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命衙役將畫像傳閱衙外縣民，若有認出者賞銀十兩。

    “這不是章師爺嘛?！?/br>
    人群中有人認出。

    蘭子卿傳其上前答話。

    “大人，小人識得此人，此人乃是昀楚太守的師爺，章則?！?/br>
    蘭子卿敲落驚堂木，看了一眼旁坐的太守，冷喝一聲。

    “大膽刁民，何太守已說不識得此人，你卻說他是昀楚太守師爺，莫非是為了十兩紋銀，胡言亂語?！?/br>
    傳上來的縣民心中一慌，連忙為自己辯解：“大人明察！小的壓根就不稀罕什么銀子，秦大人愛民如子是個好官，小的實在不忍他被人陷害，這才指認師爺?！鳖^一磕，“小人若是有半句虛言，大人只管治小人的罪！”

    太守此刻已經是冷汗濕襟，如坐針氈。

    “你可有無看錯?！?/br>
    “大人，這畫像已經畫的十分明白，可況章師爺祖籍就在梨酒，更是小人的鄰居，小人前幾日還見他回梨酒祭祖，絕對不會看錯?！?/br>
    蘭子卿笑看向昀楚太守，笑意中含著一針寒意。

    “何太守，你還有什么話說?！?/br>
    “丞相這是何意，即便信是下官的師爺送的，又有什么證據證明是下官指使?！?/br>
    太守猶自做垂死掙扎。

    蘭子卿唇邊透出一絲幽寒。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罷，本相便讓你心服口服?！?/br>
    “傳萬花樓的鴇娘?！?/br>
    聲音剛傳下去，一個脂粉艷俗三十出頭的女子便被帶了上來。

    “參見大……大人?！?/br>
    太守一見來人，面如土色。

    “你可見過你身旁的女子?！?/br>
    鴇娘偏過頭，看去。

    “回大人，見過，她是我樓里的姑娘，名喚春娘?！兵d娘眼珠子一轉，哭道：“大人，這小蹄子要是犯了什么法，可不關我萬花樓的事啊，更不關民婦的事啊?！?/br>
    蘭子卿按了按眉頭，冷道：“你再往上看，可認得這位大人?！?/br>
    鴇娘小心翼翼的抬頭，瞅了一眼太守。

    “民婦……認得，他是昀楚郡太守，也是我樓里的……?？??！?/br>
    縣衙外哄然大笑。

    秦無漁挺直身板，一動不動的跪在堂下。

    蘭子卿再次敲響驚堂木，冷喝道：“春娘，還不實話招來，莫非要等本相動刑?！?/br>
    春娘經此變故，嚇得面無血色，六神無主，抖著身體像倒籮筐一般倒出太守如何要自己陷害秦縣令，末了，不忘哭啼一聲“大人開恩！”

    “何太守，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話說?！?/br>
    何太守眼見大勢已去，癱在椅上，絕望道：“蘭相手段高明，下官無話可說?！?/br>
    蘭子卿眼波冰寒，喚來左右撤了宋太守的坐，摘了他的頂上烏紗。

    “下官還有一事不明，還望丞相讓下官死個明白?！?/br>
    “你且說來?！?/br>
    “丞相如何知曉，秀娘不是秀娘，而是萬花樓中的姑娘?！?/br>
    蘭子卿眼眸復又轉的淡漠，唇邊緩過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何太守下次設宴，莫再設煙花之地?！?/br>
    何承道腦中，炸響一陣驚雷。

    破綻，竟是那日自己在萬花樓中擺下的一桌洗塵宴！

    蘭子卿此人，實在可怕！

    何承道一臉瘋狂，語氣帶著魚死網破的森冷。

    “丞相斷案如神，下官認罪，不過堂上有人道貌岸然，侮辱斯文，喜男風，好斷袖，身不清影不正，又該當何罪！”

    第20章 斷袖一案

    縣衙鴉雀無聲，死水一般的靜寂。

    蘭子卿眸一縮，手收成拳，咯咯作響。

    半響，方平復心緒，緩緩放開拳，一字一頓：“不知何太守所指何人?！?/br>
    何承道猛然抬手，直往案下湖衫人影處指去，咬牙切齒說道。

    “正是梨酒縣令秦無漁！”

