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陸貴妃點了點頭,旁邊的大宮女趕緊走過來扶住她一只手,陸貴妃按著這只手緩緩站了起來,帶著四公主走出宮去。 今兒天氣不錯,御花園里有一種濃郁的芬芳,清淡里帶著一絲絲香甜。 “母妃,菊花開得很好?!彼墓骺粗車鷶[放的花卉盆景,臉上露出了笑容:“原本以為中秋桂子后便無香味撲鼻的花,怎么現在覺得這菊花的香味也很好聞,不會比那桂花飄香要差?!?/br> “還不是四公主有面子?今兒太后娘娘命令花匠們將花房里那些珍品菊花都擺出來了哪,這道路兩邊都是花,看著蜜蜂兒蝴蝶兒都湊熱鬧一般的來了?!?/br> 旁邊一個嘴兒甜的宮女笑著接了話,伸手指了指不遠之處:“那可不是蜜蜂兒么?!?/br> 果然,有幾只蜜蜂正繞著大朵兒的菊花嗡嗡嗡的轉著,似乎想要落下去采蜜,卻不知道哪一朵更好些,打不定主意。 御花園里此時已經布置得當,花叢里還擺著一些條幾,上頭放著果盤酒壺,草地上鋪著駝色氈毯,羊毛織就,上邊還織出了各種圖案。條幾之后三三兩兩的坐著夫人小姐,還有一些年輕公子,眼睛不住的朝女眷們身上瞟來瞟去。 大周相對來說還算是一個開放的朝代,只是游宴辦得不是很多,年輕男女見面的機會自然比較少,好不容易見了一回,那些年輕公子們自然要借這個機會好好打量下各府小姐,看看能不能找著情投意合的,而小姐們被那些少年郎盯得滿臉微紅,慢慢低下頭去,只是一雙眼睛卻依舊朝那長裳群里看了過去,默默的記著那些讓自己覺得合眼緣的臉。 “看著這么多年輕人,哀家只覺自己也年輕了呢?!焙笮χc身邊的張皇后說話,廣袖遮住了兩人的膝蓋,她伸出手來,暗暗掐了張皇后一把。 自從張國公夫人帶著孫子孫女們過來拜見過太后皇后以后,張皇后的眼睛就只顧跟著那玄色衣裳的少年看個不歇。 今兒大部分人都穿著亮色的衣裳,在這一群人里,那襲玄裳格外顯眼,更將他襯得面如冠玉,墨玉般的雙眉英氣勃勃。張皇后出神的看著那弱冠少年,心中有幾分激動,又有幾分得意,這般俊美的少年,就是她的孩子。 “若嫿,還有別家的公子小姐呢,別光顧著看你娘家的?!焙髽泛呛堑溃骸澳闱魄?,那邊李致遠大人家的小姐生得多美?!?/br> 隔得不遠的人聽著胡太后這話,眼睛齊刷刷朝李小姐那邊望了過去,心里頭有說不出的嫉妒——也不過如此而已,為何卻得了胡太后稱贊?莫非是她衣裳艷麗,老人家眼神兒不好,只看著光鮮衣裳? 李小姐無端被胡太后贊了,興奮得臉都紅了,故作嬌羞般低下頭去。 “李夫人,你可真是有福氣呢,生了這么好的一個女兒,趕緊讓太后娘娘給做主賜了婚,太后娘娘看得上眼的,準不會錯!” 李夫人心里頭也高興,一雙眼睛望著胡太后,就勢兒行了個禮:“全憑太后娘娘做主!” 能得太后娘娘賜婚,何等榮耀之事!李夫人開心得嘴巴都快要合不攏了。 “等會看看,若是有合適的,哀家給賜婚!” 胡太后興致很高,笑得眼睛的皺紋都出來了,一雙眉毛舒展著朝鬢邊飛了過去,眾位夫人聽了這話也來了精神,紛紛湊在胡太后面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討好話兒,沒人再去留意胡太后身邊的張皇后究竟在看向何方。 第289章 連環計(五) “張國公夫人, 請跟我來?!?/br> 穿著宮裝的掌事姑姑腳步匆匆,引著張國公府幾個人朝月華宮那邊走了過去, 張國公夫人身后跟了幾個公子小姐,也是腳步匆匆。 “祖母,我們這是去姑姑宮里歇息么?” 