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利用特權的無論是出于私還是出于公,簡直太多了。但凡手里有那么一丟丟官職,誰敢說沒有利用過來謀取贏利?這自古以來就是上位者的潛規則,并不是壓制就會泯滅的。 “可……可是……” “所以說,你的矛盾在于你想讓你婉婉meimei免流放之苦,但又出于民怨左右為難?”則寧笑:“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為別人著想了?” 身后的喻則明訥訥不說話,知道走到花廳坐下來用膳時,才道:“皇兄,我腦子有點亂。我本來是喜歡婉婉meimei的,但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對她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了。我本來找了很多的借口,但是后來猛然一想我是不是變心了?我怎么有這種想法?” 則寧今天本來就已經很累了,再加上與自己這個便宜弟弟說教,餓的只想吃飯,哪里還會管他情感問題。示意他噤聲后就獨自拿起碗筷,也不管他滿臉糾結。 小孩子家家的,果然是閑的沒事,整天滿腦子風花雪月。 則寧很少與別人交流,除非有必要的政務,若討論起這個來他確實可以短暫的興奮一下,但是若是尋常談話,很難找到說得來的人。 念頭一到這,則寧不禁想到了兩日前忿忿離去的小郎君。 話說他當時說的是“下次見面”不是“第二日見面”吧?可不要自己記錯了讓人家小姑娘白等。 正巧了一身少年打扮的小姑娘偷偷跨進自家的大門,就被一側中氣十足的喝聲叫住了腳步。 尚太傅瞪著一雙眼:“臭丫頭!越來越不知道時間了是吧?你看現在外面還有人嗎?” 尚錦書縮了縮脖子,不過很快就抬頭道:“不是祖父您說的什么君子以己厲,獨行不可欺的?京城腳下能怎樣?” 老太傅作勢就要把手中的書卷甩過去,后來一頓又收回來,瞪道:“快回去!” 說完轉身就走,結果胳膊一下子就被抱住,小姑娘討好笑:“祖父,您今個兒還沒跟我說說你們今個兒都討論什么哦?不會又都聽太子一人的吧?我雖然贊同他,可是你們老是這樣不發一言萬一太子出錯哪天出什么漏子怎么辦?” 小腦袋被敲,尚太傅氣道:“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把太子掛嘴邊,你羞不羞!” 哎,自己這兩個孫兒,錦觀心性不定難成大器,錦書才思敏捷聰慧銳利??啥蓟ハ嗤绣e了性別啊,不過這個小孫女是有治世之才不假,可她的觀點可讓人不敢茍同,總覺得太急功近利少了什么。尚太傅揉揉眉,任由小孫女挽著自己:“啊,你要聽那就講啊?!蓖鶗孔呷?。 則寧在朝堂上一貫都是沒有多大情緒的,就算心里生生氣但還是盡量壓著,可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 “軍器監是誰在管!給孤站出來!厲害啊你們軍器監,前一陣兒的風還沒過去,你們軍器監是不還要興風作浪????管事的剛剛在正陽門外砍了頭,你們脖子也癢癢了?姜武!參你的人不少啊,是你平時得罪的人太多他們冤枉你了,還是真有其事?” 被點出來的人身體抖如篩糠,一直俯首喊冤:“殿下!此事絕對是冤枉??!臣就算再笨也不敢頂風作浪啊殿下!” 則寧氣得胸膛起伏,簡直要笑了。 李慶安那樣的還不足以給個警告嗎?國庫都空成那個樣子了,還有人盡想著撈錢? 不過看他這樣,則寧一開始被氣跑的理智回來了一點,姜武說的也是,誰傻到現在撞在他現在的刀口上?不過就算他是冤枉的,這軍器監也一定有貓膩。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沒事找事是吧? 則寧坐回去順了順氣:“此事由刑部查,明日之前就呈上來?!?/br> “臣遵旨?!?/br> 由于一大清早太子心情就不好,平日里不敢抬頭看太子的也都不約而同地看太子的桌案,今天更是連桌案都不敢看了,所以沒有注意到太子面前摞的厚厚的奏折。 攤開第一本,則寧的心情才好了點,不過一看到滿朝堂低下去的頭顱,又生出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來。 則寧面前的正是那些之前被下放的官員呈上來的折子。不過月余就已經使得好多州郡的百姓都安穩下來,不似之前敢怒不敢言,就說臨安這個道“百姓敢于擊鼓申冤”就讓則寧覺得欣慰。 實在是之前所受的壓迫很深,若不是新上任的知州有能力并且足夠親民,又怎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打破百姓心中的恐懼做到這個地步? 這件事雖然在眾多事務中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筆,但足夠抓住則寧的眼球。 