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五歲在窯廠搬磚，因緣巧合認識了讀初中的云琴。

    云琴的奶奶是正規工廠的工人，在當時來說，條件還算不錯。莫宗陽經常送云琴回家，一來二去，跟奶奶也認識了。

    夏季悶熱，奶奶會在家里腌好白糖西紅柿，等他們一到家，就拿出來給兩個孩子吃。奶奶從來沒有瞧不起莫宗陽，總覺得這孩子能做大事。

    后來莫宗陽和云琴交往，奶奶負擔不起云琴的學費，莫宗陽便去城里打工，每個月的工資一分不少寄回給云琴。

    莫宗陽供云琴念完高中、大學。后來云琴考上了研究生，莫宗陽成了包工頭，兩人都覺得日子漸好了，去領了結婚證。

    云琴趁著國慶放假，坐火車去莫宗陽的城市看他，那時候云琴已經有了身孕。

    那天云琴到了車站已經晚上十點，也是在那一天，她被人販子拐走，被賣給了大山里的傻子。

    云琴失蹤后，莫宗陽差點瘋了，工程也不做了，滿世界找她。

    如果不是家里還有一個老人，莫宗陽真的就撐不下去，可能會學那些丟了孩子的父母一樣，推著一輛拾荒車，滿世界尋找孩子。

    莫宗陽一邊努力賺錢，一邊尋找云琴，這么多年他做工程去了很多地方，每去一個地方，便去找報社登尋人啟事。

    他登的尋人啟事，十五年從未斷過。

    從他事業成功變得有錢開始，身邊女人不斷，也嘗試過開始新的感情，可到了最后一步，面對其它女人，又總是想起當年有了身孕的云琴。

    他想，萬一有一天他們回家，回來找他，他卻已經娶妻生子，那……她會多難過啊。

    他舍不得放棄，一等，便是十五年。

    從一個瘦子，變成了胖子。從一個小年輕，變成了大叔。

    還好上天憐憫他，讓他等到了一家團聚的這一天。

    前世，黎川不知道莫宗陽和云非的關系，

    可他記得，莫宗陽等到六十多歲，白發蒼蒼，也沒能等會妻子。

    他不明白那種感覺有多絕望，也不明白是什么樣的愛情可以讓一個男人深陷絕望三十多年。

    那種感覺，大概生不如死吧？

    ……

    來參加自主招生的大概有五十多個學生，云非一眼便看見站在第一排的蘇秦。

    由于他個子高，被迫站在最后一排。當老師讓學生們往里走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蘇秦身上，未曾離開。

    他們一群學生被分別帶進兩間教室。

    學生們在門口排著長隊，門口的老師吩咐說：“進去考試除了筆，任何東西都不能帶進去。文具盒、書包，以及你們帶來的資料全部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如果我發現誰帶了除筆之外的東西，算作弊處理，知道了嗎？”

    同學們齊聲回答：“知道了！”

    老師：“好，現在依次往里走，從后往前坐，一張桌子只許坐一個人?！?/br>
    蘇秦取出鋼筆，將筆袋放在了桌子上，第一個走進教室，找到最后一排坐下。

    云非走進教室，剛好也在最后一排，和蘇秦只隔了一張桌子。他難掩興奮，將紙巾揉成團，砸了一下正低頭默背文言文的蘇秦。

    蘇秦被砸了一下，抬頭看向紙團飛來的方向，看見云非，也愣了一瞬：“非非！”

    嚴厲的老師一拍講桌，拿手中卷成筒狀的試卷指著蘇秦吼道：“那個女同學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想考了？不想考馬上離開，云中不需要你這種不守秩序的學生。我口頭警告一次，如果再有第二次，當作弊處理?！?/br>
    蘇秦埋下頭，抿緊唇不再看云非，等待老師發試卷。

    詩句和文言文對蘇秦來說都不算難，只是閱讀理解略難。

    最后的作文是半命題作文：《如果我沒有______》

    在中考作文上秀文筆，一不小心可能會翻車，她不是一個有文采的人，所以走了最保險的方法：以情動人。

    黎川在輔導她學習的這段時間，沒有教她如何寫作文。對于作文，黎川是這樣教導的：

    有賣慘的機會，一定要賣慘，最好能讓人看得聲淚俱下。如果一篇作文能達到讓改卷老師到流淚的地步，那這篇作文離滿分也就不遠了。

    蘇秦緊握著鋼筆，填補了半命題作文題目。

    ——《如果我沒有被拐賣，青春會有多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現在還經常做夢夢見考試，那種大家都交卷只有我一個人不會做題的惶恐感……好可怕。莫總苦盡甘來，終于有了兒子，現在變成了幼稚鬼。_(:3」∠)_

    第23章 考中

    在填補上作文題目的那一刻, 蘇秦開始回憶前世，提筆寫下了第一段。

    “離開大山的那一天, 天空陰沉，沉甸甸的烏云壓著這座平靜的大山。我永遠忘不了, 我和幾個女孩被警察救出大山的那一天?！?/br>
    ……

    蘇秦用了很多“如果”。

    “如果我沒有被拐賣，現在應該是一個幸福的高中生，mama疼，父親寵, 不會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被拐賣不是我的錯，可大人們為什么要指責我？我被質疑不干凈, 周圍人用嫌棄的眼神和語氣告訴我, 我不配擁有更好的人生。應該被指責的難道不是那些惡魔嗎？

