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再會。

    景明目送他們八人離開，回到病房。

    深夜的病房里靜悄悄的。

    杜若沉睡著，右手上掛著點滴。今晚要掛十幾瓶藥水。

    景明過去她床邊坐下，看一眼她煞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他一時眉心狠狠皺起，拿手捂住眼睛，驀然淚下。

    兜里手機震了震，他迅速抹一下雙眼，起身出了病房。

    到樓梯間接起電話：“喂？”

    陳賢向他匯報：“老板，都做好了。我們曝光了鵬程做的所有事情，楊姝姐也以春和科技的名義對組委會進行了公開控告?！?/br>
    郭洪能順順當當去車庫，接近賽車?？垂苋藙偤貌辉?，車庫監控也剛好出問題。這事已不是主辦方的失職那么簡單。

    鵬程必定收買了某些內部官員，連之前的作弊都脫不了干系，極有可能是里應外合。

    景明：“現在情況？”

    “楊姝姐也暗地找了各平臺的很多媒體披露這件事?！?/br>
    景明默然。

    前一天鵬程作弊，他并沒有借助任何輿論推手，也不曾落井下石。

    可這次，怎么狠怎么來。

    “你轉告楊姝，我要讓他們坐牢?！?/br>
    “是?！?/br>
    景明回到病房。

    杜若仍在沉睡中。

    他輕手輕腳地過去，守在床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

    他整夜沒睡，守著點滴，到點叫護士換藥水。

    直到天快亮，凌晨五點的時候，杜若的手突然抽動一下，人仿佛陷入夢靨。

    景明以為她要醒，喚了聲：“春兒?！?/br>
    一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她雙目半睜，手一下抓緊了他，嗚咽：“車……記者……要害你……景明，小心……他們要害你?！?/br>
    她急促喘幾聲，忽又閉過眼去了，只剩太陽xue上濕潤的淚痕。

    景明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大拇指將那淚痕輕輕抹去。

    ……

    杜若醒來時，不知時間幾何。

    春天的陽光從窗簾外灑進來，溫柔，和暖。

    病房里安安靜靜的。

    腹部的創口傳來一陣陣的痛感，右手背依然掛著點滴。她難受地皺了皺眉。

    扭頭一看，旁邊一張小小的陪護床，被子掀開，還沒疊。

    她知道一定是景明睡過。

    那么小一張床，他蜷在里頭估計也放不下。

    正盯著那小床發愣，病房門推開。

    景明拎著瓶開水進來，一愣：“醒了？”

    “有記者?！彼龁÷暤?，“景明。車庫里有記者?！?/br>
    景明又是一愣，不想她醒來第一件事竟還是他。

    “我沒事?！彼矒?，“春兒，車里有攝像頭和記錄儀，你忘了？”

    她怔愣半刻，吶吶道：“一時著急，忘了?！?/br>
    她說著，眼睛微微一彎，這才明顯放松下來。

    他摸摸她的額頭，無言。

    別的事，他沒和她講。

    鵬程收買內部官員，作弊，陷害本國車隊，此事已發酵成社會大事件。

    上頭下令徹查。

    一經查實，不論瑞豐還是鵬程，都將面臨牢獄之災。

    說來真是諷刺。

    董成郭洪他們無心研發，不管技術，自家的車配置不達標，竟愚蠢到不知絕大多數參賽車輛都有攝像記錄，以供車隊自身提取數據日后研究改進。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送上門，真是莫大的笑話。

    杜若問：“我怎么了？”

    “胃出血。我先叫醫生過來?！彼袅撕艚锈?。

    醫生很快來檢查，叫她好好休息，又叮囑：“暫時不能進食。排氣之后，可以吃點兒清淡的粥。也不能吃多。要注意保持心情舒暢，多休息?！?/br>
    杜若心不在焉，沒聽。

    景明倒是很認真，問：“只能是白米粥，還是說可以加點青菜和rou類?！?/br>
    “適當加一點兒，補充營養?！?/br>
    醫生一走，杜若便氣息微弱地問：“幾點了？”

    “下午一點?！彼┧谎?，眼神戒備，“怎么？”

    “何望他們到哪兒了？我想看比賽?！彼嫒葶俱?，眼睛卻閃過一絲亮光。

    景明皺眉：“醫生說的話沒聽見？多休息?！?/br>
    “看看比賽又不要緊?！彼p聲抗議，“我身上疼，要分散注意力?！?/br>
    他一頓，緩聲問：“哪兒疼？”

    “肚子?！彼鄣秒y受。

    景明掀開她被子看一眼，手伸進去，輕輕地一下一下揉她肚子。

    她懵懵地睜大眼睛，唔，還真緩解了不少。

    景明交代：“以后有什么事，別逞強。聽見沒？”

    不想她還犟上了：“可我不準別人碰我們的車。誰都不準?！?/br>
    景明語氣加重：“那也不值得你……”

    “誰要害你，我就跟他拼命?！?/br>
    景明喉中一梗，沉默。

    病房里一時落針可聞，只有陽光下春風輕撫紗窗簾。

    “你還說我，”她微聲，“你也那么沖動?！?/br>
    “我只是……”他話到一半，沒說了。

    只是，怕保護不了你們。

    她想到什么，又問，“郭洪呢？”

    景明冷哧一聲：“死了?！?/br>
    “……”

    他皺眉，似乎很不耐煩提那個人的名字：“被警察帶走了?！?/br>
    虧得第二次她拉住他了，不然，郭洪得廢了。他也不能平安無事坐在這里。

    “噢?！倍湃羿絿佉宦?，隔一會兒了，小聲，“景明……”

    “嗯？”

    “我想看比賽……”

    景明手仍在她肚子上慢慢揉著，眼珠子移過來：“我揉得不舒服？”

    “……”

    杜若心砰地一下，默默扭過頭去。

    隔幾秒，卻聽見解說員的聲音：“今天的第六賽段第四組比賽是日本的……”

    杜若回頭，景明一只手舉著手機在她面前。

    她怕他累，要自己拿。他手一晃，躲開她的手，不耐煩：“你到底看不看？”

    “……”

    她就任他由他了。

    一組比賽看完，是漫長的非特殊賽段。

    車隊已進入青海境內。

    高原上牛羊奔跑，春花滿地。藍天草地，山脈綿延，仿佛在看風景片。

    杜若看了沒一會兒，就眼皮沉沉，睡著了。

    手術后，人還是很虛弱。

    景明聽見她輕緩均勻的呼吸聲，才收了手機，另一只手也從被子里拿了出來。

    他近距離看了會兒她的睡顏，看著看著，困意來襲，也趴在床邊睡著了。

    接下來兩天，景明始終守在病房。喂她喝粥，抱她上廁所，陪她聊天講話。只是，她還很虛，常常和他說著說著，半路就睡過去了。

    術后第三晚，也就是第五個比賽日的晚上，杜若忽然跟景明說：“我想明天回北京?！?/br>
    景明頭也不抬地拒絕：“不行?！?/br>
    杜若微喘口氣：“可明天是最后一天，比賽終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