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其余二人雖說有些擔憂,但見人道侶本人都沒多著急,這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就也跟著賀宇帆一同坐下安靜的等待了起來。 時間不長。 約摸是一盞茶的功夫,地面便猛地亮起了一道與之前相似的白光。 只是這光沒有之前的那么寬,也沒有沖上云端。 就像是單純的為了送個人似的,等光芒散盡,原本空無一物的冰原上也多出了一個純白的人影。 從外表來看,這人確實是桓承之無疑。 但就這么點兒時間不見,這次再看的時候,桓承之已經完全沒了往日那種云淡風輕的樣子。 似乎在承受著什么難以忍耐的痛苦,即使是已經昏迷過去,卻依舊攥著雙手,擰著兩道劍眉。就連那兩瓣薄唇也抿的失去了血色。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從眼睛到嘴巴,包括雙耳鼻腔都在往外不停的淌著鮮紅的血水,讓賀宇帆這個沒見識的普通人終于近距離的感受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七竅流血”。 顯然在場三人都被這種極度預料之外的場面嚇得不輕,不過好在除賀宇帆之外的那二人都是醫生,一個活了百年,一個天天在手術室里見慣了流血的場面。所以只是瞬間的震愣過后,他們便快速又默契的行動了起來。 棲軒從乾坤袋里拿出了幾件備用的衣物,鋪平在一旁相對干燥又平攤的地上。展凌也叫著賀宇帆一同將桓承之慢慢抬了上去。 隨后棲軒伸手在桓承之脈上搭了一下,又擰著眉毛伸手在桓承之心臟的位置按了按。最后一邊從乾坤袋里往外掏著銀針符咒,一邊面色凝重的沖剩下兩人安排道:“賀兄你幫我把這個符咒在他身旁發動起來,他現在渾身的經脈不知為何呈現出一副冷至極點的狀態,這符咒雖說比火符要差的太多,但至少能把這冰天雪地的地方畫出來一片相對溫暖的地界兒,能減輕點兒他身體的負擔也是好的?!?/br> “至于展凌,你過來幫我施針?!睏幧钗豢跉?,臉上表情也越發嚴肅了起來。他說:“桓兄不知是經歷了什么,現在經脈逆行,隨時都有可能走火入魔。至于這可能到底會不會化為現實,就看咱們的努力,和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br> 話音落下,展凌和賀宇帆二人也趕忙跟著他的布置動作了起來。 只是在動作的同時,后者腦中卻不可抑止的想起了話本里狗蛋在經歷這次血脈試煉時的反應—— 他頭疼了片刻,便擺手向同伴示意無事。 想想他,再看看現在倒地不起、生死未卜的桓承之。 不得不說,這差距果然不是一般的明顯啊…… 第130章 其實要說賀宇帆現在心情復雜, 桓承之也絲毫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在思緒悠悠恢復的第一時間, 他腦中一閃而過的也是自家道侶之前給他看過的那個, 關于狗蛋進行血脈試煉時的片段。 明明說好了他就是狗蛋, 狗蛋就是他。 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為什么就大成這樣了呢? 桓承之覺得自己有點兒悲傷, 悲傷的同時又帶著點兒說不出的憋悶。 身上的每一處關節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那種刺骨的痛意, 在大腦和每一個細胞都被麻痹的情況下, 只要他不動,便不會出現任何難受的感覺。 這樣還好。 畢竟他還是相信, 他堅持下來了, 賀宇帆就總會想辦法救他的。 這樣想著, 桓承之眼皮顫抖了兩下,就緩緩張了開來。 果然, 和想象中的一樣,目之所及并未出現賀宇帆三人的身影。 他現在似乎是處于一個意識中的世界,這個世界沒有鮮花綠樹,沒有山川湖泊, 甚至連冰雪和風沙都沒有。所見之處, 唯有一片虛無。 桓承之平躺在地上,雙眼呆滯的望著頭頂與周圍無異的那一片暗黑的天空。 透過這一片虛無, 他似乎看到了外面賀宇帆皺著眉一臉不解的圍著他的身體糾結著, 明明狗蛋快快就醒了,為什么他等了這么久也沒有要轉醒的意思。 就不醒,就是不如狗蛋。 桓承之自暴自棄的想著, 嘴角卻慢慢向上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等過去之后,桓承之也還是認真的思考起了離開這里的方式。 畢竟就算賀宇帆一定知道他沒事兒,讓自家道侶等太久,也不是一個好男人該做的事兒的。 