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陸維揚已經重新鉆進馬車,紅著眼睛朝顧蘭芝撲了過去。 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就不信她會那么狠心! “放開我!”顧蘭芝被瘋狂的男人嚇到了,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陸維揚壓到了車角。 男女的力量懸殊在這一刻充分體現出來,顧蘭芝推不開壓著她的男人,馬車又急速而行早就將車夫拋到了后面。雙手被陸維揚別在后背與車板中間,眼看陸維揚抽開腰帶就要強迫她,顧蘭芝絕望地威脅道:“陸維揚,你現在住手,我就當今日沒見過你,否則我大哥饒不了你!” 陸維揚連他信奉的君子之道都不要了,這種情形,他又怎會在意顧崇嚴? “蘭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重新撲過來,陸維揚急切地扯開顧蘭芝的裙子。 顧蘭芝閉上了眼睛。 隨便吧,就當被野狗咬了一次,等她回去,定要兄長為她報仇。 但,就在顧蘭芝心如死灰,就在陸維揚即將得手時,“嘭”的一聲,有人跳上了車! 顧蘭芝猛地睜開眼睛,陸維揚也震驚地回頭。 跳上馬上的人,正是賀山。 他從集市回來,聽meimei說顧蘭芝來過,賀山失魂落魄片刻,便騎馬去追,想以送行為借口再見顧蘭芝一面。追到半路,碰見顧鸞主仆三人,賀山這才得知遠處瘋跑的馬車就是顧蘭芝的那輛。陸維揚居然敢欺負她,賀山怒發沖冠,風馳電掣地追了上來。 掀開車簾,對上正欲一逞獸欲的陸維揚,賀山目眥欲裂,大手攥住陸維揚的衣襟,摁在地上就要一頓亂打。 “丟他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他?!鳖櫶m芝白著臉放下裙子,低著頭躲在角落道。 賀山看她一眼,重重喘息幾聲,然后便甩米袋似的,將陸維揚甩了出去。 馬車依然在狂奔,陸維揚注定要摔得不輕,賀山不關心陸維揚的下場,先去穩住馬車。 第17章 馬車又往前跑了幾丈遠,才停了下來。 賀山坐在轅座上,側耳傾聽車內,卻什么都聽不見。 想到她被欺凌的那一幕,賀山忽然很擔心,轉頭,他盯著車簾問:“大小姐,您沒事吧?” 顧蘭芝在偷偷地哭,因陸維揚受到的驚嚇與屈辱,都化成了淚。 但她沒有發出聲音,默默地擦干臉龐,顧蘭芝深吸幾口氣,低聲道:“四姑娘還在后面,回去接一下吧?!?/br> 賀山聽不出她的情緒,恭敬地應了聲,便調轉馬頭,折了回去。 陸維揚還趴在他被摔下馬車的地方,雙腿疼入骨髓,陸維揚渾身冒汗,看到馬車回來,陸維揚痛苦地求助:“蘭芝,我錯了,你,你幫我一把!” 賀山目光凌厲地瞪著他。 顧蘭芝呆呆地坐在車內,目光空洞,唯一確定的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看陸維揚一眼,他是殘是死,都乃咎由自取。 馬車無情地從陸維揚身側經過,速度絲毫未減。 陸維揚連續喊了幾聲“蘭芝”,身體的痛苦與心里的悔恨絕望同時襲來,他突然趴在地上,失聲痛哭。沒了,他曾經擁有的一切,徹底地沒了。 賀山聽不見陸維揚的哭聲,他的心全在車里的顧蘭芝身上。 如果沒有發生今天的事,賀山會繼續隱藏自己的感情,斷不敢說出來唐突他心里最高貴的顧家大小姐,可,親眼目睹她被前夫欺辱,賀山胸口就騰起一股沖動,一股想要光明正大保護她的沖動! 對面顧鸞主仆三人越來越近,兩條路在賀山腦海左右沖撞,撞著撞著,賀山突然停下馬車,轉身,跪在車簾外,沉聲道:“大小姐,賀山從十四歲那年起,從昏迷中看見大小姐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只有大小姐一人,大小姐是永安伯夫人,賀山不敢僭越,現在大小姐和離歸家,賀山斗膽,懇求大小姐下嫁。賀山自知無權無勢,但賀山對天發誓,我會盡全力對大小姐好,一生忠貞不二?!?