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朱臺漣抬頭想到:要是我現在便死了,是不是就能叫他們死心了? 剛這么一想,只聽哐啷一聲,包鐵牢門又被拉了開來,錢寧邁進一步指著他道:“我警告你,你已經夠蠢的了,若是還要再犯蠢,竟敢自我了斷……你信不信,你前腳死了,我后腳便去將良宸他們在安化如何與你串通、對你徇私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報給皇上知道!你還別當我干不出來,反正你要死了,我這樁事管砸了,索性撇清自己,把涉事之人全都整死了事。你要敢死,我就叫你們全家外帶二小姐二妹夫全都陪你死!” 說完就“哐”地一聲關了門。朱臺漣呆呆坐著,腦子真有點亂了。 這一夜,何菁與邵良宸注定無眠。 兩人盼了許久,好容易回到自家床上,卻根本無法入睡。邵良宸摟著何菁,感覺到她一直都在瑟瑟發抖,溫言勸道:“別這么怕,天還沒塌呢?!?/br> “我沒辦法不怕,”何菁連聲音都在打顫,“原先可以不怕,是因為沒抱過希望,就豁的出去??墒?,回來這一路上,我已經對將來抱了太多期望,如今……一想到那些期望有可能全都落空,我就怕得要命。你別哄我說那不可能,我不會信的?!?/br> 邵良宸也只能嘆息無言,今天他已經與錢寧簡短地談了一陣,對正德皇帝的態度大體有了了解。自己出面去為朱臺漣求情,勝算真的是極其渺茫。都還別提勝算,被皇帝見到他對安化王府有徇私之心,都對他很有風險。 歷史上的正德皇帝會對劉瑾翻臉,將來又會對錢寧翻臉,為什么不會對他翻臉?他的受寵程度還不能跟那兩個人相比呢。 “你說,他怎么就可以這樣,可以那么心平氣和、臉不紅心不跳地辜負咱們?”何菁不自覺地抓進他的衣襟,想到這一路朱臺漣那些若無其事的逢迎,她就恨得厲害,“我們是不是……該放棄才對?沒錯,他那么想死,就叫他如愿以償去死吧!怎么能為了他,再把你也搭進去?” 她明顯是在說氣話,真放棄了,二哥之死就會是她心頭永遠的一個瘡疤,更何況已經廢了偌大力氣,若說現在放棄,邵良宸自己也不會甘心。他緊了緊手臂:“該不該放棄,總也要試過再決定。你放心,我會審時度勢,到時真看出不行,我就知難而退?!?/br> 話雖如此說,其實他們兩個都清楚,明天去御前求情,他一定會全力以赴。 何菁在他箍在自己嘴邊的手臂上輕咬了一下,恨然道:“咱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br> 邵良宸嗤地一笑:“你這話說的,倒好像不是在說哥哥,而是再說你兒子?!?/br> “哼,他要是我兒子,我就不會只打他一個耳光了,至少也得打折他一條腿!”何菁已經第無數次為只打了二哥一個耳光而不甘心了,她頓了頓,又憂愁起來,“你也發現了吧,他那么大的人,竟然怕老鼠,雖然他自己說是嫌臟,其實誰看不出來,他見到老鼠的時候恨不得跳起來就跑。也不知詔獄里有沒有老鼠?!?/br> “好像剛剛還有人說就叫他去死呢?!?/br> “……最好那里能有好多老鼠,直接把他嚇死!”何菁嘆了口氣,頭腦稍一被困意迷糊,就幻想起自己又回到打了朱臺漣耳光的那一瞬,想象著自己又多打了他幾巴掌,還狠狠踹了他幾腳,最好是手邊有根門閂,直接掄起來揍他一頓…… 這天他們到達府邸時已是下午,想去面圣最早也要等到明天,可等到次日邵良宸以述職名義去到豹房求見皇帝時,卻被皇帝以忙著沒空為由回絕了,而且這樣的回絕一連持續了好幾天。 接下來的每天早上邵良宸都來豹房,然后宦官都來傳話說皇上沒空,即使被他都聽見豹房里面傳出唱戲的鑼鼓聲響,人家皇上依舊說沒空見他。 “我覺得,皇上有心抻著我應該是件好事?!鄙哿煎窌r刻與錢寧保持著聯絡,在被豹房拒之門外第六天,他又跑來北鎮撫司衙門找錢寧交流感想,“依著他的性子,倘若真生了氣,就該當面見我,罵我個狗血淋頭。抻著我才說明有門兒,你說對不對?” 其實他一點也說不準這里面的邏輯,純粹是與何菁兩人提心吊膽的太難受了,就來找錢寧問問意見,找點心理安慰。 錢寧有點沒精打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犯了個傻?!?/br> “你指什么說?” “你們回來之前,我一心想著要及早將事態告知你們,也為給王長子入獄留點體面,就天天都跑去你家打聽,還沒事就半天半天地留在那里等著。這里不同于安化,京城遍地都是錦衣衛和東廠的爪牙,你說我這行徑被他們報給皇上聽,該叫皇上怎么想咱們?” 邵良宸一聽也是才意識到這個問題。臣下私下結交拉幫結派可以說是每一個皇帝最大的忌諱,見到他倆私交這么好,皇帝能樂見么?以后但凡他們對安化事件的說法與其他官員稍有不一致,皇帝還會信他們的說辭么?錢寧做得這么明顯,給他尚未開展的說情做了個很糟的鋪墊。 “你也是無心之失?!鄙哿煎氛f完才意識到,“這么說,我今天來找你,也是犯了個傻?!?/br> “沒錯?!卞X寧也不跟他客套,身為探子本就該謹慎留意身份,找他還找到衙門里來,這也太不顧忌影響了。 邵良宸像個xiele氣的皮球,站起身準備告辭:“二哥那邊……” “你不必擔心他,這幾天我每天都有去看他……”錢寧也是說著才反應過來,詔獄也是個公開場所,他天天都跑去看望欽犯還不是一樣大大地犯傻?他忍不住罵道:“他娘的,可見還是山高皇帝遠的地界舒坦!” 他們就是在安化待久了,還沒適應回京該有的緊張感。 將來大權獨攬的錢大佬竟然開始厭惡京城了,這倒也新鮮,邵良宸聽后哭笑不得。 “你……等一等?!本驮谏哿煎犯孓o要走時,錢寧遲疑再三,還是又叫住了他。 似乎暗中鼓了鼓勁,他才說下去:“你托我帶回來的那份手書,我帶去給皇上預覽,皇上看了確實很高興,也當即就召見了我,聽說我騎射功夫好,還說以后要留我在豹房聽差,平日陪他習練騎射??墒?,我對這位九五之尊的性子畢竟不及你了解,一點把握都沒有的事,我不敢給你什么建議?!?/br> 要是他給了建議,結果邵良宸依照他的建議去與皇上一說,卻激得皇上翻臉了怎么辦?畢竟事關人命,含糊不得。 “可是,”錢寧又吐出第二個轉折,語調很有些猶疑,“我倒真有個見解想說給你聽,你……僅供參考吧,也不見得要聽。畢竟我也毫無把握?!?/br> 邵良宸很有些欣喜:“好好,你說你說?!?/br> 錢寧怕的就是他這一副什么都愿聽他的勁頭,怎就好像他錢寧就是尊大佛,拜一拜就能應驗似的?雖然提了建議就難免要擔責任,但有了建議不提,也是對不起朋友,錢寧只好頂著發麻的頭皮,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 都說天心難測,其實不見得是天心本身難測,而是,當你測不準就可能掉腦袋的時候,再好測的心也成了難測了。 原先看到的很多小說和影視劇里,都把正德皇帝描寫成一個天真單純、頑童式的人,對此邵良宸一點也不敢茍同,他所認識的正德皇帝雖然偶爾確實會有一些頑童式的表現,但人家骨子里一點也不天真單純。 相比那些看起來成熟老練的人,正德皇帝的作風往往更加出人意表,不走尋常路,做出來的事總會令那些比他年紀大上兩三倍的老大人們大跌眼鏡。這樣的皇帝,才更當得“天心難測”四個字,比那些成熟老練的還叫人摸不準脾性。