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香的燉豬蹄，學校里是沒有的。這是云非mama找司機送過來，給兒子補身體的。云非想著蘇秦還沒飯，沒舍得吃，就給她拎了過來。

    他給蘇秦盛了一碗滿滿當當的軟爛蕓豆和豬蹄。

    蘇秦將書本合起來，從他手里接過湯碗，喝了一口，還是溫熱的。她說：“好香啊，非非，我就一個星期沒去食堂，廚子手藝都這么好啦？”

    “我媽讓司機送過來給我改善伙食的?！彼謱⒁恢恍K的豬蹄挑進女孩碗里，說：“嘗嘗這個蹄髈，我媽的手藝一向不錯?！?/br>
    蘇秦捧著湯碗大快朵頤，迅速解決完一碗湯后，夸贊說：“云姐的手藝還是那么好。對了非非，云姐最近，還好嗎？”

    “好?！?/br>
    提及這個，云非就頭疼。

    最近他爸帶著他媽環游世界了，他連續兩周回家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坐在客廳看電視。他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家里一個多余的人。

    沒錯，他是吃醋了。

    蘇秦要被男孩吃父親醋的行為給笑死，她樂道：“非非，你跟云姐在一起呆了這么多年，還不許你爸和云姐單獨在一起十天半月？你也太霸道了吧?！?/br>
    云非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蘇秦一個人喝了大半桶豬腳湯，將飯盒收拾好，還給他：“好了非非，我繼續做作業，你回去睡會午覺?！?/br>
    云非有點不開心，他說：“蘇蘇，我特意推了他們的籃球賽過來給你送豬蹄湯，你居然趕我走？我已經好長時間沒單獨跟你呆在一起了?！?/br>
    大男孩將雙臂疊在課桌上，下巴擱在一雙手臂上，就那么盯著她：“蘇蘇，他們都覺得，我們不像表姐弟?！?/br>
    “我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姐弟?！碧K秦一邊抄單詞一邊說。

    云非問她：“蘇蘇，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沒有啦。我們非非這么懂事，會做家務，又會這么照顧人，怎么會幼稚？”她安慰著這個大男孩，從她的角度看，他平日做的某些事兒，是有點幼稚，可他也才16歲，能指望一個未成年男孩有多成熟呢？

    他在山村隱忍那么多年，如今終于過上正常生活，任性一點，也無可厚非。她倒是希望這個男孩子可以有點脾氣，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這樣，他生活會更快樂吧？

    男孩趴在桌子上，掀著眼皮兒看她，聲音低低地：“蘇蘇，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輩子?！?/br>
    “傻孩子?！碧K秦抄單詞的動作未停，告訴他：“非非，高中畢業以后，咱們可能不會在一個城市生活。大學畢了業呢，也有可能不在一個城市工作，你也會有女朋友，有自己的生活，我這個做jiejie的，怎么可能陪你一輩子呢？”

    云非一臉篤定道：“我們會長久在一起的。你去哪兒，我去哪兒。你考哪個學校，我就考哪個學校?！?/br>
    “非非，你這樣可不行?！碧K秦擱下筆，一臉認真看著他：“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該總拿別人作為生活的重心。你的人生還很長，應該選擇一種，你喜歡的生活。選你喜歡的專業、喜歡的工作、喜歡的女孩作為你的妻子，同她生兒育女，快樂一生。而不是想著做我的附屬品，你這樣，會失去最原本的自己，長久以往，會不開心的?！?/br>
    云非聽她說這番話，心情略低落。他似有似無嘆息一聲：“蘇蘇，你是我世界的全部。我以為，我也是你世界的全部。所以，你是怕我以后拖累你嗎？”

    “傻孩子?！碧K秦拿筆頭在他額頭敲了一下，“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讓你選擇你應該有的生活，而且，你想跟上我，也必須更努力才行，咱們得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才能并肩而行啊。你看，我在1班，你在12班。我是普通班的第一名，而你是普通班的最后一名，所以這就導致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如和于雯在一起的時間多?！?/br>
    這個例子，淺顯易懂。

    云非大概明白了，他說：“蘇蘇，你真好。其實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我成績提不上去，我也很著急。蘇蘇，你放心吧，作為你背后的男人，我不會太差，我會找到自己的路，變得優秀起來，和你一樣優秀?！?/br>
    “乖啦，jiejie做作業啦，你休息會?！?/br>
    “嗯。我在你這里趴著睡一會?！痹品桥吭谧郎?，將頭埋進臂彎里。

