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
“劉忻上車后,并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她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目睹了自己的死亡。也就是說,人死后一段時間可能會按照生前的記憶和執念行事,如此想來……”我隱約感覺自己捕捉到了什么:“這個馮明龍會不會在我進入地鐵站以前就已經死了?”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要知道我可是擁有判眼在身的,可在我跟他交談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并沒有發現出什么不妥當的地方。 “細思極恐??!馮明龍早就死了,他以鬼魂的身份游蕩在地鐵站,然后主動找到了我,表現出極大的熱心,甚至還在隔間里看了我長達一個小時的時間,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距離的越近,越能感覺到那種真實。 馮明龍此時跟我緊挨著,我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恐懼和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環境的不安,他表現出的一切都很符合他的身份,這讓我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明明知道他有問題,但是卻不知道該從哪方面思索,找到突破口?!?/br> “你、你老盯著我看干什么?”馮明龍被我看的心里發毛,想要離我遠點,但是又因為沒有多余的座位,他只好苦著一張臉跟我對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要不你再去找找?” “找什么?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帶手機或者手表一類的東西了嗎?”劉忻的手機時間定格在十一點十分,這應該是她的死亡時間,如果我能看到馮明龍身上定格的時間,便可以很輕易的證明自己的推斷。 “沒有,領導要求為防止員工上班期間玩忽職守,手機都鎖在了柜子里?!?/br> “扯淡,我怎么沒聽說地鐵站還有這條規定?” 我說著就要去翻馮明龍的口袋,他無奈的抬手阻止:“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理啊?!?/br> “我是為你好?!蔽疫@邊還沒有找到馮明龍的手機,晃動的列車里又出現了新的變故。 遠處黑洞洞的車廂里有一個黑影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兩邊是座位,過道很窄,那個身影走幾步就停下來左右看看,似乎是在檢查車內乘客的數量。 “壞了?!蔽乙差櫜簧先ヲ灻黢T明龍的身份,趕緊低頭,放松呼吸,擺出跟周圍乘客一樣的姿勢。 看到那條黑影,馮明龍似乎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拼命向內擠了擠,算是把小半邊身體縮到了座位上,然后低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十月二十八號車廂里再無一絲聲響,一片死寂之中,那道黑影慢慢逼近。 我低著頭聽不到腳步聲,只能在黑暗里偷偷用余光看向過道中央。 那黑影由遠及近,緩緩走來,時間過得越來越慢,汗水止不住的從我臉頰滑落。 第431章 善有善報? 近了,更近了! 屏住呼吸,冷汗順著鬢角滑下,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不斷沖擊著我。 余光緊緊盯著過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條藍色的褲腳從視野中飄過。 “過去了?它沒有發現我?”我不敢抬頭,眼睛長時間盯著一個方向看,十分難受,但是我仍不敢亂動。 藍色的褲腳一閃而過,我默數心跳,大約過了幾秒鐘,我終于松了口氣,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從心底泛出:“好險,那過去的是什么東西?為何給我如此大的壓力?在十月二十七號車廂里,徐琴拉著我離開,難道就是為了躲避它?” 我仍保持著自己的動作,稍稍喘了口氣,剛準備抬起頭,視野中突然多出了一抹深藍色的影子。 “它又退回來了!”戰戰兢兢,我抬頭也不是,不抬頭也不是,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要凝固了。 “你叫什么名字?”這聲音聽起來特別滲人,每一個字都拖長半拍,透著幾分陰冷。 我沒有抬頭,企圖蒙混過關,但沒過多久這個聲音又一次在我頭頂響起:“你叫什么名字?” 是個女聲,和第一次相比距離我更加近了。 我依舊沒有說話,莫名的恐懼影響了我的思維,再說我手頭掌握的線索資料太少,對于下一步我完全沒有準備。 “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聲音第三次出現,讓我驚恐的是,聲音仿佛就貼在我耳邊,直接傳入腦海。 