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我手腳冰冷,愣在原地,眼珠打轉,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寒氣從雙肩滲入身體,五臟六腑好像結冰一樣,呼吸變得艱難,往往深吸進去一大口氣,呼氣時卻呼不出來,憋在一半,特別難受。 “附身葉冰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她為何要針對我?是因為葉冰的記憶?還是說為了報復當初我在三號橋火葬場阻止她脫困的大仇?” 血液仿佛凝固,慢慢的手指末端開始失去知覺,就像在寒冬穿著單衣走在大雪荒山中一樣。 里屋閑青道長被陰氣沖撞,身體搖晃了兩下摔倒在地,周圍的貢品被打翻,兔rou、魚rou散落的到處都是,在群尸包圍之中,那些散發著香味的rou類更顯的詭異。 攝魂鈴剛碎,云川就慘叫一聲,他臉上的白毛長出來又縮了回去,來回變換了幾次之后,云川雙眼瞳孔上翻,眼珠里四分之三全部變為眼白,他似乎失去了神智,一腳踢開旁邊的銅鼎,伸出雙手,關節倒扭成六十度去解身后的綢緞。 在白布素衣和紅色鑲邊的黑衣裳中間有一條捆綁兩人的繡花繩。 這繩子叫做忘川繩,一段系住活人,一段捆住死人,方便趕尸而行,走在陰陽正當間。 繩子每隔三寸三分就用符紙打著一個彼岸結,結印正好落在繡花中間,寓意是花開彼岸本無岸,魂落忘川猶在川。 此時云川去解的就是這條忘川繩,他雙手不受控制,動作從一開始的遲鈍,變得愈發靈巧。 “云川!住手!”閑青道長深知忘川繩的作用,一旦此繩解開,狐仙還魂,破陰入陽,狐仙尸體將徹底失去控制。 一手撐地,閑青道長顧不上處理掌中傷口,從竹簸箕中拿出一枚貝殼,鏟了勺米走到云川背后。 他掀開狐仙臉上的白布巾,掰開尸體的嘴巴,想要將米倒入狐仙口中。 米粒塞入,云川雙手動作變慢,隨后他嘴里發出一聲古怪的,怎么聽都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叫聲,接著他手上速度加快,像是感覺到了威脅。 屋內的場景極為恐怖,云川雙臂向后,就像是沒有關節般扭曲成六十度,并且異常靈活,指尖翻飛落在一個個繩結之上,符紙被撕去,繡花彼岸結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解開了。 忘川繩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屋內陰氣沖天而起,讓人幾乎都要懷疑,這到底是在陽間,還是在陰羅鬼蜮。 “糟了?!遍e青道長拿著手里的貝殼,跌跌撞撞倒退,他衣著凌亂,直到后背碰到那一具具站尸后才停下。 回頭看去,死去多年的學生尸體此時面目竟然有了表情,它們像是在哭。 忘川繩已解,云川雙膝跪地,他的腦袋扣在灰燼之中,身體不敢高于背后的素衣白影。 站在門口的我將一切盡收眼底,身穿素衣的就是那具狐仙尸體,讓人稱奇的是它現在沒有云川背著,依舊穩穩站在原地。 屋子里除了陰氣外,還有一些rou眼很難捕捉到的黑色絲線從學生尸體中涌出,纏繞在狐仙身上。 “它在吸收尸氣?高健,快把它帶走!”閑青道長沖著我高喊,但我有心無力,臉頰好像被動物的舌頭觸碰,這種感覺無法形容,分外驚悚。 狐仙矮小的身體慢慢轉動,周圍沒有人拉扯,它確實是在自己移動。 “詐尸了?!” 白布面巾落下,露出了后面那張狐貍的臉。 毛發赤紅,像是燃燒的火焰,緊閉的眼皮漸漸睜開,露出一雙被血色浸染的眼珠。 沒有感情、理智,眼底充斥著血腥和殘忍。 白衣裹尸,狐貍像人那樣站立在屋子正中間,等它完全轉過身我才發現,這狐仙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它一直在看著我?”葉冰被我吸引我還能夠理解,狐仙也對我情有獨鐘,這讓我“受寵若驚”,什么時候自己變得這么受歡迎了。 狐仙尸體壓在云川背上,雙目被眼白占據的云川背著狐貍尸體站了起來,他一步邁出,周圍的學生尸體發出嘎嘎的聲響,仿佛轉動生銹的輪盤,貼在它們后頸的符紙脫落下來,這些在五年前就已經死去的尸體脊柱彎曲,深深低下頭顱,雙手交叉在身前,全部保持著一樣的姿勢。 恭敬、謙卑,自動分出一條通道。 云川暢通無阻,踩著焦黑的尸灰,朝我飛奔而來。 “這是什么情況?”我有心想躲,但肩膀上還掛著一顆美人的頭顱,此時身不由己,連動一下都覺得困難。 狐仙尸體臨近眼前,云川停在我三步之外,忽然轉身,將他背上那只血狐尸體靠向我。 狐貍的眼睛和人有很大區別,狹長眼尾微微上翹,目光流動間會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融入它眼中的火焰,最后燒的連灰都不剩。 