張慎行有些興奮,這是他第一次進宮覲見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 對于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來說, 那種新奇的心理壓不住平常受的教導——要沉著冷靜,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可是今日他卻有些壓不住, 一雙眼睛不住的朝旁邊打量,就想看看皇宮與自家府上有什么不同。 “四弟, ”張芫蓉腰桿兒筆直, 目不斜視:“現兒是在宮里?!?/br> 作為大房長女,張芫蓉對于二叔三叔家幾個孩子不守規矩有些不屑,特別是張慎行與三房那個庶出的七弟張慎知竟然能玩到一處, 這也是她覺得不可思議的。 首先是張慎知年紀小, 其次張慎知很不懂規矩, 為何張慎行還能與他耍到一塊兒去, 張芫蓉覺得這實在是令人費解。她原本就看不起庶出的張慎知, 附帶著連嫡出的張慎行也有些看不上眼, 就如現在,連那才來張國公府不到一個月的許懐瑾都知道在宮里行走不要左顧右盼,而張慎行這般舉止, 就連那許懐瑾都不如。 崔大郎走在青石小徑上,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頭有些激動,他這是又要見到皇后親娘了?上回中秋節見了一次以后,他時?;匚吨嵌味虝旱墓怅?,他的皇后親娘是那般和善溫柔,他將自己的畫獻給她時,能感受到她全神貫注盯著自己的目光。 心底里那一份母子情瞬間被召喚出來,他忽然覺得對張皇后有無比的親近與依賴,雖然崔老實夫妻養了他二十年,可見到自己的生身母親,卻還是無形中有一種親近之感。 “張國公夫人,請進來,娘娘在偏殿那邊等您?!?/br> 掌事姑姑將張國公府來的幾人引入了偏殿,穿著深紫華裳的張皇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盯住了玄色衣裳的崔大郎。 方才在御花園里不能放肆的看他,現兒到了自己宮里,總算是能大大方方的打量了。 張國公夫人低頭,帶著孫子孫女給張皇后請過安,然后在宮女們的引領下坐了下來,張皇后命人將最好的茶沏了過來,又笑著讓宮女將最時新的糕點瓜果捧了過來:“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想吃什么就吃,想說什么便說?!?/br> 張慎行伸手抓起了一塊鵝油銀絲酥,才捏到手里,便簌簌的落下了一層碎屑,旁邊的宮女慌忙送上小小的碟子:“公子,要拿著這個,掉下的酥粉落在這里邊?!?/br> “哦哦……”張慎行落了個紅臉,慌忙將那鵝油銀絲酥放到碟子里,伸手去撣自己的衣裳,卻沒想到手指上有油,一抓衣裳,上邊便出了個幾個淺黑色的手指頭印兒,張芫蓉鄙夷的看了一眼,坐正了身子,心中暗道,皇后姑姑不過是在說客套話,他卻還偏偏當了真,結果大出洋相,簡直是丟了張國公府的臉。 張皇后一怔,沒想到這侄子如此不靠譜,幸得這還是在月華宮里,偏殿上都是自己心腹,若是方才在御花園里頭來這么一出,定然會被人詬病,關于張國公府家的公子不知規矩的流言肯定不要多久便在京城的街頭巷尾傳得起飛了。 “快些帶了去旁邊房間,去尋件衣裳給換了?!?/br> 剛剛好自己需要一個支開侄子侄女的借口,這倒也算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張皇后并未誰多話,只是含笑讓掌事姑姑將面紅耳赤的張慎行帶了下去。 “慎行在家里不是這樣,第一次入宮,難免有些緊張?!睆垏蛉四樕嫌兄鴮擂蔚男Γ骸八且娭锬锿x,有些不知所措?!?/br> “無妨,無妨?!睆埢屎笮α诵?,昔日在國公府里做小姐的時候,母親就對兒子就遠比對女兒要寬容些,長兄不過是由父親一手培養出來,嚴格相待,故此更有出息些,二弟與三弟自小被母親寵溺著,只說因著不是嫡長出身,不能襲爵,自然要給他們多些補償,結果反而耽誤了他們,兩人都是一事無成,靠著祖蔭混了個四品的官兒,過一天是一天。 