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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衛密探夫妻檔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聽嫂嫂們的意思,那些人就是附近的流民。但安化王府占地雖多,卻都是朝廷明旨賜予的,這些年因朱臺漣都留意管束,并沒出現過苛待佃農或是霸占民田的惡事。那些流民,大多是軍官們擴張軍屯土地的產物。

    “說是剛從寧夏西邊過來了一批流民,說不定今日見著這些便是其中一些?!遍L嫂劉氏似乎因為自己早早守寡,就更容易悲天憫人,連連搖頭嘆息,“這都要入冬了,到時怕是要凍死一大半?!?/br>
    何菁忍不住問:“咱們王府不開粥場的么?到時舍些粥飯,送些棉衣,不就可以叫他們免于凍餓而死了?”

    劉氏嘆道:“妹子你不曉得,不是咱們為富不仁連點粥飯都舍不得,而是杯水車薪??!近年來周邊的流民數不勝數,前年咱們府里在東城門外開了一陣粥場,結果竟前后引來了上萬名花子聚在城外,上萬名??!黑壓壓的一片,堵得人都無法正經出入城了,后來還是寧夏衛派了兵才遣散的。咱們縱是供得起那些人吃粥,可也得替周邊百姓想想,萬一鬧出事端,反叫良民受了波及,好事不就成了壞事了?”

    二嫂秋氏也道:“正是呢,況咱們身為皇親更需避嫌,連一省的都指揮都帶頭圈地驅趕農戶,咱們若是做得太著痕跡,也是得罪人,圖惹事端?!?/br>
    何菁不禁點頭,截止此時流民已成了一項社會問題,根本不是少數富人發發善心便可解決的。

    朱奕嵐斯斯文文地吃下一顆櫻桃里脊rou,瞥著何菁道:“二jiejie就是比我有善心,方才我都看見了,你對那些花子甚是憐憫,都想立時下車去布施了吧?也難怪呢,畢竟你也是窮苦出身,自然比我更好體會那些花子受的罪。當年jiejie在京城之時,該不會也曾那般落魄過吧?”

    這話有意說得陰陽怪氣,就像生怕對方聽不出她的嘲諷之意一般。隔壁的邵良宸看見朱臺漣的兩道濃眉立時隨之一緊。

    四位嫂夫人的臉色俱是一變,齊齊去望何菁。何菁神情自若,含笑道:“那倒不曾,三meimei自小生于王府,對窮苦人的體恤淡了些也實屬正常。不過,聽說鄭娘娘當年入府之前是小農出身,想必對窮苦日子曾有體會,三meimei回家問問母親,便明白了?!?/br>
    “噗”三嫂當場笑噴,趕忙掩了口裝作尋??人?。其他三位嫂夫人亦是笑容微露,互換著眼神。往日朱奕嵐仗著鄭側妃在王府的勢力囂張跋扈,四位嫂子都多多少少受過她的氣,自是樂得看她吃癟。尤其這回朱奕嵐拿窮苦出身說事,這幾位嫂夫人同是出身不高,聽著同樣刺耳。

    朱奕嵐多年未出過安化地界,連慶王府也沒怎么去過,早就作威作福的慣了,除了父親與二哥之外從沒怕過誰,也就不曾練就多厲害的斗口功底,被何菁回擊了這一招,她愣了片刻,當即“啪”地拍下筷子,翻臉道:“你這是妄議尊長!”

    妄議尊長?何菁心里暗笑,剛想為她講講“尊長”的具體概念,秋氏忽肅然開口道:“三妹慎言,若論禮法,二妹是你親姐,她才是你的尊長,你怎能對她這般出言不敬?所謂‘三父八母’,待庶母之禮可與乳母等同,二妹不過實話實說,算得什么妄議,有何失禮之處?”

    鄭側妃再如何掌管王府后宅,身份也只是個妾,是何菁的庶母,想做“尊長”實在是不大夠格。何菁敬著她,別人會夸何菁有教養,何菁要是罵她一頓,別人最多也只會議論二小姐跋扈,沒人能抬得出什么成文的禮法來扣帽子。何況這回何菁還沒罵她。

    何菁聽完著實驚詫:二嫂怎么忽然就威武起來了?

    想起隔壁的二哥才恍然,可見二哥是早有了交代的。

    五年多以來,做慣了家中頂梁柱,習慣了照顧弟弟,沒想到這會兒竟享受了被人照顧的待遇,何菁一時幸福感滿溢,由衷感嘆:有哥的孩子像塊寶呀!

