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難道他的試探會從這些膏藥開始? 現在一切都很正常,除此之外,周源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當在山下已經能看著半山腰的小樓時,周源的電話響了,是陸明打來的。 “我發現了一些問題?!标懨鏖_門見山,“你的病歷不見了?!?/br> “你在中心醫院時的病例檢查報告,有關你病的一切資料?!标懨鹘忉尩?,“它應該在醫院有存檔??墒俏一貋硪院蟀l現你的病歷沒有了?!?/br> “沒有就沒有了吧。應該問題不大吧?”周源不太在意。 陸明冷哼了一聲,似乎對周源的態度很不滿意,問道:“你有多久沒跟你父母打電話了?” 周源愣了下,有些慚愧地說道:“這兩天都忘記打電話,你問這個干嗎?” “病歷丟了無所謂,可你父母丟了,你還覺得無所謂嗎?” 第三十二章 誤會 “什么意思?”周源真的吃驚了,追問道,“我爸媽不見了?” “我去了你們家一趟,你父母沒在家。問了鄰居,說是被人接走了,具體去哪里她也不知道?!?nbsp;“什么時候的事情?” “發現病歷不見以后,我問了管檔案的同事,得知是院長讓人拿走的。周院長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這是嚴毅要求的?!?/br> 周源并不在意這個,他最關心的還是父母:“等一下,我的病歷和我爸媽,這兩件事有什么關系?” 陸明只說了一句話:“病歷上有你的家庭住址和家人電話?!?/br> 周源直接掛了電話,先給老爸手機打過去,結果是關機。老媽的手機雖然開機,可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卻是不在服務區。 周源心里一股怒火蹭地就升了起來。之前嚴毅曾試圖把周源從醫院劫走, 但沒有成功,所以周源也并沒過多計較。但現在很明顯嚴毅把主意打到了父母身上,這下突破了周源的底線,雖然不知他到底圖謀什么,可周源不能再忍了。 嚴毅的臥室在林靜的房間隔壁。周源鐵青著臉一把推開嚴毅臥室的門,回手使勁一甩,門“哐”的一聲重重關上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嚴毅的房間,里面一張碩大的書柜擺滿了幾乎整面墻壁,在書柜前面是一張寫字臺,寫字臺對面是一張單人床,旁邊放著一個造型簡單的落地床頭燈。除此之外,這里沒有什么別的東西了,簡單得讓人不敢相信,還沒有客房的環境看著舒服。 屋里窗簾是拉著的,嚴毅正半倚在床邊戴著眼鏡看書,在這樣昏黃的落地燈光下,他整個人不像之前給人感覺那么精神硬朗,有一種疲憊憔悴的感覺。周源注意到他在看的書的封面,書名是《藥物基因組學——在患者醫療中的應用》。 他看見周源忽然闖進來,皺了皺眉頭,臉上恢復了不茍言笑的表情,不解地看著怒意勃發的周源。 周源從書桌邊搬了把椅子,正對著嚴毅的床坐下:“我們得好好談談。你到底什么居心?”雖然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但周源還是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大聲吼道,“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我都忍了。但今天你他媽得給我說清楚,你把我父母給怎么了?!” “周源?你干什么?!”門被推開了,隔壁的林靜聽到動靜,進來卻見周源兇狠的模樣,愣在門口。 “嚴毅找人把我的父母給劫走了,我問一下都不行嗎?”周源轉身對林靜吼道,“今天他必須要給我說清楚!” 林靜沒想到周源會對自己吼了這么一嗓子,呆了片刻,眼圈一下紅了。她忽然指著周源的鼻子叫道:“周源,你這個缺心眼的渾蛋,你不識好歹!”然后轉過頭看著嚴毅,“干爹,你看他這樣,還虧你那么替他著想……” 嚴毅打斷了她的話:“林靜,你先出去。這里沒你的事,你……” 嚴毅話還沒說完,林靜的眼淚就落下來了,一張俏臉變得通紅。周源見她急成這樣,心里有些愧疚,但想到父母現在下落不明,還是繃著臉狠狠道:“我倒要知道,你干爹到底是怎么替我著想的。不光惦記著我,還惦記上我父母了是 吧?” 林靜聽到周源的話,氣得渾身直發抖,帶著哭腔說道:“好,你不是要知道嗎?那我就讓你知道?!?/br> 說完,她直奔著嚴毅的書桌就跑了過去,嚴毅想要喝住她,可是林靜完全沒有理會,猛地拉開了抽屜,翻出一個盒子,砸在地上。 盒子直接掉在地上,撒落了滿地的紙張。 周源低頭看著那些雜七雜八的紙片,內容很雜,但都是和自己有關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好幾張體檢單子,還有兩張是在中心醫院的病歷復印件。