知道的,也是沈徐氏最厭惡的卻在她被徐宛屏趕出徐家之際收留了她,容她在吳懷別院養老,兩名婆子兩名婢女侍候,也不算虧待,誰想還能惹出事端來。 司馬琰辦事一向妥帖,若沒有實質證據絕不會貿貿然抓人,而且還會在這時同他打招呼。概因沈徐氏便是當日周夫人約見的人,也是在茶樓外鬼鬼祟祟離開的,甚至,也極有可能是推周夫人墜樓之人。 言而總之即是周夫人并非自己失足墜樓的,仵作雖判,但案子立新,疑點重重,一再審理之下真相漸漸浮出水面,這等情況之下,那行兇之人必然難逃問責。 沈崇知道的,蘇回也差不多都知曉,她去尋了幾家藥鋪均是一無所獲,倒是有位掌柜的道是商盟興許有這門道,但商盟屬了皇家管,說到底又得要門路,提了兩句就散了。 其實蘇回也沒抱多大期許,只是出來碰碰運氣,挑了一些合宜的備補使人送回府自己卻不急著回去。 走了半天,繞了大半個京城鬼使神差又繞回了原來的茶樓,這一回,她又在門口看到了沈牧,而后者也同時瞧見了她,臉上揚了興奮奔了前來。 “蘇神醫,你怎么又折回來了?落下東西了?” 蘇回也不知怎么回來的,含糊應了,又提到,“你怎么在這,沈大人” “喏,在里頭一人喝悶酒呢?!鄙蚰另樦镏噶酥?,蘇回望過去,依稀能看到一孤零零的身影。 蘇回蹙了蹙眉,這時已經有些天黑,看著地上倒著的酒壺,莫不是從下午走后就一直在這喝到現下? “沈大人身體不能這般酗酒可知?”就連蘇回自己都沒察覺,說著話時的口吻竟攜了幾分凌厲怨怪。 “小的知道,可攔不住?!鄙蚰烈彩墙辜?,“我家大人心里頭苦,他沒法,就尋個清凈地方把自個灌醉了好想人,他說夢不見,可好歹喝醉了,就能晃出虛影來,就像、就像小郡主還在那時?!?/br> “” “蘇神醫您也看到了,夫人她是瘋魔了,就為著老爺遷怒大人,虎毒尚不食子,可她、可她就”沈牧恨恨嘆息了一聲,全然是為沈崇不值,“您是不知,當初姜家那七郎出征,誰都知道那是平陽王唯一子嗣,小郡主的寶貝弟弟,大人原是在想法子攔的,可就為著夫人的事生生給耽擱了,到后來,到后來什么都來不及了?!?/br> “有人說大人為了權勢不擇手段,踩著旁人上位,可這都是給叫人給逼的啊。大人曾說去南召也好,平陽王府能安穩不說,那位在南召也不必受局勢牽連,他費盡周折暗處保人平安,可愣是沒想到最后自己這一去偏是把人的命給送沒了?!?/br> “大人從南召回來,就好像失了魂一樣,將自己關起來整日酗酒,喝醉了就在書房坐著,那兒留著好多好多小郡主的東西,都是大人從國子監同搖光公主爭來的,為此又受了搖光公主一番折辱?!?/br> “那時候小的也想不明白,大人明明是喜歡小郡主的,為何不同人說清楚,可小的陪著大人走來的這一路就清楚了,這路走得艱辛痛苦,大人想自己擔,也想保護她,誰都沒有預料會變成今時這番景象” “蘇神醫,神醫”沈牧話還沒說完,就看著人快步往里頭去,喊了兩聲都沒喊住。 他這話憋太久了,也不知道為何剛好蘇回尋來就給一股腦倒了,眼瞅著自家爛醉的主子,忽而暗地里給自己比了手勢讓離開。 “” 第66章 故地重游, 總能激蕩起人心底最隱秘情緒, 蘇回在踏入的一剎, 只覺得過往回憶撲面而來怔在了門口處。