    第44章 逆天而行

    朱奕嵐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喘著氣無言以對, 三嫂四嫂都忙打圓場:“二meimei別見怪,三meimei就是性子直,年紀小, 說話欠考慮些,可沒惡意?!薄岸际亲约医忝? 何至于為這點小事鬧不痛快?吃菜吃菜,三meimei最愛吃的這道清蒸黃魚今日做得尤其好……”

    何菁很快發現, 這個朱奕嵐倒是個大咧咧、心里不擱事兒的性子, 被哄了幾句又捧了幾句,似乎便將方才的不快揭了過去,又興致勃勃地與四嫂談論起了慶王府不久前為郡主招儀賓的事。這不知該算作率真無邪, 還是優越感過剩?

    “你說說, 一個小小鄉君的夫君也叫‘儀賓’,倒像是與我平起平坐一般, 為何朝廷不學著民間那樣, 讓郡主夫君叫‘郡馬’?”朱奕嵐遺憾萬分地抱怨著,她很早以前便叫下人們稱她為“郡主”而非縣主,安化王也懶得管她,幾年下來,朱奕嵐倒是自我洗腦成功, 下意識便覺得自己真是郡主了。

    朝廷規定,自郡主以下的皇室女兒丈夫都叫儀賓,但民間參照公主的丈夫叫駙馬, 便有將郡主夫君稱為“郡馬”的。

    何菁聽完這番言論,很不失時機地“噗嗤”一笑,見到五個女人都朝自己望過來,她有點發怔:天可憐見,這一回可不是我有意找茬兒!

    朱奕嵐沉下臉來:“二jiejie覺得我說得不對?你不覺得‘郡馬’比‘儀賓’好聽?”

    何菁一時也想不出對策,只好實話實說:“其實我是忽然想到,若是依著這說法兒,公主的夫婿也不該叫駙馬了,該叫‘公馬’才對啊?!?/br>
    一語出口,全桌噴飯,侍立的丫鬟們也都紛紛掩口,連朱奕嵐自己都忍俊不禁,想想覺得這一回又是何菁出了風頭,自己則有被嘲笑之嫌,還是生生將笑意憋了回去。

    隔壁的邵良宸已然吃完,剛從侍從手里接了漱口水含了一口,聞聽此言,頓時盡數噴去了地上,直嗆得連連咳嗽。他覺得自己過于失態,忙取了帕子擦著嘴朝朱臺漣瞟去,卻見漣二哥輕輕以手掩口,眉眼彎彎,竟也正在笑著。

    喲,二哥還真會笑呢!上次聽何菁說起,邵良宸根本沒信。

    畫舫慢悠悠地沿著茹河朝西南行駛,飯后諸人都去到二層露臺觀景。時值初冬,河面上涼風瑟瑟,岸上山巒起伏,僅有少許綠色,大多地帶都是草木凋零,其實沒多少美景可賞。幾個貴婦陪何菁說了會兒話,都有些飯后瞌睡,便紛紛回去二樓的臥房歇晌去了。

    船尾處有一小方平臺,既背風,又私密,上下前后左右六個方向都不會藏人偷聽,最適宜避人說話,何菁看準無人留意,便悄然繞過船側走廊去到船尾,果見邵良宸已很有默契地等在這里。

    “姑母今日送咱們來游玩的真正緣故,你知道了么?”邵良宸首先問。

    “嗯,”何菁點點頭,走近他跟前,“早上你剛走她便過來看我,那時已對我實說了,我是配合她而已?!?/br>
    “還說了別的什么沒?”

    “她問我是不是使喚的丫頭不合意,才不愛叫她們近身伺候,我便如咱們商量好地告訴她不是,是我們不慣有人一直守在跟前,原先在京城自家里也是不放下人在手邊伺候的?!?/br>
    “然后呢?”