我微微側目,身邊除了劉忻和發抖的馮明龍外并無其他人。 聲音直入腦海,我知道自己沒辦法繼續裝下去了,抬起頭,盡量讓自己顯的平靜:“我叫祿興?!?/br> 四目相對,我這才看到聲音的主人,她的穿著打扮和我印象中的乘務員差不多,深藍色制服,長褲長袖將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沒什么特色的臉。 “這就是我恐懼的源頭?”要論兇殘丑陋,我見過比她過分百倍的東西,但是即使遇到那些東西,我也從來沒有如此懼怕過,在陰間秀場的鍛煉下,我的神經已經如鋼鐵般堅韌。 “邏輯上講我沒有害怕的理由,客觀上講,這個女人的長相普普通通,也嚇不到我,那我是在害怕什么?”人體為了趨避風險進化出了疼痛、畏懼、害怕等等情感,我此時產生這樣的感覺,很可能是一種身體本能上的反應:“這個女人很危險,她能輕易殺死我!” 思維碰撞,一瞬間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保持鎮定,重復道:“你好,我叫祿興?!?/br> 陰間秀場不會下達必死的任務,也不會做無用功,它要求我假扮祿興的身份,肯定是原因的。 “祿興?”乘務員語氣冷硬,眼睛掃過此時座位上的四個人,分別念出流浪漢、劉忻和馮明龍的名字,似乎這三個位置早已經注定是他們的:“這里不是你的位置,你的位置在哪里?” 我一時語塞,乘務員的問題我回答不出來,連狡辯的余地都沒有,列車里每一個位置對應著一個人,而我的時間還在流動,這輛靈魂列車里怎么可能有我的位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如果你找不到的話,我可以幫你?!背藙諉T的話僵硬冷冽,我從中竟然感覺到一絲殺意。 “她要幫我找座位?我一個活人怎么可能有座位,除非……” 沒有繼續想下去,我的手輕輕貼住褲兜,那里存放著得自陸謹的一些符箓:“列車上無路可逃,一旦撕破臉皮,我可以說必死無疑?!?/br> 坐以待斃不是我的風格,不過現在事情發展還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我忍住使用符箓的沖動,抬頭說道:“你要去哪里幫我找座位?” 乘務員臉色漸漸變得慘白,我好像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個恐怖的笑容:“你跟我來就知道了?!?/br> 馮明龍和劉忻都不敢動彈,我嘆了口氣正要起身,一直縮在最里面的流浪漢突然扭過頭來。 他端著自己的破碗晃了幾下,叮叮當當的聲音在安靜的列車里聽得很清楚。 “你要做什么?” 我詫異的看著他,誰曾想這個流浪漢伸出臟兮兮的手從硬幣下面摸出了一張十元紙幣,隨后他將紙幣遞給乘務員,又指著我低聲說了一句:“善人?!?/br> 這突然的舉動讓我有些發懵,當初我往流浪漢碗里扔十塊錢動機其實很不純粹,我要在衛生間里躲藏到地鐵站鎖門,流浪漢那個時候正好坐在離廁所不遠的地方,我害怕他告發我,所以下意識的決定施些小恩小惠賄賂他一下,沒想到被他誤解了。 乘務員接過那張十元紙幣,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了流浪漢身上,而接下來流浪漢的舉動讓我大跌眼鏡,他從破舊的小碗里摸出一張又一張紙幣遞給乘務員,足足收下了十多張,乘務員才心滿意足的收回目光。 “祿興,我去查查你的名字,座位我來給你安排?!背藙諉T說完就朝十月二十七號車廂走去,流浪漢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端著小碗坐回原位。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蔽页骼藵h拱手:“多謝老先生?!?/br> 這時候就算我是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了,這個流浪漢出手幫了我一次,雖然他這么做很可能是為了還我給他十塊錢的因果,但是不管怎么說,在這輛詭異的列車上,他替我擋下了一次劫難。 流浪漢沒有跟我說話,低垂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乘務員走遠,我活動了下脖子,慢慢放松下來,用手肘碰了碰馮明龍:“剛才過去的那個乘務員看到了吧?你認不認識她?” “我怎么可能認識?”馮明龍苦著臉:“老大,你就消停會兒吧,別再把什么東西召過來?!?/br> “你這么說就不對了,我是在積極探索對方的破綻,難道你就心甘情愿被他們支配嗎?”我不等馮明龍回答,又張口說道:“再問你個事,剛才幫我那位老先生你熟不熟悉?” “老葛?我當然熟悉了,地鐵站就是他的家,每天都跟他見面的?!?/br> “那他人品如何?”我繼續問道。 “老葛以前是老師,資助過貧困學生,家境還算不錯。只不過娶了個混賬老婆,背著他偷人,后來老葛心善,原諒了那個女人。結果等老葛退休沒多長時間,他就被檢查出癌癥,那個女人死活要跟他離婚,最后在老葛最難的時候分走了他的房子。他膝下無子,又沒有住的地方,付不起醫藥費,只能流浪等死?!瘪T明龍的語氣很是沉重:“他住在地鐵站里,我們看他可憐,有時候中午會給他勻一份工作餐,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領導一直催著攆他走,害怕他最后死到我們站里?!?