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最小的一張單子上,那是一張匯款單的付款回單。 匯款單上收款人的名字是周源父親的名字,上面附言的一欄清晰地寫著:“跟朋友去外地做了點生意,暫時不回去,勿念?!痹趨R款額度的最前面是一個“2”,后面好幾個零,周源一數,正好兩萬塊。 周源慢慢從地上撿起這張單子,整個腦袋嗡嗡作響,他直覺在父母失蹤這件事上,十有八九是自己弄錯了。林靜哭著大聲道:“看到了吧?現在你們滿意了 嗎?干爹事事為你著想,把你的后顧之憂都解決了。怕你知道了心里不舒服,還特意不讓我告訴你。但你!你……太過分了!”說完,哭著跑了出去。 “這個……那我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聯系不上他們,一時有點著急?!?/br> 嚴毅拿過手邊的書簽放進書里,這才把書合上,慢慢說道:“我告訴他們,你最近在外做生意比較忙,短期內不會回來,用你的名義建議他們出國旅游。他們應該十來天就回來了?!?/br> 原來是這樣……周源不知該說什么好,又是尷尬又是后悔。都怪自己太沖動了,不但冤枉了嚴毅,還把林靜給氣跑了。 “說說吧,你們天天在鎮上轉悠,是不是打聽到了什么?這鎮子不大,我想你們遲早會知道的?!眹酪惚砬槠届o,“你要是真想知道,就問我吧?!?/br> 周源看著嚴毅平靜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關于當年那件事,你是不是在騙我們?我聽說,當時在發生沖突的現場,那間倉庫地上根本就沒有血跡,而且清點尸體的時候,人數也對得上。但你當時和我們說的卻是李愛華失蹤了?!?/br> 嚴毅的表情有所變化,平靜變成了痛苦的神色,長嘆一口氣。周源看到他的樣子,再笨也知道這事果然還有內情。 “這件事我的確騙了你們,李愛華其實并沒有失蹤,她死了。而且是被輪jian后虐殺的?!?/br> 輪jian!虐殺!這幾個字讓周源的心一下就沉到底了。嚴毅深呼吸一口氣說:“其實每次想到那個畫面,我都寧可她失蹤了,哪怕她是自燃了都好。那段記憶在我心里就是一片血紅色的畫面,我說過,李愛華是那種很要強的潑辣女性,而且能言善辯,我是打從心里敬佩她、崇敬她。包括最后,‘井岡山’的人對著樓上喊‘交出匪首’的時候,李愛華那種大義凜然的表情,還有摸我的臉的動作、深情不舍的眼神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這些年我無數次夢到過她,她到死還在想要保護身邊的人。如今她早已經死了,我不希望在別人眼中,她是以那樣一個屈辱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br> 說到這里,嚴毅臉上滿是內疚和回憶的痛苦,眼圈也是微微泛紅。周源忽然很后悔,覺得自己很過分,用這樣的方式去逼迫一個老人翻出他最不堪回首的往事,這太殘忍了。 李愛華竟然是這么死的,嚴毅在這一段事情上隱瞞,于情于理都沒有任何問題,換作自己也不會對外人講。 周源知道不該再問了,可是一想既然都已經徹底得罪嚴毅,干脆問到底,也好解開其他的疑惑。于是他小聲說道:“那些死得很詭異的人,干尸還有那些……” 嚴毅打斷周源的話:“你還記得那個小青吧?她是怎么被林河傳染的?” 周源恍然大悟。這個病的誘因,如今唯一被證實的就是性傳播,而那幫人殘酷地對待李愛華,自然不會逃脫被感染的厄運。雖然不知為什么他們會當場就發病而死,可終究算是自作自受,而李愛華也因此以一種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救了嚴毅和她的meimei。只是真相會如此殘酷! 啪! 周源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嚴先生,對不起,我錯怪你了,我道歉!” 說完他深深鞠了一躬。嚴毅看了他一眼,疲憊地揮揮手道:“走吧,我不怪你?!?/br> 周源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先給陸明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其中的原委,然后就呆呆地躺在床上發呆。這不怪陸明,畢竟陸明是因為擔心他父母出事,才提出質疑。 但周源無法原諒自己的是,為什么會那么沖動,以至于把事情搞得這么糟糕。 他覺得自己應該給林靜道歉,卻不知道她會不會接受。 這時門口傳來輕輕的開門聲,周源抬頭看去,看見一身淡藍色長裙的林靜站在門外,對他招了招手。 