    “然后姑母便笑著調侃我說,就知道你們小夫妻蜜里調油,一時半刻也不愿被人攪擾?!焙屋歼肿煲恍?,仿若在說一件多自豪的事兒。

    邵良宸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看你這德性便知道,當時裝嬌羞定然裝得不像?!?/br>
    何菁揉了揉鼻子,詭譎地眨著眼:“依我看,姑母對我好,都是沖著你的面子?!?/br>
    邵良宸唇角一抽:“幸好你沒說,二哥待你好,也是沖著我的面子?!?/br>
    他竟然敢自己將話題往這方面引,何菁大感新奇,一邊掩口笑著一邊忽閃著兩只大眼盯他。她知道今日他會尋機與二哥說話以緩和關系,看起來……似乎緩和得不錯。

    每一回看見他與朱臺漣同框,她都會有種莫名喜感,覺得這兩人的相貌著實般配,堪稱一對**文里的完美攻受。相信他與皇帝站在一處之時,一定沒有這么般配。

    邵良宸因此生投胎了這樣一副相貌,對“男風”、“兔子”之類的話題以及他人的此類反應都甚為敏感,昨日便已看出她這心思,這時也發覺自己失言,繼唇角之后,額角也跟著抽了抽。

    ——這小妮子,都跟我成了夫妻,還要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閑話都說完了,你還不打算說你那邊的進展么?”何菁歪頭看他,耳畔的紅石榴瑪瑙墜子搖搖蕩蕩,“可別想搪塞我,飯前一見你現身,我便看出你心緒不佳,怎么,沒找到接頭人?”

    他這么高明的演技,竟然也被她看出來了,“唉,真是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鄙哿煎氛嫘母锌?,伸臂去攬她的腰。

    何菁忙推拒:“動口就行了,別來動手,外人聽不見咱們說話,可是能看見咱們的?!?/br>
    船身僅有一丈余寬,但凡有人走上側面的走廊稍稍靠近些,便可遠遠看見他們,只不過不會聽見他們說話而已。也正因如此敞亮,才更顯安全。

    “那好,咱就只動口?!鄙哿煎飞祛^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才放開她,長長嘆了口氣,“接頭人已經沒了,他叛變投敵,被我殺了?!?/br>
    何菁臉色一變:“那,現在該怎么辦?”接頭人沒了,他們就沒辦法與京師互通消息,況且他們才剛到兩天就出了人命,這也是個大.麻煩。

    邵良宸搖搖頭:“你不必擔憂,我已有計較,可以不叫外人疑心到我,沒了接頭人,也不是多大的麻煩。反倒是,他說的一些話,令我有些心亂?!?/br>
    涼風習習,邵良宸為何菁緊了緊身上的錦緞斗篷,將與袁掌柜的談話撿重要的復述了一遍,最后道:“原本聽皇上那意思,還當是有人單純為了對付劉瑾散播安化王要造反的謠言,如今才知,不止是散播謠言,竟還要鼓動利用。只可惜沒能逼問出細節?!?/br>
    “劉瑾……”何菁聽完思忖片刻,“你一定聽見我們吃飯時說的話了,半路上看見那群流民,幾位嫂夫人都說,就是因為劉瑾的新政致使大量平民流離失所,才叫那些人淪落至此。事實……不是這樣的吧?”

    她對劉瑾新政沒什么了解,但至少知道土地兼并貌似不是劉瑾的錯。

    “自然不是?!鄙哿煎窊u頭,“是權貴侵吞田地導致農戶淪為流民,劉瑾的新政反而是反對吞田,力主打擊權貴、還田于民的。幾位嫂嫂不過是人云亦云,那些都是權貴們詆毀劉瑾、顛倒黑白的言辭罷了?!?/br>
    “聽你這么說,劉瑾其實是好人吶?”何菁十分訝異,上輩子她也聽過一些說法,似乎明朝歷史上有著許多冤假錯案,很多大jian大惡其實都沒有傳說得那么壞,一些受歌頌的人物也沒那么好,但細節如何,她因為不感興趣,都沒留意過。

    邵良宸背靠船舷,緩緩道來:“細論起來,其實劉瑾這幾年來施行的新政幾乎條條都是好的。比如增加中西各省舉子會試的錄取名額以求公平,禁止官員回自己原籍做官以杜絕徇私,另外打擊貪腐,讓寡婦再嫁等等??上?,點子都是好點子,只是實施得太急,太過。人家幾代人都是那么過來的,各方利益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習慣成自然,他一下便斬斷了全大明朝一多半文武官員的財路,人家怎可能接受得來?當然要聯起手來對付他了?!?/br>
    他越說神情就越憂慮,連連搖頭嘆息,“你不曉得,民田倒還罷了,更黑暗的是軍隊,軍官們都作假賬目,將大量軍屯田地據為己有,讓手下兵士淪為他們的佃戶,還要將軍餉克扣得極其微薄以中飽私囊。劉瑾新政當中極重要的一條,便是派人到各地丈量軍屯田地,讓那些軍官將吞掉的土地吐出來,還要依照實際數目上交賦稅,結果那些地方軍官下有對策,為了應付賦稅就變本加厲地欺壓兵士,克扣軍餉,逼得軍隊嘩變之后,又反咬一口說,是劉瑾派出的欽差對兵士肆意欺壓掠奪,才招致的嘩變?!?/br>
    何菁聽得既目瞪口呆又義憤填膺:“就是那群壞蛋惡棍臭不要臉的貪官污吏,這一回又想鼓動我父親造反,好叫安化王府替他們出頭擋槍,去逼皇上鏟除劉瑾?”