那時年少氣盛, 是何等的肆意張狂,也愈發襯得眼下如何物是人非的凄涼。 然蘇回只是微微愣了下, 就走了進去, 在沈崇又去拿酒之際掠了手中,手里略輕的手感使得她晃了晃酒壺, 顯然也沒剩了多少,連著地上倒著的, 這人還真是 “一面求著我治病,一面又這般作踐, 沈大人到底是何意可否同在下說個明白,也免得我白費功夫!”蘇回說這話的時候難得夾了一絲惱意,月輝隱去, 并不能看清楚那人的神情, 只覺得仿佛被一雙幽深眸子盯住,她竟生出一絲荒謬念頭, 那目光就好像等到獵物落網的獵人,“” 沈崇晃晃悠悠站了起來,這一起,明顯高出她一個頭, 仿佛罩下一片陰翳?!疤K兄?” 那酒意幾乎是撲鼻而來, 攜著幽幽的冷梅香令她一下就回想起了幾年前那夜蘇回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樣的沈崇無疑是陌生的,陌生到令人心悸,她有些緊張,可偏那人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蘇兄從南召來,應當聽過玉面閻羅的” 蘇回對上他的目光,那深邃里帶著幽光莫名讓人頭皮發麻,“聽、聽過,又如何?” 沈崇睨著她,看著她緊張之下下意識的小動作眸色愈發深沉,須臾方暗啞著嗓子道,“那人是個錦衣玉食的,何曾受過那種苦?!彼f話時眼睛未離,仿佛要將人從這副皮囊下看透一般,可蘇回沒動,甚至一雙盈透目光仍然直直注視,不曾有何變化。 “那興許是你不了解?!碧K回的聲音有些冷,就連最初的悸動也消磨光,一雙眼清清冷冷攜了一絲壓抑怒意,“你沒見過大梁邊境有多少無辜婦孺孩子受戰火牽連流離失所,你更沒見過那些南蠻子為了侵入有多不擇手段,你們高高在上,遠在朝堂,可看到他們在苦苦掙扎?” “所以哪怕違抗圣令,哪怕豁出性命也要那么做?為何一意孤行而不” “不什么?”蘇回像是奪回了主動權,挺直了身子,分隔開的身子如同對峙,周身氣勢并不輸,“沈大人似乎是覺得事情還能有轉機?還是說朝廷會派援兵到,這一意孤行反而是她自個害的?” 那微微牽起的嘴角,像是笑著質問,可笑意全然不達眼底,甚是嘲諷。 蘇回掩眸彎了彎嘴角,“這件事,沈大人不是最清楚么?” 沈崇幾乎想伸手去抹去她這一抹笑,心如同被鈍刀一下一下剮磨著,陣陣苦楚從胸口彌漫而出,壓得他幾乎難以呼吸,張了張口倏爾沉默,狹長眸子瞬時黯淡無光。 “你當她就沒有想過法子么?”蘇回凝著他一字一句,也不顧這話到底會透露多少,概因他先前的話,和現下的反應,竟能讓她感到一絲痛快之意。 “沈大人莫忘了,這世間難有兩全之事,以及過去的事不可追?!碧K回聲音淡淡,卻叫沈崇忽然變幻了眸光。 蘇回言盡,心中乏累,正要抽離開身子,卻兀的被一股力道牢牢禁錮住?!澳惴拧?!” 那一吻著實猝不及防,封住了蘇回未出口的話,兩片涼薄沾上霎時化作炙熱,帶著洶涌的掠奪入侵,唇舌掃過,又不滿足于此,那一貫清冷的眼眸染上炙熱,眼底渴求更多。 蘇回有意識的時候伸手去推,可她有多大力氣,他就用了數倍的力氣來擁緊她和吻她,唇舌一寸一寸的深入,屬于他的氣息一路攻城略地,她生澀而笨拙的躲避著他舌尖的纏繞,然兩手禁錮,身體相抵,幾乎是不容她抵抗與逃避的悍然力量。 “混賬,登、登徒子!”蘇回憋了許久,也只憋出這么句。 可那雙細致杏眸含了水汽,并無多少力道,反而眼角發紅的,猶如被惹怒的小貓飛起爪子撓了心上,酥酥麻麻得很。而下一刻,唇角一痛,溢出的鐵銹味彌漫在口中,始作俑者退開了些,一臉警惕模樣,眼中尚有羞怯未退。 兩人的呼吸交錯著吹拂在對方臉上,吹起曖昧麻癢的熱潮。 沈崇凝著,眼眸愈暗,舔了舔嘴角,那露了的一點星明之光下邪肆異常,莫名叫蘇回有些腿腳發軟。 “阿妧,你還想瞞我到什么時候?”沈崇徑直問,他對什么事都極有耐心,就連復仇也可以一忍十幾年,獨獨在這事上半刻都忍不了,無法忍受這人要逃開自己身邊。 蘇回定定看著他,卻望進一片清明中,沒有半分醉意。 半晌問:“你從什么時候發現的?” “在你回來未久?!鄙虺绱?,那目光深情不惑。 蘇回回想著僅有的幾次照面,幾乎要懷疑自己錯漏過什么,以至于根本不懂沈崇的深情從何而起,質問又從何而來。 “我瞞與不瞞和沈大人又有什么干系?”蘇回輕飄飄的一句質問,頓了一頓,“沈大人應當記得,當日在南召,我讓人傳話,從今往后再不相見才好?” 沈崇嘴角方是流露的一點笑意消失殆盡,幽深莫測地凝著她,忽而咧了嘴角,將人緊緊禁錮身下,“你、休、想?!?/br> 四月初八乃欽天監選的吉日,御和樓落成至今,都是二皇子親手cao辦,樓中所提詩詞俱是歌頌景和帝功績,開疆僻壤,平定三王,開創盛世二皇子此舉甚合景和帝心意,風頭一時蓋過眾皇子,引得眾人猜想紛紛新儲君人選。 彼時,京城別館里,司南王一身墨黑蟒袍負手立在庭院中,微微闔眼,仿佛是在感受與滇南全然不同的空氣。這地方,他又回來了,只是這趟回來 “王爺,王爺”一人匆匆從門外入,在他進來之后,司南王便屏退了身邊侍候的。 來人一臉喜色道,“果然不出王爺您所料,那邊已經坐不住,奴才照您的吩咐遞了話,那人就上鉤了,今個開典就有好戲瞧了?!?/br> 司南王笑了笑,仿佛是想到什么,“可惜那小郎中了?!痹掚m惋惜卻沒幾分真誠,反而頗是老謀深算。 第67章 初八正日, 辰時剛過。天子立于正對著通天塔的高臺之上, 龍顏大悅, 這御和樓二皇子花了不少心思, 氣派恢弘不說,寓意也是極佳, 景和帝現下身處之處輕煙籠住, 極襯了那名字‘登仙臺’,試問哪個不想似神仙長生不老, 而景和帝 蘇回站在人群中,想到福公公幾次暗示自己研制長生不老藥不禁苦笑, 怕只怕那想法由來已久。她遠遠眺去,景和帝臉色紅潤, 到底沒聽自己的還是用了那藥,但藥效只作一時,且用不了幾次就不會再起效用, 只叮囑到萬不得已之時卻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瞧見沒, 地上都是漢白玉堆砌的,這氣派的都快趕得上賢王府了, 聽說都是二皇子自個掏的腰包?!?/br> 從蘇回身后傳來的議論聲將她的思緒拽了過去,支起了耳朵聽。 “這有什么稀奇的,二皇妃乃戶部侍郎之女,與那些皇商私交甚篤, 知曉二皇子一番孝心, 暗中可都幫了不少?!?