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所以,但凡你不想與我分開,就一定別死! 朱臺漣與錢寧帶著一眾侍衛乘馬來到驛館大門外時,見到一片狼藉。賣干鮮果品和小雜貨的各樣攤子都歪七扭八,貨品灑了一地,小販們正在議論紛紛地各自收拾。 朱臺漣皺眉看了一眼,吩咐一名侍衛:“過去問問出了何事?!闭f完便一馬當先沖進了驛館。 雖說驛館里的住客和管理人員都被何錦遣得差不多了,但總還有些打雜干活的人在,何錦那邊鬧出的動靜太大,這會兒已將各處的火家吸引了出來。那邊是在打打殺殺,人們好奇又不敢靠近,站在正當院里紛紛議論,陡然見到王長子率人騎馬沖進,這些人惶惶然四散退避。 未等沖到何菁所住那所小院跟前,朱臺漣便清晰見到院墻之上至少攀著四個弓.弩手,正張弓搭箭射向院內。朱臺漣二話不說,先取了掛在馬身一側的弓箭下來,抽弓搭箭射將出去。雕翎羽箭疾飛而出。 一個弓.弩手剛拉滿了弓,肋下便中了一箭,當即慘叫一聲跌下墻去,與他同在一側墻頭上的另一弓.弩手見狀剛剛一怔,頸項也中了一箭,同樣跌落墻下。 朱臺漣馬速未緩,手中連珠三箭射出,三個弓.弩手都應聲而落,只剩下最后一個跳下墻去逃走,錢寧在一旁看得頗有些咋舌。往常他沒少陪著朱臺漣練習射箭,不過那都是站在院里固定地方射著玩,跟這種騎在奔馬之上開弓射箭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他也是頭一回見識到王長子的真實實力。這才知道,王長子的騎射功力不見得在他之下。 眨眼間朱臺漣已然催馬來在小院門口,他飛身下馬便向院中沖去,本來這種時候韓毅等侍衛應該身先士卒,不能放他最先去冒險,可惜朱臺漣一刻也等不及,很自然就將侍衛們甩在身后。 還沒等他進門,虛掩的院門猛地被人從里面拉開,一個人猛沖出來,手中寒光閃爍的刀鋒向朱臺漣分心刺到。還是身在朱臺漣側后的錢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手臂一扯,才叫他躲開了這一刀。眾人盡皆吃了一驚,正欲揮刀還擊,卻才看清,沖出的這人竟是邵良宸。 邵良宸發髻散下了半邊,額前的垂發浸透汗水打成了綹,月白色的袍子上這一塊那一灘的都是血跡,清秀如玉的臉上也濺著點點鮮血,簡直狼狽得一塌糊涂。這時看清了面前的朱臺漣與錢寧,他好像都回不過神,只顧喘著粗氣發愣。 韓毅分派手下侍衛們先行推門進去,防著再有人沖殺出來,卻很快愕然見到,正屋的四扇扇門打開著,屋里屋外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人,到處都是鮮血,竟似沒了一個活口。如此一看,邵良宸為何成了這樣也就好理解了,他是剛經歷了一場極度慘烈的廝殺,不但身體幾近虛脫,精神也像拉滿的弓弦,幾近繃斷。 朱臺漣見了邵良宸這樣子,心就沉到了底,妹夫武藝高強都這樣了,meimei還不尸骨無存?當下忙拉住他問:“菁菁呢?她怎樣了?” 邵良宸這才剛回過些神來,惶然抓住他衣袖道:“快快,叫人出去追她,菁菁騎馬逃出去了,還為我引走了好幾個人,說不定已經……” 正在這時,那個被留在門外向攤販打聽的侍衛縱馬奔來報道:“王長子,據那些攤販說,他們看見一名女子縱馬奔出驛館大門,身后有六七個男人騎馬追擊,一行人轉朝東邊去了?!?/br> “快,去府里多喚人手,封城找人!”