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就像是在幼稚園不小心踩了對方一腳, 等著對方原諒自己。

    不管如何，湯貝貝還是要跟季子珊說一聲：“對不起啊, 我不是有意的?！?/br>
    季子珊還能說什么, 只好回一句：“沒事?！?/br>
    湯貝心里吁了一口氣。

    季子珊依舊有些別扭，有些事她心里很明白, 的確她是靠關系才能來到這個匯聚著醫院精英專家的mdt科室，然而她不是奔著專家過來，純粹因為沈時在這里。

    沒想到, 湯貝貝卻可以靠沈時來這里拍宣傳片。

    森善是s大附屬醫院常年合作藥企，她爸爸更是同東院田院長老交情的朋友，她私底下見到田院長都是叫他一聲田叔叔。上個星期她爸爸給田院長打電話，希望能照顧一下, 將她安排到新成立的mdt科室，田院長笑著說：“我說季林森啊，你可真會選地方?！?/br>
    她爸爸也不瞞著點，無所顧忌說出了她的心思：“老田你真誤會我了……事實是我女兒喜歡的人在你們mdt科室，兩人本身就是青梅竹馬，感情很好。子珊她可真不是奔著科室，而是奔著你們醫院的人……”

    聽著她爸爸的話，她站在旁邊又羞又急。

    田院長立馬猜出來了：“噢，沈醫生么？”

    “對，除了沈時還會是誰?！彼中Φ盟?，問田院長，“所以這個忙要不要幫？”

    “幫，必須幫，硬著頭皮也要幫??！后頭我還要過來喝喜酒呢……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這個月老?！?/br>
    雖說是朋友幫忙，后面她爸媽還是邀田院長來她家吃飯；她媽還特意準備的幾樣謝禮；田院長一番推脫，無奈地帶走了禮輕的那一袋；臨走前開著玩笑說：“林森，不是我跟你客氣，是你們要我晚節不保?！?/br>
    ……

    如果她這樣不是走關系，什么才算是走關系？從頭到尾季子珊都非常清楚自己是靠關系進來的，她不介意一塊進來實習那些人的眼光，他們私底下的討論，偏偏很在意湯貝貝的態度。

    就像她mama，也在意著那位叫善善的女人。森善森善，湯貝貝的mama是她爸爸初戀和前妻，也是她哥季柏文的親生母親，卻同她季子珊沒有任何關系。

    小時候她見過那個女人一面，氣質清清冷冷，不像她mama那般賢妻良母。后來她無意間聽說，那個女人再婚嫁給了一位廚子，同廚子丈夫在周莊開了一間小酒樓。

    湯貝貝就是那位女人和廚子丈夫再婚生的女兒。因為這復雜的關系，她和湯貝貝擁有著同一個哥哥。

    所以湯貝貝為什么會認識沈時，還能借沈時來醫院拍片，毫無疑問是她哥的關系。

    哎！

    湯貝打算離開腫瘤mdt科室辦公室，剛剛的小碰撞對她來說沒什么，只是季子珊回到辦公室一直悶悶地低著頭，她看了也有些小別扭，捧著攝像機，對沈時說：“我再去熟悉一下醫院?！?/br>
    沈時沒有攔著，就在這會丁昇也要去巡視病房了，拿起記錄本對她說：“知道哪里故事最多么？跟我來?！?/br>
    湯貝立馬點了下頭，跟上了丁醫生。

    東院不僅建立了腫瘤mdt研究團隊，同時配備了mdt的病房；病房位于東院最后面的10號樓，一共8層，以“專家聯合會診”和“無間隙優質服務”收治各個病種的腫瘤病人；里面更有專業的腫瘤護理團隊。

    湯貝知道10號樓，卻不太敢過來。作為一個普通人她也非常畏懼一些東西，比如生死，比如痛苦。

    過來的時候，湯貝問丁醫生一個問題：“丁醫生，你每天在腫瘤科工作，會不會很壓抑？”她看過他的《人生浮華》，看完后就覺得特別壓抑。

    丁昇走在前面，腳步有所放慢，然后說：“剛來到腫瘤科的時候會很壓抑，后來就習慣了……怎么，沈時沒跟你交流過這個問題嗎？”

    湯貝搖搖頭，她只是剛剛心有感觸才問問。

    丁昇又說：“從醫生的角度來看，腫瘤同其他病并沒什么區別?！?/br>
    “那你以前有壓力的時候，是怎么釋放呢？”湯貝繼續聊著天。

    丁昇轉了下頭，看著她，理所當然地回：“寫書啊?！?/br>
    “……噢?！?/br>
    湯貝跟著丁醫生來到病房，原本冷硬如鋼鐵般的丁醫生，見到病人之后完全柔軟下來，他除了詢問病人情況，還會同病人聊兩句。比如6床的一位病患從床頭拿出來一本《人間浮華》，遞給了丁醫生說：“丁醫生，給我簽個名唄?！?/br>
    丁昇接過書，頗有風度地在書里扉頁留下“大丁”兩字，然后還打趣地問病人：“知道我的筆名為什么叫大丁嗎？”