    居然連“擋槍”這種話都冒出來了,邵良宸失笑:“你先別急著義憤,其實劉瑾自己也算不得好人,外人傳說劉瑾收受賄賂、賣官鬻爵,并不全是空xue來風,他自己確實算不得干凈?!?/br>
    “可是可是,”何菁義憤依舊,“你說句公允的話,如果讓劉瑾的新政實施下去,于國于民,難道不是利大于弊?”

    “那確實是?!鄙哿煎芬膊坏貌稽c頭,“劉瑾錯就錯在,自身私德不修,推行新政的方式又太過大刀闊斧不肯循序漸進,才落得如今這群起而攻的局面?!?/br>
    論起來其實劉瑾變法與六十多年之后的張居正變法的主旨大體一致,重點都在于整頓吏治與打擊土地兼并之上,針對的都是大明朝最嚴重的的弊政,只是因為劉瑾的身份是宦官,站在了文官的對立面上,而且推行變法的方式又有所不當,才樹敵過多,草草幾年就無疾而終,幾乎不為后人所知。

    想一想邵良宸真有些悵惘,前世關注明史不少,卻大多精力都放在了這些宏觀大事上,若能多記住點細節,比如說安化王叛亂之中各方勢力的參與者名字,現在辦事不就簡單了嗎?可惜啊,他連安化王造反與劉瑾的關系都沒印象。

    何菁一對清眸閃閃亮亮,望著他很有些崇拜之色:“你懂的好多呢,我原先可想不到,一個錦衣衛的探子還能懂這些?!?/br>
    “呃……”邵良宸驚覺,自己這些言論在現代來看沒什么稀奇,但放在當代就有點超前了,恐怕朝廷里的一品大員也未必能有如此高瞻遠矚,他忙補救道:“我當然懂不來這么多,都是從前聽皇上說的。你可別聽信外間對皇上的傳言,其實人家睿智著呢?!?/br>
    何菁恍然點頭:“那你還沒說清,你到底為什么煩心呢?”

    邵良宸眼望遠方,眉心輕鎖:“我只是忍不住懷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沒有用處。我一直都在明哲保身,不參與派系之爭,因為我心里清楚,哪一派都不是長青大樹,跟了他們一時風光,將來也必會隨著他們一齊倒臺。如今……其實我覺得袁雄說得有理,以眼下這局勢已可看出,劉瑾勢必是要倒的,算計他的那些人勢必要占上風。我雖然算不得劉瑾的人,現在正在辦的差事,卻是與劉瑾立場相一致,與那些反他的人對敵,也便是說,我帶你同來冒這么大的險,其實是在做一樁注定要輸的事兒!唉……”

    他邊說邊順著船舷蹲了下去,細細琢磨著,自己這番話好像沒有再暴露什么時代特征。從眼下形勢預測到劉瑾必倒,應該也說得通。他真打探清了這邊的消息送回京師報知皇帝,也不見得能左右歷史走向。

    何菁也隨著他并肩蹲下來,就像兩個湊在一處說悄悄話的小孩。她想了想,微笑道:“我問你,是不是聽說了他們陰謀算計我父親一家,你其實也很義憤,甚至很有心挫敗他們,救下這一家人?”

    “為何這么問?”邵良宸有些奇怪,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這打算。明知未來走向,還去做那種打算,不是逆天而行么?

    “皇上交與你的差事,只是打探清楚這邊的形勢,報給他知道,又不是叫你平定叛亂,更沒叫你一旦探聽明白,就去設法粉碎對方的陰謀詭計。你只需做好打探消息的本職就是了,為何還要介意將來這些消息派不派的上用場?”