朱臺漣忙向侍衛們吩咐,又向邵良宸道,“你且放心,何錦他們是想殺了你,再抓住菁菁,他的手下應當不會傷害菁菁?!?/br> 他自也對何菁極為惦記,不會因為知道何錦不打算傷她就放下心,只是看著邵良宸這副就像隨時藥丸的模樣,他又不放心只將他丟給手下。萬一等meimei找回來,妹夫卻死了怎辦? “你傷得如何?”朱臺漣緊接著問。 邵良宸信得過他,聽他那么說也便稍稍松了口氣,頓時覺得站都站不住了,一松手就癱坐到了地上,喘著粗氣道:“還……還好,我沒事……” 口中說著沒事,他卻兩眼一閉,竟而昏迷了過去。 何錦這一回帶來的都是挑選出的親兵,每一個都曾親自上陣殺敵,功夫遠勝常人,而且他們都聽了何錦的話,知道今日的事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留下眼前這人活口自己就難免要被王長子追責,也便都發了瘋般要置邵良宸于死地。 邵良宸以一敵多已經頗不輕松,想要脫身沖出來還有□□手在外攔截。每一次他大體抵擋開跟前的人想沖出去,都被那四個弓.弩手射的箭又逼回來。那些人竟連誤傷同伴都不在乎了,就是抵死要取他性命。 邵良宸只能先與跟前的人奮力拼殺,還是朱臺漣射下了墻上的□□手,他才得以殺掉最后幾個敵人沖出了院門。神經高度緊繃之時,他只當所遇皆是敵人,才會一出門見到人便刺。 也正因如此,體力與精力都過度透支,精神稍一放松就無法再支撐下去。 兩名留下來的侍衛連忙相助朱臺漣攙扶起邵良宸。他身上到處都是血跡,衣袍也有多處破損,看不出有傷沒傷。 “先將他安置到旁邊客房里,安永,你去王府請太醫來!”見到錢寧也要跟著其余侍衛離去,朱臺漣喚住他,“錢寧,你留下守著二妹夫,我跟他們去找菁菁?!?/br> 錢寧望了邵良宸一眼,神色極為復雜:“罷了,還是王長子您守著他吧,有您在此坐鎮,余人有了消息也好回來報知給您。您放心,我一定……拼了命得把二小姐好好找回來!”說完就跟著侍衛們上了馬,匆匆離去。 見了他這神情,朱臺漣也不禁有些觸動。先前總覺得錢寧此人暗藏心機,無時無刻不在打著小算盤,對這種人完全無可信任,時刻都需提防,可今日這一路趕來,見到錢寧所表現出的諸般悔恨與焦急,朱臺漣覺得那怎么看也不該是裝出來的,他對自己的眼力還算有著自信。 如此一來,他頭一次對錢寧的看法有了些改觀——或許,也無需因為看出他精明,便對他那般提防。 兩個侍衛攙扶邵良宸就近尋地安置,朱臺漣剛要走,一個負責檢視院內的侍衛出來道:“王長子,里面已經沒了活口,何錦也已死在了屋里?!?/br> 此時暮色已沉,透過敞開的院門見到里面橫七豎八的尸首,朱臺漣也不禁驚嘆:他竟然一個人就收拾了這么多人,而且那還都是上過戰場的兵士與軍校。 …… 夜幕籠罩,安化城早已關了城門,城內卻久久沒有恢復往日夜晚的平靜。 “稟王長子,屬下搜索了整個南城一帶,無人見到二小姐蹤跡?!?/br> “稟王長子,屬下自西北一帶搜索而來,沒得到二小姐消息?!?/br> “稟王長子,屬下等先后擒獲何錦手下親兵校尉四人,據他們供述,他們一共出動六人追擊二小姐,現今那兩人和二小姐的去向,他們也不得而知?!?/br> “廢物!你們就是一群廢物!”罵出這句話的卻不是王長子,而是剛蘇醒不多時的二儀賓。 邵良宸早就對這群侍衛的遲鈍大有腹誹,今日為著這場劇變精神大受沖擊,聽見他們這一無所獲的奏報,實在忍無可忍:“安化城才多大的一點,想找個騎馬沖過街市的女子還找不到?城里找不到,就到城外去找!” 一個侍衛怵怵忐忐地道:“屬下已問過東城門的官校,他說今日進出城門的人多,并未留意有沒有二小姐在內?!?