和狐貍尸體對視,我越看越覺得驚悚,瞳孔中倒影的完全不像是一具尸體:“它活過來了,這條狐貍真的活過來了!” 我閃閃躲躲,狐仙尸體卻逼得越來越近,它從我身上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它想要鉆進我的頭中,兩只鋒利的爪子向上揚起,指縫間依稀還能看到凝固的血紅。 “它想要剖開我的腦袋?”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利爪逼近,高懸在頭頂之時,被一只青黑的手抓住。 狐尸的眼睛在眼眶中轉動,它這才看到在我肩膀之上還有另外一個人的頭顱。 不知道有沒有人見過狐貍的笑容,此時我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血狐嘴巴裂開一條隙縫,牙齒之間還掉落出幾粒白米。 尸氣和陰氣碰撞,像是無形的刀子般,割的我臉生疼。 狐仙尸體和葉冰對上了,它們都想要從我身上得到某種東西,交涉不通,一魔一尸大打出手。 我被陰風掃到一邊,身體僵硬勉強爬起,朝里屋跑去。 “道長,那狐貍詐尸了!”此時我也不顧上早就被嚇傻的江辰,擠入學生尸體當中,將閑青道長抱起,他道袍上灑落著血斑,面容蒼老了很多。 “我也無能為力?!睉K然一笑,閑青道長低頭又咳出一口血來:“對不住云川這孩子,悔不當初,早知今日,就不該收他為徒?!?/br> “道長,還有機會!”屋子外面陰風、尸氣呼嘯碰撞,我用后背護住閑青道長,從懷中取出用雨衣包裹的符紙:“我這里有上乘符紙,還有成套的陣法符紙!” 隨機上乘符箓和二龍出水陣是我的底牌,想起天都雷符的威力,我心中再次升起希望:“道長,你來看看這些符紙要如何使用?” 面有詫異,但閑青道長看完后搖了搖頭:“二龍出水陣只有在五行屬水的地方才能布下,至于這張上乘符箓,我也看不出用法,趕尸一道對符法的研究比不上其他道統?!?/br> 閑青道長隨口教了我一些二龍出水陣的布置方法,想要布陣成功難度很大。 默默收回符紙用雨衣包好,我看著屋外激斗的一魔一尸,它們堵住了生路,想要逃出去,只有引開它們才行。 第290章 攔江大壩 門外葉冰和狐仙尸體斗的激烈,煞氣橫飛,普通人很難靠近。 我將閑青道長扶到墻角,自己繞過尸體,在里屋轉了一圈。 “你在干什么?”閑青道長看我敲敲打打,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 “我看有沒有其他出口,咱們先逃出去再說?!?/br> 閑青道長搖了搖頭:“別想了,當初我們選擇在這里處理尸體,把元辰封印在此就是因為這房間四周密閉,不連通外界?!?/br> 搜尋無果,我又回到閑青道長身邊:“無路可逃,難道今夜就要止步于此,做那砧板上待宰的魚rou?” 我心有不甘,但是別無他法,墻壁被特別加固,除了正門連個窗戶都沒有。 “道長,你說你大晚上跑到這地方來做什么?”里屋學生尸體靜立,面朝祭壇,怎么看都覺得不舒服。 閑青道長無奈的嘆了口氣,看向外面的狐仙尸體:“趕尸非常的麻煩,其中道理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光是起尸一項就包括擇時、開壇、祭尸三個步驟,今夜是披麻吊客喪門之時,對于常人來說是兇時,對于我們趕尸之人來說卻是良辰吉日?!?/br> “再說開壇,我在狐仙尸體周圍擺的每樣東西都有其用意,嚴格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來辦。最后祭尸是三步中最關鍵的一步,趕尸共有三十六種功法,第一種就是站尸功,想要趕尸,就要先讓其能夠站起來?!?/br> “若是普通尸體對我來說也不是難題,可這狐貍尸體我也是第一次趕。說來奇怪,自從那日它對你產生反應差點詐尸以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異常,后來我才知道這沒有出現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br> “我招來孤魂想要進入狐貍的尸體讓它站起,但是前后嘗試了眾多辦法,都沒有成功?!?/br> “狐仙跟人終究是相差太多,不能用常理揣度,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將狐貍尸體帶到這里,想要借助上百死尸的死氣將其震住?!?/br> 說到這里閑青道長停頓片刻,看了眼滿屋子恭恭敬敬低頭拜服的尸體,他又嘆了口氣:“哎,小心翼翼,還是低估了狐仙,看來是天要亡趕尸一脈啊?!?