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我沒事?!痹睫o搖頭,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已經走到了山坡下面。 要說暴雨也是有好處的,一身的淤泥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被沖刷的干干凈凈,不需要換服裝就可以重新開始拍。 他還有興趣想著這些小事情,拍了拍喝飽了雨水而現在格外的沉重的戲服,道:“重新開始?!?/br> 司明修抿唇不語,看著他堅定的不容拒絕的神色,再看看方中規同樣固執的模樣,只覺得在面對兩團木頭疙瘩,完全的不動腦不思考后果,執拗的只對準的眼前的目標,犧牲再多也在所不惜。 “明修,如果你有旁的意見,等拍完戲之后我們再談,但是今天這場戲,必須拍到最好?!?/br> 越辭這樣說著,司明修卻幾乎要爆出粗口,他現在的意見就是不想讓他們拍下去,事后再談還有什么用! 但是越辭的態度很堅定,再也找不到從前任人為所欲為的怯懦影子,根本容不得他來自作主張,司明修在心里深深嘆了口氣,手下的藝人不爭氣會被嫌棄,但太爭氣也會令人頭痛。 最終,他還是退了一步。 再次重拍,再這樣的惡劣環境下,眾人暗地里竊竊私語,目光在方越二人之間來回打轉,既驚又怕,還帶著大寫的服氣,瘋成這樣,不服不行。 ng的聲音不斷響起,越辭在山坡上摔了一次又一次,卻次次都固執的爬起來繼續拍,到最后連身體都在不可控制的顫抖,對山坡充滿了心理性的恐懼。 手腕上的傷是不知在什么時候被石頭劃破的,鮮血滴下來落在泥地里隱而不見,劇烈的疼痛令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在這一刻,他終于將所有的情緒毫無保留的釋放了出來。 扣著地面的手在收緊,充血的眼球帶著不甘與仇恨,在這一刻攀登到了登峰! “過!” 隨著導演的聲音響起,越辭坐在地上,和不遠處的戰友四目相對,唇角綻放出滿意的笑容,伸手,微微收攏,大拇指向上。 方中規心里一顫,所有的辛苦和焦急都在這一刻化為了極致的滿足,他唇角微勾,正欲站起來朝對方走去,突然瞳孔緊縮,臉色大變。 就見越辭終于筋疲力盡的倒了下去,身體后仰,倒在了一個男人的懷里。 第三十九章 暴雨打在身上的鈍痛已經麻木, 緊繃的精神在拍完之后漸漸放松, 越辭身體脫力向后仰去,本以為會栽在水洼泥地里, 卻沒想到會落到一個溫暖干燥的懷里,傾盆大雨被男人撐著的雨傘隔絕在外。 是司明修。 他抬頭, 只看到一道緊繃的下頜線,可見經紀人對他固執的作死行為有多生氣,但即使這樣, 仍然俯下身欲將人抱起來, 脫離眼前的困境。 越辭抬手打斷了他的動作, 笑著搖搖頭,撐著對方的肩膀慢慢站起來:“我沒事,走吧,回攝影棚里去?!?/br> …… 這場戲終于拍到了滿意的效果, 一群人看著工作人員慢慢將道具搬回來, 不遠處的山坡再次恢復了最初的模樣, 卻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越辭從陳圓手里接過換洗的衣服,一邊擦頭發一邊湊到方中規旁邊看回放,一陣涼風從門口吹進來,頓時不禁打了個噴嚏, 他晃了晃腦袋,不以為然的繼續看屏幕。 “你感冒了?!?/br> 方中規眉頭緊鎖, 順手撈起旁邊桌子上熱氣騰騰的姜湯遞到他手里, 又轉頭吩咐助理小楊:“把門關上好, 去拿感冒藥來?!?/br> “我沒事?!痹睫o極其自然的喝了一口姜湯,安撫道:“晚上回去悶悶汗就好了,繼續看回放吧?!?/br> 方中規正欲開口,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 越辭頓時忍俊不禁:“好了,什么都不用說,咱們倆這也算是難兄難弟了?!?/br> 司明修拎著藥袋走進來的時候,就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神在兩個人的臉上掃過,目光微凝。 因為沒有換洗的衣服,方中規便在劇組的戲服里挑了一件身形相仿的暗紅色綢緞衫,罕見的亮色,他揉著鼻子,因為剛打完噴嚏而眼角泛紅,帶著生理性的淚水,那張平日里清風明月的俊臉,多了幾分艷色,和越辭站在一起的時候,竟有五分相似的地方。 他從未注意過方中規的長相,如今一寸寸的看過去,心里不禁泛起滔天巨浪,像……的確是很微妙的相似,若將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眸遮住,那更是能夠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這是巧合嗎? 司明修的腦海中突兀的閃過江之臨的臉,那雙和方中規一模一樣的鳳眸,一個極為荒誕偏偏又非常有說服力的想法突然涌上來,穩穩地盤踞在心里。 …… 原身留下的病根終于還是被這場暴雨引發出來,越辭當天晚上就迷迷糊糊的發起燒來,身體笨重的如同被灌了鉛一般躺在床上無力動彈,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不清,只是隱隱約約的能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照顧自己。 “還好送來的及時,沒有什么大礙,等藥效發揮出來就會退燒?!贬t生看了一眼體溫表,再看看床邊上站的筆直如雕塑般,滿臉冷峻的男人,低聲叮囑了一番注意事項,搓了搓身上凍出來的雞皮疙瘩,便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待關上的聲音響起,方中規的眼睛慢慢的轉移到越辭沉睡的面容上,緊握的拳才慢慢松開。 差一點……他就要因為自己的莽撞,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錯。 到現在為止,三年前的那一幕還記憶猶新。 前一天晚上他因為看劇本到深夜沉沉的睡了過去,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打開后多了數十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短信:“祁總過世了?!?/br> 他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遺體,病床上的男人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雙手搭在身體兩側,白紙一般的面容失去了溫度,再也看不到昔日放蕩不羈的笑容,清晰的告訴他,這具身體失去了生機。 他清楚的意識到,從此以后世界再無祁譯年。 所以在越辭躺在病床上的一瞬,他只覺得如墜冰窟,即將失去他恐懼突如其來的將他淹沒,令他當場失態,直到醫生的診斷下來以后,才發覺自己反應過度了。 注視著越辭發燒到泛紅的臉頰,平穩的呼吸聲,方中規走到他的床前,單膝跪地,輕輕地握住青年的手,小心翼翼的不去驚醒對方,動作虔誠而專注。 他還活著,就是自己的面前,連呼吸聲都可以清晰可聞。這個認知,令方中規勾起唇角,比自己執導的電影獲得了國際大獎都要來的滿足。 房間的平淡的安逸的氣氛,卻在下一秒被打破,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穿過走廊,將病房的門狠狠的撞開發出巨大的聲響,少年焦急的臉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一雙貓眼迅速在病房里掃視一圈,定格在床前和越辭和方中規交纏的雙手上,臉色更為難看。 “動作放輕,他在睡覺?!狈街幸幍奶嵝岩宦?,將越辭的手放回去,掖好被子,從容的站起來。 盧溪沒有理會,率先走上前撫了一把越辭的額頭,又看了一眼吊瓶上的名字,難看的臉色稍緩,換向方中規的時候,語氣卻帶著十足的火藥味:“方導追求完美的態度令人欽佩,但是以后能否考慮一下演員的身體承受能力再做決定,越辭這具小身板可經不起大導如此苛刻的壓榨?!?/br> 方中規眼眸微暗,對方的話正好點中他的痛處,是他拍戲的時候陷入瘋魔不管不顧,為了最完美的效果讓越辭在雨中反復摔了兩個小時,才導致這場大病的發生。 看著青年閉著眼睛蒼白的臉頰,他的心也在陣陣抽痛,聲音沙啞的道:“是我的錯?!?/br> 盧溪絲毫不為所動,他今天接到消息說越辭昨晚上在暴雨中拍了半夜的戲,今天燒的昏迷不醒,當時氣得肺都要炸了,甚至顧不上和洛陽請假,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只想罵這個笨蛋不長腦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現在看到罪魁禍首,連往日世交的情誼都拋在腦后,稱呼都從方二哥改為方導,這樣的怒火豈是一個道歉就能消氣的? 他譏諷道:“希望方導吸取教訓?!?/br> 又吩咐后面跟進來的助理:“去給越辭辦轉院手續,這里的醫療環境太差,將人轉到傅家的私人醫院?!?/br> “不行?!狈街幸幊鲅源驍?,盧溪對越辭的占有欲就像護著玩具的孩子,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染指,既幼稚又不計后果,令人頭痛,他在對方警惕的目光中反問:“你將人接到私人醫院,想過要怎么和三爺交代嗎?” 和三爺交代。 盧溪頓時后背一僵,隨即冷冷的目光如利劍朝方中規射去,冷笑著像只張牙舞爪的貓:“不勞費心,這種小事小叔叔不會在意的!” 不在意? 那日和會所的交鋒,到現在都令方中規心有余悸,傅三爺那種老謀深算的狐貍,在面對越辭時的態度都隱隱泄露出幾分的占有欲,那是盧溪這種奶貓的氣勢完全無法比擬的,一看就是對越辭極為在意,又豈會輕易罷休。 