/br> “那就再到西城門、北城門和南城門去問,一個女子騎著馬沖出城門,瞎子才會留意不到!關城門前當值的城門官若是下值了便去到他們家里問!打聽到了就趕緊差一個人傳話回來,其余人就分頭出城去找,不用我再教你們了吧?” 邵良宸確實沒怎么受傷,渾身上下就只有背后和手臂上受了兩處輕傷,只是體力與精力的透支導致身體虛弱,被灌了一碗參湯下去才蘇醒過來,這會兒才剛恢復了少許,吼了幾句話便覺眼前金星亂晃,腳下直發軟,本還有意親自出去尋找何菁,結果一下站不穩又跌坐回身后的床上。 朱臺漣也在生氣自己這群手下找個人都不得章法,正好邵良宸替他罵了,省了他的口舌。 他從床邊的坐墩上站起身道:“既然你沒有大礙了,我這便出發,親自去找?!?/br> “不不,二哥你先別急?!鄙哿煎烦蹲∷囊滦?,“等到這群沒頭蒼蠅打探到菁菁的去向來回報,你再有的放矢地去找更好。不然的話,我一時半刻還出不得門,萬一到時消息送回來了,還要差人再去找你,更是麻煩?!?/br> 朱臺漣也明白這意思,便又坐下,揮手叫侍衛們都出去,勸道:“你先不必急,那四個被捉回來的親兵不是也說了么?他們得到的命令是生擒菁菁,而且不得傷她,即使菁菁真被他們追上了,也不至有大風險?!?/br> 以朱臺漣對meimei的了解,相信何菁如果見到自己實在跑不掉,一定不會毫無理智地與對方拼命對抗,而是會暫且委曲求全不吃眼前虧。是以聽說了那四個被擒的乘馬官校供述,確認他們被何錦下令不得傷害二小姐,而且沒有被抓的官校僅余下兩個而已,朱臺漣的憂慮就大為降低。 當然,想到那樣不入流的小兵可能要對meimei動手拉拉扯扯,他還是氣憤的,不過現在并非沾衣裸袖即為失節的時代,古人并沒有把男女接觸看得那么嚴重,什么海瑞見到女兒接受男人送個餅就把女兒逼死,那都是后世編的。 在朱臺漣想來,那兩個兵若敢對meimei動手,事后殺了也就是了,大不了給他們用個慘烈些的死法來為meimei出氣,對何菁而言算不得什么無可抹殺的損失。既然死是不會,傷也不會,拉拉扯扯又不算大事,那還有多少可憂心的? 以他猜測,現在何菁最可能的就是正躲在哪里避險,那剩余的兩個人是還在附近找她。因為總有軍隊來來往往,再加上年前出過的那次安夫人被綁架的事件影響,地方官加強了治理,如今安化城內外的治安都相當不錯,不會存在什么盜匪歹人碰巧抓了何菁的可能。 算來算去,何菁也沒多點風險可擔。所以這會兒朱臺漣寬慰邵良宸的話,并非空話。 邵良宸附身扶著額頭緩了緩精神,低低地吐出一句話:“我怕她自己不想回來?!?/br> 朱臺漣既沒聽清更沒聽明白:“你說什么?” 邵良宸嘆了口氣:“正趕在何錦上門那時,我為了不驚動他、警告菁菁逃走,就說了句我們小時候用過的暗語,她這會兒知道我是誰了,恐怕……” “你怕她故意甩下你,就此出走不歸?”朱臺漣就像聽見了一個何其荒誕的笑話,敢情妹夫竟然在害怕媳婦把他給甩了! “是你說的,她走時還有意幫你引走部分兵士。那幾個騎馬去追她的都是有品階的軍校,若非她將其引走,你的景況勢必要比現今更要危急得多,危急關頭她尚且有心這般照應你,你還擔憂她會撇下你一走了之?” 邵良宸之前當然也是那么想的,可事后總等不來何菁的消息,就又難免胡思亂想,關心則亂:“可是,她定會以為我是蓄意騙了她這么久,總歸是要生氣的,誰知一氣之下會做出什么。不說別的,你看她今日有何必要往城外逃呢?說不定……她就是想故意躲開我,不想回來見我?!?