    病人笑咧咧：“因為你姓丁唄?！?/br>
    “不，因為大丁簽名簡單?！倍♂t生回話，然后把《人間浮華》還給病人，接著又看了看床頭放著的最新影像說，“最近治療效果不錯，爭取明后天出院，好給別人騰床位?！?/br>
    病人一臉的心滿意足。

    原來腫瘤病房也沒有她想象得那么可怕，湯貝亦步亦趨地跟著丁醫生，來到電梯里。

    湯貝問：“丁醫生，8樓都是腫瘤病人嗎？”

    丁昇：“對?！?/br>
    湯貝看了看電梯顯示的按鈕，旁邊丁醫生突然開口說：“醫院是最有人味的地方，也是最有錢味的地方?！?/br>
    湯貝有些不明白，丁醫生按了最上面的按鈕，口吻幽幽地說：“比如最上面的特級病房，不是一般人能住上的?！?/br>
    湯貝點了下頭，然后丁醫生又說，“下面的病人擔心自己能不能有床位，上面的病人擔心我們這些專家醫生是不是靠譜?！?/br>
    丁醫生真是吐得一口好槽。湯貝抿了一下唇，倒是明白了丁醫生為什么能寫書，因為他有一副比大多數人敏感又倨傲的靈魂。

    她跟著丁醫生來到最上面的病房，這里顧忌就比較多，她沒有跟著丁醫生一塊進去，就等在外面長廊，看看墻面的掛畫；就在這時，最前面病房走出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湯貝一時沒留意，邁著腳步同他相交而過，然后被叫住——“貝貝？！”

    湯貝轉過頭，看向叫她的中年男人，認了認人：“……季叔叔？”

    對于善善的初戀，老湯的情敵，季柏文的親生父親，湯貝當然能認出眼前中年男人是誰。畢竟小時候她哥住在周莊，季叔叔每年都會來周莊兩趟；過來的時候還會客氣地給她買點禮物。

    小時候她不太懂事，心里還挺盼望季叔叔來周莊，因為有禮物拿每次見到季叔叔比季柏文還熱情，一口一個季叔叔……現在想起來，那會她家老湯心里多憋啊。

    老湯表示：不憋不憋，他有個那樣可愛又大方的小閨女，得瑟著呢！

    畢竟在腫瘤病房看到季叔叔，湯貝難免有些想歪，面露一絲復雜說：“季叔叔……你怎么了？”

    季林森笑了笑，解釋說：“我有個故友父親在這里，剛好今天來東院一趟，順便過來看看他?！?/br>
    湯貝噢了噢。

    “你呢，怎么在這里？”季林森也問她，面容帶笑。

    “我瞎逛呢?！睖惢卮鹫f。

    季林森：“……”

    歲月讓一個冷峻的男人變成了慈祥的大叔，事實湯貝對季叔叔沒什么特別的感情，湯家和季家也不是對立關系，何況她哥回到s市后基本沒有了來往?，F在碰到，就像碰到一位多年沒見的叔叔，因為她哥的關系，她做好該有的禮貌就好。

    打個招呼，然后繼續逛的。

    大概年紀大的人更愛回顧往事，難得碰面，季叔叔卻要跟她多聊兩句，指了指不遠處的vip休息室，笑著問她：“貝貝，叔叔可不可以跟你說說話？”

    湯貝：……行吧。

    “你mama最近好嗎？”這是季林森再次開口的第一句話。vip休息室，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湯貝默默地轉了轉眸子，她就知道季林森會這樣問，頓了頓，她開口說，“挺好的，除了依舊貌美如花，每出門我們都會被認成小姐妹?！?/br>
    季林森笑了，兩邊魚尾紋微微揚起，更顯得雙眼如潭，星目含威。湯貝不得不承認，季柏文的眉眼像極了季林森。

    “那是因為你長得像你mama?！奔玖稚瓕λf。

    湯貝搖頭，否認這個說法：“我長得比較像我爸呢，不管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像我家老湯……雖然我也很想像我家善善，但是我家老湯基因實在太強大了?！?/br>
    “瞎說八道?！奔玖稚瓕λ脑捦耆徽J同，視線停留在她的眉心處，略微出神。

    湯貝哎了一聲，開口說：“季叔叔，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我這就先走了？”說完，湯貝站了起來，朝季叔叔揮了揮手，告別了。

