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咦?不可能吧!” “哇!然后呢然后呢?” “乖乖!就知道這種人活不長!” 則寧:“……” 后來道:“邊關數年才知曉詩文里‘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卸嗝磯衙?,這個‘直’字和‘圓’字真是讓人覺得又是挺拔又是蒼茫,令人唏噓?!?/br> 喻則明:“……” 還未踏進大殿,就有太監一波又一波地唱禮:“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到——” 然后又是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殿下千歲!” “免禮?!?/br> “謝殿下?!?/br> 虛禮過后就是毫無意義的寒暄。 面對著一群人對著自己“下官聽聞……”“殿下果然xxx”“老臣慚愧”等,則寧就連吹牛嗶的欲望有沒有了。 果然不負眾望,大臣們還沒來得及關照他,就聽見拖得長長的音:“陛下駕到——” 第16章 沒人注意到跟在皇帝身后的高石那復雜的表情。 兩側百官朝拜,在那個居于宮中數十年見遍爾虞我詐久經風雨的老太監眼睛里,不過是虛影一晃。 前頭皇帝的身姿不再挺拔,甚至有些傴僂,尤其是最近幾年傾近衰頹。高石不禁抬頭望向那個接受萬人朝拜的尊貴帝王,那一絲不茍的束在冠冕里的發絲在燈光下也掩飾不了灰白。 高石的腦子里紛紛雜雜的,但是此時行事依然安穩妥當。 他自小入宮,一路跌跌撞撞受了不少委屈,后來陰差陽錯被調到當時并不受寵資質又很平凡的四皇子身邊。主子待他一般,但對于他來說就是天大的恩寵了,他當時想,如果一直這樣,也算求得現世安穩了。 結果后來大皇子沉迷詩書文理,為了煙花女子自請貶為庶民,氣得先帝嘔了一口老血。六皇子沉迷女色,就是一坨扶不上墻的爛泥。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擁兵自重,那次持續到凌晨時分的宮變他無緣親眼看見,但是第二天先帝大發雷霆差點把他們三個活刮了,理智下貶為庶民拘于宗人府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后來那次先帝元氣大傷,早早立了當時還是四皇子的皇帝為太子,沒幾日郁結在心,本來身體就不好的先帝就駕鶴西歸。 得虧了大譽國力強盛,雖比不得文景時的盛世,但也有萬國來朝的盛況。要不然還真不夠那些朝臣作的。 思及此,高石的一雙眼睛不經意的瞥了下方剛剛行禮起身的大皇子一眼。 身姿挺拔如松,禮節適好,榮寵不驚,身為皇子不驕不躁,沉穩有禮。 驀地想到來次之前皇帝對他的幽幽嘆息。 “則寧打小就沉著穩重,心中總有自己的思量,如今這般出息,雖說不是鋒芒畢現,但也不似從前韜光養晦。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自己從小就知道,也不怕朕知道。都說三歲看大,前人之言果然不假?!?/br> 皇帝有些渾濁的雙眼在這時微微清明。 “朕對他并非是漠不關心的。朕雖平庸,可不昏庸。駕馭不了群臣,扶持不了國祚,可是非對錯輕重緩急可是分得清的?!?/br> “朕于龍潛之時遇得德妃,農家少女,似水年華,荊釵布裙難掩絕色,她雖是朕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兒子朕也樂意去寵,可終究是匡扶不起大譽?!?/br> “李慶安那一幫子人,就算不知道他們做了什么混賬事,朕也猜的八九不離十,怎么辦呢?無怪是朕少年時期的狐朋狗友?,F在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力管轄,但是待得朕百年之后,可就……” …… 高石替皇帝斟一盞酒,恭敬地退下身子。 “……朕自踐阼以來,無為國所獻……今,朕之大子將萬士,踏狄營,揚我大譽國威,朕甚欣慰……江、毛、李、唐等將士勇冠三軍、攫戾執猛,乃精兵強將也……今朕設宴,京畿犒賞,聊表朕之心意?!?/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笙歌起。 則寧手執酒盞,看著場地中舞女起舞。 