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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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家里還不錯,我能念書,也有新衣服穿,逢年過節也能去走親戚。我十二歲的時候,我爸上了牌桌子。然后就全完了,欠了高利貸,我爸還不起,就把我媽抵了出去?!卑⒃泼鏌o表情,她只是在敘述一段往事,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 “一萬多的欠賬就那么平了。過了半年,我媽回來了?!?/br> “我都認不出那是我媽,她燙了頭,穿著一件紅色的連衣裙,裙子只能遮住內褲和胸部那一點。她回來那個晚上,我爸狠狠打了她一頓?!?/br> 阿云轉過頭問顏許:“你說,是他把自己老婆抵出去的,他不去打那些債主,卻要打自己老婆?” 顏許沒說話,他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意思,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只是傷疤會永遠留下。 “不過他嘗到了甜頭,從那以后,他自己做皮條客,找人來家里?!卑⒃频哪抗鉁o散,“就在我旁邊的房間,隔音效果也不好,我整晚都睡不著覺,頭發大把大把的掉,那時候我才十三歲。每晚失眠,去學校睡覺,成績也不好?!?/br> “我爸的賭贏越來越大,我媽掙的錢已經不夠他揮霍了。我十四歲生日的那天,他用八百塊錢,把我給賣給了一個老頭?!卑⒃泼撓伦约旱母吒?,她的腳后跟已經被這雙鞋子磨得不成樣子了。 “當時我是這條街年紀最小的妓女,價錢也不貴,天天被關在家里我也分不清白天和晚上,分不清壓在我身上的男人是誰?!?/br> “我媽在我十六歲的時候跳樓自殺了,自殺前她報了警,我爸才進了監獄?!?/br> “你說,她為什么要那么晚才報警?我被關在那個家里三年,無論怎么嘶吼求救都從沒有結果。像頭母豬一樣?!卑⒃频哪樕蠜]有憤怒,也沒有仇恨,一切感情都在長久的時間中煙消云散。 顏許知道阿云并沒有問自己,她只是在找一個宣泄的渠道,并且她也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會被顏許記錄下來的。 顏許和自己的關系并不是朋友,只是一段用錢維持的交易而已。 阿云又點燃了一支煙,她叼在嘴里,動作嫻熟老練:“后來他被關了進去,但是我爺爺奶奶嫌我臟,親戚也說我是個天生的表子,沒人愿意收留我。那時候我自暴自棄,又干起了這個行當。當時年紀小,心里想的是:你們嫌我臟,我就臟給你們看,到時候去礙你們的眼?!?/br> “我錯了?!卑⒃茋@了口氣,“現在回頭也晚了?!?/br> “那些并不關心我的人,根本不會在意我臟不臟,也不在意我過的好不好?!?/br> “去年我會老家,看到了我爺爺奶奶,他們還活著,抱著新出生的小孫子??匆娢业臅r候還問我:姑娘,你是哪家的???” 阿云捂住自己的眼睛:“可不可笑,我記了他們半輩子,他們卻早就忘了我是誰?!?/br> 顏許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任何安慰說出來都是寡淡無味的。 “我得了病?!卑⒃普f,“性病,治不好的那種,全身都不舒服?!?/br> “那你……”顏許剩下的話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害人?”阿云笑了笑,“是不是覺得明明我知道自己有病還要接客,就是在害人?可那些人又是什么好東西呢?” 看著顏許不說話,阿云等了很久,忍了很久,最好還是說:“放心,那些沒害過我的人,我都給他們準備了套。那些在我小時候來光顧過的人,我只給他們準備了一個殘破的身體?!?/br> 顏許輕聲嘆氣,他頭一次主動坐到了阿云的身邊,這個木屋到處都是灰塵,但是顏許并不顯臟,他摸了摸阿云的頭,就像在摸那個十四歲的少女一樣,他輕聲說:“都過去了?!?/br> 一直面無表情的阿云在這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邊哭邊笑:“你看到這個木屋沒有,這是我二十多歲的時候,遇見了人,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他說他會帶我走,讓我過好日子,干自己喜歡的工作,不會被人嫌棄,也不會被人看不起?!?/br> 顏許并沒有問那個人去哪兒了,因為如果那個人記得他的承諾,阿云現在也不會還在這兒了。 “他說他有事情要處理?!卑⒃频难蹨I布滿了一張臉,哭花了她的妝,“他走了,就再也沒回來了,一張照片都沒有留給我,我現在都不記得他長什么樣了?!?/br> 阿云一邊哭一邊說,她說自己也曾經想逃離這里,但卻因為軟弱和恐懼放棄。 明明有自我救贖的機會,卻放任機會從眼前溜走。 她這短暫人生的前一半的不幸是父母給的。 后一半的不幸卻是自己自我放棄,自甘墮落而來的。 