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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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對坐不語,精舍之內,氣氛頗為沉悶。 片刻之后,弘法首座沉聲道:“此事我看不行……此前諸事安定也罷,現在幽陸動蕩,不管方丈師兄人在哪里也應有所察覺,就算不即刻啟程回寺,也該有所傳訊?,F在不聞只言片語,不是常態。不如我們派出僧眾,尋訪方丈?!?/br> 如今上澄和尚云游,寺內事物分為兩大塊,對內由弘法首座和寺務首座總攬,對外由戒律首座與修持首座總攬,如是兩相便宜。 弘法首座此言一出,寺務首座再道:“如今幽陸風云變幻,確實應當讓方丈回來主持大局,不過我們不宜大張旗鼓,免得沒找到方丈,反而給了旁人可乘之機,不如在三日后佛誕會結束之日,我們以弘揚佛名為由,派弟子往幽陸各處,一者確為弘揚佛名,一者觀察幽陸局勢,一者探查方丈行蹤,師兄們看如何?” 余者皆叫了聲好。 最重要之事已然商量妥當,寺務首座與修持首座先行離去準備,弘法首座則再留了戒律首座下來,取出一封信件,將其交與戒律首座:“日前天柱發生異變的消息,不知回來路上,師弟可曾聽說?” 戒律首座接過信件,一眼掃完,微吃一驚:“天柱忽生幻境,進入天柱的人被困入幻境之中,曾看見一面悠悠放光的懸空璧玉?這像是寶物出土的征兆??!師兄將此信給我,可是想要我前往天柱一查?” 寶物出土于天柱? 神念有了點興趣。 弘法首座嘆道:“若方丈仍在,我倒是希望師弟前往天柱看看這能生成幻境的璧玉,只從天方之地流傳出的只言片語,我怕非是秘寶出土,而是魔兵降世?!?/br> 但現在佛國也實在抽不出手來,弘法首座將此事告知了戒律首座之后,便放戒律首座離去,佛寺上下,均開始準備三日之后的佛誕會。 佛誕之日,舉國歡慶。 不止佛國中人聚集佛寺之下,就連佛國意外的諸多信眾,也不遠萬里磕頭前來,只為在供香淋露,消災迎福,于冥冥中得一線佛光,得嘗超脫之感。 這日一早,無量佛寺大開寺門,眾僧侶身著新衣,手持甘露寶瓶,自佛寺之中,一路將露水灑向大地。 露水過處,草木欣榮,鳥雀歡騰,信眾連忙上前,自左右迎向僧侶,有被甘露灑到者,只覺靈光自天而降,通體清亮,如飲甘露。 片刻之后,眾僧在山寺石階上站好,鐘磐之聲自佛寺中遙遙奏響,天空忽然出現一縷金光,金光之后,佛身于云中隱約可見,便似大佛端坐云上,慈悲下望。 又一聲響徹天地的佛號后,眾僧人向來客合十:“諸檀越可進佛寺,佛誕了?!?/br> 眾人紛紛合十:“僧人辛苦,佛誕了?!?/br> 同樣的時間之中,僅僅相隔不到一個人的高度,地面之下,由神念信徒帶領的無音村村民已經鏟除并走過了七彎八拐的地下通道,來到最后一睹被碎石密密堵塞的石墻之前! 幽暗的地xue中,聚集在石墻前的人精神大振。在信徒的蠱惑之下,他們對“挖通地道,于佛誕日引甘霖灌溉村中小溪,可得佛祖祝?!敝Z深信不疑,紛紛將鐵揪向碎石挖去,叮叮當當的聲音很快在地底連成一片,于甬道中反復回響。但厚厚的土層隨即隔絕聲響,土層之上,無量佛寺在迎眾檀越入寺中后,按部就班,繼續舉行佛誕典禮。 方丈不在,佛誕典禮中“迎佛”一事暫由弘法首座代替。 弘法首座身披紫紅袈裟,面容肅穆,手捧無量佛國供奉之佛,在左右來客與僧眾的注目之下,一路向大殿走去。 他手捧的佛像端坐蓮臺之上,左右無水,蓮臺卻自生云霧,云霧之中,縷縷梵唱渺渺茫茫,又清晰響在心頭,如大音降世。 當弘法首座一腳踏入大殿之際,一聲雜音忽然自地下響起! 四位首座武功高深,均聽見了這本不應出現的一道雜音! 弘法首座的步伐并沒有混亂,他繼續向著大殿放置佛像的供桌走去,其余三位首座同樣不停,就在聽見這道聲音的那一剎那,他們已經安排巡寺弟子前往 但現在做這一切已經太遲了! 在第一聲聲響之后,接二連三的響動自地底傳遞到地面。 此時不止佛國高僧,就連普通觀禮之人也能聽見這突兀之聲。 正當眾人愕然之際,叮叮咚咚倏爾斷絕,兩三息后,轟然一聲巨響,地面驟然出現龜裂,龜裂自山門一路往佛寺中央延展而去,有些地方裂得厲害,甚至露出了底下的密道! “嗡——” 齊齊的嗡鳴響在四大首座腦海之中。 佛國之下為何會有密道? 密道此時現行代表為何? 這一密道,最終又通向何方? 種種問題如帶刺荊棘,緊緊纏繞幾人之人,未等他們自混亂之中做出決斷,之前往聲音傳來方向而去的巡寺弟子慌不擇路地跑回來,一臉驚慌失措,當著眾人的面大叫:“首、首座,地底出現了一條密道,密道之后是——” 密道之后是什么? 密道之后是無數腐爛的無垢之心與上澄和尚與無欲的尸??! 四大首座指派寺中人將來觀禮的向佛之人及時攔住,還攔不住懷抱尸骨與腐爛佛心,瘋狂大笑著想要沖出地道,大聲告訴人們有關無垢之心所有隱秘的神念信徒! 但一切有形之物皆可阻攔,一切無形之物無從阻攔。 他們攔得住人,卻攔不住疑竇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猜忌、恐慌、幻想、明悟。 