    湯貝在電梯刷到兩條朋友圈，一條老湯剛發的——“陪我家善善踏春回來啦！”配圖是她家善善的一張踏青美照。

    好厲害，都會用美顏相機拍照了。

    湯貝笑咧咧地點了一個贊，另一條朋友圈是張安碩發的，大概群里的畢業照刺激了他，他連發了三張照片，表明了歲月是把豬飼料。

    三張照片，分別是學醫前的他，畢業后的他，以及來美國當住院醫生后的他。

    湯貝再次點贊，是一個同情贊。然后拿著手機屏幕當鏡子照了照，感覺過不了多久，她也要像張安碩那樣發個當導演前和導演后的對比照了。

    現在已經臨近傍晚，湯貝從10號樓出來，直接提著攝像機離開了東院。她來到醫院外面公交車站，打算坐兩站公交，再換乘地鐵回戲劇學院。

    等公車的時候，她看了看手機，不知道要不要同沈時說一聲。她現在真是有點別扭呢，心里希望沈時注意到她，又怕沈時過多注意她。小小的sao動，像是一陣春雷之后，那份細微又帶著一股沖勁的小心思終于按捺不住，破土而出了。

    此外，小心思還導致她整個人變得奇奇怪怪，發出來的朋友圈更是莫名其妙，就像五分鐘前她發了一條：“春風響動，往事追憶，世間仍少一個了悟！”

    點贊留言很多，尤其是張安碩特別努力地吹捧了她：“我家湯妹好深沉噢?！?/br>
    ……她裝什么文化人??！

    而且她裝得如此深沉，沈時也沒給她點個贊什么，湯貝心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覺她戲精般的表演沒有得最在意那人的關注。

    白白廢了心思裝x！

    公車一時沒來，湯貝抬了抬手腕，心想要不要直接打車回學院公寓，蹬了蹬小腿，一輛黑色賓利停在了她面前。湯貝眨了眨眼，看向車窗落下的人，里面季子珊對她說：“湯貝貝，我送你吧?！?/br>
    湯貝：……??？

    季子珊坐在她爸的車上，剛剛看到前方公交站等車的湯貝貝，也不知道怎么想，對她爸提議說：“爸，我們送一下湯貝貝吧?！?/br>
    只是車窗落下，真開口邀請湯貝貝上車，她又有些懊惱。她想在湯貝貝炫耀什么呢？炫耀她爸比她爸有錢么？季子珊后悔自己小心眼，結果外面的湯貝貝只考慮了一下下，已經答應下來說：“好??！”

    季子珊：……

    賓利開車的是司機，季子珊和季林森都坐在后面，湯貝主動坐上副駕駛，上車便對司機說：“道林路的戲劇學院，謝謝?！?/br>
    “湯貝貝，你還住學校嗎？”季子珊坐在后面問。

    湯貝回答季子珊：“我大三就不住學校了，現在租在學校后面的公寓，比較方便?！?/br>
    “噢?！奔咀由狐c了下頭，心里想著，湯貝貝一個人呆在s市還是挺可憐的，每天要坐公交地鐵來醫院；雖然這幾天她也是坐地鐵公交來醫院，卻同湯貝貝不一樣。

    “湯貝貝，等會你回公寓吃什么？”季子珊又問。有人給她做飯嗎？

    季子珊這是在關心她嗎？還是年齡相仿對她比較好奇？湯貝偷偷地想了想，也有可能是今天下午兩人發生小碰撞，季子珊有意同她冰釋前嫌。

    “隨便吃啊，有時候外賣，有時候食堂，有時候跟同學搓一頓?！睖惢卮鹫f，笑了笑。

    旁邊季林森正要開口，季子珊看了看自己父親，直接對前面湯貝貝邀請說：“要不今晚你就到我們家吃吧?！?/br>
    湯貝貝：“……”終于，她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從小到大，湯貝并不介意去同學朋友家里吃飯，尤其是小時候在小伙伴家里玩晚了直接留在她們家里吃飯，可是季子珊家誒——

    “子珊?！奔玖稚雎曁嵝雅畠?，頓了下替自己女兒解釋說，“貝貝，子珊就是想你們以后要呆在同個醫院，想跟你多了解一下?！?/br>
    噢，原來這樣。季叔叔這樣一解釋，湯貝覺得自己推脫不去反而不好了。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睖惔饝聛?，隨即回過頭，禮貌感謝一番，“謝謝邀請，以后有機會你們也到周莊玩?！?/br>
    季子珊心里實在別扭，好一會，低低地嗯了一聲。

    嘿嘿，湯貝貝之所以答應去季家吃飯，也有她的小心思。她想知道沈時家和季家到底住得多近，等會她去季家吃飯會不會遇到沈時呢？

    終于也有好借口，湯貝拿出手機，給沈時發了一條消息：“沈醫生，你等會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