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第64章 不管夏夢如何回憶,已經完全記不清, 自己是在何種時間, 何種地方,因為何種原因拍下的這張照片。 她成為現在的夏夢已經太久, 久到記不起那身衣服的觸感, 也再擺不出來那樣浮躁淺薄的一笑。 怎么可以那樣嬌媚的沖人微笑呢,夏夢抓著衣服在鏡子前比的時候, 刻意勾了勾唇角, 卻怎么都還原不了。 “需要我來幫忙?” 官泓聲音突然響起來,夏夢嚇了一跳,轉身去看他。戒備的神情饒是很快被壓下來,還是沒能瞞過他眼睛。 官泓一手按到她肩上,說:“是我,怎么了?” 夏夢將手機關了一邊,搖頭:“沒事兒?!币路讲鳖i下,抬著下巴左右看了看, 還是不滿意。 “到現在都沒想出來穿什么衣服?” 他接過她手里那條連衣裙,瞇眼想了想, 是某大牌的夏秋季新款, 他翻過送來的產品冊, 看見的第一眼就覺得, 嗯, 她穿了一定好看。 “就這件好了?!惫巽剿砗蟮睦? 拉過纖細的腰, 伸手進去掐了一把,嘴唇靠到她耳邊,說:“你穿了一定好看?!?/br> 夏夢身上正熱,他指尖微涼,剛一觸上,便覺起了一片疙瘩。夏夢歪著頭從他身前走過,說:“那我去換?!?/br> 官泓抓過她手,看了她一會兒:“好,去吧?!?/br> 仍舊是以白為主的色調,抹胸款,大方簡潔。官泓又給她挑了一套首飾來配,只是這樣簡簡單單便足夠耀眼。 夏夢原本就白,經過一個冬天的醞釀,更是白得透亮。衣服與首飾都壓不住她,原本就完美的一張臉,也不需要過多修飾便光彩照人。 剛一踏進酒店,林儀就一眼看到她,舉手向他們揮了揮,又湊近自己先生大發感慨:“真的是個美人胚子,難怪你兒子會喜歡,我看了都覺得心動?!?/br> 官斯年瞥了她一眼,說:“膚淺,外表是最不可靠的東西,任你再怎么漂亮,總會被時間留下痕跡。性格,品行,才是真正重要的?!?/br> 林儀朝他扁嘴:“人都是會變的,哪怕汪精衛也不是一開始就當的漢jian。浪子回頭,也是給了時間,才檢驗出這人還是可塑之才?!?/br> 官斯年淡淡一句:“抬杠?!?/br> “是你們太道貌岸然,一面唱著不能唯臉主義的贊歌,一面做著雞鳴狗盜的事。你那些朋友有幾個娶的無鹽女,還不都是先看的臉?!?/br> 官斯年直嘆氣:“說不過你?!?/br> “就算是你,德高望重的官先生,當年還不是看中了你太太我的樣貌,才想跟我深入切磋內涵的?”林儀笑瞇瞇:“不說了,人來了?!?/br> 夏夢帶著一臉溫柔笑意,向林儀和官斯年打招呼。官泓十分紳士地給她拉開椅子,她回頭道謝,金色手包擱在一邊,禮貌坐下。 為了表示親近,四個人要了一張小圓桌,林儀隔著夏夢去拉官泓的手,擠眼道:“我剛剛在和你爸爸討論顏值和內涵的問題?!?/br> 這兩人加起來一百多歲了,單論哪個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偏偏湊到一起就容易暴露智商短板,他們家是很典型的1 1小于2的家庭。 官泓知道這是他們秀恩愛的一種方式,給面子地問:“誰贏了?” 林儀特別滿足地指了指自己,說:“你爸爸這輩子就沒贏過我?!?/br> “呵……”官斯年笑出聲,氣音拖得婉轉,諷刺意味濃重。 林儀將手抽回來,轉而對夏夢說:“你也要跟我一樣,替女人爭氣?!?/br> 夏夢眉梢微揚,盯著官泓看,覺得自己似乎大概一直是這么踐行的吧。 官泓很是無奈地接了毛巾擦手,說:“媽,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是不是你親兒子。你不會真把那只龜,當成是你兒子了吧?!?/br> “對哦?!绷謨x恍然回神的樣子,說:“那還是背著我再落實吧,我怕到時候控制不住自己,跟夏小姐一起參與到聲討你的隊伍中來?!?/br> 官泓直笑,官斯年搶先一步拆臺:“你要真能狠得下心來,他也不會像現在一樣無法無天,慈母多敗兒,亙古不變的道理?!?/br> 林儀吸口氣:“他小時候不睡覺,整夜抱著哄他的人,可不是我?!?/br> “我跟你談的是教育?!?/br> “我跟你談的……是兒子?!?