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遺憾的是,舒楝混的是平常人的圈子,他們的審美觀不前衛不先鋒,在他們眼中,舒楝是個衣裳架子,但絕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 舒楝當然不會妄自菲薄,相反她會在特定的夜晚,穿上華服,點上蠟燭,開一瓶紅酒,愉快的孤芳自賞。 比如今晚,古典樂之夜,舒楝挑了一件巴洛克印花訂珠的黑紗長裙換上,趿拉著絲綢拖鞋,邁著舞臺劇效果的步子,進廚房給自己調了一杯藍色夏威夷,杯沿插上一片檸檬,完美! 舒楝用手機的airplay連接bo音響,貝多芬《第六交響曲“田園”》第二樂章溪畔小景的優美曲調流淌而出,營造出寧靜安謐的氛圍。 舒楝走向落地窗前的躺椅,四肢舒展地躺靠在椅背上,端著雞尾酒杯淺斟慢飲,藉由音符描繪出的田園風光平息心中的躁郁。 也許真有一條森林掩映的小溪,陽光在水面跳躍,樹葉輕悄地落下,在水中打著旋…… 舒楝正展開想象,深深陶醉時,燈光滅了,音樂也銷聲遁入黑暗。 窗外燈火依然輝煌,那么只有一個可能,買的電用完了。 借著手機的光,舒楝抓上手袋推門出去,樓道中的感應燈亮了,拿出購電卡插入智能電表,果然,屏幕讀數是負的,好在卡中有10塊錢的電應急。 拉上電閘,屋內走廊的燈光重新亮起,舒楝打算回屋換衣服然后下樓到便利店交費充電卡。 還沒走到門口,安全梯吹來一股猛風,半開的防盜門重重的關上。 把指紋鎖的防護蓋推上去,食指按上液晶屏,藍光幽幽的閃了兩下,門沒開,好吧,按密碼,咦?還是沒反應,再試,指紋鎖蜂鳴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舒楝傻眼了,備用鑰匙在床頭柜的抽屜里,這下怎么辦,找售后維修也是明天的事了,而且很可能是指紋鎖內電池的電耗完了,不久前還提醒自己去超市采購時記得買干電池呢。近來無論是工作還是私事,都讓她煩不勝煩,根本無暇顧及生活中的瑣事。 翻翻手袋,錢信用卡車鑰匙都在,萬幸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眼下也只能穿著拖鞋出去了。 “充值,五百”,舒楝把信用卡和充電卡遞給收銀員。 “充不了,賬上備用的錢用完了,明早九點后再來吧” 看舒楝目瞪口呆的樣子,收銀員知道她急著用電,不急的話也不會穿著睡裙跑出來。 “馬路對面的365也代繳電費,你到那邊試試” “好的,謝謝” 不巧的是,365的繳費系統升級,暫時不能結算。 其實充了電進不了門也白搭,舒楝住的是高層,她可沒勇氣從鄰居家的陽臺徒手爬過去。當務之急先找住的地方對付一晚,朋友們不方便打擾,還是去集團的協議酒店開間房吧,記得酒店附近有個全家便利店,要是也不能交費,她就買彩票去。 舒楝去地下車庫取車,啟動車前用純凈水漱口——只喝了小半杯酒應該沒事吧,她安慰自己。 開車上路,在與酒店一街之隔的地方找到便利店,順利交了電費,舒楝買了一瓶杰克丹尼,隨手放到副駕駛座位上。她睡不慣酒店的床,需要酒精催眠。 車開到街口,剛要右打彎,就被迫停下來。舒楝伸頭往外看,不遠處有警燈閃爍,交警拿著測酒儀查酒駕。 升上車窗,舒楝老實坐好,有的司機磨蹭故意拖延逃避檢查,估計查到她這兒還得等一陣子。 百無聊賴,舒楝從儲物格翻出一片補水面膜,撕開封口,將薄如蟬翼的面膜平整的貼到臉上,然后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突然一道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響起,舒楝睜開眼睛,前頭的車竟然轉彎逆行,司機慌亂之下蹭到了舒楝的車門,眼看著整個車身都要被蹭到,舒瀅急打方向盤,向右后方漂移,緊接著她聽到“砰”的一聲巨響,身體猛地彈向擋風玻璃,又被安全帶狠狠的拽回原處。 下腹部傳來的劇痛差點讓舒楝喘不上氣來,她嘶嘶的吸著氣忍痛下車,左側車門有道15厘米左右的刮痕,更嚴重的是車尾。 舒楝捂著腹部彎腰查看,車尾右大燈撞爛了,太心疼了,等看到被撞的車凹陷的車前蓋和車標時,心疼的更無以復加。她睜大眼仔細觀察那個飛天女神標志是不是山寨的,但車輪上的雙r讓她的期盼落了空。 她正跟這兒哀嘆流年不利,冷不防被人一把搡開,愣神之際忘了臉上還貼著面膜。 舒楝舔舔嘴唇,艱難地想開場白,得先道歉吧。 “誒,我說你怎么回事,不會開車就跟家里待著,跑馬路上禍害人就不對了,你臉上糊張紙甩尾當這兒f1賽道呢,不知道的以為你腳丫子轉方向盤呢,不拿自己的命當事,別人的生命安全總得尊重吧!” 被撞的司機居高臨下,氣勢逼人。