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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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云昭自然樂意,讓兩個丫鬟和長松院的丫鬟遠遠地跟在后面,和曹正允兩個在花園里閑逛,又行至涼亭之上,二人上了亭子歇了會兒,丫鬟打著扇子,擺上了一些茶水糕點。 曹正允把糕點往賀云昭嘴里塞,道:“我也喂喂夫人?!?/br> 賀云昭腦子里還在想曹宗渭,他身居高位,沒得為了她背負罵名吧,也許……往后他就不會那般待她了。勉強吃了一點,便不吃了。 曹正允見賀云昭不大有胃口,想著可能是天熱的緣故,便自己吃了一整塊山藥糕,指著花叢里飛舞的蝴蝶道:“夫人,我們去捉蝴蝶,我抓了放在做窗紗的那種透明紗籠里都送給夫人?!?/br> 那是實地子紗,透明厚實,做窗紗十分合適,做成六邊的籠子,拿紅漆木柄提著,裝滿了蝴蝶也很好玩。 賀云昭被曹正允牽著下了涼亭,她吩咐丫鬟們就在亭子里避暑,不必跟來,便去了種植了許多一葉蘭和扇骨木的花叢旁邊,用帕子幫忙捕捉蝴蝶。 曹正允追著蝴蝶亂跑,賀云昭不緊不慢地跟上去,見他額上都是汗珠子,便叫他停下來,給他擦了汗,道:“在樹下歇會兒在玩罷,看你熱的?!?/br> 曹正允傻兮兮地笑著,一口小白牙皓白如貝。 賀云昭點了點他的鼻頭,她是真心喜歡曹正允,倘若那個成型的男胎長大了……也該是這般模樣。 二人正站在三人合抱都抱不住的高大榕樹下面,賀云昭忽覺腰間一痛,轉身一看,一個長得五官端正,年紀只有十來歲的小孩子正拿著彈弓保持著射她的姿勢。 賀云昭認得,這是曹正允的親哥哥曹正麾。 這哥倆有意思,性格貌似截然相反。 賀云昭帶著曹正麾臉上的敵意,便知道有人跟這孩子說了什么。 曹正允看著地上小石子,約莫有他拇指那么大,登時就怒了,咆哮道:“哥!你干啥呢!”怎么能打他喜歡的夫人! 曹正允怒氣沖沖地走上去,握著兩個小拳頭仰著頭道:“道!歉!”做了沒道理的事,就該道歉。 曹正麾冷冷地瞥了弟弟一眼,像看傻子一樣看曹正允,又看著賀云昭陰陽怪氣道:“憑什么道歉,心機深沉的女人!” 小孩子不辨是非,賀云昭也并不生氣,但曹正麾打人這事就不對了。權貴多出紈绔,視人命為草芥,品性這事,打小就要教育好。 賀云昭走上前去,曹正麾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他其實還是很害怕她的,因為他知道,據說父親很喜歡這個女人,比喜歡他逝去的母親還要多! 賀云昭一把搶過曹正麾手里的彈弓,隨意撿起個大小合適的石頭,對準了大榕樹,猛地朝樹干上一射,方才鳴叫聒噪的知了從樹上掉了下來,園子都好像靜了幾分。 賀云昭旋身對曹正麾道:“你若射準了,就不該射到人?!?/br> 曹正麾是見識過父親騎射的,這婦人的準頭未必輸給他父親??!而且……她居然不責怪她,二堂哥明明說忠信伯夫人特別兇的! 曹正允跳起來鼓掌道:“夫人好厲害!好厲害!” 賀云昭微微一笑,眉眼彎彎。 曹正麾不識好歹,但是分得清美丑,這忠信伯夫人可真美呀! 曹正允揪著曹正麾的衣裳道:“哥哥給夫人道歉!” 曹正麾一把甩開曹正允,冷哼道:“傻子!”從賀云昭手里搶回了彈弓,心情復雜地跑開了。 賀云昭摸了摸曹正允的小腦袋,問他熱不熱,要不回涼亭去休息。 曹正允捉著賀云昭的手道:“夫人,只有娘親才能摸我的頭,要不您做我娘親,以后我天天給你摸?!?/br> 這guntangguntang的小腦袋,誰要天天摸啊……不過童言無忌,賀云昭一笑置之,牽著曹正允去往涼亭里。 曹正允牽著賀云昭的手,小聲地告訴她道:“哥哥不壞,我替他向夫人道歉。夫人別往心里去,夫人要是疼,我給您揉揉?!?/br> “不疼,我沒往心里去?!?/br> 玩了有一會兒,賀云昭便把曹正允送回長松院,曹宗渭換了身衣裳出來,一本正經道:“我送夫人出去?!?/br> 二人一路無言,賀云昭出了影壁,曹宗渭便折回去了。 曹宗渭回到長松院的時候,曹正允終究是沒忍住,把園子里發生的事同父親講了一遍。 