/br> “無法交流?!?/br> “不可理喻?!?/br>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服誰的相互抬杠,言語偶爾激烈,氣氛始終輕松,都只是當下飯用的小菜,并不真的針鋒相對。 夏夢聽著笑著,內心卻有幾分被晾在一邊的失落感。 她當然是為官泓高興的,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所以他永遠自信,永遠積極,看待問題的時候,會想著最好的那一面。 但敏感是她生命里根深蒂固的癥結,她忍不住會想她的家庭,童年,夏美娟,甚至不知道姓名的父親,這些塑造了迥然相異的她。 官泓一定是發現了她的異樣,不容拒絕地將她的一只手納入手心,對林儀跟官斯年道:“以后我跟夢夢,可不會像你們一樣?!?/br> 林儀哼一聲:“我們什么樣?” 官泓笑起來:“幼稚又無聊?!?/br> 林儀佯裝生氣:“老公,這位官先生說我們幼稚又無聊?!?/br> 官斯年一臉嫌棄地看過來一眼,并不是很想加入到這場沒有營養的對話:“我不幼稚,也很忙,他說的人里肯定不包括我?!?/br> 官泓還嫌不夠親密,說著說著將夏夢的手翻過來,在她準備逃開前,將五指扣進去,十指相交,沒辦法再分開。 官泓說:“那我以后跟夢夢多生幾個,再加入到林女士的幼稚大軍?!?/br> 林儀又是氣又是笑:“你想生孩子我很高興,但幼稚大軍是什么?” 官泓拉過夏夢,兩條手臂幾乎交纏到一起,他稍稍側身,額頭幾乎抵住她肩:“那要問問夢夢什么時候肯生,讓孩子們自己告訴你?!?/br> 社會大學里摸爬滾打這么久了,夏夢此時一張臉紅得能滴血,倒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 她往外抽手,滿眼埋怨地看著官泓:“別胡說了?!?/br> 官泓手扣得更緊,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地朝父母揚了揚下巴,說:“看,夢夢被你們嚇得連孩子都不肯生?!?/br> “……”夏夢連忙道:“不是的,叔叔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官泓眉梢挑了下,說:“那就是想生了,什么時候,準備生幾個,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這是要害死她啊,夏夢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br> 手還握在一起呢,官泓也跟著站起來:“我陪你?!?/br> 夏夢的臉色可以說是很不好看了。 林儀按住官泓肩膀,說:“好了,別逗她了,小丫頭怪可憐的?!?/br> 夏夢如遇救星,踮腳要逃,又聽她說:“反正早晚要生嘛?!?/br> 鏡子里,夏夢一張臉紅得不行,連帶著脖頸耳朵,都是紅色一片。她掬了一捧水沖臉上,冰冰涼涼的一激,終于好一點。 官泓那家伙平時看著很正派,其實一肚子壞水,這么正式的場合,說這么多廢話。夏夢捂著臉,尷尬透了。 埋怨歸埋怨,他父母是真的好,無論贊成還是反對,都給人最大的尊重。 這樣的家教和胸襟,怎能讓人不佩服,換成是她某天看見自己的孩子帶了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回家,都很難不做到刁難。 她的孩子……夏夢剛剛退燒的臉又開始熱,怎么跟官泓一樣,自己也開始胡思亂想胡言亂語了。 夏夢還要捧水沖臉,身后傳來腳步聲,她沒回頭,先從高清的鏡子里看見后面體態微豐的人。她愣了下:“阿姨?!?/br> 手摸到龍頭,水柱改向,濺到她身上:“??!” 林儀連忙拉住她,抽了一邊盒子里的紙巾,給她擦身上,笑著問:“我也不是洪水猛獸呀,這么害怕我?” 夏夢還是放不開,呢噥著:“沒有啊?!?/br> 布料吸水性很好,水一灑上去就吸得看不見。林儀只能稍作處理,轉而去給她擦露出的脖子的和臉。 夏夢實在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阿姨?!?