這樣想過,桓承之也便放棄了這種無所事事的干躺。 視線在周圍再次尋找一圈,確定不論何方都看不到一絲光亮,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強忍著身上分筋錯骨一般的痛意,雙手撐在身側,慢慢將自己支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對這種情況的習慣,桓承之在原地坐了一會兒,便喘著粗氣站起了身子。 一切還好,至少就現在這種情況,他還是能咬牙往周圍轉轉的。 然而就好像是蒼天都跟他過不去似得,在這種念頭現于腦海的瞬間,遠方突然無端響起了一聲凄厲又悠長的狼嚎。 隨后此起彼伏的狼嚎聲在周圍呈包圍式此起彼伏的響起,桓承之瞳孔緊縮的同時,也趕忙想伸手去抓出他隱藏起的那把本命劍來。 可怕的是他動作未出,只單純想動用一下靈力,丹田里就猛的傳來了一陣刺痛。 這種痛意只瞬間就壓倒了之前所有的感覺,在神經被麻痹的同時,身體也失去了控制一般僵在原地。 甚至連動彈一下的能力都沒有,桓承之只能臉色發白身體顫抖,雙眼定定的看著那群眼冒寒光毛色灰黑的巨狼,從遠方一步步將他慢慢包圍起來。 利齒刺入皮rou,尖牙碾碎骨骼。 伴隨著丹田中幾乎要爆炸一般的痛意,讓桓承之臉色慘白渾身發顫著蜷縮在地上,卻怎么也沒辦法從這仿佛地獄似得的情況中脫逃出去。 他會死在這里。 這個被壓下去數次的念頭再次填滿大腦,就像是堅定的要想方設法的將他擊垮似得,不停重復著在他腦中回響。 意識在這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回響中漸漸模糊,雙眼也在四肢被撕扯的不成樣時慢慢失去了焦距。 耳旁啃噬的聲音不停,鮮血的腥甜也早在不知不覺中麻痹了鼻腔。 桓承之雙眼半瞇,硬撐著最后一口氣。 他不知自己究竟在等待著什么,但總覺得,似乎是撐著不放棄,就終能看到光明。 這種信念在腦海中越演越烈,直到它將之前那絕望又不停的咒語全然代替后,桓承之也猛的瞪大了雙眼。 一道白光自身旁閃過,隨之鮮血飛濺,原本還在他身上啃咬骨rou的狼群也盡數倒在了地上。 賀宇帆一身白衣勝雪,此時沾染上去的獸血,就好像一朵朵盛放的鮮花,讓他整個人的氣息在凜冽中又多了絲嗜血的妖艷。 那雙細長的鳳眼里寫滿了難得一見的冰冷,他殺氣四溢的環視了一圈周圍,確定那些餓狼都被他手中魔劍斬斷,才收回視線,用溫柔又哭笑不得的眼神兒對向桓承之,嘆了口氣,他柔聲道:“你怎么總能把自己整這么慘啊?!?/br> 桓承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那雙血紅的眼睛眨了兩下,他有些沒底氣的反駁了一聲道道:“我也不想啊,可這是你弄得試煉不是嗎?” “別胡說了?!辟R宇帆撇嘴道:“血脈試煉你又不是沒經歷過,不過就是讓你難受一下就算過去了。棲先生送我進來前就與我說了,不論看到什么,那都是你自己鬧的心魔?!?/br> 桓承之一愣:“可是……” “別可是了,先起來再說吧?!辟R宇帆嘆了口氣,將一只手沖他伸了過去。 桓承之看著那只遞到眼前的白皙修長的手掌,下意識就想告訴對方,他剛剛四肢已經被狼咬碎,尤其是雙臂,基本都快被啃到肩膀了。 然而這話未出口,身體卻先一步條件反射的動作了起來。 桓承之呆呆的看著自己伸出右手握在賀宇帆掌中,直到自己整個人被扯著站起身,才一臉茫然的低喃了聲道:“我胳膊不是被狼咬斷了嗎?” “所以都說了這里是你心魔造成的幻境啊?!?/br> 賀宇帆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將桓承之拽起來后,又前前后后將人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才微笑著拍了拍他肩膀,補充了一句道:“你看,這身上連點兒傷都沒有,哪有缺胳膊斷腿啊?!?/br> 桓承之在他說話的同時,也在跟著一同低頭打量著自己。 就像賀宇帆說的那樣,之前被撕咬的一切就仿佛是他自己的幻覺一般,現在不光胳膊腿都完好無損,再扭頭看向那邊兒被賀宇帆砍倒的狼群,也隨著一陣沒來由的清風,碎裂飄散的不剩一絲痕跡。 這感覺有些太過奇怪,桓承之呆愣了許久,才木著表情,朝賀宇帆再次確認了一遍道:“你說這里是心魔幻境,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對啊?!