曹宗渭聽罷哈哈大笑,小兔崽子,也算遇上對手了。 曹正允以為自己親爹瘋了,不怒反笑,生怕曹宗渭氣極把曹正麾暴揍一頓,加之他也不是有意要告狀,只是不想親哥哥這么對待他喜歡的人,便忙著替他說好話道:“夫人說了不怪哥哥,爹您別揍他!” 曹宗渭不打小兒子,但是打大兒子,不是偏心,而是看著曹正麾結實些,比較下得去手,曹正允太嬌氣了,他都懶得打。 “行了行了,你去念書?!?/br> 曹正允從書房里走出去三步一回頭,生怕待會兒曹正麾在這里挨打。 曹宗渭還是把曹正麾叫到書房門口來了,但是這回教育的方式沒有以前粗暴,他先是很耐心地晾了兒子半刻中,然后才把人喚進屋里。 書房外面極熱,書房里邊放了冰塊消暑,一扇門之隔,兩片天。曹正麾汗水滴落在地上,根本不敢抬手去擦,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得父親生氣,大耳刮子甩了下來。 曹宗渭氣定神閑地看著兵書,時不時瞅他一眼,曹正麾更心虛了,兩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曹宗渭淡淡道:“起來?!?/br> 曹正麾扶著桌子起來,低著頭不敢看父親。 曹宗渭拍了拍他傻兒子的頭,力道不輕,但不疼。 曹正麾有些搞不懂父親的意思了,這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啊……他都快崩潰了。 曹宗渭滿面威嚴道:“知不知道做了今日這事叫我曉得了,是什么后果?” “知道……父親應該教訓兒子?!辈苷饴曇魳O低,半點底氣都沒有。 “打客人,你膽子和年紀一樣,長大了?!?/br> 曹正麾嚇得肩膀都在發抖,抿著唇不敢說話。其實他本來不敢這么做的,因為他知道,這事忠信伯夫人鐵定會告到父親面前,但二堂哥那么一挑唆,他就生氣了,想找賀云昭出氣。 曹宗渭語氣依舊平靜,耐著性子道:“若是換做以前,你跑不了這頓打?!?/br> 那就是說,今天的事情有轉機,曹正麾抬著眼皮小心翼翼地看著曹宗渭。 曹宗渭嫌棄地看了曹正麾一眼,道:“別這么賊眉鼠眼,敢作敢當,怕打怕死的都不是男人?!?/br> 曹正麾和別人打架從來沒有怕的,但是看到父親就是怕,打心眼里怕,每一個毛孔汗毛都在怕。 曹宗渭嘆了口氣道:“正麾,你今年已經有十歲了,說實話,爹不知道該怎么教你。動粗,你還只是個孩子,不動粗,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我說話你總是聽不進去?!?/br> 曹正麾低下了頭,是的,他現在確實不大聽得進長輩說的話,或許礙于皮rou之苦,還會勉強聽下,但大多時候,總覺著父親說的話不合他心意。 曹宗渭拍著他的肩膀道:“家里人都曉得你頑皮,曉得我氣極了會打你,但他們還是不管你的死活,挑撥你去做一些沒有道理的事,你今日敢打客人,將來是不是膽子大了,也敢打老子了?” 曹正麾猛然抬起頭睜大了眼睛道:“兒子怎敢!”對父親雖有些抵觸,敬重之情還是依舊,兒子打老子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他還是不敢做的。 “爹的話你聽明白沒有?那些順著你的心意說話的人,若是真的為你好,不會讓你到我跟前找打?!?/br> 曹正麾和大房的人親近慣了,彼時聽到這種論調,雖覺著有道理,一時間還不能想通,只咬著唇不肯說話。 曹宗渭也不欲多說,有些事不是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能改變的,他對兩個孩子還得上心些。 “正麾,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細細想想,去吧,讀書去吧,莫讓先生久等了?!?/br> “兒子告退?!辈苷庾饕就?,又紅著臉道:“天氣炎熱,父親注意消暑?!?/br> “嗯,曉得了?!辈茏谖颊Z氣輕快,教育了兒子這么多年,他表面上一直很聽話,但只有這一回,說了這般體貼的話。 