    他再不懂人情世故，可蘇秦給他講得那些道理，他還是懂的。他潛意識里依賴蘇秦，潛意識跟她幼稚……所有的潛意識，都不過只是想和這樣美好的蘇蘇長久在一起。

    可自從上了高一之后，他發現，離蘇秦越來越遠了。

    那種距離，不僅是好學生與差學生的，而是另外一種……

    他覺得，自己好像跟不上她的腳步了。

    *

    因為蘇秦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排名不錯，甚至超過了小火箭班的一部分同學。小火箭班的班主任陳老師把她叫去班主任辦公室談話，問她愿不愿意去小火箭班學習？

    班主任辦公室里坐著六名老師，都是各班班主任，唐老師也在。

    唐老師當然不想就這么放蘇秦走，要走，也得等高二去，現在已經開學了一段時間，蘇秦忽然跳去小火箭班，能跟得上嗎？

    畢竟大小火箭班的學習進度很快，普通班的蘇秦，未必能吃得消。

    唐老師將劉海別至耳朵后，語重心長地跟小火箭班的陳老師說：“陳老師，你現在讓她轉班，可不是害了她嗎？你們小火箭班的學習進度那么快，蘇秦哪里能跟得上？”

    陳老師是個禿頂的中年油膩男。

    他嚴肅道：“唐老師，你也知道咱們火箭班進度快，如果到了高二，她才進來，只會更糟糕。如果她一直待在普通班，可不是浪費了一根好苗子嗎？”

    火箭班是云陽中學的特殊班，從高一開始，重點就是理科。如果蘇秦選擇高二再去火箭班，那才是真的會差一大截。

    等兩個老師話說完，蘇秦弱弱地舉了手：“唐老師，陳老師說得對，現在去火箭班，我還有可能趕得上。等到了高二，恐怕就……”

    “可是蘇秦，你文科比理科好，你是決定要選理科了嗎？”唐老師問她。

    她抿著唇，重重一點頭：“嗯，唐老師，不是有句俗話，叫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嗎？所以我想選理科，挑戰自己，這樣會比較有成就感?！?/br>
    辦公室的老師們，看著這個女孩，全然沒想到，當初那個倒數第二的女孩，不僅一躍成為年級前三十，還被特招進火箭班。

    要知道火箭班很嚴格，學校已經連續三年，沒有出過普通班進火箭班的學生了，蘇秦當真讓他們刮目相看。

    當然，物理和數學老師，也被啪啪打臉了。想當初，他們還慫恿唐老師把蘇秦送去7班。

    等蘇秦離開辦公室后，陳老師說：“你們知道時老師吧？時蕓?！?/br>
    “時蕓啊，怎么不知道呢？她現在做輔導老師，一年可賺不少錢。她光是靠給富家子弟補習，都賺了一套別墅。當初咱們學校的那個小天才，黎川，不也是她給輔導的嗎？”

    嚴肅的陳老師終于露出笑容：“我前幾天碰見她了，她現在是蘇秦的輔導老師。時老師說，這丫頭的資質一點不比黎川差，所以我才跟校領導申請，讓她進來我們火箭班?！?/br>
    辦公室的老師都“喔噢”一聲，怪不得陳老師等開學這么久了才決定挖人。感情那姑娘是有人推薦才讓陳老師下定決定的。

    不管怎么說，時老師開口夸的學生，一定不會差，至少潛力在。

    去火箭班，學習進度可以加快，正適合蘇秦現在的狀態。下午語文課，班主任就在1班宣布了蘇秦要去火箭班的消息，班里學生一陣惋惜。

    畢竟，在他們心里，蘇秦已經算是一個“大jiejie”。蘇秦教他們唱古風歌，讓他們班凝聚力變強，讓他們班的語文成績一躍成為年級第一。

    這些，都是蘇秦的功勞，知道她要走了，班里很多學生都不舍。甚至有同學偷偷紅了眼眶，就連平時不喜歡蘇秦的女同學，心情也變得有些失落。

    當然，情緒最失落的，是蘇秦同桌，管東東。

    下午放學后，蘇秦收拾課桌里零零碎碎的東西，管東東遞給她一個素描本，和一堆零食，紅著眼眶說：“蘇秦，我會想念你的。你會想我這個曾經的同桌嗎？”