/br> 男人聲如沉鐘,顧蘭芝呆滯的眼里,慢慢泛起了生機。 原來那日她沒有會錯意,外面的年輕男人,真的喜歡她,只是,十四歲就開始喜歡了,他該不會把恩情誤解成了男女之情吧? 顧蘭芝苦笑一聲,道:“我救了你,你喜歡我,其實那是恩情,你不要誤會?!?/br> 賀山抬頭,眼里有不被重視的慍怒:“如果只是恩情,為何我對大小姐念念不忘?如果只是恩情,為何媒人來提親,我想著大小姐,對那些女子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如果只是恩情,為何聽說大小姐與姓陸的畜生和離,我會欣喜若狂?” 說到這里,賀山猛地挑開車簾,黑眸直視嚇了一跳的女人道:“大小姐,你可以看不上我,甚至嘲笑我不自量力妄想高攀,但你不能否認我對你的心。我賀山不是孩子了,我知道我對大小姐是什么感情?!?/br> 面對這一番連珠炮似的訴情,顧蘭芝張開嘴,心跳快到極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對不起,是賀山冒犯了?!北緛砭蜎]有抱什么希望,再加上得不到回應,賀山守禮地放下車簾,轉過去,繼續趕車。 不知過了多久,后面突然傳來女人的自嘲:“我大你五歲,又非清白之身,你,你不嫌棄嗎?” 那聲音苦澀、落寞,卻如三月的春風,吹融了賀山心頭剛剛凝結的寒冰。 意識到顧蘭芝的意思,賀山狂喜地探進車廂,激動地道:“大小姐,你,你答應了?” 此時的他,一身傻氣,再不是英勇救人的正義俠士,也不是對她恭敬有加的禁軍新兵。 男人的眼睛明亮熾熱,比夜晚的星星還要迷人,顧蘭芝被他感染,死寂的心也迅速活了過來。 她低頭,半晌才道:“此事,我要與季安商議,若他不愿意,我不會嫁?!?/br> 季安? 賀山想起來了,那是大小姐與陸維揚的兒子,永安伯府的世子。 出身尊貴的世子,會愿意認他這個平民當繼父嗎? 賀山那顆開心到要飛起來的心,倏地又掉了下去。 顧蘭芝有些憐惜,但,她沒有再說什么,作為一個母親,她的婚事本來就不是她一人說了算的。 “姑姑!” 顧鸞跑了過來,剛剛姑姑被陸維揚發瘋似的帶走,顧鸞都急哭了,后悔自己不該下車,給陸維揚單獨與姑姑相處的機會。 賀山跳下馬車,順手將顧鸞抱到了車上。 顧鸞急著鉆到車內。 顧蘭芝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笑著抱住沖過來的侄女,柔聲道:“虛驚一場,阿鸞不要怕?!?/br> 顧鸞不怕了,但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趴在姑姑懷里抽搭起來,今日姑姑是被她勸出門的,萬一姑姑有個三長兩短…… “以后我再也不叫姑姑出門了?!鳖欫[后怕地說。 顧蘭芝溫柔地哄小丫頭,最后與顧鸞達成協議,此事保密,回府后不要對任何人提及。 陸維揚摔下馬車,估計丟了半條命,這就是他的懲罰,顧蘭芝不想將事情鬧大,如果兄長得知此事,肯定還會教訓陸維揚一頓,顧蘭芝怕兒子心疼親爹,心底埋怨舅舅太狠。 顧鸞都聽姑姑的。 姑侄倆回到侯府后,果真沒說出去半個字,不過,承恩侯府上上下下很快就得到一個消息,永安伯陸維揚騎馬去郊外散心,不小心跌落下馬,摔殘了雙腿,從今以后,只能靠輪椅走動了。 蕭老太君、顧崇嚴、俞氏等都是聰明人,聯想陸維揚出事的日子與顧蘭芝外出是同一日,三人就都暗地里去與顧蘭芝打聽了。顧蘭芝堅稱陸維揚殘腿與她無關,更何況,她現在一心都撲在突聞噩耗的兒子身上。 為了兒子,顧蘭芝親自陪兒子回了一趟永安伯府,顧崇嚴也陪著,卻不想,三人竟被陸老太太拒之門外,不許他們進去探望。 “祖母,我要見父親!”十歲的陸季安急道,摔斷腿的畢竟是他親爹。 陸老太太瞅著寶貝孫子,狠心道:“你若還認我這個祖母,還認你爹,你馬上過來,從此老老實實住在陸家,否則你就跟他們走吧,以后都不用回來!” 陸季安定在了原地。 