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宋璽一直都想找機會談這件事情,但如今大家也都不是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了。年齡長了,面皮也會薄起來,就算沒人旁聽,沒有合適的機會,宋璽也不好忽然說起這些事。 此次孟染晉階出竅,宋璽才算找到了機會,將烏長柳數落一頓。就烏長柳這個個性,若只是輕飄飄帶過,他便會只當不知。雖然與烏長柳說話,從來只需點到為止,那也必須切實點到了才算。 烏長柳面上也沒了方才的嬉鬧和不經意,很正經的應道:“我明白的,師姐?!?/br> 確定烏長柳是真的將自己的話,聽進了耳中,宋璽才道:“明白了就趕緊把該辦的事情辦完了,回去勤奮努力?!?/br> “噫?!睘蹰L柳嗟嘆一聲,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應了一聲:“那我先去尋盼兒?!?/br> 宋璽才懶得理他具體尋誰辦事,只留給了烏長柳一個凌厲的眼刀。 烏長柳覺得頭疼,扶著額頭灰溜溜出去了。 宋璽說的沒錯,他有在刻意的將自己的修為控制在適當的范圍。 天舞門發展到如今,耗費了他們太多的心血,他不希望有哪怕一絲半點的不穩妥。但同樣的,宋璽所言,也是他必須要正視的問題。 烏長柳在飛澗廊橋上往執事堂走時,忍不住往吾思居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點上來說,身為師弟的阿染,倒是做的拼盡了全力。 嗯,太拼命了,結果現在……不行,忍住,不能笑。 烏長柳到執事堂時,顧盼正呆在他自己的理事間內,不過,魏憶曉也呆在這里。 看到烏長柳進來,魏憶曉以為烏長柳是來尋他,站起身叫了一聲師父,便準備往自己的理事間去。 烏長柳瞥了他一眼,道:“坐你的,我找盼兒說話?!?/br> 顧盼將手邊的奏事冊放到一旁,笑著問:“師伯尋我何事?” 烏長柳一本正經的將孟染的要求吩咐給了顧盼,烏長柳太端得住,甚至顧盼都沒察覺其中的不妥。 天舞門初設樂理課時,顧盼便隨著倪飛修習了樂理。后面更是在曲譜之事上,得了孟染的指點。 許多人屬于自己會,但不一定會教。孟染在作曲一道上,雖天賦極佳,授業這一點上卻恰好屬于這一類。顧盼還算有天賦的,這么多年下來,多多少少已經摸到了脈絡。 此時聽聞烏長柳說起詞曲之時,心中不慌,卻也還是覺得需要去找自己的師父,再了解的仔細些。 與孟染的事情比起來,天舞門的其他事,都要稍微讓個道。 魏憶曉在樂理一事上,水平也就到了能識能試能舞的階段,作曲這種事,他并不擅長。 聽完了烏長柳的吩咐,魏憶曉很順手的將顧盼手邊剛放下的奏事冊取了過來,對顧盼道:“你去尋你師父,這邊的事情交給我?!?/br> 顧盼對自家師父的事情,當然也是放在心上的,沒有推辭,與烏長柳告罪一聲,便往吾思居的方向去了。 待顧盼離開,魏憶曉便看著烏長柳道:“嗯?師父還有話要說?” 烏長柳道:“此次演唱會,你三師叔大概不會參加。待籌備完畢,他便要去往南賢洲?!?/br> 魏憶曉奇了一下:“三師叔不參加?” “嗯?!睘蹰L柳想著宋璽說的孟染的情況,在心內悶笑,怕是不敢參加吧,聽風聲雨聲尚且忍不住要跳舞,真開起演唱會來,怕是想壓都壓不住。 “哦?!蔽簯洉圆惶谝獾貞艘宦?,忽然抬頭:“南賢洲?” 