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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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所有魔者的狂歡。 那是—— 他咧開嘴,笑容殘忍又血腥:“我荒神教的進補盛宴將至!” 渡川之下,萬水齊流;渡川之上,千棺并列。 如刀的風中,忽然一只白毛猿猴自壁間揉身而上,穿行棺間而不引懸棺異動,靈巧之處有若脫兔飛隼。 倏爾,白猿入一崖間裂縫,消失峭壁之上。 當它再度自幽暗中脫出之際,已來到大祭司的內室之中! 白猿以指書寫:正道主動結合大辰之盤與太虛之刃,使魔血現世。 大祭司霍然睜眼,眼中神光暴漲:“是誰!” 猿猴:言枕詞! 大祭司:“好,奪日計劃,哈哈哈,奪日計劃終將成功!”他一拂袖,“通知明如晝,讓他立殺言枕詞,帶其軀體入‘生生之地’,煥生界淵之力!再派一批人去生生之地,加快所有布置,使萬事俱備,只待魔血——” 室內,一處懸于角落的燈光忽而大亮,忽而暗滅。 渡川鬼哭城,城中鬼也哭。 薛天縱身入酆都,混跡于魑魅魍魎之中,今日接到了一份來自祭司殿的任務。 接到任務之時,他心中輕輕一哂:酆都城中沒有閻羅殿倒有祭司殿。 繼而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任務,抬頭向信使:“大祭司讓我前往北疆荒神教,伺機刺殺荒神教高層?” 信使答:“不錯,請東魔即刻前行?!?/br> 薛天縱眉梢一挑:“有何不可?此事正合我意?!?/br> 說罷,徑自向外行去。 當此之時,天空忽然掠過一道流光,光似隕星,轟然而動,一霎而去,正是方回酆都不久的明如晝再度出行! 酆都之中,半數之人抬頭向天空看去,薛天縱同樣。 但其余人所見僅明如晝氣勢烈烈之態,薛天縱卻在見明如晝出行之時感覺到懷中一樣秘寶輕輕震動。 那是他自劍宮帶出,僅見同源之物方能反應的傳訊之寶。 他心頭劇震,險些同樣乘云而起,追向明如晝。 明如晝手中為何會有劍宮之物? 是搶掠說得還是——被人贈與! 是夜,未曾追到言枕詞的眾人陸續回歸朱紫樓,再次分席列坐。 這一日之中,魔道入侵,諸人中毒,方鴻德身死;魔血降世,言枕詞攜原音流逃走。本來好好一場鹿鳴宴,此際竟有了大亂之象。 智九愷依舊是座中最先說話一人:“諸位同道,魔血現世,若不作為,我恐兩百年之前的正魔大戰再度來臨……” 浮橋主人道:“言枕詞看似正常無比,不想竟是界淵血脈,未知他是如何隱藏自身變異之處?!?/br> 長生天:“此事恐怕要問劍宮了?!?/br> 翟玉山冷冷一哂:“小輩無知。若我劍宮早知異常,有心包庇,不拿出太虛之刃,誰知言枕詞乃魔血?” 上思和尚沉聲道:“若劍宮與魔道有所聯系,在坐中人,十去其九?!?/br> 長生天哼笑一聲,不再說話。 因為此時,最先追出的靜微女冠最后回來,一入樓中,她道:“魔血出世,正道會盟提前舉行。下屆盟主上澄大師——” 上思和尚搖頭:“方丈與無智云游四方,我恐無法及時聯絡?!?/br> 靜微女冠又看向翟玉山:“劍宮師兄?” 翟玉山道:“掌門還臥床休養,言枕詞出自劍宮,此事不宜劍宮牽頭?!?/br> 智九愷道:“依我觀之,女冠正合適?!?/br> 有此一言,余者皆隨聲同意。 靜微女冠道:“好,承蒙諸位錯愛,我先下一令?!?/br> 諸人齊道:“聽令?!?/br> 靜微女冠寒聲凜冽:“下盟殺令。傳令四方,會盟中人,見魔血言枕詞,不計代價,格殺勿論——” 第37章 世家以西, 是為穢土, 穢土之后, 便是密宗。 鹿鳴宴中,世家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既然瞞不過天下人的耳目,自然也瞞不過密宗的耳目。 只是佛心之事方去不遠, 釋尊剛才轉生,密宗無意參與任何幽陸爭端,消息傳到, 除加強密宗上下防守之外, 便再不做任何反應。 巨火在密宗深宮熊熊燃燒。 