周源沒想到她會主動來找自己,趕緊起身走到門口,低聲說道:“那個……剛才,對不起?!?/br> 林靜臉上已經看不出不久之前才哭過的痕跡,只是板著臉哼了一聲。打量了周源半天,林靜才說道:“走,我帶你去看點東西?!?/br> 她越是不提剛才的事,周源就越覺得剛才自己實在太失態,也沒心情多問是去哪兒,乖乖地跟在林靜的后面走出了門。這個時候周源才注意到,她身后還背了一個小包,不過卻沒有出樓。本來這棟小樓就是掏空了山腹建造的,林靜帶著他來到二樓的一個空房間,然后塞給周源一個手電筒,讓他往上照。周源照做,才看到那個房間的天花板上面有一個方形的蓋板,不知道通向哪里。 林靜踩著旁邊的梯子爬到了上面,掀開了蓋板,露出一個洞口,然后對著周源招手。 周源剛有些猶豫,林靜又哼了一聲,不滿地說:“上來撒,怕撒子嘛?!?nbsp;周源悻悻地爬了上去,上面是黑黑的石壁,爬起來有點難度??戳朱o身手靈活的熟練樣子,也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 周源爬到洞口后兩手支撐起來一用力,整個人半個身子就出了洞外。他往后順勢一仰,躺在石頭上面開始喘氣。旁邊的林靜“咯咯”笑了起來:“你真該好好鍛煉鍛煉身體了?!?/br> 周源看她笑得輕松,順口說道:“誰知道還能活幾天?哪有心情鍛煉什么身體?!?/br> 話剛出口就覺得有些失言。還好林靜也沒有在意,指著遠方問道:“這里美嗎?” 周源這才發現此時所處的位置比小樓還要高出一截,應該是在小樓后面的半山腰上,身下是一塊大約四米多寬的巖壁,像是一塊天然的屋頂。自己在屋里待了幾個小時,這才發現夜色早已經降臨。 在柔和的月光的映襯下,腳下不遠處就是小樓前面的小路,在小樓下面又是一片安靜祥和的小鎮,極目遠眺所有的風景盡收眼底,月光灑落下來,小鎮星星點點的微光讓人感覺自己身處一幅漂亮的畫中。 “真美!”周源由衷回答。 林靜從包里拿出兩個東西,遞過來一個說:“嘗嘗這個?!?/br> 周源接過來,是一個血袋,里面是紅紅的液體,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這丫頭又在搞什么鬼。 林靜幽幽說道:“我知道你也是擔心你爸媽,只是你對干爹和我那么兇,讓我挺難過的?!?/br> 周源低低地“嗯”了一聲,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算了,不說這個了,來,干杯!”林靜說著松開血袋上的軟管,大吸了一口??粗茉茨弥鼌s不敢動的樣子,她又笑了起來:“膽小鬼哦,里面是我自己做的石榴汁,因為沒有東西裝,就用這個啦?!?/br> 周源這才放心,看林靜喝得津津有味,于是也學著她的樣子嘗了一口,果然 一股果香瞬間涌了出來,口感不錯。 兩人就這樣坐在房頂石壁上,偶爾有山風吹過來,這感覺舒服得沒法說。周源就問林靜:“你是怎么想到要爬這里來的?這兒還挺高的?!?/br> 林靜語氣也平靜下來,對著周源笑了一下說道:“我喜歡這里,因為可以 看得很遠。很小的時候,我一不開心,哥哥就喜歡帶我到山上看星星,只可惜后來……” 周源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一個人來,林河。就是他包了自己的車,然后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最后導致自己出現在這里。想想命運還真是奇妙。 林靜看他半天沒說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就問:“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認識的?我今天想知道?!?/br> 之前在吃串串時,兩人也提過這個話題,那時兩人都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她現在主動再次問起,周源明白林靜已經決定面對這件事,于是也沒有隱瞞,就把從遇到林河,到林河自燃,這病癥傳染給自己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林靜沉默著聽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替哥哥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怪我哥哥。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他是個很好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女朋友的事,他也不會變成那樣。