張國公夫人去年曾來求過張皇后,讓她幫忙將兩個弟弟的官職提上一提,可是兩人才能有限,他們占著四品的位置已經是極限,再往上邊提都沒辦法下手,張皇后也不欲為了兩個弟弟的事情去求周世宗,故此這事情便一直擱置下來,今日見著張慎行,活脫脫又是一副被寵壞的樣子,張皇后不由得有幾分惋惜,心中暗自嘆氣,二弟與三弟兩人,分家以后可能會漸漸沒落,母親不能再這般慣著自己的孫兒。 再看看坐在那里的崔大郎,張皇后心中又稍微寬慰了些,至少自己的兒子可比二弟三弟的要強多了。 “母親,本宮這里的茶是新進貢來的,來自南疆,名曰普洱,乃是那邊的名茶,你且品嘗看看,雖然葉片大,可茶湯卻甚是味美,不比咱們這邊的綠茶細致,可亦是有它的風味?!睆埢屎蠖似鸩璞K朝張國公夫人笑了笑:“慎行今年也十五了罷?母親還得嚴加管教才是,到了十六便讓他去考學,武舉科考都行,總得要學些東西才好,不能每日在府中胡亂混日子?!?/br> 張國公夫人聽著,最開始還是在說茶道,忽然間話鋒急轉落到孫子身上,不由得臉皮也紅了幾分:“娘娘的叮囑老身記住了?!?/br> 此時,外邊宮女探頭進來:“娘娘,太后娘娘過來了?!?/br> 張皇后點了點頭:“母親,你帶了芫蓉到外邊園子里轉轉,我與太后娘娘有話要說?!?/br> 張芫蓉瞟了崔大郎一眼,心中頗有幾分奇怪,為何皇后姑姑讓祖母帶她出去轉,卻沒提到這許懐瑾,難道要他留在這里?可是……好像他并沒有什么要留下來的理由啊,就連祖母與她都被打發出去了,他還能在這里呆著?想必是皇后姑姑說漏了名字? 走過崔大郎身邊時,張芫蓉朝崔大郎看了一眼,意思是要他跟著出去,崔大郎也有些迷惑,轉頭過去看了看張皇后,見她朝自己微微點頭,即刻便知她的意思是讓自己留下,于是索性低下頭去,裝作沒有看見,一雙眼睛盯住自己的衣裳下擺不放。 見著崔大郎沒有動靜,張芫蓉有些驚訝,她略略站了一會兒,心里揣測著是該伸腳踢他一下還是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走開?正在猶豫見,就聽張國公夫人在前邊喊她:“芫蓉,怎么還沒過來?” 張芫蓉慌忙跟上了張國公夫人,回頭看著崔大郎還坐在那里紋絲不動,心中遺憾不已,畢竟是沒有見過大世面,皇后姑姑雖然沒說他的名字,他也該知道太后娘娘有事找皇后姑姑的時候便該回避,他難道以為皇后姑姑知道他的名字不成? “祖母……”張芫蓉追上了張國公夫人,嘴唇朝那邊呶了呶:“表兄還坐在里頭呢?!?/br> 張國公夫人擺了擺手:“這個不是咱們要擔心的事,皇后娘娘肯定會讓人打發他走的?!?/br> 這話聽上去有些奇怪,張芫蓉只覺哪里有些不對,可她又說不上來那不對之處到底在哪里,她轉頭朝偏殿看了過去,大門已經掩上一半,站在外邊朝里看,陰沉沉的一片。 “太后娘娘萬福?!?/br> 正在思索間,胡太后已經走到了偏殿門口,張芫蓉來不及想太多,趕緊跟著張國公夫人低頭請安,祖孫兩人半屈著膝行了禮,等著太后娘娘走過,這才直起身子來,此刻偏殿的門已經關上。 “祖母,表兄他……” 張芫蓉有些擔心,那個來投親的土包子表兄,會不會因為沖撞太后娘娘的鳳駕而被趕出宮去?她輕輕拉了下張國公夫人的衣袖:“是不是從旁邊的小門被趕出去了?” 張國公夫人搖了搖頭:“誰知道呢,走罷,咱們去前邊園子轉一轉?!?/br> 這是完全不管這事的節奏了,張芫蓉站在那里,看著祖母朝前邊走了過去,實在有些想不通,祖母的言行真的出人意表,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位表兄來張國公府投親,祖母便對他格外的關照,有時候她感覺祖母對于表兄的照顧,甚至超過了對自己親孫子的關注。 