如果之前還可以怪在父母的頭上,如今的生活卻是她自己選擇的。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阿云閉上眼睛,躺在這張骯臟的床上睡了過去。 顏許當然不可能也陪著一起睡覺,只能坐在一邊的木凳子上翻看著這幾天的照片,照片里頭的阿云顯現出一種頹廢的美感,她穿著廉價的絲襪,上頭還有破洞,靠在污漬斑駁的墻壁上。燈光也很好,昏暗中帶著曖昧的暖橙色。 這一張帶給人的視覺沖擊力非常大,美麗的胴體,骯臟的壞境,絕望的氣質。 這大概是顏許這段時間拍的最好的一張。 以前拍動物植物的時候,顏許拍的都是最美最有希望的畫面,現在換了一個題材,竟然感覺突破了自己。 就在顏許發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影子遮住了顏許眼前的光線。 顏許順著影子看上去,這人背著光,似乎是從陽光中走來。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色短袖,淺色的牛仔褲和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光看穿著像是個大學生,渾身上下似乎都帶著陽光的氣息。 這人長得也很好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皮膚白里通紅,頭發是棕色的,在太陽底下看起來十分柔順,還微微的打折卷。 他的嘴角還掛著微笑,顏許還沒回過神來,這人先打了招呼:“我叫振河,元振河?!?/br> 這名字還真大氣,和這人的外表氣質倒是完全不搭,顏許神游天外,不過很快回答道:“我叫顏許,你是……” “我來找她?!痹窈拥氖持钢噶酥柑稍诖采系陌⒃?,他的口氣很輕松,“很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br> 或許是因為他們兩說話的聲音有點像,本來睡著正香的阿云睜開了眼睛,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陽光下的那個男人,一個她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振河?”阿云不確定的喊了一聲,她的聲音還在顫抖,顏許能從她的聲音里聽到狂喜和狂悲這兩種背道而馳的極端感情。 阿云赤著腳站了起來,腳就踩在全是泥土的地面上。 “你怎么……”阿云愣在原地,“一點也沒變?!?/br> 往昔的故人還是老樣子,年輕又英俊,而自己卻老了,依舊過著這樣不如意的生活,干著沒人看得起的行當。她覺得對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似乎在質問自己怎么把自己活成了這副樣子。 阿云沒有臉見他,她無助的捂住自己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阿云的情緒才穩定下來,她和元振河面對面的坐在地上,這個穿著白短袖的年輕人并不嫌地上臟。 顏許坐在他們的背后,他沒有拍照,也沒有聽他們說話。而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之后默默離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些生活是不愿意被暴露在鏡頭底下的。 只是顏許不知道的是,他離開的時候,元振河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 顏許回家回的很早,他和景其琛約定了下午四點之前回家,結果到家的時候才兩點過,景其琛正帶著蛋蛋睡午覺。 當門鎖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蛋蛋和景其琛都醒了,蛋蛋揉著自己的眼睛,窩在mama的懷里,自從昨晚粑粑和景叔叔睡過之后,蛋蛋就覺得叔叔是自己的mama了。不過粑粑還沒有像電視劇里一樣拿出戒指求婚,所以蛋蛋現在還不能把叔叔喊成mama。 “這么早?”景其琛說道。 然后他習慣性的站起來,把顏許手里的設備接過去,找地上放好。 顏許坐了這么久的車也是真累了,他打了個哈欠,又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完一杯,還打了個嗝:“遇到了點事情,就提早回來了?!?/br> “照片拍的怎么樣?”景其琛知道顏許和他的拍攝對象約定的時間是一個月,再過不到一周一個月的時間就結束了。 顏許點點頭:“有幾張不錯,我給你看看?!?/br> 然后顏許翻出了那幾張照片,這些照片都是快印洗出來的,質量不是很好,色差也比較大。不過盡管如此,景其琛還是能從這些照片上看出顏許抓住的那一瞬間。 “很好?!本捌滂∮脙蓚€字來做評價。 顏許說道:“我都沒想過我能拍這樣的照片,以前我只會拍動物植物,覺得拍人很不習慣,但是現在卻不這么想了。用鏡頭記錄下世間百態,也是件不錯的事情?!?/br> 這是他的事業,而以前他卻被自己的偏見蒙住了雙眼。 “你本來就很厲害?!