這間空曠的大殿之中,九根金柱頂天立地, 天頂彩繪靈動,天部統帥四方, 赫赫戰威;龍眾身化龍王,穿云駕霧;乾達婆舞緞飛天, 繁花繞身;緊那羅手捧樂器,歌來百鳥。 火光明滅,這八部壁畫似在明滅的火光之中繞壁游動, 一同護衛端坐在金柱之中、壁畫之下的年幼釋尊。 年幼的釋尊正在鋪著厚厚皮褥的高座之上閉目誦經。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一切皆無。 耳中則聽見越來越多的聲音,火焰的聲音,誦經的聲音,殿外密宗部眾輕輕的腳步聲,交談聲, 一切世界的聲音。 忽而,一道腳步聲遠離人群,朝他而來,不過轉瞬,已到他跟前。 無智緩緩睜開雙目,垂眸一顧:“言施主身為魔血,遭正道追殺,卻堂皇現身密宗,不怕密宗奉盟殺令,格殺言施主嗎?” 言枕詞并不回答,先向無智稽首:“久未見面,釋尊向來安好?” 無智道:“一向都好?!?/br> 言枕詞:“此番冒險前來,是為求釋尊解惑?!?/br> 無智略一沉默,而后道:“言施主曾助我回密宗,此番換我助施主一臂之力。請說?!?/br> 言枕詞:“我想詢問……” 火光在此刻忽而嗶剝,是一只飛蛾不懼死亡,撲向烈焰。 光明盛大。 光明之中,言枕詞目光炯炯,緊盯無智:“我想詢問,釋尊可曾見過天書?!?/br> 無智回視言枕詞,他稚嫩的面容未曾改變,曾經的無智或曾經的無欲,俱在時間之中模糊了面目,眼前所坐,似乎只是密宗釋尊:“言施主何出此言?” 言枕詞欠身:“還請釋尊先行回答言某問題?!?/br> 無智淡淡道:“我曾見過天書?!?/br> 言枕詞又問:“言某還想詢問,釋尊可知天書何在?” 無智再道:“我知天書在密宗之中?!?/br> 言枕詞剎那收聲,靜立當場。 啪。 遺失的一截線索接頭續尾,連通始末。 大慶王朝,劍宮,無量佛國,世家。 有什么東西每每都在? 有一本天書。屢屢現身,皆在混亂之地;現身之處,俱為混亂中心。 又有什么人每每都在? 言枕詞長久沉默,再度開口:“無智小師傅,我知原音流知你是無垢之心,無欲是轉世圣子。但今日,你身為釋尊轉世,而無欲小師傅卻雖方丈云游四?!銈冊谝黄鸬淖詈笠灰?,無欲小師傅究竟同你說了什么?” 一把無形的利刃于措不及防間狠狠刺入無智心中的傷口。 劇痛剎那襲來,而后憤怒怨憎恨,一切無名火發自心間,灼灼舔舐佛陀金身! 無智的雙眸越見明亮,明亮之中,他的面容只見慈悲圣慧:“哥哥同我說,‘如來成正覺,眾生墮三途,而今一切因果皆圓滿?!?/br> 此言似佛語。 身處此地的言枕詞只覺佛音自腦中生,恍惚之間,無欲現身眼前,寶相莊嚴,合十為禮。 但隨即,言枕詞雙目張合,于不動聲色間將這影響神智的功法驅除。 無智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他又恢復先前說話模樣,不再以密宗秘法展現過去情景:“言施主,哥哥與我皆有往知之處,非如你心中所想。你或許疑慮原施主所為,而我與哥哥皆感佩西樓之助?!?/br> 言枕詞久久不語。 正如無智所說,他心有懷疑,懷疑原音流。 但…… 言枕詞的腦中掠過宣德帝,掠過晏真人,掠過無智無欲,掠過令海公主,還掠過方鴻德。 但他身旁的所有人,不論于混亂之中得到了何種結果,都堅信原音流是個局外好人。 原音流真的是嗎? 自無智這里得了答案,言枕詞不再滯留,怎么來到密宗,便怎么離開密宗。 無智目送言枕詞消失眼前,再待片刻,便自高座而下,轉身來到大殿內室。 內室之中,還有一人。 此人穿卷風衫,戴飛雪佩,著流云靴,正負手研究密宗釋尊起居之處,聽得背后聲音,轉過身來,眉目如畫,笑意盈盈,正是原音流。 原音流道:“小師傅來了?!?/br> 無智道:“我已照西樓的意思回答言枕詞了?!?/br> 原音流失笑:“未曾做過之事,我可不應:我何曾要小師傅向言枕詞說任何話了?” 無智臉上帶著微笑,這似慈悲之笑,又似譏誚之笑,正如佛之對面,便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