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唉,謙之!”寧謙之寡母的嘴抿了一陣子,最終無力的耷拉下來:“好好好,歇息一個冬日,先給你張羅了親事,明年再考?!?/br> 兒子快二十了,是該要找個媳婦成親了,這么多年來母子倆相依為命,她也想著要有一個孫子在她膝下咿咿呀呀的學著說話。 寧謙之抬起頭來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又低了下去,他心中明白,自己要找個媳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生在這鄉村旮旯里頭,自然要有一身力氣,能下地干活養家糊口,他自小便被寡母送去念書,家里的事情一點都不讓他插手,更別說地里的活計了,這么多年書念了下來,寧謙之身板兒格外單瘦,一看就是個做不得事當不得用的,雖說這臉還看得過去,可村子里那些大姑娘一想到嫁給她少不得就要當主心骨,田里地頭的活都得一個人扛著,一個個的都是搖頭擺手。 這模樣兒俊俏有啥用?又不能當飯吃。 再說了,模樣俊俏更有些靠不住,自己給他主內又主外,生娃養娘,折騰得成了一個黃臉婆,他卻跟別人搭上了,自己只能在旁邊看著干生氣。 故此,盡管寧謙之生得不賴,可村里村外的姑娘們都打定了主意,平常沒事口里占占便宜,撩撥撩撥這小白臉兒也就夠了,和他過一輩子?那簡直是要準備跳火坑。 寧謙之的寡母卻一點還沒明白這里頭的緣由,她心里頭熱烘烘的覺得,自家兒子生得俊又滿腹經綸,哪里不會受姑娘喜歡?素日里兒子從縣學回來,剛進村口就被那些姑娘們搭訕著,一路臉紅的走回來,她看著都只覺得意。 自家的兒子可是一塊金子,閃閃發光的金子,哪家都想要搶著回去收好的! 只是她托媒人去說親時,才發現有些不對,這金子仿佛變成了一塊泥巴,不僅桃花村里沒一個姑娘點頭,便是鄰近幾個村子也沒誰表示有意向。 寧謙之的寡母很生氣,怎么會這樣呢?兒子到時候可是會要金榜題名,這些人都不想跟著享福不成?她將媒人拉了過來細細叮囑:“你可得要說清楚,我們家謙之的命好,算命先生說他少不得要大富大貴的,你是沒有說不成?” “沒有說?”媒人冷笑了一聲,這寧家老嫂子也真是,給人畫一張大餅就能填住肚子了?人家少不得要看你們家的田地積蓄,寧謙之的父親倒也留了三畝下來,可寧謙之的寡母一個婦道人家又如何能種得下?只能將這地賃了出去,每年得的租子刨去母子倆的吃穿用度,也就夠著給寧謙之交念學堂的錢,寧家寡母年輕的時候也還能繡帕子,攢到十多十條就在趕集的時候擺著賣,或者走路去江州城賣到雜貨店里頭去,可這些又能掙出多少銀子來呢? 撇開這些身外之物不說,人家最最主要還是看不上寧謙之這個人。 從小到大沒干過重活,不能撐起家中門戶不說,就是這人品也有問題。 桃花村里的人都知道寧謙之與盧秀珍的事情,大家都有些感慨,盧家那姑娘,可是膽小怕事的,竟然能豁出性命來跟他私奔,說明她心中已經認定了他,而投水的時候寧謙之竟然將盧秀珍撇下,一個人跑回來了,這到底是咋一回事? 若真是不喜歡盧家那姑娘,跟人說清楚,未必人家還和會賴上你不成?肯定是寧謙之自己點了頭,盧家那姑娘才會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來,既然已經點了頭,那就該兌現諾言,兩人私奔被人發現,有人追趕,盧家姑娘提議投水殉情,即便寧謙之不跟著跳下去,至少也得喊人過來救她哇! 那晚上盧家那姑娘被救上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她死了,氣息全無,好在她命大,給她控了水吐光了以后,竟然慢慢醒轉過來。眾人本來覺得很是為難,盧家那姑娘是定了親的,跟寧謙之肯定是不難到一塊啦,這有情人不能成眷屬,實在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可沒想到峰回路轉,盧姑娘那個未婚夫得了急癥過世了,這不是給寧謙之一個極好的機會! 