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江寒下了樓,顧野的車停在那里。他靠著車門,雙指間夾著一根未燃盡的煙。 “江老師?!彼麊玖私宦?。 “怎么?”她看顧野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梳的整齊,顯然才從正式場合回來。 他掐了煙,鉆進車。將領帶松了幾分,闔眼靠在車座。 “累了?”江寒偏頭問他。 他忽的勾起唇角,揚著一抹笑。將江寒的手拉到自己的心臟,放了很久很久。 “現在不累了?!彼f。 江寒問他:“怎么了?”她戳戳顧野的臉,在他臉頰邊壓出一個酒窩。 顧野猛地偏頭咬住她的指尖,小舌輕輕掃過,勾人的桃花眼望著她:“沒什么,就是想你了?!?/br> 她縮了手,輕笑一聲:“天天見,還想?!?/br> “快12小時沒見?!?hukuāi “顧同學,你真的很rou麻?!彼挾嗔它c。 顧野不再說話,靜默地望了她很久。 “江寒,我和你說件事?!彼€是決定將尹決生母還活著的事告訴江寒,畢竟,江寒有知道的權力。 “你說什么?”江寒唇抖了抖,手指掐進rou里。他握住江寒緊張的手,將她的手心貼在自己側臉:“看著我,沒事?!?/br> “我爸爸他是不是……”她險些要哭出來,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第一次,她感覺未來是這樣的明亮清晰。 終于可以提交申訴,終于有了翻案的機會。 “我現在帶你去看她,在東城那,不遠?!?/br> 江寒胡亂地點頭,臉上的表情既不是哭也不是笑。 “好,好?!?/br> “有我呢,江寒?!彼麚崞浇澙醯闹讣?,一點點地將它包住扣在手心。 “顧野,謝謝你?!?/br> “是尹決告訴我的?!?/br> 她吸了吸鼻子:“快走吧?!?/br> 顧野如實將情況告訴她:“我打了幾個電話給醫院,都說韓燕精神狀態不好?!?/br> “唔?!彼_始緊張,心里開始編排見到韓燕時自己該說的話。 車駛向高速,繞了幾個圈很快到了江里市醫院。傍晚,住院部人影寂寥。門口偶爾走過幾個穿著病號服出來散步的人。 顧野提前約好了曹院長,曹院長很和藹,特地出門接他們,將他們帶進病房。 病房里有兩個人,三張病床。 “靠著窗的那個就是?!辈茉洪L指著。 靠近窗戶,一個消瘦的女人呆呆地望著窗外,一動也不動。 “韓姐?” “韓燕?!?/br> 良久,她回過頭,看到江寒,一雙呆滯的眼睛里多了些波瀾。 “你是?” “我是江峰的女兒?!苯疀Q定這么開場。 她瞳孔瞪大,朝墻角挪了幾步:“你……你來干什么?” ☆、晉江獨發 她表現的這么惶恐, 連帶著江寒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我有話和你說?!苯D向她,凝肅地看著眼前這個被夢魘糾纏了很久的年輕婦人。 她好像已經料到了江寒要說什么, 將頭深埋在臂窩里,干裂的唇瑟瑟發抖。 “當年的案子我想重新申訴,你能提供新的證詞……”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尖銳的嗓音打斷了。 “我知道?!?/br> 江寒噤了聲, 有些倉惶地偏頭去看顧野。顧野握緊她的手,平靜地對著韓燕:“是尹決告訴我們他的母親在這里,他很希望您能……” “希望我什么?”許久, 她才從臂彎里抬起雙眼,直直地對著顧野,“希望我去自首?還是希望我把他的父親送進監獄?” “讓你贏了官司,那我呢?”她接二連三地拋出問題。 “只是讓你陳述一個事實?!苯杏X有些喘不過氣來。 “陳述事實對么?”她譏諷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我就知道, 總有一天你們會來?!?/br> “所以?!?/br> “所以我不會去?!?/br> “你怎么……”江寒大口呼吸著載著酒精味的空氣, 眼眶紅腫了些。 “你爸爸是受害者,我也是?!彼榫w忽然的激動, “你有沒有想過我作證之后的結果?” 她斷斷續續地說:“誰在乎過我和兒子?我們怎么辦?” “我和你差不了幾歲, 我15歲生的尹決,我也不是自己想生的?!?/br> “我現在已經沒有勞動能力了,你看到了?