則寧望著下方道:“地方積怨久矣,盧陵、汴州、漁陽等六個州郡,排查出積攢近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的冤假錯案,也有錢塘、興慶的知州和百姓一同春耕,這兩地雖土地肥沃,但是卻有兩年饑荒,能做到如此,就算是心里不情愿,但也是值得贊揚的。其他本殿也不愿多說,說的再多也不過是拉大反差罷了。身在位謀其政,希望各位可以回家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自己的職位束縛了各位的手腳?!?/br> 則寧看他們:“孤也不是個不通人情的,若是真有這種情況,來和孤說說,本殿樂意看到你們在地方做出功績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對不起太晚了,啊明天捉蟲。 第47章 一時間大殿上安靜得都可以聽見呼吸的聲音, 太子的話足夠明顯,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反而拖著太子的進度,不等著降職還想空吃皇餉嗎? 反正現在誰先站出來誰先死,以至于則寧看到的都有一片坑坑洼洼的烏紗。 一開始則寧看到朝堂上剩余的這些人還是挺欣慰的,畢竟手腳為人比較干凈。但是現在則寧恨不得他們就是李慶安黨羽,找個借口拖出去算了! 被壓著了這么些年, 一朝大石移開, 不應該重新抖擻嗎?怎么反而壓垮了本該有的一身傲骨呢! 則寧將面前的折子合起來,緩緩道:“之前是孤沒能考察過你們在職以來的記錄,高看你們了, 這是孤的過錯。不過孤也沒什么時間管你們之前干了什么, 只要以后不出錯,孤都不會追究。若是在搞出什么幺蛾子, 江小將軍可是見過孤生氣的樣子的?!?/br> 被點到名的江諶之抖了一抖,不禁想到了當初在北地時太子失蹤月余,回來就一反溫和常態紅著眼清查身邊人并懸其于城門上以儆效尤, 其過程讓他這個見慣沙場血海的都不忍回想。 在戰爭時,毒辣的手段往往比語言的攻勢更深入人心??v使以后青史記載他暴虐無道,也絕對不能因為這個而使軍心潰散影響戰局。 在場的沒人敢側首看站在隊列里的江小將軍,只是不自覺的有吧手上的玉笏往上抬了抬。 “工部與軍器監沒有主事的人,左右副使也更該加以勤懇,若是讓孤發現誰為了上位擾得進程拖延,也休怪孤手段非常?!?/br> 眾臣伏身高呼惶恐。 說到這里, 則寧語氣緩了緩:“不過錢塘和洪州這兩地的壩頭修檢不錯,工部要多多跟進,不得馬虎?!眲t寧抬頭,“工部的兩位侍郎,石濟與李合印,二位近日不驕不躁,難得勤懇,望以后依然如此。還有都水監,也沒讓孤失望?!?/br> 被點名的幾位趕緊出列謝恩。 太子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他們在太子心中有了好印象了,如此以來就甩的了別的同僚好遠,也不枉他們互相看不對眼卻還保持和諧這么久。 之前墨陽那些事的后續還有些小尾巴,雖然國庫之前國庫空著,但則寧還是忍痛撥了一大筆糧草過去,并且專門排了朝中司農寺的在職官員去了墨陽等地。 大殿上緊繃的氣氛剛剛緩了沒多久,則寧也準備問問墨陽的災民。 這時就有宮人急匆匆過來稟報說高石公公求見。 則寧一愣。自從父皇不上朝以來,這個公公也隨父皇不出殿門,說起來他們也沒什么交集,怎么這么早就有要事? 進來的老太監有些憔悴,不過還是健步如飛,行到大殿中央行了一禮,抬首道:“殿下,可否讓奴婢近身說話?” 高石的眼睛是晶亮的,水潤的樣子好像哭了一場。 則寧頷首。 早在高石進來的時候就有幾人按耐不住好奇偷偷往他那邊看,現在這個位高權重的公公又明顯的有要緊事,可還不能讓別人聽見。 有幾分頭腦的心中都有了大膽的猜測,一時間心如擂鼓,不由得豎起耳朵。 高石的聲音極小,除了則寧誰都沒能聽的清。 高石說完便退下垂手,仿佛在等在則寧。則寧垂下眼睛看不出表情變化,只有近處的小成子眼尖地看見太子的手攥得骨節發白。 則寧抬首道:“戶部把墨陽往年個稅呈上來。散朝吧?!?/br> …… 撩開皇帝寢宮的紗縵,便可聞見空氣中飄著還未散透的血氣。則寧上前走兩步,就看到皇帝躺在床上半瞇著眼。 寢宮內沒幾個人伺候,除了高石外,則寧看到的也就是剛剛行禮出去的太醫了。 則寧還未請安,見皇帝伸出一只手對他招了招,聲音沙啞道:“吾兒免禮,此處來?!?/br> 皇帝的手干干瘦瘦的,皮膚皺松,有青筋盤踞,還有點點老年斑。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一位帝王的手。 則寧心下動容,走近兩步。 皇帝掙扎著要起身,則寧見狀趕緊上前,扶起他并且在皇帝背后墊了高枕。高石端來和墩子,則寧就這么坐在了皇帝床邊。 則寧輕輕叫了聲“父皇”,便見皇帝看他的眼神都哀戚了?;实坶]了閉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點點頭。 