辟R宇帆點頭道:“還有就是,棲先生讓我代他告訴你,你現在在這兒的任何不適都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錯覺。這會影響你醒過來的,所以如果你還有哪兒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出來,你自己沒辦法消除,我也多少能幫你想想辦法的?!?/br> 他說著,那雙鳳眼也閃著光的盯著桓承之,那認真的樣子就好像是生怕錯過對方的一句話似得。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這目光過于灼熱,桓承之跟他對視了一眼,便害羞的錯開了視線。待頭腦冷靜之后他也按照賀宇帆所說,專心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況。 片刻,他便驚奇的發現,這次不光是被惡狼撕咬過的地方不痛了,就連最初那種從丹田開始一路炸裂的痛意,也像是要給賀宇帆個面子一般,完全尋不到一絲蹤跡了。 桓承之有點兒驚訝。 他愣愣的盯著自己過了許久,才眨眨眼,朝賀宇帆道:“沒哪兒不舒服??墒悄隳芙o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嗎?” “當然可以?!辟R宇帆輕笑應著,只是在正式開始解釋前,他先伸手手將桓承之的手掌攥入掌心,又抬起另一手,指了指前方道:“不過咱們得從這兒出去才行,我看你這樣也不像認路的,所以咱們就往前走著說吧?!?/br> 對于這個提議,桓承之自然是點頭應下。 兩人手牽手遛彎兒似得往前走了幾步,賀宇帆才深吸一口氣,給他解釋起了情況道:“其實在進去那個秘境的時候,咱們雖說是一同踩上去的,但是我們都到位了,你卻是過了許久,才被一道光給送了過來?!?/br> 桓承之皺眉:“我是昏迷過去了嗎?” “猜的沒錯?!辟R宇帆點頭道:“好在棲先生和展兄都是醫生,快速給你做了些應急處理之后,棲先生說你經脈逆行需要施針疏通??赡菢又荒芫饶愕纳眢w,所以就給我一起扎了一針,讓我過來你的心魔幻境里幫忙拯救你的靈魂了?!?/br> 他這解釋說的無比簡略,雖說重點的事兒也都說清楚了,但桓承之理解了半天,還是有些不明白的擰了眉道:“這不對啊,我又沒有修煉,也沒有進階,為什么會被心魔趁虛而入?” “因為血脈試煉啊?!辟R宇帆說:“你想啊,血脈試煉就相當于是一個規模很小的副本??墒堑哺北?,通過了就會有獎勵。血脈試煉這種副本給不了你物質上的獎勵,所以……” 桓承之心領神會道:“只要經歷一次,就會激的我修為爆漲,對嗎?” “沒錯?!?/br> 賀宇帆點了點頭,又用一種贊賞的表情看了看他,一邊補充著下了結論道:“所以在修為爆漲的同時,你走火入魔了?!?/br> 桓承之嘴角一抽,頓時也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心中五味雜陳的糾結了一會兒,最后還是選擇性放棄了這個話題,他看向賀宇帆,轉了轉眼珠便繼續問道:“那既然是我的心魔幻境,為什么你能進來?” 就他所學過的所有知識來看,心魔幻境這種的地方,應該是完全獨立只能進入本人才對,就算是雙修道侶,按理說也沒可能進來的啊…… 只是顯然,賀宇帆不知道他理解的這么清楚。只彎了彎眼睛,他便開口應道:“因為我是你道侶呀??茨憧蓱z成那樣我怕你出事兒,就讓棲先生想辦法送我進來英雄救美了?!?/br>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按了按額角,一邊嘆道:“你說實話?!?/br> “后面半句確實是實話的?!辟R宇帆被拆穿也沒什么反應,只咧嘴一笑,便實話實說道:“我原本跟棲先生說我想進來叫醒你,他就跟我說這完全不可能。因為這是你一個人的心魔,就算咱倆雙修我也不能進入?!?/br> 桓承之點頭:“但是?” “但是他給我把脈探測之后發現,咱們除了雙修道侶的關系之外,還有個情人蠱藏在身體里的?!辟R宇帆笑道:“不得不說,葉無荒的東西還都挺好用。這次要不是因為那蠱,怕是你已經讓狼群給啃成白骨了吧?” 桓承之嘴角一抽,當下就想反駁。 只是話在嘴里繞了兩圈,等吐出時卻變成了一聲沒底氣的輕哼。他說:“葉無荒救咱們不止一次,如果還能有緣相見,也確實是該好好感謝才是?!?/br> “是啊?!辟R宇帆點點頭,鳳眼再次笑的瞇在了一起。他說:“不過世界這么大,等他們玩兒夠了回來,怕是也得幾十年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