聽說盧大根都親自跑去寧家商量親事了,但寧家卻拒絕了,寧謙之那寡母還上門羞辱了盧家姑娘一番,這事情傳出來,聽得村里人個個心寒——雖說盧秀珍私奔確實做得不對,可這畢竟只是個小山村,沒有高門大戶那么多窮規矩,村里人只覺得這事情真是趕巧,盧家姑娘的男人在成親前就過世了,這不剛剛好給寧謙之騰出個位置來了? 本想著這姻緣天定,沒成想寧謙之聽了寡母的話將盧家姑娘撇到了腦后,害得人家被趕著出去守了望門寡,跟一個大姑娘私奔卻不愿意負責任實非君子所為,故此村里人見了寧謙之都有些鄙視,就是連沒事撩撥他的村姑們都冷眼看他:“薄情的負心漢!” 這事情沒多久便傳了出去,外村的人也曉得桃花村里有個叫寧謙之的讀書郎,從小便開始念書,可做出來的事情卻比沒念過書的人還不如,個個唾棄,聽著媒人說是給寧謙之做媒,慌忙擺手:“不中,不中!我家閨女才不嫁他家去哩!” “哎呀呀,你可別看他現在窮,算命先生說他必然會有富貴!”媒人只能拿了寧家寡母千叮嚀萬囑咐的話出來做誘餌,看看有沒有魚上鉤,棄療人家回得更絕:“算命的話能信么?當年算命的說我能做大官呢,現在還不是在家里種田?那寧謙之念了這么多年書,連秀才都沒見考一個回來,還想著金榜題名?莫要笑得人的大牙!” 本來以為是個香餑餑,誰知道此時卻門庭冷落無人問津,寧謙之寡母不由得有些著急,正趕著秋日天氣變涼,她沒注意添衣,感了風寒,一病不起,寧謙之只能從學堂里回來照顧她,只是從來沒做過什么事,不免有些手忙腳亂,寧謙之寡母見著兒子那模樣,不由得涕淚漣漣:“謙之哇,你一定要成親才行,沒人照顧你怎么才好哪?!?/br> 年紀有這么大了,正是春思萌動的時候,寧謙之哪里會不想著成親那事?只是……并沒有姑娘愿意嫁他。 “唉,娘,你就快別提這事了?!彼鋈粋?,若是那次稍微堅決一點,執意要與盧秀珍成親,母親拗不過他,或許也會同意。 眼前閃過一張蒼白的臉孔,尖尖的下巴,一雙含著愁苦的眼睛,看得他心里抽著痛了下,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绅埵撬皖^,依舊還是能見著那張臉,這讓他不免有些驚駭,口中低聲念出了那個名字:“秀珍……” 寧謙之寡母聽得真切,心中也有些懊悔。 要是早知道寧謙之這般不好找媳婦兒,那一次她順水推舟的同意了該多好,盧大根要十兩銀子,家里頭也不是沒有,為啥不拿出來做聘禮,滿足兒子的心愿呢? 一想到那件事情,寧謙之寡母就忍不住心中戚戚,盧秀珍雖然身子單薄,可還是算個能干的,盧家的事情她少說也做了差不多一小半呢。 第236章 蝎尾針(二) “盧家嬸子,盧家嬸子!” 屋子外邊有人叫喊,寧謙之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朝外邊看了看,心里不免有些慌張,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雖然來的不是曹cao本人,可也是曹cao的親戚。 盧大根婆娘堆著一臉笑走上了臺階:“謙之哇,你從縣學回來了?你娘在屋里沒?” “在呢,在呢?!睂幹t之有些慌亂,側了身子讓盧大根婆娘跨進了屋子,望著她圓滾滾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秀珍她嫂子來自家作甚? “寧家嬸子,怎么了?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么?”盧大根婆娘走到了屋子里頭,見著寧謙之寡母坐在床上,臉色蠟黃,裝出一副驚訝模樣來:“可是感了風寒?” “可不是?”寧謙之寡母伸手揉了揉額角:“身子發冷,這地方疼得厲害?!?/br> “寧家嬸子,你可要注意歇息哇,現在天氣涼了,少不得會有寒氣,多添件衣裳?!