    衙外，又是一陣哄然。

    秦無漁死死咬住唇，低著蒼白的眉眼一言不發。

    巫長雪面容更寒。

    蘭子卿望了一眼案下單薄的身影，驚堂木狠狠拍下，冷喝道：“何承道，你怎敢憑空污蔑朝廷命官，你說秦縣令是斷袖之人，可有證據？你若拿不出憑證來，本相兩罪并罰，決不輕饒！”

    “丞相，罪官在西子慶上聽得秦無漁親口說出心慕巫長雪，好在被巫長雪拒之，才免梨酒縣鬧出腌臜之事?！?/br>
    那日西子慶，他無意中遇見秦無漁，便偷偷跟了一路，本只望偷聽出一星半點把柄，誰料跟至暗柳下，兩人說了好一通話，眼見爭執將起，秦無漁突然握住巫長雪的手，便是一番深情自白。

    嘖嘖，那眼波柔的，連自己看了都起幾分邪火。

    巫長雪到底不愧是巫長雪，這等美人下，還能把持的住，一句話堵得秦無漁負氣而歸。

    秦無漁走了，他自然跟著散了。

    沒走兩步，心中便生出一條毒計。

    你秦無漁不是喜歡巫長雪嘛，本府就以巫長雪為餌，釣你上鉤！

    萬事俱備，秦無漁果來赴宴，果然中計，果然成刀俎魚rou，任他宰割。

    誰知……

    何太守長長一嘆，望了一眼案邊身姿淡雅，眉目若畫的人，頭挫敗的垂下。

    到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自己算漏一環，如今便成了階下之囚。

    事已至此，臨死之前也要拉個墊背的！

    斷袖雖非重罪，卻足以叫他秦非漁再無顏面立身梨酒縣！

    蘭子卿眼波微閃，望向那抹寂寂湖色，口氣淡淡。

    “秦縣令，你可有辯解之話?！?/br>
    秦無漁方抬起頭，秀白的面容上不見絲毫血色，眼眸如明珠蒙塵般黯淡，整個人就像失去了神采的娃娃。

    “下官，無話可說?！?/br>
    蘭子卿瞇了瞇眼眸。

    “秦縣令，本相斷不會聽信何太守一面之詞，只要你將西子慶上情形如實說來，本相定還你一個清白?！?/br>
    這話，已是明示。

    只要你秦無漁另有一番說辭，不管是真是假，他蘭子卿即可判何承道陷害不成，心生叵測。

    這樣明白的話，秦無漁又豈會聽不明白。

    他唇邊透出一縷苦笑，摘下頂上烏紗帽，高舉過頂，一個頭狠狠磕下，再抬頭時額上滲出血珠。

    “何太守所說句句屬實，下官的確對巫長雪懷有不軌之心，下官身為父母官卻有此等齷齪心思，實不再配當梨酒縣縣令?！?/br>
    “下官愿引咎辭官，以贖此身?！?/br>
    衙外響起一片鄙夷之聲，議論如潮，時前擼著袖子言道誰敢動秦大人一根寒毛，我孫四第一個不放過他的漢子現下也轉了說辭，唾沫一啐，罵道好端端的男兒，偏要當個兔兒爺。

    巫寒抬起極其復雜的眉眼，“流舟……你這……又是何苦?！?/br>
    秦無漁在一片辱罵聲中僵直腰板，死死咬住銀牙。

    蘭子卿望去，那身影孤寂單薄的令人心痛，湖衫清冷如水。

    他失算了，這是個清水無漁的男子。

    一身的清廉，怎會弄虛作假行宵小之事。

    蘭子卿聽著衙外萬夫所指，雖非指他，由人奪己，亦覺心寒。

    龍陽如何，斷袖又如何！

    一未傷天二未害理，不過喜好不同，世人卻如見蛇蝎！

    看看衙外這些人，哪一個沒受過秦無漁的恩惠，哪一個平日里不愛戴他，如今聽聞他是斷袖，全都換了一副嘴臉！

    謾罵滔天，何其惡毒！

    “啪—”

    驚堂木敲出一聲巨響，震住衙內衙外所有人。

    一時間，罵聲皆收，縣衙靜可聞針。

    蘭子卿豁然起身，一步一趨，走下案臺。

    縣民眼見官老爺突然發難，嚇得不輕，皆噤聲低頭。

    蘭子卿神色冷若冰霜，步至秦無漁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