即便表兄的祖母對自己祖母有救命之恩,祖母也不必表現得這般熱絡,有時候她忽然有一種錯覺,似乎這位表兄就是祖母的親孫子,還是她最寵愛的親孫子。 “芫蓉,你站在那里想什么呢?”張國公夫人轉過頭來,不滿的瞧了她一眼:“皇后娘娘不是讓咱們去園子里頭轉轉?” “唔,祖母,我來了?!?/br> 張芫蓉快步上前,扶住了張國公夫人的胳膊:“咱們去那邊瞧瞧?” 第290章 母子情(一) 偏殿里一片沉寂, 陽光仿佛被關閉的門擋在了外邊,那片明媚溫暖早已不見, 只有門縫里窗欞間漏進來的一絲金黃,就如斷線的珠子般灑在地上。 胡太后與張皇后兩人坐在闊大的座椅上,望著站立在偏殿中央的那個年輕人,兩人的臉色都是一副欣賞之色——面前站著的這個年輕人, 實在是出色。 一身玄色衣裳穿在他身上, 有說不出的氣質,旁人穿著玄色,定然會顯得臉色灰暗無光, 而他穿著卻給人一種錯覺,這衣裳似乎只有他配穿, 才能穿出玄色那種大氣來。 張皇后心中默默念道, 也就是我的兒子才有這般光彩照人,他日登基大典上他若是穿著玄色禮服戴著冠冕走上龍椅時,肯定能鎮住全場。她戀戀不舍的望著崔大郎, 眼中又隱隱有了淚意。 “你叫許懐瑾?”胡太后身子朝前邊微微傾了傾:“聽說你來張國公府之前在一個小山村住了二十年, 可否能給我們說說那邊的事兒?” 崔大郎愣了愣,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到底準備作甚?將他一個人單獨留下, 就是想要聽他說說青山坳的生活?他朝胡太后作了個揖:“太后娘娘, 草民是江州人氏, 在來張國公府之前一直是姓崔,父母喊我大郎。自小大郎就聽村里的人說我是撿回來的野種,受盡了欺凌, 只不過因著養父養母對我很好,故此才漸漸的不去計較那些難聽的話。養父母是老實憨厚的農夫,分家時得了兩畝地,又租種了官家十畝田,勉強能糊住幾張口,后來因著撿來的弟弟們多了,每年還得給祖母交一大筆供養銀子,故此家里越發的日子難過,我還在八歲時便跟著鄰村的獵戶進山打獵,有時候運氣好能逮到獐子麂子拿到江州城去賣,也能得上一兩銀子去貼補家用,只不過不是時時有打,一年到頭也就能碰上一兩回罷了?!?/br> “你進山打獵,很危險么?”張皇后驚呼一聲,一雙手按住了胸口,眼淚汪汪的望著崔大郎:“是不是要整晚整晚的守在山里?” “那是當然,我曾經走錯路,掉到別人挖的陷阱里,腿上被那下邊安著的刀子扎出幾個洞來?!贝薮罄缮焓种噶酥缸约旱淖笸?,淡淡一笑:“現在已經好了,但還能見到幾個疤?!?/br> “懐瑾,我可憐的孩子!”張皇后再也忍不住,掩面抽泣了起來:“都是母親不好,沒有能夠護住你,讓你在外頭吃了這么多苦!” 胡太后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張皇后,示意她放平靜些:“許懐瑾,那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你的養父母有沒有向你提起過?” “回太后娘娘話,草民在青山坳這二十年里,全蒙養父母盡心撫養,全然沒有感受到自己是被撿回來的孩子,故此草民也沒有詢問過身世,只不過養父母告訴過我,昔日他們端陽節去送子娘娘廟拜菩薩,過河的時候見著一只竹籃飄過來,他們將竹籃撈起,見著里邊有一個甫才出生的嬰兒,他們覺得這是送子娘娘賜給他們的孩子,故此便將我帶回了青山坳,當成自己的兒子養了下來?!?/br> 竹籃?從河里漂過來的?胡太后與張皇后兩人相視對望,心中踏實了不少,從這身世看來,對得上來。 “那竹籃可還在?”