/br> 閑青道長身體極度虛弱,說話斷斷續續,我大致聽明白了前因后果:“道長,那狐貍已經尸變,就這樣放任不管,恐怕……”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么,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是我能夠掌握的了?!遍e青道長雙目低垂,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死氣:“現在我才明白醉酒老道為何境界高我數倍,仍不愿親自護送狐仙離開,這尸體想必和那禁忌有關,是我魯莽了?!?/br> 他似乎想通了一些東西:“罷了,種下的孽終歸要自己來償還,你且扶我起來?!?/br> “道長,你可別沖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蔽也煊X閑青道長語氣有些不對,怕他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 “不用勸我了,你今晚應該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你不該停留在這里?!遍e青道長若有所指,聽完他的話我沉默了,現在對自己來說最短缺的就是時間,我在新滬高中已經滯留了太久。 “緣主,等會我全力助你離開,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br> “你說,我一定做到?!?/br> “把云川帶走,那孩子天生苦命,不過天資聰穎,跟著我算是被耽誤了?!?/br> 閑青道長的話越說越不對勁,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道長,三思?!?/br> 擺了下手,閑青道長神色淡然:“如果你們兩個能逃出去,別讓云川再回青土觀了,該沒落的東西就讓它沒落吧,趕尸最初是為了幫助苦命人,自我為了五十萬答應醉酒道士幫他趕尸以后,性質就變了,這門不需要的手藝,還是讓它就此消失為好,省得亂惹因果,禍亂人間?!?/br> 閑青道長伸手從懷中拿出一根狼毫筆,然后又摸出一個玉盒。 “道長,你這是要做什么?” “扶我起來?!?/br> 我將閑青道長扶起,幫他把玉盒蓋子打開,碧玉盒蓋一掀開,米香撲鼻,里面好像是用糯米研磨成的白“墨”。 狼毫筆點入其中,閑青道長脫去深青色道袍,在他后心處貼著一張黃符。 這符看不出材質,道袍濕透,但符箓也一點事也沒有。 黃紙打底,正面無字,反面寫著祖師爺子不語親筆赦令。 “這護心符胚是祖師爺傳下來的,用于鎮壓一脈氣運,只有每代道正可以佩戴?!遍e青道長目光有些飄忽,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沒想到彈指間已經過了二十年了?!?/br> 閑青道長從玉盒中拿出狼毫筆,持筆而立:“后輩弟子閑青,誠請祖師爺顯靈?!?/br> 他揮動狼毫,蘸著白“墨”龍飛鳳舞。 “一筆天下動,二筆祖師劍,三筆兇神惡煞去千里外!”踏符頭,畫符膽,書符令,一氣呵成。 “神王將星雷,日月丁甲斗!”十字入符,囊括天罡地煞,這還不算,閑青道長前前后后共寫入十幾句道家真言,最后一筆畫完,整支狼毫筆就此折斷。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 咒訣念完,閑青道長將符箓貼在自己正心口,對著頭頂喊道:“后輩弟子閑青,今遭滅門大難,誠請祖師爺顯靈!” 符箓金光閃動,如一團升起的艷陽照亮里屋,和屋外的電閃雷鳴呼應。 閑青道長輕輕將我推開,一人走向門外:“緣主,云川就交給你了?!?/br> 符箓將他周身染上一層淡淡的金光,道家真言在黃紙流轉,等他走出里屋,外面本來相斗的葉冰和狐貍干尸全部停手。 狐仙尸體如同披麻戴孝的活人站立在屋子一邊,血紅色的眼珠子賊溜溜的轉動,似乎是在尋找我的身影。 另一邊葉冰的反應則更加詭異,自從閑青道長使用這張鎮壓氣運的祖師爺親筆赦令以后,葉冰就變得有些魂不守舍,她雙眼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注意力也從我的身上轉移到了閑青道長身上。 “那符跟葉冰身上的兇物有關?”我時刻關注外面的情況,葉冰的改變準確說是從閑青道長喊出那句誠請祖師爺顯靈后才開始的,這引起了我的懷疑。 “如果上身葉冰的是三號橋火葬場鎮壓的兇物,那這兇物為什么會在閑青道長喊出祖師爺顯靈后,一改原本兇殘的模樣,露出幾分思索的樣子?趕尸需要擇時,最好是在披麻吊客喪門之時,那兇物附身肯定也不是雖然找一個人來就可以,而葉冰又恰巧就是命中帶有披麻吊客喪門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