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不過聽這個小道士這種語氣, 他也基本想象到之前人群中心是個什么場面就是了。 現在這情況有點兒尷尬,但說實話卻也不全是太過出乎預料。 可事已至此, 還想要和覃婉強行接觸, 就有些太沒眼色了。 賀宇帆在心底嘆了口氣。 低頭小聲道了句抱歉, 饒是還有些遺憾,但也沒再多說, 只拉著桓承之重新回去了他們的地盤。 倒不知是不是因為把青石給了風慕良,桓承之本人失去最終追求,所以煅劍的過程也頓時豪放了許多。 總之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不管他怎么嘗試, 兩人這爐子里也再沒能成功出爐任何一把鐵器了。 賀宇帆像平常一樣坐在一旁, 低頭玩兒著那個好不容易煅出來的下品匕首。 直到耳朵里聽著又一次的“轟隆”聲,他才終于打了個哈欠起身道:“你繼續玩兒你的炮仗, 我去看看風慕良怎么樣了?!?/br> 桓承之聞言立刻停手。 卻沒等他說句要一同前往的話, 就被賀宇帆擺手拒絕道:“我知道他的煅劍爐在哪,離咱們這兒也沒多遠的路。而且冰火門的防護措施做的這么好,我又不出鑄劍臺, 能有什么事兒?” 桓承之皺眉。 半晌,才略帶不悅道:“快去快回?!?/br> 賀宇帆再次揮了揮手,便頭也不回的往風慕良那邊兒離開了。 鑄劍比賽雖說是面向整個修真界,但對于冰火門內部弟子而言,參加比賽還是會有些優待的。 賀宇帆是聽不懂桓承之口中的那個什么風水格局之說,不過就他看來,在內部弟子的鍛造區擺著的這些煅劍爐,單說外表,也比外面所用的那些要大了許多。 此時基本每個爐子前都有人在煅劍,賀宇帆一路左右看著,一邊往前走著。 他越來越覺得,比起他們那種一炷香炸一聲的“煅劍”來說,人家這些才是真正煅劍該有的樣子吧…… 風慕良雖說實力很強,但按輩分來排,也只是個入派百余年的普通弟子罷了。 所以他的煅劍爐也只是位于這片小區域的一個角落里。 位置挺偏,但也不算難尋。 只是當賀宇帆找到他的時候,卻奇怪的發現這人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煅劍。 只見風慕良就像是入定了似得,面朝青石盤腿坐在地上,用一種朝圣一般虔誠的表情,瞌著雙眼不知在做些什么。 賀宇帆好奇的繞著人轉了兩圈,確定對方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睜眼了,便學著風慕良的姿勢,在他旁邊兒對著他一起坐了下來。 畢竟風慕良現在這個狀態十有八九是跟那個魔尊有關,他在邊兒上看著的話,萬一真的有個什么事兒,至少還能有人在第一時間發現的。 賀宇帆覺得自己這想法沒錯,又許是因為下意識覺得魔尊不會傷了風慕良的緣故,他雖說是在盯著看了,卻也沒多少緊張的意思。 果然,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過后,風慕良便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似乎是對眼前景象有些意外,他先是略帶慌亂的縮了瞳孔四下張望了一遍,又在視線觸及到賀宇帆的瞬間,讓緊繃的身體緩和了下來。 抿成一線的唇角微微向上揚起,風慕良開口柔聲打趣道:“怎么,賀兄是要在這兒修煉了嗎?” “是啊,我看了看這邊兒覺得風水特別好,又見慕良兄你也在修煉,所以一時興起就也隨你一起了?!?/br> 賀宇帆咧嘴胡扯著接道。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既然人醒過來了,就總該說點兒正事兒了。 賀宇帆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又等風慕良一同站起來后,才收了笑意,略帶擔憂道:“慕良兄,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么嗎?” “不是很全,但大概也明白?!憋L慕良似乎是已經習慣這種情況,面上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只繼續帶著淺笑道:“他今天是情緒太過激動,沒控制住自己罷了。不過剛剛在靈海里他有與我道歉,我就決定原諒他了?!?