/br> 林儀擋開她手,說:“小事,舉手之勞嘛?!?/br> 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并不是刻意擦的香水,而是類似護膚品甚至是香波一類的氣味,清新的,帶著一點點的甜。 沒有她這個層次高高在上的清冷感,反倒像普通人家居家過日子,低調又沾著煙火氣,很好聞,也很溫暖。 這讓夏夢想起了小時候,個頭不高的幼兒園老師甜美又善良,在她最傷心的時候,給過她一個充滿了溫暖的擁抱。 那或許只是她不經意間施舍過的眾多擁抱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卻讓她在今后的歲月里,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溫暖得想要流淚。 現在,她忽然在林儀身上體會到了同樣的感覺,起初還是涓涓細流,很快便波濤洶涌,匯聚成滾滾江河。 夏夢如此貪婪又急切地在林儀身上汲取那份美好,林儀還縱容著她的索取,說:“以前,我一直都很想要一個跟你一樣漂亮的女兒?!?/br> 夏夢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直到她也看過來,微微怔忪后朝自己一笑。夏夢方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蠢,慌忙移開眼睛。 林儀扔了手里的廢紙,給她籠了籠長發,說:“可是后來你也看到了,多了一個官泓,為了把他養大,用盡了我的洪荒之力?!?/br> 國內一個很俏皮的梗,林儀居然也懂。夏夢聽了直笑,問林儀:“可以選擇再生一個的呀,國外又不計劃生育?!?/br> “哪還敢啊?!绷謨x提高調門:“一個人都把我忙得夠嗆,萬一二胎不幸,又來一個像官泓那樣的兒子呢?” 林儀跟夏夢挽著手,湊近她道:“而且吧,生他的時候大出血,差一點連命都丟了,醫生就說要切除zigong。你叔叔看起來很威嚴吧,那天哭著給我簽的字?!?/br> 夏夢愕然,完全沒想到有這一茬,連忙道:“對不起,阿姨?!?/br> “沒事兒,多少年前的事了,早不放在心上了,況且沒了zigong就沒了親戚,也不會疼得床上打滾,很輕松的?!?/br> 林儀沖她眨眼:“就是想告訴你,官家這些個男人,雖然小毛病不斷,但大方向把得很準,都是對女人很好的?!?/br> 這一點,夏夢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儀說:“剛剛你叔叔罵官泓無法無天,你知道為什么吧?跟你見面那次,官泓怕我們不接受你,是拿接班的事情做交換的?!?/br> 夏夢腳步一頓,停下來看她,表情詫異又震驚。 “我這個兒子一直逗比同齡人成熟,可在這件事上,他才是幼稚大軍里的幼稚大王。拿前途和愛情掰腕子,你說這不是傻嗎? “他爸爸父業子繼的思想很重,就由著他胡鬧,沒想到過了段時間,他又回來跟我們談判,說等不及手續完成,要回國了。 “他說你出了車禍躺在床上無人照顧,他卻在異國愛莫能助,交接有的是時間,他需要立刻回國,還說什么這是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br> 夏夢的心一直怦怦亂跳,聽到這兒已經渾身是火,熱得冒汗。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些,她以為他這次回來,只是因為處理好了一切。 夏夢問:“那叔叔同意他回來了?” “怎么可能,兩個人辯了一下午,你叔叔回他男人的責任不僅僅是照顧好自己的女人,也要實現自己的諾言。他好像才一下子豁然開朗,留了下來。 “不過我猜,他大概是怕拒絕之后,我們不同意你倆的事。什么接班啊,什么承諾,他都看不上,為了你才會乖乖聽話的?!?/br> 夏夢的頭越來越低,不知怎么的,挺丟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