    何菁將兩手一拍,“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希望它能派的上用場!你看不過去那些人的所作所為,覺得他們顛倒黑白就已經很過分,竟還要拉安化王府陪葬,簡直令人發指!你很想對付他們,很想救下無辜的人,只是擔憂自己力量微薄,尤其是,擔憂會害我身陷險境,不是么?”

    邵良宸怔怔地聽著,心里像是撥云見日——好像是這么回事??!自己糾結的根源,其實不是覺得差事無用,而是盼著它有用,卻又疑心自己力量微薄,無力回天。尤其害怕的是,連累她擔上風險。

    安化王府里就算有人真心謀反,可至少王爺是無辜的,嫂子們和孩子們都是無辜的,說不定二哥也是無辜的,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都被謀害致死、還要背上反賊的名聲,自己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呢?

    這些事他沒遇見也就罷了,如今遇見了,就難免糾結于心,無法視而不見。

    “可是,那又能怎么辦呢?難道你看透了我這心思,便想叫我……去試一試?”她也是知道歷史走向的,她能有信心覺得他們可以改變歷史?

    何菁轉過臉來望著他,很認真地吐出兩個字:“不想?!?/br>
    第45章 共同進退

    邵良宸仿若聽著激情振奮的進行曲突然被人拔了插頭, 愕然反問:“不想?”

    何菁顯得很沒所謂:“與性命相比, 良心什么的都是次要?!?/br>
    邵良宸眨著眼,還是不太明白她的轉折:“那你不在乎這些親人么?如果確信他們都是無辜的,眼看著他們被人算計, 最終不但丟了命,還要背上反賊的罵名, 你不會留有遺恨?”

    何菁干笑了一聲:“與性命相比,遺恨算個什么!”

    “你……真是見事明白!”邵良宸由衷贊嘆。

    “我說的性命是指你的, 不是我的?!焙屋己喓唵螁我痪湓? 就令邵良宸心頭巨震。

    何菁此時的心情,遠比看上去的復雜。

    安化王府的這一家人,父親在忙著請托姑母幫著理家, 大嫂成日cao心自家孩兒頑劣難管, 二嫂因生了女兒之后身體不好,總惦記著為二哥物色妾室好傳宗接代, 三嫂四嫂則都在費心如何多籠絡一點夫君的心, 就連鄭側妃與奕嵐,打算得也只是將來如何過上更舒心的好日子。

    這些人或許說不上有多善良,可又有哪個該死呢?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論王府中究竟是誰挑頭謀反,他們這些人個個都會下場慘淡。

    更不必說, 還有二哥。

    雖只短短幾天相處,她對這些親人的親情還很有限,但即使是毫無親緣, 眼看著一家人無辜受害,常人也難以無動于衷吧?

    她是真心想救這一家人,這份心意比邵良宸還要強烈許多,可是,逆天而行的事有幾個人敢去嘗試?她自己力量微薄,很多事根本沒機會自己出面,要試也只能靠他去試,明知風險奇大,她怎能鼓動他去做?

    邵良宸也體會到她這心思,一時間陪著她沉默了下來。她對他的看重,都已經到了與他差不多的地步了么?還是說,她這只是單純與他客套?

    良久之后,何菁輕輕道:“你說,安化王府里究竟是誰真有反心呢?會是二哥么,還是三哥四哥?”

    “這點還無法確定,”邵良宸喟然道,“其實我來時路上還在想,那些人之所以選定安化郡王府,而非哪個親王,就是因為郡王的勢力相對小些,更便于他們cao縱。親王,尤其越是與皇上親緣近的親王,就越會與朝廷聯絡緊密,那樣的人傳出造反的消息,皇上能不著人徹查么?

    就不像安化王府,連安化王結交邊將有謀反之意的消息都傳到京師了,皇上仍在懷疑造反是假、有人搬弄是非是真。到時安化王真的造反被草草剿滅,也只會是一筆糊涂賬。連安化王自己都不會知道自己是被誰算計,審問都審不出個所以然來。到時他再辯解自己本無反心,誰還會信?”

    何菁略略正色,直視著他問:“我問你,倘若這趟差是你獨自來的,沒帶著我,你會如何選擇?”

    “我……會想試一試?!鄙哿煎穼嵲拰嵳f。重遇她之前,他過慣了拿生死不當回事的灑脫日子,現在仍有點改不回這種本心。他其實早就有心試一試,看自己有沒有改變歷史的本事,眼前就是個大好機會,哪怕將來發現做不成再跑呢?也總比現在就來放棄,能少留一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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