這一剎那,佛身龜裂,搖搖欲墜。 自高空向下看去,眾生如同螻蟻,螻蟻一生繁忙,皆為虛妄。 四下信念動蕩,些許混亂之意之信念聚集出的金云邊角而生,來勢洶洶,眨眼便將金云污染。 哈哈哈,這才是世間真諦! 神念一場大笑,而后離開無量佛國,往天柱飛去。 天柱所發生事情頗為神異,它要前往一觀,看這能制造幻境的光璧是否如幽陸至寶一般,也能影響到它! 第82章 天方之地人流眾多。 神念游蕩其中, 聽見無數雜亂之聲蜂擁入腦海, 消息太多, 如何篩選真正用的東西,就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它壓低身軀,在人群頭頂上慢慢盤旋, 從無數嘈雜的聲音之中截取關鍵的字眼,比如“玉璧”、“天柱”,但就算是這樣, 它也花費了不少的功夫, 才從無數思考著這兩個關鍵字眼的人群中得知到確實有用的消息——通往玉璧的正確道路,以及玉璧的真正名字。 虛實光璧。 神念饒有興趣地思考著這個名字。 也許這一次的行程真的會給我帶來一點驚喜。 不知這一寶物, 是否也能影響到我的虛無之體? 它這樣想著,徐徐上飛, 在脫離了天方之地后,一頭栽進天柱的燦爛星河之中。 天方之地鬧市附近的一家茶館之中, 靠窗戶的桌子旁坐著一位道士,道士面前擺著一杯清茶和一盤鴨脖,鴨脖旁邊還站著一只鸚鵡。 言枕詞為自己做了一點偽裝。 他改變臉頰骨骼, 又使發色灰白參雜, 最后再在眉心添加幾縷刻紋,一個板著臉、頗帶風霜的中年道士便活脫脫出現在人前,哪怕晏老道親至,也不一定能將言枕詞認出。 言枕詞慢吞吞喝著茶,鸚鵡一下一下啄著鴨脖。 突然, 嬌嬌咕噥一聲:“原兄又不見了……” 言枕詞瞇起雙眼,臉色仿佛有一點蒼白。 時移物換,數日之前,和界淵的交談再一次浮現眼前。 從無到有,小世界初初形成,已有壯麗巍峨的氣象,言枕詞驚嘆不已:“神念什么時候會來?” “這就不知道了,差不離這一段時間吧?!苯鐪Y道。 “我們就在這里等它?”言枕詞問。 “正確地說,是我在此地等它?!苯鐪Y糾正。 “為何?”言枕詞一愣。 “神念難以對付之處有二,一個是虛無之體,一個是精神種子。這個地方能夠克制神念的虛無之體,但不能克制神念的精神種子,阿詞,我可不想和神念打到一半,還要對付被它精神種子寄居的你?!苯鐪Y笑道。 “精神種子的感染有其限制所在?!毖哉碓~沉聲道。 “但誰也不能保證,戰斗的時候你不會被精神種子所感染?!苯鐪Y悠然道,“阿詞,到時候你若被感染,成為神念的一線生機,我是為天下而殺你呢?還是為你而殺天下呢?天下我所欲也,美人我所欲也……哎呀,這竟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言枕詞不寒而栗,壓根不想和天下搶這風頭,連忙道:“這個就不勞煩你做抉擇了,我還是走吧?!?/br> 界淵又笑:“阿詞倒可以留在天方之地看看。神念要進天柱找虛實光璧,必然在天方之地徘徊搜尋消息,阿詞若有自信只想著‘虛實光璧’一事而不涉及其余,可以試試能不能引來神念?!?/br> 言枕詞好奇問:“引來神念是什么樣的感覺?” 界淵答:“腦袋被輕輕動了一下的感覺?!?/br> 鬧市旁茶館的二樓中,言枕詞按照界淵之前說的,嘗試著將所有重要的念頭都埋在心海之下,腦中除了“虛實光璧”之外,就是一些雜亂而無意義的日常之事。 然后他就有了界淵所說“腦袋被輕輕動一下”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太他媽糟糕了! 因為幾乎沒有感覺又確實被一眼窺視,所以更讓人毛骨悚然! 他在心中惡狠狠說了一句,將茶杯中只余一絲熱氣的茶水一飲而盡,目光朝向窗外,橫過虛空,看盡天柱。 他的腦海之中還盤旋著一問一答。 這是他在離開那處小世界時,和界淵的最后對話。 “戰斗之中,你又要怎么抵御神念的精神種子?” “這可是個秘密,說出來就不靈驗了。等此戰結束之后,我再告訴阿詞?!?/br> 界淵,界淵。 言枕詞在心中默念。 神念已經往你那邊去了,你現在見到它了嗎? 它進入你布置的混沌之地,虛無之體失效,將會現出本身,那又是一個什么樣的身軀? 天地旋轉,星海茫茫,四周靜杳無言,置身此地,與置身幽陸,乃是從極鬧到極靜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進入此地,神念才忽然驚覺自己過去從未來過此地,但這一念頭只在它腦海中停留一瞬,既消失無蹤。 來不來過又有何要緊? 幽陸之中,還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它左右巡視,于星河之中認出了那一暗藏光璧之處,便橫沖直撞,進入其中! 進入這處的第一剎那,它忽然感覺到身體被擠壓推挨,于無盡時光中早被遺忘的東西再一次降臨神念,陌生的感知使神念愣了一剎,方才醒悟過來,剎那變色! 但此時已經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