/br> 賀宇帆納悶兒的挑眉,重復了一下那個在他理解范圍外的詞兒道:“靈海?” 風慕良點頭,笑意加深,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該怎么稱呼那個地方,但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我靈識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水,還有水面上的我和他?!?/br> 他這么一解釋,賀宇帆也便明白了意思。點頭表示自己了然之后,他猶豫一秒,還是問道:“那現在……他怎么樣了?我記得剛剛他還與我說要煅劍來著?!?/br> “他倒是想?!碧岬竭@話,風慕良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隨著話音落下,他又滿是憂愁的嘆了口氣,才繼續道:“他說是因為天道的懲罰,從見面開始,他的狀態其實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今天若不是我反應的及時,怕是他連走回這里都不可能了?!?/br> 風慕良說著,又低頭看了眼那塊被放于煅劍爐前的青石。 按理說,他和那個魔尊應該是雙魂奪一體的關系。但在這段時間的交流中,他不但對那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反而每當想起他會魂飛魄散時,還忍不住又燃起一腔難以忽略的不舍。 畢竟這百年時光,再沒有一人能同他一樣,自己的一個眼神兒就能讀出心思。也沒人能如他一樣,總能在自己迷茫的時候,用簡單的幾句話來將他扯回初心。 風慕良想著,眼底的光澤又暗了些許。 雙拳在身側無意識的收緊,捏到生疼,才猛的松開,也不知是在提問,還是在自言自語道:“你說,他是不是快要消失了啊……” “我不知道?!辟R宇帆誠實搖頭,順帶提議:“其實我覺得,你說不定可以直接問問他?” 畢竟不管是從修為角度還是什么,魔尊他自己對自己的情況絕對是最了解的才是。 然而讓賀宇帆沒想到的是,風慕良聽到他的提議,卻是露出一抹苦笑道:“其實我今天問了。但他與我說,我是劍修,只要一心一意看著我的劍就夠了,余下不論是人是物皆為過客,沒必要去留意太多?!?/br> 這話意思基本是在默認問題的答案了。 賀宇帆在心底翻譯著,而嘴巴張合了幾次,也終還是沒能說出句安慰的話來。 好在風慕良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又吁了一口長氣,他仰頭看了看萬里無云的碧空。 等收回目光的時候,那招牌式的溫柔淺笑也回到了臉上。他說:“從明日起,我就要開始煅劍了,這對我來說是一生一把的本命劍,怕是得用心煅些日子?!?/br> 賀宇帆聞言點頭,也趕忙道:“慕良兄放心,我們那邊兒也沒大事兒。不過你若是有事兒的話記得叫我,我……” “我當然會喚你過來的?!憋L慕良笑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待我劍成之日,會叫你一同前來見證的嗎?” 那是因為我怕你被天雷劈的重生了。 賀宇帆在心里答了一句。 雖說現在是沒這種顧慮了,但看著風慕良這幅樣子,他心頭微動,直接點頭應道:“那我就先期待著了啊?!?/br> 風慕良含笑點頭,用自信又堅定的語氣道:“它不會負了你的期望的?!?/br> — 從這天起,就像風慕良說的那樣,他就像是閉關了似得,全身心投入了煅劍過程中。 賀宇帆偶爾去看過他幾次,但遠遠看著人在忙著,便也沒過去打擾什么了。 時間一晃,轉眼又去了一個多月。 眼看著鑄劍比賽接近尾聲,類似于那天覃婉的試劍景象也多了起來。只唯獨賀宇帆他們這邊兒,除了三長一短的下品靈劍和一把中品匕首之外,就只剩下一坨坨的黑灰了。 而風慕良那邊兒卻也像是遇到了瓶頸一般,這么久也沒傳來一聲消息。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 直到鑄劍比賽的最后一天,賀宇帆才收到了冰火門弟子的傳訊,說風慕良邀請他去看劍。 帶著桓承之一起趕到的時候,煅劍爐還是如往日一般,用鑄劍師的靈氣燃著仿佛要焚盡一切的烈火。 爐前只有風慕良一人迎風對火的站著,黑發在風中蕩起,青衣也一如初見。 