北R大根婆娘一屁股坐了下來,竹靠椅被她那沉重的身子壓得咯吱作響,她朝床邊靠攏了些,臉上擠出的笑容將她的一雙眼睛都快擠沒了:“寧家嬸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要是哪些地方得罪了,你可別往心里去?!?/br> “你……”寧謙之寡母抬眼看了看盧大根婆娘,只覺得她笑容實在有些假,可人家巴巴結結的找上門來,自己咋就能把她趕出去?她點了點頭:“你說吧?!?/br> “謙之的親事說好了嗎?” 寧謙之的寡母瞬間覺得盧大根婆娘的笑容實在是太難看了。 她抿緊了嘴巴,唇邊兩道深溝般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怎么了?嬸子,我沒有惡意,純粹是想給謙之來做個大媒來著?!北R大根婆娘笑著朝前邊湊了過去,眼睛里全是滿滿的算計:“若是謙之還沒尋到合適的,我這里倒是有個人,兩人配得上,謙之肯定也不會有意見?!?/br> “真的?”寧謙之寡母眼睛一亮:“你娘家有合適的姑娘么?跟你說,我們家謙之可是會有大富貴的,哪個姑娘嫁了他就不用愁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保準是做夫人的命!” 寧謙之站在門口,聽到屋子里兩人提及自己的親事,眉毛抬了抬,心跳得有些快。 “哎呀呀,我說的這個,跟謙之可實在太配了!不是我娘家的姑娘,是我婆家的人哪!”盧大根婆娘兩只肥胖似豬蹄的手一拍,哎呀哎呀的大呼小叫了起來:“我那小姑子盧秀珍不是和謙之剛剛好是天生一對么?” “啥?”寧謙之寡母眼睛鼓鼓:“盧秀珍?” “可不是?”盧大根婆娘轉頭看了看站在那邊聽得聚精會神的寧謙之:“謙之哇,你說句實話,你到底想不想要跟我們家秀珍成親嘛?” “秀珍?”寧謙之的心砰砰的亂跳了兩下,白凈的臉孔上漸漸的浮現出一絲紅暈。 “嬸子,你瞧瞧,瞧瞧?!北R大根婆娘得意的笑了起來:“謙之心里頭不還是掛記著我們家秀珍么!” “你說的啥話?什么叫你小姑子和我們家謙之合適?她能配得上我們家謙之?她都是成過親的婦人,還是個克夫的寡婦,我們家謙之可是還沒娶妻的后生,能合適?你是想要存心來氣死我不成?”寧謙之寡母的臉拉得老長,一張口,幾點唾沫星子濺到了盧大根婆娘的臉上:“我呸,你這個晦氣東西!” 盧大根猝不及防,臉上被噴到了星星點點,她手撐著床站了起來,一雙腿朝后邊挪了一步,伸手擦了擦臉,兩頰通紅:“嬸子,我是好意過來與你說說這事兒,你倒來了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說實在話,你們家這個兒子有哪一點占強的?又不能種地,又不能掙錢!我們家秀珍雖說是守了個望門寡,可跟她有啥關系哩?她這身子還是清清白白的,而且她比你那扶不上墻的兒子能干了不只是一點兩點!我不過是看著他們倆人彼此有情,故此才過來撮合的,要不是我才懶得過來說合哩!” 聽著盧大根婆娘將自己的寶貝兒子貶得一無是處,寧謙之寡母氣得全身直哆嗦,靠著床坐著,手揪著衣裳前襟,一個勁的在發抖,盧大根婆娘瞧著她那樣子,生怕她一口氣接不上來,趕緊扶著墻偷偷的溜走了。 本來以為這事情沒戲了,可沒想到過了兩日,寧謙之寡母竟然自己又找上門來。 “大根媳婦,我尋思了好幾日,你那日說的話還是挺有道理的,他們兩人本來就情投意合,我們不該阻攔他們?!?/br> 寧謙之的寡母說得很真誠,眼睛眨巴眨巴,很有誠意的望著盧大根婆娘。 “啥?”盧大根婆娘被弄糊涂了:“你前日不還罵我們家秀珍是克夫的寡婦,和你那寶貝兒子不配么,咋……” “唉,那都是我病得糊涂了?!睂幹t之寡母一臉歉意:“大根媳婦,你可別跟嬸子計較這些,那時候頭疼發熱,話都沒聽清就只想發脾氣,后來病好以后想了想,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應該……” “呵呵?!北R大根婆娘心里高興,不管寧謙之寡母怎么想通的,只要她肯答應就好,在崔老實家占不到便宜就把盧秀珍帶回來嫁給寧謙之,穩穩妥妥的掙上一筆聘禮銀子,這可是兩手準備,今年靠著嫁小姑子就能掙兩筆銀子了,真是進賬多多。 “大根媳婦,你……”寧謙之婆娘有些拿不定主意:“你這是同意還是……” 她心里頭有些忐忑,前日自己得罪了盧大根婆娘,還不知道她會不會記恨在心呢。 那日把盧大根婆娘罵走,寧謙之幫她揉胸捶背弄了好一陣子,寧謙之寡母這才勻過氣來,她捶著床鋪板子,口中罵罵咧咧:“虧她想得出來,小姑子都成了寡婦還想要塞到我們家來嫁給謙之,她們家這般能耐?咋不上天哩!” 寧謙之坐在床頭默默的替她捶背,等著她喘過氣來才低聲道:“娘,秀珍其實是個不錯的姑娘,你沒必要這樣嫌棄她?!?/br> “咋啦?”寧謙之寡母轉過頭來,眼睛瞪得銅鈴大:“你還心疼上她了?” “娘……”寧謙之低下頭,不敢看他寡母的眼睛,但口里還是斷斷續續的在說話:“你不是說給我算過命,那算命先生說我的命好么,那我娶了秀珍也不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嘛。最近您給我到處聘姑娘,可是沒人愿意嫁進咱們家來啊,現在秀珍的大哥大嫂愿意把她給我,這不是挺好的么,我今年冬天要是能進學,少不得要到江州城住著準備明年的秋闈,家中不能沒有人替我盡孝,秀珍是個能干的,有她在家里干活,我就心安了?!?/br> “唔……”寧謙之寡母的眼睛轉向了不遠處的窗戶那頭,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她的兒子要淪落到娶一個寡婦?真是心有不甘! 那個盧秀珍真是沒臉沒皮的貨色,狐媚子一般纏著自己的謙之,還扯著他去私奔,謙之差點連自己這個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的寡母都扔下給她走了,一想到此處,寧謙之寡母就心氣難平。 “娘,娶了秀珍回來我會更用心讀書的?!睂幹t之見著寡母沒有那么堅決的反對,心中以為她有一絲動搖,趕緊趁熱打鐵:“我和秀珍會好好孝敬你的?!?/br> “用心讀書,好好孝敬我?”寧謙之寡母轉過頭來,看了坐在身邊的兒子一眼。 “是的,我一定會用功念書,考上秀才以后明年去參加秋闈中舉子,光宗耀祖,讓您享福?!睂幹t之覺得這事兒多半有戲,心中一喜,拼命點頭。 “唔,既然是這樣……”寧謙之寡母沉吟了一聲:“我姑且信你的話?!?/br> 現在沒人愿意嫁給謙之,謙之心里頭又記掛著那小寡婦,不如就給他娶了姓盧的進門,也好讓他安下心來去考學,幾十年媳婦熬成婆,自己做了婆婆當然是要好好管教媳婦的,她會讓那小寡婦明白,當年她拐著自己兒子去私奔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婆婆管教媳婦,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還能說她的不是?等著謙之考中進士做了官,少不得會有人巴結上來,她再給謙之挑一門好親事,這個小寡婦若是愿意做妾,看在謙之喜歡她的份上就讓她留下,若是不愿意伏低做小,那就一封休書打發出門——想要找休媳婦的理由很多,不拘選一條便是了。 故此,歇了兩日,等著身子好了些,寧謙之寡母跑到了盧大根家來說這件事情,見著盧大根婆娘那副黑沉沉的臉色,心中有些沒底,這盧大根婆娘會不會記恨那日的事情吶? “嬸子,我想了想,我們家小姑過得舒坦,未必想要嫁你們家謙之呢?!北R大根婆娘趾高氣揚的抬起頭來:“聽說她婆家挺不錯的,她在那里吃香喝辣的,怎么會回桃花村來跟著你們家謙之過苦日子?” “這……”寧謙之寡母語塞,好半日才訥訥道:“你不是說秀珍心里頭有我們家謙之么?” “以前是有,可誰知道現在還有沒有裝著?”盧大根婆娘盯著寧謙之寡母看了一陣,看得她蕭瑟的朝后邊縮了縮身子,滿心都是一種自取其辱的感覺:“嬸子,我跟你說實在話,我可以帶你們去秀珍婆家那邊瞧瞧,看看她過的是什么養的日子,你們先別開口說話,等有機會讓謙之去跟她說,若是她對謙之還有那份心思,肯定會答應的?!?