/br> “這么說來,他是個大好人?” “好人又能怎么樣?好人就一定有好報?”馮明龍想了一會對我說道:“你有沒有聽過那句話,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直公平挨餓。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我到西天問我佛,佛說:我也沒轍!” 我搖了搖頭,看著流浪漢的那個破碗:“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因果輪回,真正的對錯誰也弄不明白,人活在世,只求一個問心無愧罷了?!?/br> 我不想跟馮明龍爭辯,嚴格來說我也算不上好人,掃了一眼流浪漢,我正要再說些什么,遠處過道,那個乘務員又一次朝我走來。 第432章 下一站 “祿興?”乘務員站在我座位旁邊,再三確定我的名字后,拿出一個黃色封皮本子,她在上面勾勾畫畫,過了很久才皺眉看向我:“我的確在名單上找到了你的名字,不過……” 她話沒說完,我先是感到一驚,乘務員在乘客名單中找到了祿興的名字,那豈不是說祿興已經死了? “不過什么?”我豎起耳朵,事關生死,我不敢放過乘務員的任何一句話。 “祿興應該是在十月二十九日上車,可你為什么會出現在十月二十八號車廂?”乘務員挑起眉頭,抱著黃色封皮的本子:“你真的叫做祿興?” “那還有假?這名字我都用了二三十年了?!?/br>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名字融入血脈,鐫刻于天命,就算重名,也不可能重命。如果你撒謊,我有很多方法可以驗證出來,到那時你后悔都來不及?!?/br> 乘務員身上散發出極為危險的氣息,我眼底隱藏著一抹擔憂,但終究沒有松口:“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祿興?!?/br> “如果你真是祿興,本該在二十九號上車的人,怎么會提前登車?出現了什么疏漏嗎?”乘務員自言自語,陷入沉思。 我趁熱打鐵開口說道:“畢竟我是在二十八日的最后幾秒鐘上車,而且在上車之前,我被一條血色狐貍追殺,那東西一看就不像是凡物,估計早就超脫了輪回,說不定它能夠干擾秩序運轉?!?/br> “血色狐貍?”看到乘務員反復念叨著血狐,我估摸著自己可能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賭對了一次,這詭異列車的乘務員在上一站應該也看到了血狐。 “十月二十八號的最后一秒你上了車,如此來看,確實有可能是因為血狐出現改變了一切?!背藙諉T說著說著面目就變得猙獰起來,五官小幅度移位,再加上那張蒼白的臉,看起來很是滲人:“所以說,我討厭那些掙脫了宿命,敢和天作對的東西?!?/br> 過了許久她才恢復原貌,五官歸位,她將我從座位上抓起:“你的座位在十月二十九號車廂,跟我來吧,反正也快到站了?!?/br> 聽見乘務員的最后一句話,我心跳砰然加速:“快到站了?這豈不是說我有了下車的機會?” 只要我逃出列車,直播任務就算完成,此次直播非常特殊,如果有的選擇,我會立刻下車逃命。 不動聲色的站起身,臨走時我看了座位上剩余三人一眼,流浪漢老葛和劉忻低垂著頭,一言不發,馮明龍則舒展腰肢,一副終于得救的神情。 “這個馮明龍,總感覺他有點與眾不同?!笔鲁龇闯1赜醒?,不過我現在自身難保,只要他不害我,我也不會去調查他。 離開座位,跟著乘務員沒走出幾步遠,我就又停下了腳步,眼中露出一絲驚訝。 劉忻的座椅背后正好坐著她的父母,小飯館的老板和老板娘并肩而坐,低頭昏睡著,他們和自己的女兒之間只隔著一個椅子靠背。 rou眼看去幾厘米的距離,實際上卻好像天塹一般,雙方都不曾知曉,任憑如何吵鬧都無法引起對方的注意。 我想起劉忻剛才講述的那些事情,坐在出租車里的女大學生,焦急的打著電話,不斷催促司機加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手里還握著那個屏幕上滿是裂痕的手機。 “她的電話應該一直都沒有打通吧?” 我想要提醒一下劉忻,但是乘務員就在身邊,對我嚴加看守,所以只好作罷。 跟隨著乘務員,一路走到十月二十八號車廂末尾,感覺走了很長時間,這節車廂比我想象中長的多。 “在這等一會兒,馬上就要到站了?!背藙諉T松開了抓著我胳膊的手,她的這個舉動,讓我心中奪門逃走的想法變得更加強烈。車門就在我面前,只要門開,我就沖出去,今天的直播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我和乘務員站在兩節車廂相互連接的地方,她并沒有察覺我的異常,拿著手中的黃皮本子不斷勾畫掉一個個名字,我站在一邊悄悄用余光偷看。 “盧文昌、盧明、費曉、常菲菲、祿興……” 她動作很快,當最后一個名字劃去時,列車開始減速,透過窗戶隱約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象,不再是一片濃郁的黑暗,窗外面浮現出了模糊的建筑輪廓。 “到站了?!?/br> 沒有任何廣播提示,列車停穩,車門緩緩打開。 我喉結顫動,下意識的朝車門挪動,可是只邁出半步遠,后背就仿佛被尖錐頂住死xue一般,完全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