曹宗渭覺著賀云昭說得對,就算他不知道兒子怎么想的,但他總該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倘若他的父親這般,他該希望父親如何對待他。他知道,曹正麾一點也不想父親揍他。 曹正麾退出書房后心情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酸甜甜,還不待他從出遠門,曹正允把他攔住了。 曹正允小心翼翼地看著曹正麾,細聲道:“爹沒打你吧?” “沒有?!?/br> 曹正允松了口氣,“事情是我告訴爹的,我說夫人不怪哥哥,讓爹也別打哥哥,還好爹聽了?!?/br> 曹正麾訝異道:“是你說的?”他以為是忠信伯夫人告的狀,又故作好人替他說好話。 曹正允煞有介事地點頭,“是我,是我在爹爹面前替你美言了幾句?!?/br> 曹正麾輕輕踢他一腳,“去你的,你美言管屁用!” “怎么不管用!你看我這就去讓爹爹打你,叫你看看管不管用!” 曹正麾大驚失色,抓著撒腿開跑的曹正允的后衣領,往后拽道:“給我回來?。?!”他爹可是好不容易放過他的! 曹正允被勒得吐舌頭,扯著衣領往回退了幾步,啞著嗓子道:“哥!松手!” 曹正麾不揪他衣領,撈著曹正允的胳膊找了個僻靜處說話,他一本正經語重心長地告訴弟弟:“你可曉得,她親近你,是為了給咱們做繼母!” 曹正允瞪圓了眼睛,咧嘴笑道:“真的嗎?!夫人要做我娘!” 曹正麾捂著他的嘴,恨鐵不成鋼道:“是繼母!繼!母!”哎,果然虛歲七歲的孩子,是沒法理解實歲十歲的人心里想的事。 曹正允把哥哥的手從他嘴巴上拉下來,道:“那又怎么樣?反正我可以喊娘就行了?!?/br> “允哥兒,你就那么喜歡她?” “喜歡!哥哥你不喜歡嗎?你看夫人彈弓射的多么厲害,咻一下就射中了蟬,若是她能做咱們的娘,天天摸我的頭,還教你彈弓,多好哇!” 曹正麾不言不語,他被弟弟所構想的美好日子給迷惑了,而且賀云昭打蟬的功夫太棒了,他當時是很驚艷的,如果忠信伯夫人真有那么好……那好像也蠻不錯的。 曹正麾低落道:“人會變的?!彼陀X得是身邊的人都在變,對他好的人越來越少。 “哥你就一直沒變,總是不喜歡跟我玩,只在爹的面前裝裝樣子?!?/br> 曹正麾白了弟弟一眼,其實他也是喜歡他的,只是嫌他有時候太累贅了,“我喜歡你,以后喜歡你成不成?” “成!那我也喜歡你!” “那你以后記得多在爹面前給我美言幾句?!?/br> 曹正允搖首嘆氣道:“任重道遠!” 哥倆在樹蔭底下打鬧了起來。 * 賀云昭回了伯府,聽彭見山說程懷仁從學里出來,去了成衣鋪子里,被煩事纏身了好久,又被沈玉憐的人中途給叫了回來。 估計又有好戲看了,賀云昭讓彭見山去打瞧瞧又有什么事。說不定,這火又要燒到她身上來,不得不防著些。 那廂,程懷仁本來在成衣鋪子里,聽掌柜的稟報說原先的供貨商號把貨源給斷了,鋪子里招牌布料已經斷貨五天,包括原來已經簽了契約的訂單都沒法交貨,還有老客戶也天天催貨。 除開這些,還有一些時興的衣裳樣子總是沒法及時拿到貨,不是別家鋪子包圓買斷了,就是他們原來合作的商號給的消息晚了。程懷仁又要進學,常常不能及時得知情況立馬下決定,事情一拖再拖,越來越糟糕。 這還只是成衣鋪里的情況,還有賣點心的寶甜齋里也出現了各種狀況,使得程懷仁分身乏術,曹家族學的課業也耽誤了許多。 程懷仁正在成衣鋪里心煩著,沈玉憐身邊的丫鬟小青便找來了,還說是從族學里找到這邊來的。 一聽說小青是從族學過來的,程懷仁五臟六腑都在冒火的,曹家族學是什么地方?在里邊讀書的公子哥兒們,就算再紈绔,也沒有人敢讓丫鬟過去。指不定這會兒族學里的人已經編排出一場風流故事來。 小青本來是想表達自己四處奔跑十分辛苦,表小姐那邊狀況也十分緊急,卻不曉得哪句話沒說對,眼瞅著程懷仁就黑了臉,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小青埋著頭,低聲把事情挑重點說了一遍,大概就是沈玉憐和程懷仁房里的幾個丫鬟發生了口角,激烈爭吵之下,已經由吵架變成了動手動腳,沈玉憐還吃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