    我沒有做錯什么, 也從不覺這段經歷是”恥辱“。我會永遠銘記命運在我人生中添的這濃重一筆, 也不會輕言放棄。

    我的人生多了一條座右銘：此后人生，我的生活沒有低谷。除非我失去生命，除非眼不能明、耳不能聽、鼻不能聞, 四肢皆無……否則, 任何挫折都不能阻擋我前進的路?！?/br>
    ……

    作文里的座右銘，也是她前世遭遇挫折時, 常給自己灌的雞湯。除非她身體殘疾，不能動、不能聽、不能看……否則，她不會放棄。

    生意失敗，便從頭再來，只要還剩一條命, 她就不會放棄。

    下面，她寫了關于“如果沒有被救”的系列“猜想”，把前世的遭遇寫在了里面。那些記憶像一根根刺，扎在她的心口，令她窒息。

    作文結尾，進行點題：

    “地獄空蕩蕩，魔鬼人間行。如果我、我們沒有被拐賣，青春會有多美好？”

    蘇秦倒數第二個交卷，寫完最后一個字，抬手擦了擦溢出的眼淚。

    她離開教室后，講臺上的老師催促還在寫試卷的云非：“那位同學，還有五分鐘，你要抓緊了?！?/br>
    云非蹙著眉，繼續埋頭寫，鈴聲響起，起身交卷。

    學生們站在門口討論剛才的題，有個男生問蘇秦：“剛才看見你眼睛都紅了，是有題沒做出來嗎？”

    蘇秦嘴唇抿成一條線，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云非從考場走出來，看見有男生跟蘇秦搭訕，下意識皺了眉頭。他走過去站在蘇秦面前，利用身高擋住了男生的視線。

    被他這一檔，男生笑了一聲：“你們認識？”

    云非有點社交恐懼癥，在人多的地方呆著會不舒服，跟陌生人說話也不舒服。他抓住蘇秦的手腕，帶她去了走廊盡頭。

    幾個月不見，云非的個頭又竄了一點，應該有一米八，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長得可真快。

    云非穿了一件黑色t恤，淺咖色中褲，腳上穿著一雙舒適的運動鞋。男孩子跟她說話的時候，臉微紅，牽著她的手說：“很想你?！?/br>
    也正是因為男孩子的一句“很想你”，讓蘇秦難以控制，眼眶微熱，“jiejie也很想你啊?！?/br>
    她踮起腳，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腦袋。

    云非皺眉，臉上略有不快：“我不是小孩子?！?/br>
    大男孩眉頭皺成“川”字，報復似的，拿手去揉蘇秦的頭發，故意撥弄了一下她的馬尾。

    他的舉動讓蘇秦哭笑不得，問他：“考得怎么樣？試卷對你來說難不難？”

    云非點頭，跟她撒嬌：“好難?！?/br>
    云非在山里呆了這么多年，別說上高中，上初中都不一定能跟得上。

    她不清楚莫宗陽為什么會把云非送來這里，他這種情況，如果考不到分數線，交再多的錢，也進不了云中。

    第二場英語考試要開始了，老師站在門口催促同學們進考場。

    蘇秦拉著云非往里走，他卻站在原地不動。

    她回頭看云非：“非非？怎么了？”

    云非對她展開雙臂，說：“爸爸說，擁抱可以增加幸運，能讓我順利通過考試。蘇蘇，我要抱抱?！?/br>
    蘇秦：“………………”這個不靠譜的爸爸，欺騙小孩有意思嗎？

    蘇秦沒有抱他，一巴掌拍在小孩后腦勺上，冷酷道：“別聽你爸瞎說，考不過還是考不過，和擁抱沒有一點關系。趕緊，考試開始了?！?/br>
    擁抱沒求到，卻挨了一巴掌，云非心里特委屈，揉著后腦勺跟著蘇秦進了教室。

    兩人先后跨進教室，班里考試的同學都盯著他們。云非長得很帥，身高又擺在那里，不引人注目很難。

    監考老師將英語試卷發了下來。

    蘇秦聽力還算不錯，初中考試題對她來說也不算難。她很快將試卷做完，扭過頭卻發現云非正抱著試卷悶頭大睡。

    蘇秦：“？？？”

    她有沖動一巴掌給他拍醒。

    云琴雖然是研究生，但她英語口語一般，教云非的英語也都是些簡單詞匯，他目前的英語還停留在小學水平。老師打開錄音機放出聽力部分，他的腦子里全是漿糊。

    后面閱讀理解以及一些句式，他就更加看不懂了。

    英語考完后，坐在蘇秦前面的女生叫她一起去上廁所，云非叫住兩個女孩，表示要一起去。

    女生：“…………”頭一次有男生跟著一起上廁所，感覺也是蠻微妙的。

    兩個女孩從廁所出來，云非就站在女廁所門口踢花臺，看見兩個女孩出來，立刻迎上去，安安靜靜跟在她們身后，一句話也不說，宛如保鏢。

    進了考場，女生問蘇秦：“那個……是你男朋友??？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們學校好多人早戀的?！?/br>
    蘇秦搖頭，笑了一聲：“弟弟?！?/br>
    中午，學生們不許離開教學樓，由老師來給學生們發盒飯。

    外面烈日炎炎，家長們就站在校門口外等。

    老師告訴家長，學生們會在教室吃飯，讓家長們別在外面站著，四點之后再來接孩子?？杉幢闳绱?，也沒有家長肯離開。

    莫宗陽讓助理買了兩份盒飯，和黎川一起坐在車里吃。

    黎川問他：“對云非，有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