邵良宸做了幾年御前寵臣,依舊對他的想法完全無可推測。 他覺得劉瑾以及將來錢寧的失寵倒臺,很可能關鍵就在于自以為測準了天心,其實還是測錯了。那么這一次,錢寧都還對皇帝沒多點了解的時候,所提出來的建議又能否靠譜呢…… 這六天下來,邵良宸沒見到皇帝,倒也不是毫無收獲,至少對京城最近的政局摸了個**不離十。 檄文帶來了全國性的群眾效應,反劉聲浪空前高漲。反對劉瑾的朝臣們借此機會大力推波助瀾,每天都有數十份彈劾劉瑾的奏章新鮮出爐,一些往日敢怒不敢言的官員也都伸頭出來大刷存在感。 但楊英的案子同樣已經在官場之內公開,劉瑾再怎么壞,也不能說明楊英的行徑合理合法,所以反劉聲浪肯定比從前的歷史走向中還是弱了不少,因為人們在戰斗的同時總要顧忌著別叫政敵揪住把柄,把自己也歸到楊英一派里去。 劉瑾一派的朝臣自然不甘示弱,也大力反擊,主要就是拿楊英的案子說事兒,倒是有不少人都在無意間幫著邵良宸他們的忙,憋足了力氣把發布檄文的罪責也往楊英身上扯,以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姓楊的興風作浪引起的,我們劉公公純潔得好似處女一樣。 如此一來,好像兩派的人都沒有顯露出對安化王府追究責任的意愿。反劉一派如果提出對安化王府追責,就等于變相承認了檄文的違法性,削弱了對劉瑾的打擊力道;劉瑾一派如果對安化王府追責,就等于承認了“劉公公倒行逆施都已經逼得藩王不惜造反”這個邏輯。 于是大家掐的雖然很熱鬧,卻誰都不去提檄文是哪兒來的,就好像攪得天下人心惶惶的那個玩意其實根本不存在一樣。 邵良宸見不到皇上的面,只能每天把這類消息帶回來說給何菁聽,好大略寬一寬她的心。 形勢好像越來越明確,朝臣們有意避讓朱臺漣的話題,所以對朱臺漣的判決如何,最終只取決于皇上一個人的意愿。而這位關鍵級的大佬,現在不肯見他,不想聽他說話。 邵良宸被拒絕了太多次都疲沓了,就像上班打卡一樣,在第八天早上來到豹房、準備再次接受拒絕的時候,宦官卻笑呵呵地過來傳話說,皇上請他進去。 邵良宸就像聽到老師宣布“臨時測驗”的小學生,瞬間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身上每根毛發都緊張了起來。 闊別半年多的豹房正殿西次間里,正德皇帝看上去與之前沒什么不同,一眼看見他便笑道:“喲,黑了這么多,看來這趟差事真是辛苦你了?!?/br> 邵良宸渾身緊繃,精神高度緊張,險一險就張口回應一句“為人民服務”。 待見過了君臣之禮,正德皇帝坐到南炕邊,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問道:“如何,想好怎么為你那大舅哥說情了沒?” 邵良宸頭皮一陣竄麻:怎么好像……皇上之前那么多天不見我,其實是故意給我留時間準備說辭呢? 皇上的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呢?實在令他措手不及。 皇帝輕輕晃蕩著搭在左膝上的右腿,看著他愕然無言以對的模樣,似乎興味十足:“朕給你機會暢所欲言,你先來說說,朱臺漣其人為何不該死,不該殺。朕金口玉言說在前頭,你若能說得出三條朕不該殺他的理由,朕便考慮免他死罪?!?/br> 說得出三條理由便有望免死?聽上去好像很容易,可是…… 邵良宸額上滲著冷汗,答道:“皇上明鑒,朱臺漣私發檄文,畢竟不是為了私欲,而是因為近年來見多了劉公公手下黨羽胡作非為,魚rou百姓,一時激憤難耐,才做出的糊涂事?!?/br> 皇帝點了點頭:“為公不為私,勉強算是一個,下一個呢?” 