賀宇帆快走幾步趕到跟前,正欲開口道聲恭喜,卻在看清面前人時,瞳孔猛的一縮,驚訝道:“怎么是你?” 第60章 聽到賀宇帆的問題, 那人微微抬眼。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不少, 笑容也是那副慣常的邪肆。他答非所問道:“許久不見, 賀兄你怎生這般無情?” “誰跟你稱兄道弟了?”賀宇帆擰著眉, 緊張的再次問道:“慕良兄呢?” “他在休息呢?!?/br> 魔尊牌風慕良又笑了笑, 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 也不知是喜事怒的繼續道:“我現在才想明白, 他確實不是我。當年我煅這劍時煅了整整四十九天, 最后劍成之日才力竭倒下。你再看看他,這才幾日, 劍還未成, 他就先撐不住了?!?/br> “什么意思?”賀宇帆聞言眉頭擰的更緊了些許, 心底的擔憂也更甚一層,口中忍不住追問道:“慕良兄現在怎么樣了?你說他撐不住了是……” “別這么緊張, 他沒什么大礙?!?/br> 魔尊牌風慕良沒等他說完,便擺手打斷了這一串串炮仗似接連不斷的問題。然后用那種云淡風輕的樣子繼續解釋道:“他只是沒日沒夜的煅劍導致靈力快要耗盡罷了,不過這劍倒也快煅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代他做即可。你放心, 我技術比他可強太多了?!?/br> “你確實是劍修里的天才, 但現在也得有能力煅劍才行?!?/br> 這次都不需要賀宇帆說話,一旁抱著胳膊看了半晌的桓承之就冷冷的拋了一句道:“風慕良只是靈力將要耗盡, 可你還有靈力可用嗎?” “這就不勞你擔心了?!蹦悄ё鹦Φ溃骸八胱屇愕纻H看著這劍出爐, 我便叫你們過來來滿足一下他的愿望。至于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我希望你們看在他當你們是朋友的份上,能憋著不說就夠了?!?/br> 賀宇帆眉頭一挑。 直覺這話味道有些不對。 然而根本沒給他提問的機會。風慕良就抬頭看了看天色, 開口將他所有的問題堵回道:“時候不早了,我先煅好劍。有什么事兒的話,等他醒來你再慢慢和他說吧?!?/br> 話音落下,他也將視線收回到了煅劍爐上,用難得溫柔一般的神色,帶著笑意將手掌前推,對向了熊熊燃燒的烈火。 賀宇帆還想再說什么,卻在開口前被桓承之拉了一把。 耳旁跟著響起了后者的聲音,他說:“他心思已定,不是你勸的回來的?!?/br> 賀宇帆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桓承之道:“可你不是說他沒能力煅劍了嗎?那他現在……” “他打算觸碰鑄劍師的最大禁忌?!被赋兄畤@了口氣,雙手從身后將賀宇帆攬入懷中,下巴抵在他肩頭,用嘆息似得語調輕聲道:“以魂煅劍,傳說這種方式會煅出最好的劍。但同樣的,也會煅出最瘋狂的劍?!?/br> “以魂煅劍?” 賀宇帆關注點完全砸在這句話上,甚至沒聽清桓承之后面說了些什么,只喃喃著重復了一遍這詞兒,就急著想要掙脫后者的禁錮,去阻止那邊兒對著煅劍爐臉色越發慘白的某人。 “你冷靜一點?!被赋兄谝淮螞]有順著他的意思來。在加大胳膊上力度的同時,劍眉也擰起道:“這劍本來就只煅了一半,如果他不續著繼續煅下去的話,你慕良兄的本命劍怕是等不到出爐就會直接斷了。況且就他現在這狀態,也隨時會魂飛魄散。估摸是覺得與其不明不白的消失,還不如成就這把劍,才做出現在這舉動的?!?/br> 桓承之解釋完,像是要給他一點兒消化的空間似得,也慢慢松了松手臂。 其實他所說的這些,賀宇帆也不是不懂。 但是懂歸懂,要說接受,就著實是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這對話結束,兩人也不約沉默了下來。 鑄劍臺上幾乎萬年不停的狂風還在耳畔吹襲,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不遠處的煅劍爐里,那團用靈魂作為燃料,熊熊燃著的烈火還在宣告著鑄劍師的存在般,時不時“噼啪”作響。 此時,風慕良眼中早已是一片火紅,襯著爐子里的火光,又多了些生命最后狂舞般的妖艷和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