顧蘭芝氣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拿這個逼季安?” 陸老太太最恨的就是顧蘭芝,兒子不肯說他為何斷了腿,但陸老太太堅信此事與顧蘭芝有關! “呸!”陸老太太一口吐沫都吐到了顧蘭芝的臉上,“滾,你算什么東西,也來我面前放肆!” 顧蘭芝被老太太吐地閉上了眼睛,一臉狼狽。 顧崇嚴虎眸圓瞪,幾個箭步沖到陸老太太面前,就把陸老太太的衣領攥住了。 陸老太太立即放聲大叫:“來人啊來人啊,承恩侯恃強凌弱打人了!” 顧崇嚴鐵臂顫抖,還真想一拳頭朝這老虔婆的臉砸下去。 “算了,大哥,咱們走吧!”顧蘭芝抹把臉,上前攔住兄長。 顧崇嚴繼續攥了一會兒,才恨恨地松開手。 安撫了兄長,顧蘭芝轉身,看到兒子蒼白的小臉,顧蘭芝淚盈于睫,強忍著道:“季安,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管娘?!彼幌朐俦苾鹤恿?,兒子愿意回陸家,她就送兒子回來。 陸季安不想選,他想父母破鏡重圓,但就在他頭疼欲裂的時候,陸家門內,忽的走過來一大兩小,那婦人身穿白裙,面容姣好而凄楚,看到母親就跪了下去,哭著哀求道:“夫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就原諒伯爺吧,別與他置氣了行嗎?只要您回來,我馬上走!” “娘,你別丟下我!”夏憐才說完,她的兩個年長的子女登時異口同聲地哭了起來。 陸老太太見了,氣道:“誰讓你走了?該走的是她!”手指頭狠狠地指著顧蘭芝。 顧蘭芝看都沒看陸老太太,只淚眼模糊地望著自己的兒子。 陸季安的視線,緩緩地掃過夏憐母子,最后,落在了里面他熟悉的永安伯府。 那個女人都進來了,他的母親卻不能入,這樣的伯府,他就是回來,誰又在意他? 陸季安仰頭,片刻后,他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拉著母親隨他離開。 顧蘭芝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陸老太太看著遠去的長孫,一雙手攥了又攥,最終她只是將夏憐娘仨推進門,再命門房關門。她舍不得長孫,可長孫已經被顧家人養歪了,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孫子,不要也罷! 臘月里,陸老太太做主,將夏憐扶正了。不是陸老太太喜歡夏憐,而是陸維揚腿殘后沒了官職,陸家只??帐幨幍木粑?,沒有名門貴女愿意嫁過來當續弦。為了與顧家置氣,陸老太太沖動之下就叫兒子娶了夏憐。 夏憐心花怒放,對她而言,破落的永安伯府也是富貴地啊。 陸維揚早已心如死灰,周圍的人做什么,他都漠然,每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承恩侯府,顧蘭芝怕刺激到兒子,絕口未提她與賀山的事,沒有顧蘭芝的允許,賀山也不敢擅自來提親,一邊等待消息,一邊日夜在憧憬與忐忑中煎熬。 但,陸季安并非一點消息都沒聽說,表妹顧鳳就曾在他面前說漏嘴過。 大年夜的晚上,承恩侯府眾人一起守夜,歡聲笑語里,陸季安無意抬頭,就見他依然年輕美麗的母親對著某處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陸季安順著母親的視線望過去,那里,舅舅顧崇嚴低頭湊在舅母俞氏耳邊,似乎在講笑話,舅母笑得很是開懷。 陸季安目光一黯。 曾經,父親與母親也這般恩愛過,如今,父親娶了別的女人,母親亦心有所屬。 守完夜,娘倆回蘭園了,路上,陸季安忽然攔到母親面前,仰頭道:“娘,賀公子是好人,你嫁給他吧?!?/br> 顧蘭芝一愣,兒子,兒子怎么會知道? 陸季安抱住母親,偷偷隱藏了眼角滾落的淚。 不能哭,他長大了,今日起,他要反過來照顧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