下一個,就沒有了。邵良宸原打算的就是從舍生取義這點出發,大力渲染安惟學、李增等劉瑾爪牙如何為害一方激起民憤,朱臺漣是實在看不過眼才出此下策,這套話顛過來倒過去地說能說上千字,可也只能算是一條理由。 來前完全沒有想到人家皇帝要聽的理由不按字數算,按條數。于是,邵良宸又沒詞兒了。 朱臺漣為啥不該死???他實在太該死了,就沖他有過真去謀反的打算,就非常非常之該死,要讓邵良宸羅列他該死的理由,他一定張口就來,還絕對不止三條。這倒霉催的二哥! 第112章 交換條件 皇帝又欣賞了一會兒邵良宸啞口無言的窘態, 略微欠了一下身子:“你憋了八天,就憋出這點話來說?著實令朕失望啊?!?/br> 邵良宸暗暗咬了咬牙,為自己鼓了鼓勇氣, 說道:“皇上若真想聽, 臣其實心里有很多話,都想對你說說?!?/br> 皇帝顯得很沒所謂:“好啊,那就……撿你覺得朕想聽的話來說說?!?/br> 他想聽的話?邵良宸飛速轉動著腦筋, 將腹稿在腦中過了一遍。他為這次面圣, 提前至少準備了三四種說辭, 現在要拿出來的,是他曾經認為最不可能有機會用上的那一套。 那天錢寧給他提的建議,其實頗為簡單, 但也頗為冒險,就是叫他對皇帝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當時錢寧說:“依我看, 皇上之所以晾了你這么多天, 不是沖著你, 而是因為他自己在生氣,王長子發那檄文就是變相在指責他是昏君吶!他能不生氣么?所以呢, 皇上需要一段日子來消氣。人家是皇上, 還能主動等自己消了氣后再召見你,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說明他想心平氣和好好聽你說話,不想沖你發脾氣。所以這時候,就是你該去跟他掏心窩子的時候。人家已經把誠意擺出來了, 你要是再跟人家玩心眼,人家不跟你翻臉才怪!” 對此說法邵良宸其實也有所認同,但實話實說的風險也是顯而易見,他從前與皇帝私下聊天的時候雖然不少,但聊的基本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沒有一次能稱得上交心。 這一次的原委實話實說,涉及到他辦差過程中為親眷徇私,涉及到朱臺漣真心謀反,涉及到他們對楊英仇鉞等官員釣魚執法,還要涉及到他親手殺了何錦,雖然在最初跟錢寧在寧縣商議那會兒他倆都覺得皇上會支持他們那么干,可畢竟這里面樁樁件件都是違法的事,而且其間事態也曾有所失控,皇帝知道后要想翻臉,簡直有太多可翻臉的理由了。 也是因為這些顧慮,他與錢寧之前連猶豫都沒猶豫,便決定把真相隱瞞下來,單挑能見人的那些事兒上奏。所以說,他們是已經在奏章里騙過皇上了,這回再說真話,冒得風險就更大了一重。 誰知道等他說完,正德皇帝會不會擺擺手:“好了好了,你,還有錢寧,一塊兒進詔獄陪朱臺漣去吧!” 可事到如今,除了鋌而走險賭一把,已經沒了別的選擇。這些話都實說出來,錢寧還不是一樣罪無可???人家大佬既然敢搭上自己的性命給出這個建議,相信還是有著一定信心的吧。邵良宸決定再聽大佬一回,畢竟人家比自己命硬。 他謹慎開口道:“皇上,有關這一次楊英等人陷害安化王府謀反一案,除了臣奏疏上所列,還另有不少隱情。這些,還要從安化王府二十年前的一樁舊事說起……” 故事是大多數人都愛聽的,愛新鮮、愛聽戲的正德皇帝尤其應該喜歡故事,而且朱臺漣的這個故事,也的確還算曲折跌宕。相比這時代大多數無緣流傳后世的戲文和話本子,這段故事要顯得真實得多,也精彩得多。邵良宸越說越覺得,錢寧出的這應該是個好主意。 “……本來當時探知了那些事關謀反的內情,臣與內子便決定要回京了,結果偶然得悉了這樁舊事,內子再不忍心見兄長去送死,臣夫妻二人便決定,阻止朱臺漣以身殉道……” 巨大好似一座衣柜的紫銅更漏發出滴答輕響,屋內僅余一名宦官偶爾為皇帝添茶,邵良宸垂手站立,一點點講下去,當真是毫無保留,和盤托出。其間皇帝一直喝著茶靜聽,始終不露喜怒。 在宦官為皇帝續到第四杯茶的時候,邵良宸才終于說到了尾聲:“……沒想到直至回到京城,臣等才得悉,他竟然早早發了檄文出去。以至于,臣等想要救他的計劃也便前功盡棄?!?/br> 中間說到一些段落他還稍稍慷慨激昂了一把,說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垂頭喪氣。 皇帝放下茶杯,淡然問道:“我問你,倘若他沒發過檄文,沒被關進詔獄,朕還有機會聽見你這番話么?還是說,朕所得悉的安化王府謀反始末,就只有奏章上的那點了?” 邵良宸跪了下來:“臣知罪,畢竟此事關系重大,牽連甚廣,臣之前確實不敢輕易據實上奏?!?/br> “不敢輕易據實上奏?!被实壑貜椭@句話,“是啊,你從前處處據實上奏,是因為那些都是別人的閑事,一牽連上了你自己,再加上你的親戚、朋友,你就不敢說實話了。朕身邊敢說實話的人,還真是少呢?!?/br> 邵良宸很快從這話當中咀嚼出了一番滋味,心里的希望如同被吹亮的火折子燃燒起來,不管怎樣,現在已經可以看出,皇上應該是喜歡聽到他說這番真話的,至少……應該不會為話中的內容對他降罪。 “起來吧,”皇帝轉眸望向他,“你話說了真不老少,可惜,朕叫你另說兩個不該殺朱臺漣的理由,你還是沒說啊?!?/br> 怎又回到這茬兒上來了?邵良宸發愁不已:“皇上,正因為臣不想胡謅一通欺瞞您,才說不上來什么理由啊。您看,臣要是也像朝堂上那些文官大人們那么能言善辯,一定不至于這么理屈詞窮是吧?” 皇帝干巴巴地笑了一聲:“你還學會撒嬌了。依你這意思,拙嘴笨腮就是忠君,能言善辯就一定欺君了?” “臣……并無此意?!?/br> “唉,其實呢,你也不必太死心眼了,合道理的理由你說不上來,可以想想不那么合道理的來說說看啊?!?/br> ???邵良宸感覺到談話好像要朝著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皇帝下了地,趿著白緞子繡棗紅龍紋的鞋緩緩踱步到他身側:“你該明白,朱臺漣這人,朕非殺不可,不殺他,朕如何對其他宗室交代?一個敢私自發討逆檄文的人朕都可以赦免,將來誰知其余那些皇親國戚還會做出什么出格之舉? 外面都在傳說,朕如今沒有子嗣,國本不穩,再有那些荒唐謠言,就是說朕如何荒yin怠政的那些,各地藩王恐怕已經有不少人心浮動了,倘若這一回再放過朱臺漣,沒準明年就有藩王敢帶兵打到京城來。你說是不是?” 這番話雖是一直在說如何不能放過朱臺漣,但用的卻是與邵良宸商量的溫和口吻,似乎是在申明自己有著苦衷,其實對與什么朱臺漣必須要殺并沒多點真心認可,完全是無奈之舉。 邵良宸一邊聽一邊恭謹地應和,心跳的越來越快,一個猜測隱隱呼之欲出…… “皇上,您的意思是……” 皇帝緩緩道:“朕的意思是,朕要不殺朱臺漣必定麻煩多多,所以你想求朕不殺他,就得多給朕點理由,好讓朕權衡利弊,看看不殺他比殺了他,有何好處?!?/br> 邵良宸終于霍然明白了過來,皇上所謂的“理由”原來是這個意思?;实鄣倪@句話其實是在與他談條件,讓他獻上一定的好處,來換取朱臺漣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