烏長柳挑了挑眉,自家徒弟可算是沒有忽略自己要說的重點。烏長柳已經道:“盼兒若是去,你怕是要跟去的。若你們要去,手邊的事情該交割的便提早交割一下?!?/br> 魏憶曉看著烏長柳,眼里卻露出一絲笑,道:“多謝師父提醒了?!?/br> 末了,神色間卻有些閃爍,道:“不過,他大概……不會跟著去吧?!?/br> “嗯?”以往是修為不到,待顧盼修為到了,身為天舞門唯二的親傳弟子,顧盼也一直很忙。這次聽說孟染要前往南賢洲,烏長柳以為,是顧盼前往南賢洲探親的好機會。 印妝風還是當年尋顧青安時,去過南賢洲。徒弟有了自己的選擇,他這個當師父的,這些年便一直很心寬的沒有再去打擾過。但不打攪不意味著不關心,印妝風說著要收個徒孫回來教養的事情,一直沒有去實施。偶爾提起顧青安來,往往便是嘆一口氣道‘算了,不提他,想到他那沒出息的樣,我就想剁了他’,再一回頭看到烏長柳,下一句話就變成了‘算了,我也沒臉剁他,你就是我也沒出息的明證’。 烏長柳:很委屈,跟我結為道侶,是這么丟臉的事?你信不信我現在出去宣布一聲,要跟我結為道侶的人,可以從天舞門排到兩儀坊? 魏憶曉也沒心思接著往下看了,將奏事冊放到一邊,對烏長柳道:“他吧,別看凡事能忍讓,南賢洲那兩位,卻算是……不好說。他結丹時曾問過我,為何他爹娘這么多年也沒來看過他。若他去看他們,會不會太唐突?!?/br> “嗯?你們還聊過這個事?”烏長柳只見到顧盼對孟染的親近,倒不知道顧盼對他的父母,也還是很在意的。 “咳咳,這個事情吧,我當時……說了一些不太好的話?!蔽簯洉缘拿嫔悬c尷尬。 “你說了什么??”烏長柳很難得見自家厚臉皮的徒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大意就是,他師父師爹總不會是最在意他,他爹娘亦如是,但我會最在意他?!蔽簯洉詫擂瓮炅?,說起來時又是理直氣壯。 “你……這算是…趁虛而入吧…”烏長柳瞠目結舌:“你竟然是這種徒弟?” 魏憶曉聳了聳肩:“盼兒他,你也知道的,看起來怪害羞的,其實多么堅韌。除了這點,其他哪里不是滴水不漏?我能怎么辦?” “你也不怕他明白過來了,有你好受?”烏長柳嘖嘖嘴,覺得自己都要忍不住重新認識一下自家這位徒弟。 魏憶曉卻一笑:“但,我也沒說錯吧?就不說我爹了,師父你如今難道會將我看得比印師祖重要?” 烏長柳覺得自己今日出門,一定是沒看黃歷。一個兩個的,都往他臉上懟。還讓不讓他好好做人了 烏長柳對魏憶曉不屑一顧:“你既不重,我也不要。事情你們辦,奉掌門旨意,我回去和阿印雙修閉關去了?!?/br> 徒弟什么的,不就是拿來虐一虐圖個自己開心的么? 烏長柳看著魏憶曉不開心了,自己就開開心心甩袖子走人了。 魏憶曉目送烏長柳離開,目光落在顧盼桌案上的一個小燈架上。青枝纏繞的小燈,夜深時還能發出蟲鳴般的遠聲,是屬于南賢洲的風物。 第214章 幫我去看看 很快, 天舞門為了演唱會之事就開始籌備起來了。 聽說孟師叔/師祖要親自指點作曲之事, 主動請纓的眾弟子差點把顧盼都給淹沒了。最后經了一番甄選, 才留下了各境界的弟子各十名隨同。 幾日后,孟染帶著天舞門修習過樂理的一群弟子們,出沒在天舞門內各處。而孟染所授, 與其說是作曲的技巧, 不如說是感受靈氣的技巧:“靈氣由萬物而生, 近水處水靈氣濃厚,同時兼具山石之厚重,靈氣運轉如重鼓定山,又有水活之靈韻?!?