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兩個小時前,你吃過懷石料理” “還有吧就是,你辭職了” 高旻噙著笑,欣賞舒楝瞬息萬變的神色。 舒楝思維發散,“你找人跟蹤我?怕我欠債跑路?” 舒楝的反應證實了高旻的猜測,他笑笑,“那不能夠,違法的事我不干,純粹偶遇” 舒楝心中仍有疑惑未解,一時顧不上想,好像錯過了某個點,但勞斯男當前,她只好專心致志等著接招。 高旻看她如臨大敵似地瞪著他,一陣好笑,輕咳了一聲,問:“我和朋友喝了點酒,你要是方便的話,能開車送我們嗎?找代駕,這一來一去的花不少時間呢” 雖然因為車禍,和勞斯男鬧得有點不愉快,可人家也幫過她,還給送醫院了,一報還一報,沒道理拒絕。 舒楝點頭,“行啊……我自行車擱哪兒?” 高旻搬起自行車放后備箱,回頭,下巴一揚,說:“上車” 舒楝糾結,“要是把你的車磕著碰著了算誰的?” “算我的,好吧?” 這還差不多,舒楝坐上駕駛位,系上安全帶,確認勞斯男的安全帶也系上了,才發動車。 “去哪兒?” “半島酒店” 開了好一會兒,舒楝回過味兒來,瞄了一眼車標問:“你換g65開了?” “就你撞我那車,還在修車廠放著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變著法得提醒她!舒楝橫了勞斯男一眼。 舒楝開車技術不錯,由于后座載著喝醉的人,怕顛著他不舒服,她開得特別穩當。 g65動力強勁,一腳踩下去,發動機在耳際轟鳴,和著血流和心跳的節奏,腎上腺素飆升,興奮感隨之而來。 黑暗中偶爾的一束光勾勒出身邊人的剪影,高旻看了一眼,不知不覺笑了。 有些人天生擁有讓人發笑的本事,這位舒小姐無疑就是。 舒楝把車開進酒店地下車庫,高旻架著喬瑟夫叮囑:“自行車就不要騎了,太晚了不安全,我讓酒店的人給你叫部計程車” “好吧” 過江隧道不向自行車開放,輪渡又停了,除了打的也沒別的辦法。 三人乘電梯到酒店大堂,高旻跟前臺說了下,之后朝舒楝點了點頭,架起喬瑟夫向電梯走去。 看著這一幕,舒楝忍不住浮想聯翩,倆男人一起開房……嘖嘖。 門童叫來了計程車,舒楝讓師傅等一下,到門崗那取自行車。 計程車的后車廂空間窄小,自行車一半架在外面,師傅抱怨:“平時不好這樣子的,會被交警抓的,現在大晚上算了,幸虧你去的地方不遠,否則你給錢我也不去!” 舒楝暴風稱贊出租車師傅救急救難,把人夸開心了,高高興興地給她送回了家。 這一天過的,那個累??! 幸好還有個家可回。 家對舒楝而言,不僅僅是容身之所,還是充電恢復精力的港灣,給她溫暖與庇護,安撫她不為人知的疲憊與傷痛。 往前推幾年,她就跟上了發條似的,加不完的班,趕不完的飯局,k不完的歌,認真算起來,在外邊待的時間比在家多。 當時家在她概念中就是花錢租來睡覺的地方,尚處在馬斯洛需求理論的低級層次,還沒達到愛與歸屬感的高度。 人在掙扎求存時,是無暇他想的。 舒楝充分理解那時粗糙生活的自己,一沒時間,二沒金錢,想精致也精致不起來。為了在大城市立足,為了打拼事業,她拿出拼命三郎的勁頭,發揚吃苦耐勞的精神,在理想主義光輝的照耀下,不以為苦反以為樂。 記者和文人一樣,都需要點氣節,這點陶淵明做得特別酷,不為五斗米折腰,他辭官回家務農時寫的《歸田園居》,其中的一句: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舒楝特別喜歡,也一直奉為圭臬,哪怕在現實中經歷了一番寒徹骨,有富貴于我如浮云的年少輕狂,櫛風沐雨后消失無蹤,她依然堅守住了底線,不出賣良心,不違背本意。 美中不足的是,道德、cao守、良心似乎跟錢天生不合,舒楝在報社當記者的那段日子窮的叮當響,雖說她的出稿量不算少,可沒有額外的進項,單憑杯水車薪的稿費,根本租不起像樣的房子。 