我要靠那個人養我和兒子, 我沒辦法的?!?/br> “我沒辦法的?!?/br> 她顫顫巍巍,手一直拽著床單,說了很多聲沒辦法。 江寒看著她又驚慌又痛苦的樣子, 眼淚就這樣滾了下來。 這場錯案,不僅有一個受害人,也不僅有一個人在18年里承受著痛苦。江寒想要翻案,為了她的父親。而這個女人想著忍辱活下去,為了她的兒子。 本來,就沒有對錯。 “對不起,對不起,然后請你離開好么?!彼f了很多聲對不起,看著江寒落淚,她的淚花也跟著從干枯的眼眶里涌出。 “韓女士,你這種做法……”顧野上前還想說什么,江寒卻攔住了他。 她緩緩地起身,對著韓燕:“燕姐?!彼f,“無論你做不做證,我還是會繼續申訴。我不奢求最后我能得到什么,或者我的父親能得到什么,我只希望法院給我們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公道?!?/br> “如果你能繼續忍受當年的罪人以這樣的條件養著你,我也不會強求你為我作證?!彼f。 “辦法總會有?!彼n燕,“真相雖然遲到了,但總會來?!?/br> “最后?!彼醋☆櫼暗氖?,“還是希望你健康?!彼掖业啬ǜ裳蹨I,推開病房門離開。 * 回學校的路上,江寒一路無言,只是拖著腦袋凝睇著窗外。顧野不打擾她,也不多說什么安慰的話。 因為他了解江寒,知道她是一個堅強的人,很堅強。 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宿舍門被鎖上,阿姨也睡得正香。江寒敲了幾下宿管的門,阿姨沒有反應。 顧野望了一下博士生宿舍低矮的柵欄:“爬墻進去吧?!?/br> 江寒呆了幾秒,她從小就是好學生,還沒做過翻墻進宿舍的事情。 “我抱你上去?!鳖櫼罢f,“墻上正好有塊墊腳石,你踩著?!?/br> “哦,好?!苯苈犜挼毓怨苑錾项櫼暗募?,顧野輕輕一提,她的腳便離了地面。 “踩墻上的那塊石頭,然后上去?!鳖櫼拜p聲地指導她。江寒體育細胞向來不發達,腳剛擱在石頭上就失了平衡,鞋底打了滑順勢向后倒。 所幸,顧野在前面抱住了她。 她正面對著顧野,顧野嘴角掛著清冽的笑,滿眼都是寵溺:“江老師,你怎么這么笨?!?/br> 他鼻尖蹭了蹭江寒的,臉上的笑意更濃。 江寒望著他,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從心底涌上。她環著他的脖頸,頭埋在他的肩窩。 一會,顧野便覺得自己的肩頭濕漉漉的。他心里一酸,順著江寒的頭發,半開玩笑地說:“誰欺負你了?老子打他?!?/br> 江寒鼻腔里叱出一口氣,捶在顧野的肩:“你?!?/br> 顧野便拉過她的手:“那你打我?!?/br> “幼稚?!?/br> “或者晚上老子給你賠罪?!彼麤]了正經,在江寒耳邊低語,“反正,某些小笨蛋也爬不過去?!?/br> 她心情好了點,捶著顧野的挺括的胸膛:“你才是?!?/br> “好了?!彼仓澜芾?,“還是去叫宿管阿姨吧?!?/br> 江寒抬眼,紅彤彤的眸子對上他的,點點頭。 敲了好久的門,阿姨才滿不情愿地起來給江寒拉開鐵門。臨走,顧野還不忘在江寒耳邊吹氣:“現在跟老子走還來得及?!?/br> 她捏了捏顧野的臉:“快回去?!?/br> 開門的阿姨干咳了兩聲催促:“快進去,快進去?!?/br> * 沒了韓燕的新證詞,整個案子的進展又慢了下來。顧小樹的團隊在各方面都做了努力,收效甚微。 律師讓顧野再做做受害人的工作,顧野猶豫了會,還是決定打電話給高考完尹決,將事實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尹決正和尹路在去墓園的路上,顧野這么告訴他,他默默地聽了,不發一言。 電話掛斷,尹路問他是誰,他胡亂地回是中國移動。尹路也沒再多問,只是讓小王準備好紙錢和元寶。 今天是尹老爺子的忌日,上墳的人只有他和尹決。墓園不大,繞了一會就到了老爺子的墓地。 矮矮方方的一塊,墓碑橫在當中,背后是墓志銘,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尹路點了根煙放在墓前,讓尹決和小王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