    “會的?！碧K秦看著懷里小胖子送的東西，心里淌過一陣暖流。

    少年正是荷爾蒙代謝旺盛的時候，對異性，總是充滿幻想。蘇秦跟他做了一個學期多的同桌，他暗戀了蘇秦一個學期。

    這份暗戀，大概永遠不會說出口，變成一顆酸澀的種子，深深地藏進了心里。

    蘇秦作為普通班的第一名，她的名字早就如雷貫耳。

    小火箭班加上新來的蘇秦，也只有21個人。小火箭班男生偏多，光是男生就有十五個，女生寥寥無幾。但在這個班里，男生們眼中好像都拿女生當成同性看的。

    小火箭班的氛圍也比普通班要壓抑。

    一下課，在普通班學生都出去玩兒時候，火箭班的學生卻都像上課似的坐在座位上，比上課還安靜。

    他們要么低頭看書，要么埋頭寫作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八卦。

    就連男生女生們去上廁所，也都是單獨去的。沒有說像普通班那樣，無論男生女生，上廁所必然都是你叫我、我叫你，最后是組團去上廁所。

    總之，火箭班的氛圍很嚴謹，讓人倍感壓力。

    蘇秦剛來第一天不太習慣，不過沒過兩天就適應了。這樣的氛圍，很適合她。

    *

    火箭班周六要補課，蘇秦得等到下午下課之后才能回家。

    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是不用補習的，她可以勉強休息一下。黎川照常騎著電毛驢來接她，蘇秦上車后，通過后視鏡看他，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

    如果包包知道，她的爸爸騎電毛驢接她mama回家，會不會笑他們呢？

    黎川送她到了樓下，囑咐她說：“明天中午12點我來接你，你早點收拾東西，接到我電話就下來?！?/br>
    “嗯?！碧K秦跳下車后，朝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叫住打算騎車離開的男人，“黎老師！”

    “怎么？”黎川壓住剎車，看著欲言又止的女孩。

    蘇秦有點難以啟齒，想了一陣，才說出口：“那個……我媽老板需要兩個模特，穿情t恤拍照?，F在暫定的女模特是我，還差一個男模特，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我想請問你，有沒有意向？”

    “跟你拍？”

    蘇秦點頭，又連忙解釋說：“你放心，不會露臉?！?/br>
    “在哪兒拍？”黎川沒有問薪酬和要求，而是直接問她在哪兒拍。

    蘇秦略微有點驚喜道：“在我家里。你要是方便的話，明天早上九點左右過來，中午你就在我家里吃飯。好嗎？”

    “好?！崩璐ㄟ€沒上門拜訪過蘇秦母親，正好，趁著明天機會去拜訪一下。

    蘇秦還沒到家門口，波音和飛豹就已經跑到門口搖尾巴，隔著門板“嗚嗚嗚”。

    等她從外面一推開們，兩只大家伙，興奮地撲進她懷里。她將書包放地上，蹲下身揉兩條狗子的大腦袋。

    這兩只大反派，一個勁兒地舔她臉頰。

    蘇秦一臉嫌棄地推開它們：“好了好了，適可而止。飛豹，去，把我的書包叼進去?！?/br>
    飛豹咬口不錯，畢竟是能拖動成年男人的狗子，叼她幾十斤的書包壓根不在話下。它叼起蘇秦幾十斤的書包往里走，扔到臥室后又出來。

    波音利用三條腿走路，速度也不慢。它從鞋架上叼出拖鞋送到蘇秦跟前，等蘇秦換好鞋，又乖乖巧巧把她換下的運動鞋叼回鞋架上。

    蘇秦剛進客廳，就聽見廚房里的王琳喊：“蘇蘇回來了??？mama燉了雞湯，來，進廚房來端?！?/br>
    知道女兒今天要回家，王琳特意燉了雞湯，割了兩斤五花rou炒了兩盤回鍋rou，還做了蘇秦最愛的五香豬肝。

    蘇秦一踏進廚房，聞著飯香，看著兩道忙碌的身影，覺得幸福不過如此吧。

    回家能聞見噴香的米飯，吃上家常小菜，喝上guntang的雞湯。

    柴米油鹽的日子里，有家人陪伴，真好。

    室外很冷，室內卻因為有家人、有狗、有溫熱的飯菜而彌漫著溫吞的幸福。

    *

    第二天早上九點，黎川準時來敲門。

    黎川穿了一套黑色運動服，這貌似是他平日里的常規打扮，褪去了平日里穿西裝的老練，倒顯得年輕不少。

    去開門的是王琳，她打量著 門外這個儀表堂堂的年輕男人，趕緊往屋內迎：“黎老師吧？你來就來，還帶什么東西啊?！?/br>
    黎川特意拎了兩箱老竹家鄉的特產皮蛋，總不能空手過來。

    他溫和一笑：“同事送的特產，我一個人也消化不完，所以帶來給你們嘗嘗。阿姨，我要換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