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節
我手中的動作略有放緩,黃泉令此時就像一條饑餓的孽龍,貪婪吮吸著君生的記憶,這是我第一次使用黃泉令時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未到期限便擅自使用,令牌根本無法掌控,一旦將其放出,敵人和施術者都可能會成為它的攻擊目標。 賭上記憶和生命,押上所有東西,我的動作漸漸變慢。 樓道里數十道目光都緊盯著我,紅樓執念覺察到了我的猶豫,立刻讓更多的隆昌原住民沖來。 一旦被它們靠近,萬一玉盒被奪走,那我就真的失去了一切翻盤的機會。 手掌用力,來自黃泉令中的吸力拉扯著我的意志,記憶和情感被吞噬,丟失的東西越來越多,我看著緊逼而來的一頭頭怪物,它們距離我已經只剩下幾步之遙! “這是你們逼我的!”嘶吼一聲,我再無顧忌,用盡全力,準備完全打開盒蓋。 記憶被撕碎,殘魂在消散,我咬牙支撐著僅存的意志,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說什么都不能放棄。 黃泉令好像一頭怎么都喂不飽的怪物,我自己的意志已經無法支撐下去,而就在這時,君生的靈魂最深處一團熾熱如火的意志燃燒了起來! 猝不及防,我的意志被他擠出體外,強行按入一旁徐伯的身體中。 經歷了無數次輪回磨練,君生的意志比我想象中強悍許多倍,我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他推了出來。 “你……不對!”我心神剛剛穩定下來,忽然明白君生這么做是為了什么——他想要獨自催動黃泉令! 我想要阻攔,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瘦弱的手指此時無比堅定的扣住盒蓋,打開,穩穩抓住了其中的令牌。 看似普通的動作,可僅僅做完這些,君生的殘魂就被黃泉令吸收了一大半! 再這么下去,他就要魂飛魄散,可他沒有任何猶豫,在紅樓執念沖來之前,高高舉起了令牌。 以自身獻祭,剎那間隆昌大地之下傳來一聲巨響! 埋葬著無數冤魂惡鬼、罪人尸骸的土地裂開了一道直通幽冥的裂縫。 無數我從未見過的飛禽走獸拼命逃離隆昌,蟲群飛舞,黑云壓頂,一聲聲浪潮自九幽之下傳出,那條流淌過時間的長河令所有人都心生敬畏。 和我在陽間使用黃泉令不同,曾經佇立在天邊的虛幻鬼門,此時正聳立在深淵之中,隨著君生的殘魂被一點點撕碎消散,那道陰森的門戶終于打開了一條縫隙! “鬼門關開了!”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大腦早已停止思考。 鬼門關就開在隆昌大陣之中,陰風呼嘯,一股無法抵抗的吸力從中傳出。 先是隆昌里的原住民被吸入其中,接著卡在大陣邊界的兇獸也被拖拽入陣,它拼死掙扎,可也僅僅只是減緩了墜落深淵的速度而已。 隆昌大亂,除了此時站在君生身后的徐伯和女孩外,剩下所有人都被那股莫名的力量吸向鬼門關! 一片哀嚎,這些滿身罪孽的怪物對著夜空告饒,哭天喊地,唯有被執念cao控的保安站在人群中,一言不發,滿臉惡毒的看著君生。 第774章 君生我未生 鬼門開在隆昌正中央,那股連巨獸都無法抵抗的吸引力,牽引著這片鬼蜮里所有的怪物,想要將它們拉入地淵深處! 保安被紅樓執念簇擁在中央,所有的黑色絲線都縈繞在它的周圍,仔細看去,由怨恨和憤怒凝結成的絲線將所有執念連成了一個整體。 它的身體也在向后移動,只不過和那些毫無抵抗之力的隆昌原住民不同,保安后退的速度很慢。 “謀劃了幾十年,還是毀于一旦,都是因為你……”它的目光躍過君生,停留在徐伯身上,我能清楚感受到保安是在跟我說話:“我詛咒你,就算我墜入永無光亮的深淵中,我也會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你!” 它冷漠的臉慢慢出現變化,露出了一個讓人心寒的詭異微笑:“我有預感,你不得好死,我會在地獄等著你!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陪我!” “狗急跳墻?”我根本沒有把它的威脅放在心上。 嘴巴向兩側開裂,保安的身體里冒出無數的黑色絲線,每一根上面都雕刻著人臉:“地淵開在隆昌之中,這個囚禁我們的牢籠也會被打開,豬籠公寓將不復存在,我們留下的最后一個后手也將成功逃脫?!?/br> “你是說朱立嗎?”