還有,那個叫小青的姑娘也很無辜,唉……” “你哥哥,是個什么樣的人?”周源有些好奇,他見到的林河可不像林靜說得那么好。 林靜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小的時候我和哥哥過得很慘,一直都是哥哥保護我,那種流浪和被人欺負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后來就遇到了干爹,干爹收養了我和哥哥,讓我倆開始真正有一個家。說實話,那種衣食無憂的日子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br> 周源暗暗皺眉。嚴毅的講述中,他是從李紅霞的丈夫手中領養的林河與林靜,但內情究竟如何,也不好多去過問,畢竟是她的家事,于是只能問道:“那 你們的父親呢?” 林靜雙手抱膝:“在母親死后沒幾年,父親就跟著去了。再后來我和哥哥過了一段特別開心的日子,干爹一直照顧我倆好幾年,哥哥在十九歲那年交了一個女朋友,他特別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幸福,和女朋友也很相愛,可是老天爺就像 是故意捉弄我們,沒過多久哥哥就發現他身染怪病,那時候也是干爹一直在為他治療,并且鼓勵他。 只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見哥哥的時間就變得特別少了,哥哥多數時間都在治療,干爹也和他在一起。哥哥曾經和我說過,為了我,也為了他愛的女孩兒,他會積極治病,可是再后來,也許是病情的治療太過痛苦,哥哥選擇了逃開。你能想到哥哥絕望的心情嗎?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哥哥性情也變化了,最后干脆 就離家出走了。干爹就帶著我去美國生活,在美國待了三年,然而干爹不知道的 是,其實哥哥一直和我都有聯系。再后來,哥哥的女朋友意外身亡了,哥哥要我 好好的生活,我勸他回來,哥哥卻說,一切都回不去了?!?/br> 聽完了林靜的話以后,周源更加疑惑了。 在嚴毅的口中,明明是說林靜和林河的父親當時還在世,而且他收養的時候林河就跑了,只留下林靜?,F在看來并不是這樣,林河還有林靜當時是孤兒,一起被嚴毅收養,直到幾年以后林河發病,才離開了嚴毅離家出走。 不過有前車之鑒,周源對這事雖然疑惑,卻沒有繼續問。難保不是林靜自己不想說呢? 林靜忽然拉了拉周源,小聲讓他趴下。見周源不明所以,她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周源順著一看,發現山坡下方,那條必經的上坡小路上,正走著一個人影,借助月光能看出這人影矮著腰,正慢慢地朝小路的另外一個方向走,穿著和走路姿勢應該是嚴毅。 “你趴下來點,別被看見了,干爹不太喜歡我老跑上來,說上面危險?!绷朱o嘟著嘴抱怨道。 “你干爹這么晚還出去?” “可能是去采月見草吧。那草藥的花大概在晚上八點多才吐蕊,天快亮的時候就凋謝。我聽干爹說過,這種花可以降低凝血反應,是一種很好的中藥。對咱們的毛病有好處?!?/br> 周源噢了一聲,說道:“要不明天你給我講一下還有哪些需要用到的草藥,我進山去幫著采一些。來了這么幾天,我怎么感覺自己像個吃閑飯的?!?/br> 林靜聽他這么說,臉上綻開了笑,比了個ok的手勢:“哼,算你有點良心?!?/br> 第三十三章 變異 周源提出要幫著進山采藥,除了是真心想要幫上忙,還有一個想法,就是能和林靜單獨相處。 但幾個小時之后,一場變故打亂了他的計劃。 不光是周源,陸明和老胡對嚴毅的態度也一樣,都看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按理說,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三人一走了之。但周源的身體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不知什么時候病情就會忽然爆發。而嚴毅顯然對病癥的了解遠遠比陸明他們更多。 嚴毅和周源的接觸,最開始是他通過隱藏在中心醫院背后開始的,并想要周源簽訂治療協議。從他的這個舉動推斷,最有可能的,就是治療中有著什么兇險。所以自從來到大巴鎮后,兩方一直處于相互僵持的狀態,周源他們除了聽到 一個故事,并沒有從嚴毅那里得到更多對病情的具體信息,而嚴毅的圖謀顯然也沒什么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