她就跟城際盲流似的,從城西竄到城東,從一所便宜的房子搬到另一所便宜的房子。她住過地下室、八個人擠的拼租房、巴掌大的亭子間…… 舒楝不怕吃苦,怕搬家,被迫走人的情況層出不窮,什么房東收房自用、突然發神經漲房租、室友要和男友雙宿雙*飛…… 馬不停蹄地換房子苦不堪言,當記者就夠奔波了,如果大后方再不穩定,那可真就沒戲唱了。報社同事看她見天兒跟三毛流浪記似的,上班上得尖嘴猴腮,心中大為同情,就給她介紹了一住處,老公房,住的都是拆遷戶。 據同事講,房子老了點,但勝在地段好,交通便利,周邊生活設施也齊全,更錦上添花的是,替舒楝介紹的這處是政府回收房,交給物業托管,租住的話,只要定期交租,什么亂七八糟的事都不用管,也不用擔心被房東趕出來流離失所。 舒楝一聽那敢情好,轉念一想,這種條件的房子租金肯定不便宜,只好攤手做遺憾狀:“姐,我掙的那三瓜倆棗你還不清楚,這房子我租的起嗎?” “租金不貴,房子也沒多好,一室戶,有個熟人在那家物業做客服,我讓她先別把房子的出租信息掛房屋中介,給你留著” 這位女同事懷孕了,挺著肚子坐班,舒楝替了她不少活,給舒楝找房子,也就一順水人情。 現成的便宜,舒楝也不推辭,簽租房合同帶搬家請了一天假搞定。 二十來年的老房子,也不期待它能好到哪兒去,不就圖個事少穩定么,舒楝簡單添了幾件生活必需的家具和小電器,就安營扎寨不動地了,一住就是五年。 這五年發生了很多事,舒楝為了理想撞的頭破血流,黯然從報社辭職,又摸爬滾打換了幾份工作,老房子陪伴她度過了這段兵荒馬亂的歲月。 后來進了城投集團,隨著職位的晉升,工資也水漲船高,她把中二時期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心態收好,譏諷自己,偉人的名言可不是為了標識叛逆這么膚淺。你以為你是誰,美國隊長么?你丫的就老老實實工作賺錢,免得待在老家的親媽為你擔驚受怕之余,還要cao心你的溫飽,眼巴巴等著你啃老。 工作了這么多年,加上運用手上的人脈和資源接私活的收入,舒楝的積蓄買一套小面積的單身公寓完全沒問題,可她一直沒挪窩,延續艱苦奮斗的生活方式。房間里除了一張木床和衣柜連沙發都沒有,電視機和冰箱還是二十世紀初產物,沒有空調,夏天吹風扇冬天喝熱水。 舒楝在老房子住得絕對稱不上舒坦,主要圖方便,除了租金,物業費這啊那啊都不用管,她也就晚上回來睡個覺,餓了,小區門口有大排檔,24小時便利店,非常的煙火人間。 在家徒四壁的老房子住習慣了,舒楝逐漸養出了浪子習氣,文藝點的說法是灑脫不羈愛自由,大白話就是沒心沒肺,以方女士來看,閨女這是提早過上了老光棍的生活。所以隔三差五地催舒楝找對象,就怕她一條道走到黑。 日子過的隨心所欲無牽無掛,長輩們是不贊賞的,哪能對以后沒個章程打算,隨隨便便對付著過呢。 唯物辯證法告訴我們,事物是發展變化的,生活也一樣。話說起來,改變的起因有點無厘頭。 有天下班,晾在陽臺的床單不見了,舒楝探頭往下看,銀白色的布料落在一樓違章搭建的車棚上。 敲開了一樓的門,燙的滿頭卷的鄰居上下打量了舒楝幾眼,這才側身讓她進來。 舒楝問鄰居借了把人字梯,爬到棚頂,拿下床單,道了謝,鄰居把她送到門口,一臉的欲言又止。 看她神神秘秘的,舒楝有些不明所以,就含笑等她開口。 “舒小姐,儂曉得伐,儂格屋子有毛病的——” “毛病多了去了,老房子嘛” 鄰居拍拍舒楝的胳膊,示意她湊近說:“儂勿曉得,儂屋里廂住過孤老,伊西特勒,三天后才被寧發藝……” 本地話舒楝勉強聽得懂,鄰居向她透露,自己租的房子死過人,這又怎樣,二樓的一戶前幾天剛辦過喪事,生老病死再平常不過了。 鄰居看她不以為意,只當她無知者無畏,索性把老房子發生的怪事添油加醋說了個遍。 