/br> 朱臺漣想到的那些因素他也想得到,所以一想到何菁并沒多大危險卻仍下落不明,他就忍不住開始瞎猜,越想越覺得,可能是何菁自己就不想回來。 朱臺漣從來沒對勸人有過什么經驗,見勸不好就有點沒耐心了,擰起眉頭道:“不說別的,她見到你被那么多人圍攻,連你現今是生是死都還不知道呢,你當她會這樣就跑了?眼下比起你擔憂她,怕是她對你的擔憂反而還更重些!” “擔憂都還不回來,不是更說明實在太不情愿回來了么?”邵良宸嘴里咕噥著,依舊愁眉不展唉聲嘆氣。他此時散了發髻,長發在背后草草一束,垂著些碎發在臉邊,清秀過人的臉上血色淡淡還滿是愁容,一眼看去就像個病美人。 可惜朱臺漣無緣見到《紅樓夢》面世,不然說不定能將妹夫這模樣跟林meimei安到一處去。 就因為這副長相,朱臺漣曾經很看不上他,見頭一面時便覺得“怎會有男人長成這副兔子樣兒?”等后來確認了何菁身份,更是覺得“我meimei怎會便宜了這么一個兔子?”后來見到這個兔子妹夫對待meimei還算好,他才漸漸改觀了態度。 現在又見到邵良宸呈現出這副兔味兒十足的樣貌,簡直隨時都要像個女人一般哭天抹淚,朱臺漣忍不住鄙夷道:“瞧你這點出息!” 在他一個想把家都燒掉的人看來,一個男人家竟會為媳婦跑掉就擔憂成這樣,而且還是毫無根據的瞎cao心,當然十分值得鄙夷——果然長得像兔子的男人,心里頭總會多少有些兔子樣兒! 正這時,錢寧回來了。 第91章 意外遭遇 錢寧單獨在城內打聽了一圈, 與那些侍衛一樣, 只散碎打聽到了些何菁縱馬跑過的訊息,至于她現在身在何處,他也同樣沒有收獲。這趟回來, 只是向朱臺漣這邊問問其他侍衛的進展,另外也看看邵良宸的境況。 他進了門, 坐在床邊的邵良宸只抬眼望了他一下,就又將視線垂了下去, 臉上一片漠然。 錢寧明白, 無需朱臺漣告狀,以前一晚他說的那點半截話,邵良宸也一定能推測得出今日何錦上門找茬有他蓄意布局的成分在內, 他對他有怨氣再正常不過。 看這意思就知道, 何菁依舊下落不明,可來了總不好什么都不說就走, 錢寧訕訕然地問:“你可好些了?” 邵良宸根本沒理他。 錢寧又問:“可有弟妹一點消息……” “你閉嘴!”邵良宸“呼”地站起身喝道, “你還敢叫她弟妹?你真拿她當弟妹看,還會拿她做誘餌,叫那些畜生打她的主意?錢寧……我還真沒看錯你!” 朱臺漣及時握住他的手腕,既是防他一時沖動去向錢寧動手,也是為了扶著他:“現在可不是窩里斗的時候?!?/br> “誰跟他是一個窩里的?”邵良宸甩開手, 就沒好意思說,你這個當哥哥跟他一樣,都是惹禍精!要是你早點來約束何錦他們, 至于出這種事嗎? 他實在心口堵得厲害,朱臺漣,錢寧,這倆人看著都挺精明的樣兒,到頭來竟然都是豬隊友,一個比一個豬!他們兩口子明明恩恩愛愛日子過得好好的,結果現在就被這倆豬坑成這樣了!現在老婆還找不找得回來都不知道,即使找回來了還愿不愿意理他也不知道,即使還愿意理他……恐怕也沒有從前那么恩愛了! 他簡直后悔死了,這幾天來得了錢寧老大的助力,心里竟然就不由自主將其視作自己人了,人家誰跟你是自己人???自己人有拿別人老婆當誘餌的嗎? 錢寧嘆了口氣:“你放心,這回弟妹若真出點事兒,不用你動手,我也得以死謝罪?!?/br> “誰稀罕你以死謝罪!”邵良宸方才站起過猛,再吼了兩句,又感覺眼前發黑,只好重新坐回到床上去。 錢寧沒再多說什么,踅身而出。 因今日何錦鬧了這么大一場,現下整個驛館已然戒嚴,除丁廣被羈押之外,其余所有武將都被勒令留在自己住處不得外出,并且每人至多僅留兩名親兵在跟前,其余全都遣出城外駐扎。