胡太后抓住了扶手,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那只竹籃是從慈心宮里拿出來的,包著孩子的襁褓也是宮里的準備的用品,里邊都有表記,鄉下人識不得,可只要拿過來給她一看,便知道是不是昔日的那些東西。 “這個……草民也不太清楚,須得問過養父母才知?!?/br> “哦,如此這般?!焙箝L長的舒了一口氣,將身子向椅子背靠了靠:“那你且告訴哀家,現兒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回太后娘娘話,早在大半年前,有幾個人尋了過來,用假死的法子將我從青山坳帶回了江州城,當我問及為何要將我從養父母身邊帶走,他們說我的親娘這二十年一直在思念著我,是她沒有死心,夢中又得了菩薩庇佑,故此派人在外尋找我?!贝薮罄呻p目直視張皇后,一片水霧模糊了他的眼睛。 “懐瑾!”張皇后顫顫巍巍伸出了一雙手:“懐瑾,我的孩子,你快些過來給娘好好瞧瞧!” 崔大郎心中一片暖意,他快走一步朝張皇后奔了過去,張皇后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了幾眼,忽然想起耳后的紅痣來,她朝崔大郎招了招手:“懐瑾,你過來,娘有一句體己話兒要與你說?!?/br> 體己話兒?崔大郎還沒弄得清什么意思,就已經被張皇后拉到了身邊,他感覺到有一種熱乎乎的氣息撲面而來,只不過順著耳朵一直蔓延到了后邊,溫柔里帶著一絲絲甜甜的香味,讓他的一顆心都柔軟起來。 “娘……”淚水忍不住從眼眶里掉落,落到了玄色衣襟上,晶瑩恰似水晶珠子,滴滴滾落。 自從知道自己是崔老實夫妻撿回來的以后,崔大郎也曾猜測過過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他一直想要知道他們為何要丟棄他,直到蘭如青將身世向他披露以后,他便一直在糾結——他恨他的父親,憐愛自己的母親,每每想到她思念自己二十年,從未放棄過要尋找自己的想法,他便為她覺得心疼。 今日終于能像別的孩子一般依偎在母親身邊,崔大郎心頭酸酸澀澀的一片,真想一把抱住張皇后的脖子,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可是他不能,他的母親是貴不可言的皇后娘娘,目前他的身份還是張國公府的一個遠房親戚,他還未被正式承認,自然也不能與皇后娘娘有太親昵的舉止。 張皇后的眼睛盯住了崔大郎的耳朵后邊那一塊肌膚,胡太后也湊了過來,兩人都目不轉睛的望著那三顆鮮紅的痣。 約莫有瓜子般大小,紅得分外醒目,三顆紅痣就如三片花瓣組成了一朵盛開的花。 張皇后熱淚滾滾,一顆顆落到了崔大郎的脖子那處,她一般抱住了崔大郎,忍不住哭泣起來,開始還只是一點點的掉眼淚,壓著聲音哽咽,到了后來那聲音慢慢的放肆了起來,嗚嗚咽咽變成了連聲的哭泣,再后來竟然痛哭失聲,似乎要將這二十年的思念全部通過淚水發泄出來。 胡太后唬了一跳,一把抓住了張皇后的手:“若嫿,噤聲,莫要讓人聽見了!” 張皇后一把抱緊了崔大郎,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牙齒咬著他的衣裳,涕淚交流:“孩子,你莫要怪母親,母親也是不得已的,母親知道自己沒有用,若是有用,那時候母親就能保護好你了,你……” 她顫抖著雙手撫摸過了崔大郎的臉龐:“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母親?” 崔大郎搖了搖頭,他抬頭含淚望著張皇后,盡力將聲音放平緩些去安慰她:“母親,我從未怪過你,這些年我也過得很好?!?/br> “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