/br> “唔,這樣也中,只不過秀珍婆家會不會放過她呢,不是要守孝三年的么……”寧謙之寡母有些猶豫:“我們家謙之今年冬日就要滿二十了?!?/br> “嗐,只要有心,這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北R大根婆娘高高的抬起頭來,一雙手叉到腰間:“嬸子,我們聘禮也不要多了,十兩銀子,你答應給十兩,那我就會給你想好妥善解決的法子?!?/br> 第237章 蝎尾針(三) 車到山前必有路, 想要做成的事情,只要肯動腦筋,自然是會做成的。 盧大根婆娘盯緊了站在臺階下邊的盧秀珍, 心中冷笑, 都是她逼自己用這最后一招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怨自己。 她原本只打算過來占點便宜打打秋風, 沒想到這小姑子出嫁以后就翻臉不認人,自己百般討好她都當沒看見, 一臉目中無人的樣子。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把你那時候做的丑事兜底翻出來,看崔家還能不能容得下你! 出嫁前就跟男人私奔,這可是極大的一個污點, 世間對這種事情很難包容, 特別是一個克夫的寡婦,把這點子風流韻事給抖了出來,那就別再想在婆家立足了。崔老實一家容不下盧秀珍, 她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娘家, 到時候少不得又落回到了她的手心里。 盧大根婆娘一點也不擔心盧秀珍會不聽從她的安排——她不是和寧謙之情深意重到了不顧一切去私奔的地步么,現兒能嫁給心上人, 怎么還會不答應, 肯定是高高興興打扮起來準備做新娘了吧?盧大根婆娘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怎么了,秀珍,才離開桃花村六七個月,你不會不記得寧謙之了吧?” “秀珍……” 寧謙之朝前邊走了一步, 輕聲喊了一句。 乍一見到盧秀珍,他有些震驚,幾乎不敢上前相認。 面前站著的盧秀珍,和記憶里的盧秀珍,似乎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格外陌生。 臉孔還是那張臉孔,可神情態度截然不同。以前的她站在盧大根婆娘面前,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只敢低著頭應著話頭,哪里像現在一樣,昂首挺胸站在那里,淡定從容,根本沒有把對方看在眼里。 以前的她,一看到自己眼中就有一種膜拜之色,她的目光總是在追逐著她,不肯放松半分,她的眼神里有著幾分癡迷,仿佛是那二月的柳枝在追逐著春風,柔軟嬌弱得讓人不免有一種憐惜之情。 而此刻他見到的盧秀珍,是一個眼神堅定的年輕女子,一雙眼眸猶如天上的星辰一般冷清,眼神朝他那個方向輕輕瞟過來,猶如有冰雪飄零將他罩在寒冰里。 得不到盧秀珍的回應,寧謙之有幾分尷尬,他有些不安的望向盧秀珍,輕聲喊了一句:“秀珍,我是謙之啊,你不記得我了?” 盧秀珍鎮定了心神,沖著寧謙之微微一笑:“怎么能不記得你呢,你不就是那個啥事都不做,從小就被送去念書的娃么?你跟我娘家沒隔多遠,咱們是鄰居” “你裝模作樣做啥?只是鄰居?”寧謙之的寡母有些沉不住氣,幾步搶著過來沖到了盧秀珍面前:“你一直喜歡我兒子,我們桃花村里的人誰不知道?你怎么有臉說你只將他當成是鄰居?” 看起來這個盧秀珍貪圖著婆家富貴,不肯跟著回桃花村去了,自己可不能讓她過得太舒服自在!寧謙之寡母忽然想起了那個晚上,她趾高氣揚去看盧秀珍的慘狀,反而被她幾句話嗆了回來,不由得越想越生氣,這真是一種恥辱,那晚被一個黃毛丫頭給斥責了一通,今日好言好語的跑過來,兒子又被她當眾掃了面子,她這個做娘的,還能在旁邊站得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