身邊坐下一人,悄悄捅了捅則寧,喻則明小聲道:“皇兄,我先出去一下?!?/br> 則寧斜看他一眼,見他面露羞赧,心中詫異,便頷首。又見他眼神兒一飄,則寧會意,朝那個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端著酒杯一臉笑意地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跟著他的還有幾個大臣。 喻則明縮縮脖子就離開了。 則寧微微揚了揚眉毛,見那個中年男人越走越近,想到之前看他周邊官僚圍繞,便心下了然。 撩開衣袍,則寧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淡淡地看著他。 李慶安嘴角扯著笑:“殿下果然是少年英才,勇冠三軍,無人可匹。老臣等人甚是羞愧??!” 他身邊的太仆寺卿蘇士昕等人連聲附和。 則寧看著他們,半晌才微微揚起唇角:“少年英才不敢當。本殿做不成大理寺卿整治貪官污吏,當不了諫官言官使陛下耳目清明,自然是先抵御外敵,護我大譽安穩。至于隱藏在大譽內的殘蟲,當然是關上門來整頓?!?/br> 李慶安一頓,沒想到曾經不屑于爭口舌之厲的大殿下說話也這般厲害。不由得有些訕訕,隨后道:“殿下這說的哪里話,如今政治清明,禁宮內外一片祥和,各府各衙如明鏡高懸,倒是讓陛下安心地很呢!” 則寧側首,低笑一聲:“如此便好?!?/br> 話不投機半句多。本來是過來試探則寧深淺的義安侯,一開始見到自己那個沒腦子的外甥湊在大皇子身邊嘰嘰咕咕親親熱熱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看大皇子一臉冷漠,就沒見過這樣熱臉貼冷屁股的!沒想到他倒是長本事了,一看到自己過來就開溜,本來心情就郁結的義安侯遇到面前一臉“我想結束話題不想和你聊天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懟死你”的則寧,不由心頭一梗。 “殿下一路風沙多有勞累,那老臣就不打擾了,殿下盡興?!?/br> 則寧點頭:“侯爺慢走?!?/br> 李慶安:“……”勉強笑笑,甩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皇帝面前的紅人兒,有多少年沒人在他面前嗆他了? 一轉身就差點和身后整日在朝堂上和自己對著干的老爺子撞上,李老丞相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直接就昂著頭拿著鼻孔對著他“哼”了一聲就繞開他。 隨之而來的還有鎮國公還有國舅爺父子倆。鎮國公雖有銀絲纏頭,卻精神抖擻,老當益壯。尤其是一雙鷹眼,精神得發光。 曾經和先帝南征北戰的國公爺搖著頭,語氣快慰:“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是皇家子弟,有先帝當年的風范!看到殿下如今少年得志,老臣就想到當年與先帝馬坡臨風沙飲烈酒,何其快意!” 李老丞相捋著胡須笑瞇瞇的,完全不似剛剛見到劣子的神情:“殿下如今邊疆歸來,自當是修生養息。大譽皇子十六而朝,殿下已錯過聽政一年有余,不知作何打算?” 對于這個品行才干皆似前世歷史上名相魏徵的李老丞相,則寧從心底是敬重的。于是答道:“父皇恩準,待年后開朝便如聽政?!?/br> “嗯?!鄙宰鳚M意。 首座上皇帝瞇著眼睛,看著下方飄飄渺渺的人影,問身邊站著的高石:“皇后怎么不來了?” 高石躬身答道:“娘娘身體不適,魏公公已經過來稟報過了?!?/br> “哦……”皇帝點點頭,復而又問:“德妃怎么不來呢?” 高石一張老臉微微一皺,不知如何作答。那邊皇帝就徑自喃喃:“論她品級,也不能出現在這個地方?!?/br> 高石松了一口氣。 大殿上明明是鶯歌燕舞觥籌交錯,皇帝卻突然覺得空曠起來,抬手讓高石扶著自己:“走吧走吧,我們回去?!?/br> 第17章 皇帝的離場并沒有在眾臣之間引起多大波瀾。 皇帝身體不好眾人皆知,平日里就算是上朝也就支著頭看他們你來我往地互嗆,累了就擺擺手直接下朝。如今能拖著身體在這里主持宴會這么長時間,也算是及其看重了。 送走皇帝,那些一直拘著自己的大臣也可以放開地游走社交了。 虛與委蛇雖然是則寧一貫的拿手好戲,但清閑了十幾年突然要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些官僚,也是稍微有些吃不消。 