本捌滂∫稽c也不吝嗇夸獎。 顏許有點不好意思,他的臉頰有點紅,但是很快就轉換了話題:“你下午不是有事嗎?急的話就先走吧?!?/br> “四點才走,不急,這才兩點呢。你早上起的那么早,走的也早,要不再睡會兒?”景其琛十分貼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面對顏許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說話做事都和之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連語氣都不自覺的變得溫柔。 顏許點點頭,他確實很累,覺得自己身上都是汗水和灰塵,他去衛生間沖了個澡,然后帶著蛋蛋會房間睡覺。 景其琛則是回了他自己的家去準備今天下午開會需要用的資料。 手下的妖怪沒把事情干好,人類的負責人找上了門,今天就是去商量解決辦法的。 他的這些手下一個個都是大妖,他們看不起人類,也看不起自己那些修為淺薄的同類。心高氣傲,也是時候受點教訓了,畢竟自己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位子上保護他們,永遠和人類打太極,太累了。 “粑粑?!钡暗霸陬佋S懷里,小聲地問道,“你睡著了嗎?” 顏許沒睜眼,他“嗯?”了一聲。 蛋蛋的聲音很輕,也很低,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無意于在顏許的耳朵邊上點了一個炮仗,把顏許的小心臟都炸成了渣。 ——“粑粑,你喜不喜歡景叔叔???” 放輕松,顏許對自己說,蛋蛋說的喜歡肯定不是自己認為的那個喜歡。 “喜歡啊?!鳖佋S一本正經地說,現在他睡意全無。 蛋蛋又問:“那……粑粑,你能跟叔叔求婚嗎?” “……蛋蛋,你說什么?”顏許有些不可思議,覺得自己大概產生了幻聽。 “景叔叔很好,會給蛋蛋做好吃的,會帶蛋蛋去玩,粑粑不在的時候叔叔還會給蛋蛋騎大馬。叔叔很愛蛋蛋,蛋蛋也很愛叔叔?!钡暗氨犞浑p天真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污穢,只有來自孩子的單純。 “粑粑喜歡叔叔,叔叔也喜歡爸爸。那叔叔能成為蛋蛋的mama嗎?”蛋蛋的聲音有點委屈,“別的孩子都有mama,雞哥哥以前也有mama,蛋蛋……蛋蛋也想要個mama……” 這句話真是可憐極了,明明是孩子的童言童語,但顏許卻無法一笑置之,他那隱秘的心思在這一瞬間又一次浮了上來,本來已經被他藏在了內心深處,此時卻又被蛋蛋重新挖了出來。 “蛋蛋,叔叔的喜歡并不是蛋蛋以為的那種喜歡?!鳖佋S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叔叔對粑粑的喜歡,就像是蛋蛋對雞哥哥的喜歡一樣?!?/br> “蛋蛋,你喜歡小墩兒哥哥嗎?”顏許問道。 蛋蛋點頭:“喜歡的,蛋蛋喜歡小墩兒哥哥?!?/br> “那蛋蛋想不想親小墩兒哥哥的嘴巴呢?想不想拉小墩兒哥哥的手,會不會看不見哥哥就覺得難受?”顏許沒有把比喻做的太直白。 蛋蛋認真的想了想,他歪著腦袋:“不會啊,雞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蛋蛋要懂事,不能一直纏著哥哥?!?/br> 這孩子實在是太懂事了,顏許親了親蛋蛋的額頭,給了蛋蛋一個溫柔至極的親吻。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擁有了蛋蛋吧。 “叔叔對粑粑,就像是蛋蛋對小墩兒哥哥一樣?!鳖佋S解釋道,他盡力說著蛋蛋聽得懂的話“要成為蛋蛋的mama,就必須要和粑粑相愛才行,但是粑粑和叔叔并不相愛,所以叔叔不能成為蛋蛋的mama?!?/br> 蛋蛋似懂非懂,但又有些不服氣:“粑粑,你怎么知道叔叔不愛你呢?你怎么知道叔叔和蛋蛋對哥哥一樣呢?” 是啊,我怎么知道?顏許嘴角掛出一絲苦笑。 因為景先生和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明明天天都在同一個屋檐下,明明似乎熟悉的像是一家人??墒亲约簠s完全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知道他干著什么工作。 雖然在同一張床上躺過,一起出去玩過,但卻不知道他有什么愛好,也不知道他以前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愛這個字,并不是有一瞬間的心動就可以了。 “蛋蛋,快睡吧,這是大人的事,蛋蛋不要cao心?!鳖佋S安撫著蛋蛋。 蛋蛋撅著嘴巴,似乎不太喜歡顏許哄小孩的說辭,可是他很懂事的閉上眼睛,輕聲嘟囔:“可是蛋蛋想讓叔叔變成蛋蛋的mama?!?/br> 顏許也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景其琛的臉,但是最后還是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