眼下若是送到傅家的私人醫院,豈不是把rou放在案板上,任由對為所欲為! 但是這種事情,當然不能說給盧溪聽,哪怕少年看起來已經比以前穩重許多,但還是太過于青澀,尤其一碰到越辭的事情就會炸,若是讓他知道這些,只會適得其反。 “如果你執意認為這里環境不行,可以轉院到帝都中心醫院,正好方家在里面有人,可以就近照料?!狈街幸幙紤]片刻,退讓了一步,說完后看了盧溪一眼,淡淡的道:“但是傅家私人醫院,不行?!?/br> “這件事不需要你同意?!北R溪雙手環臂不以為然,言辭犀利的直擊要害:“你也不過是他工作上的導演,生活上這些私事,你無權干涉?!?/br> 方中規臉色微凝,聲音冷靜:“那你,又想以什么身份為他辦理轉院?” “吵什么吵?!彼久餍拮吡诉M來,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轉,冰冷的臉上嗤笑一聲:“我是他的經紀人,轉不轉院,我來做決定?!?/br> 病房的氣氛,隨著這句話的響起,安靜了下來,甚至稱得上是鴉雀無聲。 是啊,吵什么呢,他們倆一個是朋友一個是工作上的導演,說到底在越辭的私事上,都沒有一個正大光明的名分,讓他們能夠理直氣壯的來做決定。 最后占據上風的,竟然還是經紀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轉過頭去,同時對著司明修怒目相視。 越辭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到耳邊在嗡嗡嗡的直響,他動了動手指,睜開干澀的眼睛,就見床邊上站著一群男人,個個表情嚴肅冷峻的,就好像他又死了一次似的。 “怎么了這是?”他問著,聲音干啞。 三個男人同時看過來。 方中規臉色放松,微微一笑:“沒事,你發燒了,這是在醫院?!?/br> 盧溪挑挑眉,冷哼一聲:“你身邊的人都是死的?竟然連你都照顧不好,還有留下來的必要嗎?” 被暗諷的司明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理會,將手里的保溫盒放在床頭柜上:“餓了就來吃飯?!?/br> 越辭眨眨眼,混沌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也不點破,笑道:“還真餓了,我要吃飽了好有力氣上工?!?/br> 幾個人同時看向他:“上什么工,好好養??!” …… 本以為一兩天就能好的感冒,卻足足燒的一個禮拜才有所好轉,疲乏無力的身體讓越辭暫時死了回劇組的心,待在醫院安心養病。 直到第八天,病情有所好轉的他,終于在難以忍受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而骨頭也都生銹的時候,果斷要求出院回家休養,旁人抗議無效。 站在醫院的門口,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看著陳圓拎著行李箱忙來忙去,越辭的嘴角微微勾起,感受著久違的自由。 下一刻,數輛黑色汽車在眼前停下,一群黑衣男人下車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的男人朝越辭微微示意,冷冷的道:“越先生,家主吩咐我來接您?!?/br> 越辭認識他,陳圓也認識,那天在包廂里和陳圓發生肢體沖突的男人。 越辭臉上的笑微微凝住,轉頭看向陳圓:“今天幾號?” 陳圓弱弱的開口:“7號?!?/br> 正好是傅培淵發出的邀約,定下的時間,雖然越辭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赴約。 第四十章 傍晚, 蜀蘭會, 依舊是初見的射擊室。 桌上擺放著多排射擊專用的木倉,從步木倉、沖鋒木倉、手木倉到霰彈木倉, 各種種類的各種型號,滿滿一桌, 應有盡有,可以在瞬間終結人命的手槍,散發著天然的危險感。 傅培淵的眼眸在桌上一一掃過, 低沉的聲音淡淡的響起:“過來?!甭牪怀鱿才? 不知有沒有因為被放了一天鴿子而生氣。 三分鐘的時間, 都沒有得到回應。 越辭懶散的坐在沙發上,身體后仰靠著柔軟的沙發墊,腦袋傾斜著搭在沙發上,臉頰泛著燒灼的艷紅, 一雙桃花眼似睜非睜, 帶著朦朧的漣漣之色, 更襯的他越發的面若桃花。 良久后,青年才慢吞吞的擺了擺手,低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無辜:“真不是我故意忘記約定要放你鴿子,生病這種不可抗力的因素也不是我可以把控的, 對此我也深表遺憾。還勞煩傅先生派人來接,這讓我很是歉疚啊?!?/br> 聽起來像是示弱, 但分明就是不愿與他有所牽扯, 所謂不能赴約的理由, 還真是完全可以信手拈來,且理直氣壯令你無從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