高石已經退了出去,整個寢殿不過就則寧與皇帝二人而已。 皇帝閉著眼睛道:“吾兒?!?/br> “兒臣在?!?/br> 皇帝聞言,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則寧,復又閉了回去, 皇帝扯了扯嘴角,聲音啞啞的:“此處就你我二人,沒有君臣,只有父子。吾兒不用多禮?!?/br> 則寧頓了頓,應下了。 看著身邊的兒子,皇帝有些悵然。移開視線,不知道自己目光的焦點在哪里,皇帝幽幽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二十年都過去了。朕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臉還沒朕的拳頭大,皺皺巴巴的?!被实塾行┬σ?,“朕當初還在想,朕的嫡長子,怎么像個小猴子似的,若是長大以后還是這樣,那……” 皇帝停住了,又繼續笑:“吾兒器宇軒昂,小時候剛出生時果然是當不得真的?!?/br> 則寧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皇帝悶咳了兩聲:“你尚且年幼時,朕倒是沒注意到自己兒子是這么可塑之才,若真的讓朕給埋沒了,那待百年之后也無顏去面見喻氏鬼神了?!?/br> 皇帝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則寧也是安靜地聽??墒窃铰牭阶詈?,就從心底生出難言的意味來。 他知道皇帝偏心。畢竟在作為一國之主前,皇帝是個人。他鐘愛什么,喜歡哪些人,想要給誰寵愛,這都是皇帝自己的事,則寧也從未有過什么其他感覺。 則寧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做是“皇帝的兒子”,他只是在做好一位皇子而已。面對皇帝,他只是把他當做自己的上司,因為在心底的潛意識里,他并不認同這個人可以作為自己的父親。 所以,即使看著他把喻則明寵得無法無天,他也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認為是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但是以上所有的想法,都源于他有一個成熟的靈魂。 因為成熟,所以不屑于這種光鮮的寵愛,沒心情和別人斗智斗勇,他只是做好自己認為要做好的罷了。 可是,如果自己沒有穿越過來,則寧不再是則寧,沒有如今的雷厲風行,平不了北戎的戰亂,揭不開披在骯臟外頭的表面的榮耀,沒能早早壓制住有幾處差點紛起的暴.亂,皇帝還能在這病入膏肓時對他,對這個大譽的嫡長子說出這么感人的追憶往昔的話來嗎? 面前本該處于壯年的男人已經變得蒼老。則寧輕輕吐出一口氣,揮掉剛剛泛上心頭那復雜難言的感覺。 而且自己也根本沒必要困于這么一個沒有如果的問題里。 不可否認的是,面對著愛妾和愛子,還有李慶安一黨一面倒的呼聲,皇帝還能堅持讓自己來監政,并且不插手自己處理的政務,的確難得。細數歷史上所有的皇帝,能做到完全信任太子的,也不過一掌之數。 則寧面色沉靜,皇帝的咳嗽聲也漸漸輕了。 皇帝苦笑:“朕知你不愛聽這些,不過人老了,總會嘮叨一些。則寧,你可知,朕這一輩子最羨慕的人是誰嗎?” 皇帝還沒等則寧開口,便自答道:“朕最羨慕的,是你大皇伯啊?!?/br> 他的目光有些悠遠,動了動唇,道:“你大皇伯當初是何等的驚才絕艷啊,朕這幾個兄弟中,就屬他最沉穩有謀略,他本該是如今坐在金鑾殿上的人,可為了一個鄉野女子自請削蕃。不過是一女子而已,喜歡了就納進來當個妃子,可他不,非說要‘兩腳踏遍塵世路,以天為蓋地為廬’。你不知道朕有多羨慕,可朕就是做不到他那樣灑脫地放棄面前的榮華?!?/br> “你皇爺爺還未仙去的時候,你大皇伯帶著他的妻子和剛出生不久的孩兒來求見,他是料到了你皇爺爺一定會見他,仗著就算削蕃也是天之驕子才有恃無恐。帶著這么小的孩子,就算你皇爺爺生再大的氣,也會消弭?!?/br> “你不知道你和你那未遇到心儀之人前的大皇伯有多像,一樣的治世之才,一樣的沉穩著重。朕今如此,就好像當初二十多年前先帝那般。你皇爺爺沒留得住他的嫡長子和嫡長孫,朕也不想留不住你?!?/br> “先帝去時,除卻你大皇伯膝下有子,我喻氏便無嫡系孫輩。朕現在想著,若是你早早地出生,讓你皇爺爺看看你也好?!?/br> “你也看得出來朕的身體大不如從前,朕不想如先帝那般膝下寒涼,則寧,你懂不懂?” 皇帝看向他的目光定定的,則寧怔了怔。 作者有話要說: 則寧:所以,這是一場清新脫俗的催婚???? 注意:太子對下自稱改為“孤”!前文也要改一遍但是啊好晚了看我明天能幾點爬起來再改吧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