/br> 孟染說著時,一腳落在地上,一腳輕點地面, 輕身一轉便是一個優雅的舞姿。隨著身體感受到了溪水的萬般變化, 孟染的身體也在細微處, 柔軟的變換著。 很快,一股濕潤的藍色水靈氣, 便匯聚到了孟染周身,隨著孟染口中輕哼的曲調,浮游在孟染身側, 隨舞姿變幻, 跳出了一曲頗為美妙的溪渠之舞。 前幾日與宋璽一番對談,回了吾思居之后,孟染也調整了心態。正視了出竅期天舞門修者, 與靈氣的溝通法則,此時面對天舞門的眾弟子,跳起舞來也不再覺得尷尬。沒有收束感的舞姿,將孟染所感受到得,毫無滯澀地傳達給了觀舞的各位。 對于天舞門的弟子來說,孟染用言語傳達的,遠不如他用舞姿表達的多。 天舞門對弟子的愛好從不強求,能站在這里的諸位修習樂理的弟子,對此都是由心而發,同時也有著頗為上佳的悟性。 僅觀一舞,又有孟染斷續的幾段輕哼,腦中已經有了自己的觀想。這種觀想配合他們自己的感悟,將心神隨著孟染沉入其中,顧盼及其中幾位元嬰期的弟子,很快便隨著也感受到了靈氣的親和。 顧盼喜道:“師父,這樣舞動,較之本元通靈舞,更能與靈氣親和?!?/br> 徒兒悟性上佳,孟染這個做師父的自然也欣慰。孟染嘉許道:“你的感覺不錯。不過,本元通靈舞重在根本,雖不如此舞與此地更加相合,卻能在各處通用?!?/br> 說到了這里,孟染發現還可以同時做另外一件事。 世間萬物雖然各不相同,天舞門如今各處格局,卻是暫時不會動的。諸如他所在的此地,昨日與今日便相同,如此一來,遠的不必說,天舞門內卻可以將某些詞曲舞固定下來,還可以幫著天舞門內的弟子,多些不限于本元通靈舞的選擇。 隨即,孟染便道:“此次作曲,便也是要將天舞門各處的優勢顯現出來,助你們修行。待你們修至出竅期,其中區別便也能自行體會。屆時,便可游歷天下,感悟各處?!?/br> 如此一來,孟染便帶著天舞門的這些弟子,將天舞門各處細細走了一遍。將各處劃出了更適合某些舞蹈的區域,并在這些區域內,將他所感悟到的舞蹈跳出,由顧盼即時記錄,并與諸人成曲。 將這些事情做完,孟染便覺得,也確實到了他自己該游歷天下的時候。 畢竟,以往他只能以眼感悟世間美景,如今他還多了能更深層次感悟美景的機會,不出去走走豈不可惜。 至于詞曲之事,顧盼多年隨藝,如今也到了該出師的時候。而作詞之事,孟染自己都不擅長,就更不要提教授之事了。孟染不想在作詞這件事情上限時什么,也很想知道顧盼最終會辦成什么樣。 畢竟,功法玉簡內的要求,已經是近萬年之前的了。而他自己的喜好,則是更接近前界。只有顧盼,雖或多或少受了些他的影響,到底還是土生土長的滄源陸之人,也更能代表屬于如今滄源陸的審美。 幾日后,孟染與隨行的幾十名弟子,將天舞門上下各處都走了一遍。 遣了眾弟子散去,顧盼隨在孟染身后,往吾思居的方向走去。 一直沒有等到顧盼相問,孟染便自己開了口,道:“此次我去往南賢洲,你要同去嗎?” 顧盼似乎一驚,站住了腳步,頗有些局促的看著孟染,道:“我……我…還是不去了?!?/br> “說起來,你早都結丹了,也有了能去往南賢洲的能力,竟沒有想過要回去看看嗎?”孟染這時細想起來,才覺得奇怪。顧盼早就結丹了,派內其他弟子都是筑基就開始回去探親,只有自家這個徒兒,反倒是因為父母遠在他洲,當年一別便再沒見過。 顧盼一雙秀目,偷瞥了孟染一眼,腳下甚至往左右各邁了一小步,顧盼才又正站在孟染面前,道:“師父能…順便去幫我看看嗎?” 