什么老人死后,屋里一到晚上就會有腳步聲,特別瘆人,什么深夜有咳嗽嘆氣聲,動靜太大,嚇跑了好幾個租戶,慢慢的,兇宅的名聲傳揚了出去,沒人敢租,老房子空著直到碰上舒楝這個冤大頭。 回想起簽租房合同時,物業管理處的經理客氣的不得了,生怕她不簽字,一個勁的夸小區的優點,說最適合上班族住了?,F在看事出有因啊,難怪租金低的可疑。 但不管怎么說,她這幾年在老房子里住得太太平平,想來那些詭異傳聞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鄰居講完又篤悠悠地加了一句,“舒小姐,儂格八字噶硬,鎮邪” 舒楝聽她講話陰陽怪氣,心知這是怪自己好心當作驢肝肺,也不計較,笑笑上樓去了。 到了和老媽一周一次的通話時間,舒楝隨口提了提老房子的事,感慨孤寡老人晚景凄涼,“媽,你雖然不老,可空巢,千萬當心點,降血壓的藥記得按時吃” “呸呸呸,你媽我健康的很,你舅你姨都在身邊,街坊四鄰也常來常往,就算我有個萬一,也絕不可能孤零零的沒人知道!倒是你,看看新聞,多少人年紀輕輕的過勞死,住的那小區鄰里之間人情淡漠,門一關,誰也不認識誰,真要人命關天了,誰管你?” 得,又開始老調重彈了,舒楝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無非是勸她找個男人,以免老了孤苦無依,好像嫁人跟萬能靈藥似的,包治百病。 見舒楝無動于衷,方女士改變策略,勸她買房,說現在的房子必須得換,住了這么多年的兇宅,多晦氣啊,萬事講討彩頭,換個新房轉轉氣運。 舒楝是沒忌諱的,膽兒也挺肥,好歹跑過社會新聞,跟過幾次兇殺案,也見識過巨人觀尸體,壓根不覺得死過人的房子有什么可怕。 不過就她目前的現狀講,買個房顯然比結婚容易實現,再說房子一天一個價,早買早安心。 說動了女兒,方女士表示要給她添錢買房。 “千萬別!我有錢買房” “哎喲,你那倆錢也就夠買個廁所” 方女士不由分說就往女兒賬戶上打了錢,舒楝一查賬戶,多出了一長串零,大吃一驚,方苓女士的財產狀況她一清二楚,公路局的小辦事員,錢權皆無,全指著年底發獎金,結果陽光工資政策一實行,福利都沒了。 “媽,哪兒來那么多錢?你可不能犯錯誤” “你媽我兢兢業業工作,沒拿過單位一張紙,我會犯錯誤?放心,這錢是舒昱鳴給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這章以及下一章,家都是主角 舒楝:為毛? 作者:因為即將抵押,幫你回憶回憶! 舒楝:你說過幫我開金手指不用賠錢的! 作者:我答應有毛用,要被你撞了的人答應才行啊,人物有自己的命運和意志,我無法控制! 舒楝:好想揍你! 第17章 生活的重量 舒楝爸媽之間也是一筆陳年舊賬。 舒昱鳴是方苓的前夫,北京人,因為父母的問題,下鄉時才15歲,他和另外三位下鄉插隊的知識青年住在大隊支書老方家的糧倉。 ? 老方的孫女幺妹方苓那時八*九歲,正是瘋跑野跑的年紀,壓根瞧不上家里來的幾個豆芽菜似的半大小子。尤其是那個叫舒昱鳴的,除了下地干農活,吃飯的時候都拿本書,別提多沒勁了。不如住在村口的那幾個知青,上樹掏鳥蛋下河抓魚蝦,可會玩了。 ? 幾度春秋后,知識青年們大多都返城了,只有舒昱鳴還留在農村。倒不是他對這片厚土愛得深沉,主要是不想回家,他父母剛平反沒多久就鬧起內部矛盾,打響了離婚戰,天天上演男女混合雙打,把家里搞的雞飛狗跳。父母雙方誰也勸不住,舒昱鳴無奈之余又回到農村,全身心的撲到學習上,他想考大學。 ? 時間是個魔術師,方苓到了少女懷春的年齡,昔日瘦弱蒼白的少年也長成了挺拔英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