驛館內外都由朱臺漣帶來的侍衛協同安化縣衙的官差全權控制。 既控制了人們的行動,更是控制了消息外泄,畢竟這些變故若是傳去楊英仇鉞等人的耳中,朱臺漣的那套計劃必定全盤皆輸。 錢寧剛走出邵良宸所住的房間外幾步,忽聽朱臺漣的聲音自背后傳來:“錢寧,你等等?!?/br> “王長子有話要交代?”錢寧有些沒精打采,乖乖等著多挨幾句罵。 朱臺漣示意跟前守著的兩名官差退避一些,對錢寧道:“二妹夫的性子你也知道,他這人……把媳婦看得比天還大!自己的事都還好說,一見到二meimei出了事,他便要理智盡失。當日我害得二meimei大病一場,還不是挨了他一通排揎?等到二meimei平安回來也便好了,你別去介意他方才說的話?!?/br> 錢寧大感意外,往日都是邵良宸待他親和有加,王長子則百般看不上他,幾乎就沒對他露過一點好臉色,怎地今日他剛捅了個大婁子,王長子反倒待他好起來了呢?見他挨了幾句罵,竟然還來安撫他,這……還是那個眼高于頂、除了二meimei之外對誰都難有點好臉色的狂傲王長子么? 錢寧怔了怔,忙躬身施禮道:“您說得哪里話?今日一事本就錯在我,別說挨二儀賓幾句罵,就是被他捅上幾刀,也是我活該?!?/br> “不必如此說,”朱臺漣的神情語氣雖然稱不上和顏悅色,也已經是相當禮敬平和,簡直是難得一見,“還是那句話,一切等到二meimei平安回來就好了。他們兩個能交上你這個朋友,是他們的福氣?!?/br> 錢寧簡直聽得心慌慌的,這是怎么了呢?王長子出什么事了?剛還猜著王長子是不是為了請他多多出力尋找二小姐才來給他這個甜棗,可聽了這幾句話又不像是。 “從前我對你的諸多失禮之處,也請你不要計較。這一次的事過去,菁菁他們夫妻兩個也不至于會對你有所記恨,將來我不在跟前時,還需勞煩你替我多照應他們了?!?/br> 朱臺漣真是越說越客氣,錢寧聽得頭皮直發麻,疑心此刻王長子是鬼魂附身,忙又施禮道:“王長子太客氣了,小人可不敢當。對邵侯爺與二小姐,小人是真心感佩他們有情有義,情愿對他們悉心關照……” 想到這一回自己辦的事兒,算什么對人家悉心關照?他又有些訕訕,接著道:“總之,先容我幫著找回二小姐再說吧?!?/br> “好,有勞你了?!?/br> 朱臺漣望著錢寧告辭出去,口中無聲地舒了口氣。 出身低微的小人物們往往習慣了卑躬屈膝,得到居高位者一點善待就受寵若驚,但朱臺漣清楚,錢寧不是那種人。 因為生來天資過人,錢寧無論面上如何謙卑,骨子里都是有傲氣的,這種人常會懷有一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倔強,不肯向居高位者服輸。朱臺漣一點也沒指望自己給點好臉色,就收服錢寧,叫他為自己鞍前馬后肝腦涂地。真要那樣想,就太天真了。 錢寧此人,他是越來越看得透了,若說這人有多壞,就像那些行事只為一己私利的jian佞小人,那是有點冤枉他,可若說他有多正派,多善良,那也肯定是瞎了眼。 這人是見你對他真心好,他就也會大體上對你好,至少不會為了自己往上爬就隨便踩你,但也不用指望他會有多俠義無私,不用指望他會見你有難,便去為你兩肋插刀。 就像這回的事,倘若錢寧真是個夠正派的人,就不會使出以何菁為誘餌這種滿是邪氣的招數,可究其本意,他也不并非真去置何菁與邵良宸的安危于不顧。發現自己捅了簍子,他也會極力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