孟染這才意識到,徒弟這是…在害怕? 不過想來也是,當年他本就是逃出來的,甚至都沒能被他父親送到安全的地方。雖說后來印妝風去看過了顧青安,也只是帶回了顧盼的元血琉璃墜。但若不是當時恰好解開了顧盼的雷印,印妝風能否尋到顧盼還是未知數。 換而言之,若不是顧盼剛好拜在了天舞門下,能夠順利長大都是未知之數。 顧盼對父母固然有孺慕之情,但那兩位對顧盼就不好說了。畢竟,這么多年了,顧盼都結嬰了,那兩位若是沒有遇到意外,也該都是結丹期了,竟然也沒有來尋過顧盼,這就也難怪顧盼會如此。 孟染想通了這些,便也不再鄭重其事的問顧盼,而是帶了點兒不經意問道:“自在宗是吧?若是路過,就順便幫你問一聲?!?/br> 顧盼眼中明明有期盼,卻被他壓制到幾乎看不見。孟染有點心疼,朝著自家徒兒勾了勾手指。 隔了約三尺站著的顧盼,偏了偏頭,朝著孟染走進了兩步。 孟染將這些年過去,依然清瘦的青年,一勾手摟進了懷里,拍了拍后背,道:“不管怎樣,不是還有師父在嗎?” 還有些無措的顧盼,立刻伸手緊緊抱住了孟染,應聲的那個“嗯”字,都帶出了些哽咽。 “你是我家盼兒,當年你印師祖來要,我也沒給的?!泵先編еσ庹f著,嘆了口氣:“忽然不想去幫你問了,萬一找上門來給我搶走了怎么辦?” “呵!”差點就要哭出來的顧盼,聽了這么句話,忍不住就笑了出來。松開孟染,從自家師父懷中站開一步,眼角飛紅處,隱約有些水色,顧盼抹了抹眼角??聪蛎先緯r,顧盼還有些不好意思:“師父?!?/br> 孟染卻已經一本正經的交代道:“我不在天舞門的這段時間,吾思居就交給你打理了。歌會的事情,好好辦。這次歌會意義何在,你比其他人都要清楚。交給你,我也放心?!?/br> “嗯,師父放心?!鳖櫯螒?,將那些心緒浮動,也壓了下去,語氣平靜道:“若有緣能見到鳳夫人和阿父,還請師父代我問好?!?/br> 孟染笑應道:“不僅會問好,還得感謝他們幫我生了這么優秀的徒兒?!?/br> “師父!”顧盼很少直面自家師父的夸獎,當下便不好意思了。 “哎?!泵先拘χ鴳艘宦?,看顧盼要惱,輕飄飄說了句:“好了,你去吧。要出發時,自會再知會你們?!?/br> 說完了,孟染腳尖一踮,乘風輕身而起,往吾思居的方向去了。 顧盼捏了捏指間,挺了挺剛剛被拍過的脊背,面上帶著頗為柔軟的笑意,往執事堂的方向去了。 聽聞孟染要去往南賢洲,宋璽就先張羅著,收拾了一堆用得著用不著的,用乾坤袋整理好了,送到了吾思居來。 烏長柳說是要回去閉關,卻與印妝風說起了孟染要去往南賢洲之事。隨后,聽印妝風說了南賢洲的諸多兇險。到底放心不下,帶著印妝風親自來了吾思居一趟,將南賢洲較為兇險之處,給孟染交待了一二。只說這一二,倒不是印妝風有所保留,只是以孟染如今已經出竅期的修為,印妝風以為,需要注意的也就只有這一二之地了。何況寧司元也會隨行,印妝風都覺得烏長柳小題大做。 但印妝風也能理解烏長柳的心情,畢竟孟染此前也沒怎么出過遠門,烏長柳這個做師兄的,又是天舞門的執事長老,處理的事情多了,見得壞事自然也多,會為孟染擔心也是正常的。 正是因為理解,印妝風也就來了。 閉關的倪飛,好不容易出關,過來天舞門剛聽說了孟染出關,便聽說了孟染要去往南賢洲。若是不論余事,倪飛倒是很想跟著孟染一起前往南賢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