想找喻則陵避避風頭,結果轉身一看身邊的人早就沒有影了。 身側是已經垂暮之年的老將,曾經在沙場上多次受過重傷,身子骨遠沒有鎮國公要來的好。先帝憐惜,賜予一等公爵立足朝堂??纱笳煞驂阎玖柙?,自然是不甘心居于廟堂聽這一群文人沒事找事,可畢竟人不服老不行,看著朝堂一天天幾近傾頹,忠臣良將日漸式微,心中不免悲涼。 如今見得大殿下清風霽月的模樣,又在軍營數年知世間冷暖,心中又有些寬慰。比起御座上的大譽皇帝,和宮中不知民間疾苦的皇子公主,老將軍心中感慨萬千。 談起金戈鐵馬,談起馬革裹尸,老將軍眼睛明亮,奈何則寧身邊的官員換了一波又一波,才意猶未盡約定下次府中一聚。 此間喧囂,而屏風的另一邊早已沸反盈天。 雖然身為世家大族的小姐姑娘矜持是少不了的,但大多可是豆蔻少女,最近幾個月來那聽得不厭其煩的名字正坐在另一側,不曉得是何等模樣,有沒有像話本子里說的“容止可觀,望之儼然”,哪里能按耐得住心中的好奇和仰慕。 小姑娘們一個個團扇遮臉,巧笑倩兮,在各自母親的眼神下才稍稍收斂。 若玉輕風的少女手捧著杯盞,輕輕地抵著下唇,在聽得“大殿下到”時自己的思緒就不知道神游到幾重天去了,若不是身邊的段小姐一直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她還能分出心神應付兩句,要不然連行禮都不知道了。 外面的聲音紛紛雜雜的,勉強聽得出一點兒那個人的聲音。 不經意間瞥到一人獨坐的那位魏大人剛剛找回的女兒,芙蓉如面,冰肌玉骨,就是冷淡了些。見她百無聊賴地轉著杯子,眉目間頗有煩躁。 順著藍靜嘉的視線,身邊的段小姐氣哼哼道:“她呀!性子真是古怪極了,剛剛我也是出于好意想和她說兩句話來著,結果她一開口就朝我戳刀子,還說我多管閑事!我總算知道為什么沒人和她聊天了!” 藍靜嘉默默收回目光,又抿了一口茶水。 雖是鄉野長大,到不難看出人品禮教。聽說游歷了大半個大譽,這份膽魄也讓人欽佩,就是周身的靈氣也是她們這些深閨小姐所不能比擬的??捎卸嗌偃四茏龅较袼@樣對誰都不假辭色,活的這般暢快,真真讓人羨慕。 那位少女估計是被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擾得有些不耐煩了,擱下杯子就走了出去。藍靜嘉也被其他小姐們的討論吸引。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位小姐道:“說起來皇后娘娘便是藍小姐的姑母了?想必見到過大殿下很多次吧?” 藍靜嘉回神,見那姑娘挑眉看她,一眾的小姐也都齊齊看過來,便微微笑道:“殿下身份貴重,哪里是想見就能見著的?” 那小姐還想說什么,就看見自己母親不悅的目光,就悻悻住口。 宴會持續到很晚才結束,則寧這才見到消失了一整晚的喻則陵,見他眉宇間有些像是極力壓制的興奮和忐忑,不由問道:“你哪里去了?” 喻則陵回神,張口想說什么,但一想到老太醫們搖頭嘆息的樣子,心中的興奮也壓下去不少。心中苦笑,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搞得心神不寧的一天。便回答:“殿內有些悶,我出去透了一會氣?!?/br> 則寧有些狐疑,但也終究沒有問下去。 今晚夜宴也還算得上是賓主皆歡,結束的時候則寧起身看眾大臣一一告辭,含笑過后,就漸漸沉下目光。 這時有太監來傳皇后懿旨,道夜深露重,便留請鎮國公府的靜嘉小姐留宿涌泉宮一晚。曾經也有靜嘉陪皇后陪的晚了也曾留宿過,母親謝氏并沒有覺得有哪里不合適,反倒是娘娘的恩寵,叮囑兩句就離開了。 則寧也覺得十五六歲的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出宮回家也就凌晨了。沒來得及多想就去推著二弟回寢宮。 反倒是那些貴夫人們開始思量皇后的用意,小姐姑娘們探究及羨慕的目光都快把藍靜嘉射成了篩子。 幸得藍靜嘉定力非常人所能及,依然禮儀周全地謝了恩。 第二日便是除夕,也是朝廷休沐的第一天。 在則寧剛剛舞完劍回來的時候就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人來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