/br> “照這樣看, 那確是二皇子更有把握些,李兄”那人說話時嗓音壓得極低,二皇子和四皇子為首的兩派各自拉人,他們既是要站,也得站在多數人那。 余下的,蘇回沒在意,反而又把目光投了高臺之上,除卻景和帝與幾位皇子外,在賢王身旁還有一張生面孔,若不出錯便是司南王了。一身玄墨蟒袍,端的肅穆,與賢王站了一道,明明是在其之后,卻要顯得比賢王老成。 南方富庶,司南王的兵力不可小覷。蘇回掩下眸子,卻不期然與一人目光相遇。 那人一身紫色直綴朝服,腰間朱紅白玉帶,上掛的卻是一只有些舊的荷包,那周身的疏離淡漠在觸及她目光的剎那化作柔和,嘴角勾起稍許弧度,在烏泱泱的一眾中,仿佛唯有其顏色鮮明得轉不過眼。 蘇回心跳像是漏了一記,輕輕一抿嘴角,卻牽扯出痛意,“”看著沈崇的目光多了一抹咬牙切齒。 大抵有旁人注意到,與蘇回有幾分相交便問道,“蘇神醫,你嘴上的傷怎的” “家中小女頑皮,磕著,磕著的?!碧K回摸了下傷處,暗暗嘶了一聲。還真是磕的,然腦海里浮現那日夜里抵著的硬實墻壁,急促灼熱的呼吸,以及險些 正這時,罪魁禍首追來目光,凝落在她手摸著的唇角上,兩人目光隔著不遠相對她能清楚看到對方眼眸中的變化。 “” 蘇回惱極了他,兇惡瞪過去,那人始終噙著笑,張口無聲道了二字,在蘇回意會的一剎瞬時就有些待不住。 殊不知,隔著幾米外的臺子邊緣,亦是有人看到了這幕。 “那位就是給皇上診治的南召神醫?生得可真俊俏!”說這話的是個錦衣小公子,年歲與蘇回相仿,說話的腔調卻有一絲怪里怪氣?!爱斦嬗心莻€本事么?” “小世子不知,蘇回年紀雖輕,但師從鬼醫,心地卻頗為良善,在京中名氣頗盛,不屬虛名?!?/br> 司南王世子司馬逸笑了起來,“六殿下對其評價這般高么?” “只是我喜好結交朋友,了解了些罷了?!彼抉R琰頓了頓,瞥見身旁二哥的眼神,又補了道,“蘇回生性淡薄,并不是追名逐利之徒,與父皇私下定了半年之期,半年之后要與妻女一道離開的?!?/br> 司馬肇聞聲這才看了司馬琰一眼,頗有深意地撇下了句“六弟可知道真多”便沒了下文。 說到底是司馬琰出身緣故,即便生母被封妃嬪,依然是個無權無勢的背景,反而因為出身被看不起,合著就是個爬床的婢子所出。 司馬琰識趣不言,反倒是那個小世子纏了上來,似乎對司馬琰游歷周國頗有興趣追著問這問那的。 司馬肇早就被剛才那一幕看得心癢癢的,這會兒正好看到底下蘇回離開,心思就蠢蠢欲動起。人呢,愈是得不到的東西愈是sao動,要是個平頭百姓早叫他上了手的??烧f也奇怪,就一個小郎中,不過是給父皇看病的,偏偏就讓他的人幾次失手,可查來查去都一清二白,那就只能是那小子運氣了。 可愈是如此,司馬肇就愈想弄到手,思來想去,竟想出個主意且讓人悄摸去辦了。他一雙眼凝著蘇回離開的方向,雖無一人,卻涌上幾許熱切。未久,也起身方便去。 “爺,走錯了走錯了,這邊兒呢?!币幻蛷墓碜釉谇邦^引路,因著后者急切腳步也不由加快了步子。 “那美人兒怎么樣了?”司馬肇只一想起蘇回那小模樣就心頭發熱,一刻都忍不了,可好歹記著當下場合,追問了句,“可有驚動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