我嘗試著cao縱徐伯的身體,對保安比了個抹脖的手勢:“在畜生道里我尚且能夠翻盤,等回到陽間,你們執念不過是我的食物罷了,想將我拖入地獄,你們還不夠資格!” “你身上沾有輪回的氣息,在老天眼中,你要比我們危險一百倍?!北0勃b獰狂笑,黑色絲線四處飛舞:“我已經能夠看到那一天了,我在地獄等著你,我在地獄等你!” 最后一根黑色絲線斷裂,保安和它周圍被黑色絲線纏繞的四號房怪物,全部被吸入深不見底的裂縫。 “這瘋子死到臨頭還不忘惡心我一把?!蔽視r刻注視著場中形勢,黃泉令打開了鬼門關,雖然只是一條窄窄的縫隙,但就連體型遮天的巨獸都無法抗衡。 隆昌已經完全被毀了,所有的原住民,除了站在君生身后的徐伯和女孩外,其余的都被吸入鬼門當中。 執念在畜生道里存在的所有痕跡都被抹除,整個隆昌已經清空。 頭頂的鏡面開始扭曲,君生口袋里的輪回鏡碎片輕微震顫,鬼門關造成的強大吸力對于隆昌大陣也造成了不可修復的損害,夜空中縫隙交錯,倒映的巨大鏡面距離崩碎也遠了。 此時隆昌之中,只剩下那頭巨獸還在掙扎,它的體型太過龐大,半邊身體被吞入地淵,另外半邊死死扣在畜生道的大地之上。 獸吼震天,不過和之前相比,總感覺底氣不足。 無限蔓延的裂縫終于放慢了速度,在最后一個隆昌原住民被關于鬼門之后,君生一直背對著我和女孩的身體,晃動了幾下。 他高舉的手,仿佛托著千斤的重量,搖擺不定。 “君生?”我第一個察覺不對,未滿一年,強行使用黃泉令就是在消耗使用者自身的一切,這令牌最后一個要吞食的人,應該就是施術者本人。 黃泉的浪濤慢慢平復,那亙古流淌的大河,翻騰在生死之上。 可能是聽到了身后的響動,一直背對我和女孩站立的君生,慢慢轉過身 “嘶!” 看到君生此時的模樣,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它的殘魂幾近透明,身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無法愈合的大洞,他就好像是一個站在烈陽下的雪人,身體正在一點點融化。 看到這個樣子的君生,女孩整個人都呆住了,她無意識的向前走去,步履蹣跚,每一步都好像耗干了全身力氣。 君生托著黃泉令的手慢慢放下,他一如幾十年前那樣,清瘦、寡言,只是目中的溫柔,就算是日日夜夜的輪回,都沒有改變。 滌蕩的黃泉水,靜靜在地淵之下流淌。 輪回的彼岸,曾經的戀人相對而立。 手捧黃泉,口袋里的輪回鏡片散發著畜生道中僅有的微光,身體在不斷破碎,但是君生臉上卻涌現出久違的笑容。 “君生……” 短短幾步遠,卻好似女孩一生中走過最漫長的路,她眼底帶著一種絕對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滄桑。 站定,相擁。 目光好似跨越了輪回,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奔流的黃泉隱匿,地淵深處的鬼門緩緩閉合,君生手里的黃泉令也蠶食完了他的最后一絲記憶。 就在女孩的懷中,君生的殘魂悄然消散,好似一陣從未吹拂過來的風。 “君生?” 女孩的手還懸停在半空,她手指伸向那片虛無,像是在挽留什么。 指尖顫抖的厲害,她怎么都抓不住,動作越來越大,她拼了命去擁抱眼前的空氣,那痛徹心脾的聲音,連我這個局外人聽了都感到難受。 “君生!顧君生??!” …… 大地上的創口讓人看了心驚,那頭巨獸卡在地縫里,深陷隆昌大陣之中。 鬼門關閉,這頭巨獸心思又活絡了起來,它正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站在隆昌主樓頂層,我扶起跪倒在地的女孩,將丟在一邊的竹籃撿起,擦去繡球上的灰塵。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拿起輪回鏡碎片和白骨玉盒,透過窗戶,默默看著外面無邊無際的荒野。 生老病死,分離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六道陰陽,這是上天的鐵律。 君生一次又一次的輪回都沒有改變注定的結局,不知道為什么,我從他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血狐曾說過我的意志超乎常人,君生能在最后關頭將我的意志擠出身體,可見他的意志能和未打開道鎖的我媲美,他從未吞食過夢縈草、夢境之花等東西,意志卻如此強悍,唯一的可能就是每輪回一次,只要意志不散,就會得到加強,如此想來……”我撫摸著輪回鏡碎片,腦海中一條零散的線慢慢清晰起來。 “現在還無法斷言,紅樓里住在頂樓的年輕人和另一位主播相互認識,等離開了畜生道,只要能找到他,我就可以證明心中的猜測!” 畜生道里似乎只有黑夜,時間慢的讓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門梁上的銅鏡映照出了一縷淡淡的亮光。 那光不同于畜生道里所有的光,帶著溫度,有一絲絲的暖意。 “終于等到了?!蔽覕v扶著女孩站在銅鏡下面,將白骨玉盒和輪回鏡碎片放入口袋里,手捧著女孩準備送給君生的那枚繡球。 暖光映入眼眸,在光的盡頭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鼻子聞到了泥土的氣味,雙耳能聽到十幾米外的蟲鳴,冰冷的善惡修羅面具貼在臉上,一切都好像發生了變化,我低頭看去,無意間掃到了掌心那褪了色的繡球。 繡球還在,可是本應站在我身前的矮小黑影卻永遠看不見了。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托舉著秀場手機的命鬼融入我影子當中,它本就重傷未愈,堅持了一個晚上,又被初陽照射,鬼體受損嚴重。 雙手伸進口袋,墨玉貔貅、白骨玉盒和輪回鏡碎片不僅都在,而且連位置都沒有發生變動。 我將其拿在手中反復觀察,裝著黃泉令的白骨玉盒上好像附著了什么東西,變得更加陰森。 輪回鏡碎片的變化更大,邊緣不再鋒利,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鏡面之中不僅多出了一條滿是人臉的黑色絲線,還多了一頭野獸的虛影,看外觀竟和畜生道里的巨獸很是相似。 “這是投影?還是說它被煉化在了隆昌大陣當中?”經歷了畜生道的種種事情,我再也不敢小瞧這鏡子。 鄭重將其收好,我催動鬼術,猛然發現自己的鬼環里又有一枚珠子被點亮,里面好像拘禁著什么東西。 “應該是徐伯?!蔽覜]有多做停留,自己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抱著繡球就朝樓下跑去。 來到一樓,收了三鬼,發現住在頂樓的年輕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昏迷,而原本坐在他對面的白雅兒早已不見了蹤影。 “估計是跟著朱立一起跑了?!毕氲街炝?,我殺意翻騰,許久才壓下去。 離開隆昌古樓,我朝著紅樓那里跑去,還未趕到,就遠遠的看見一個盲眼老太太牽著一個矮小孩子的手從樓道里走出。 “阿婆!” 我喊了一聲,跑到她跟前,正要開口,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急急忙忙的問道:“你找到君生了沒?你昨晚在古樓里看見他了嗎?” 我看著眼前的老阿婆,想說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 穿過輪回,記憶會被封印,我是因為以君生和徐伯的魂魄為舟船,僅僅只是將自己的意志送入輪回,所以才能記得一切。 “我……沒有找到他,昨晚太混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欺騙老人,雙手緊緊攥?。骸翱赡苁且驗閳棠畹氖?,那孩子受了驚訝,估計以后都不會再來紅樓了?!?/br> “這樣也好,也好?!崩习⑵潘樗檫哆兜恼f著:“我老了,等我走了,就沒人會給他開門,早點斷了也好?!?/br> 老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她牽著六樓小男孩的手,顫顫巍巍的朝著樓道走去,在她們轉身的時候,我口袋里的白骨玉盒輕輕顫動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自白骨玉盒跑出,飛入了小男孩的身體里。 也就在同一時間,這個癡癡傻傻,從來不會說話,不會哭的男孩,突然坐在地上,指著隆昌的方向大聲哭喊了起來。 看著一老一少兩道遠去的背影,我忽然感覺很無力。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錯過了這個輪回,不知道下次相見會是什么時候了?!蔽艺驹诔蹶栔?,拿起秀場手機,無意識的看著一條條水友的彈幕,思緒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