舒楝穿著平底拖,不能和這個牙尖嘴利的男人試比高,于是腆著臉陪笑,“很抱歉,撞了你的車,我不是故意的,前邊的車逆行撞了我——” “怎么,推卸責任?”,那人冷笑,“別人撞你,你就撞我,交通規則懂嗎你?” “你講點道理行嗎?”舒楝也火了,嗓門忍不住提高,“該我負的責任,我絕不推卸,但就過錯方來說,逆行的司機也應該負事故同等責任,你不能全賴我一人吶!” 舒楝和高個司機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沒留意圍觀他倆的路人越來越多,不少人舉著手機對著他倆親密接觸的車咔咔咔一通拍。 發微博的:“小奔撞上勞斯,喜大普奔” 分享朋友圈的:“面膜女舌戰勞斯男” 想獲得人們的同情是不能夠了,誰叫撞車的倆人看上去都不差錢呢,看有錢人撕逼那就更加喜聞樂見了。 辯論了幾個回合,舒楝敗下陣來,口干舌燥,心頭滴血,勞斯萊斯光零件就動輒以6位數計算,維修費不用想也是天價。買完房子和車子,舒楝賬戶上的存款花了個精光,目前現掙現花,籌錢賠償,房子和車得賣一樣,真是傾家蕩產一夜回到解放前。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真倒霉,你撞什么不好,你撞一勞斯。 舒楝:你成心的吧,看我過的太樂呵了是不是? 第4章 來自世界的惡意 舒楝沉浸在即將失去房子的痛苦里,她仰頭看天,苦中作樂地想,這場飛來橫禍難道背了降落傘,還定點投放,專奔著自己來???太倒霉了簡直! “我告訴你,看天也沒用!”,勞斯司機黑著臉說。 嘿,什么人啊這是,得理不饒人。要是他態度好,舒楝倒也愿意跟他談談賠償的問題,可他不問青紅皂白,全沖著她一人來,叔和嬸都忍不了。 舒楝當即就要擼袖子和他理論個分明。 圍觀的醬油黨看熱鬧不嫌事大,巴不得戰火重燃,拽男作女打得天昏地暗才好,一時之間,吹口哨的,喝彩的,幸災樂禍的,動靜越來越大,終于驚動了交警。 “這小跑誰的?”,交警皺眉問,車門沒關,車廂內的酒精味兒直沖腦門。 “我的,我的——”,舒楝自動站出來配合檢查。 瞄了一眼舒楝的“尊容”“打扮”,交警眉毛擰成了麻花。 舒楝似有所覺,把臉上的面膜扯下來,團吧團吧扔進綠化帶的垃圾箱,為了避免誤會,她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最后把肇事的主因歸結到那位逃之夭夭的車主身上,“要不是那廝——啊不,那人逃避查酒駕逆行,我老老實實停著車何至于惹禍上身?” 勞斯司機嗤笑一聲,斜眼覷舒楝,“你這是一推六五二,把自個兒摘出來了?真像你說的,老實停著車,頂多就刮蹭下,多余踩一腳油門,損人不利己!” 什么叫含血噴人?什么叫不憚于最壞的惡意揣測他人?丫挺的喝毒*藥長大的吧?真誠地祝福你斜眼一輩子! 克制冷靜統統見鬼,舒楝脖子一梗,強硬回擊:“那車并道逆行,時速超過150碼,我不躲,等著被撞飛啊我?知道你開的車貴,蹭點漆都老鼻子錢,不就撞了你嗎,我賠!砸鍋賣鐵賠給你!” “現在是錢的問題嗎?出錯了,不知反省,一味嘴硬,就沖你這態度,放你開車,那也是一隱形馬路殺手!” “說得我好像故意撞你似的,非主觀意愿懂不懂?” 交警嗅到了一絲火藥味兒,忙打圓場:“我們的人去追酒駕逃逸的車主了,十字路口有攝像頭,經過現場勘查,會出一個事故認定書給你們,到時誰是誰非一目了然” 舒楝雞啄米似的點頭,連聲稱是。勞斯男冷嘲:“裝什么良民吶,聞聞這酒味兒,跟進了酒窖一樣” 想是那一下撞的不輕,放在副駕駛座上的酒瓶撞碎了,酒液淌出來,味兒能不大嗎?舒楝憋著氣兒又把酒的事交代了一番。 交警的神色不禁狐疑起來,這個女同志看穿戴,有點大神經傾向,感覺不太正常,心里想著,話中帶了出來:“你這睡衣也忒長了點,踩剎車絆住腳,釀成車禍的交通事故案例可不少,還穿拖鞋開車,真是胡鬧!” “睡,睡衣……”,舒楝要噴火了,她必須為自己的審美和品味辯護,“絕對不是睡衣!這是valentino巴黎春夏系列時裝走秀款!哪個場合穿都合適!” 交警才不管你款不款的,也沒空聽時尚經,做了個停的手勢,說:“一碼歸一碼,酒駕逃逸的我們會追究他的責任,可你這車上酒味大也是事實,來,吹口氣兒,喝沒喝,數據說了算” 驗證清白的時刻到了,舒楝不顧腹部扭筋似的疼痛,深吸一口氣,對著測酒儀吹管呼氣,8秒鐘過后,蜂鳴器沒報警,只綠燈閃爍,顯示酒精濃度數據在20毫克以下,顯然不是飲酒過量的數據。 舒楝樂了,眼角余光掃勞斯男,看丫還趾高氣揚的起來么,“啊呀——”,樂極生悲,嘴角的笑容尚未綻放就垮了下來,估計剛才吸氣呼氣動作太猛,牽動了腹部的傷處,頓時臉色煞白,冷汗順著額頭淌下來。 剛剛還耍橫的人,像抽去了骨頭,軟綿綿的眼看就要滑倒在地,勞斯男出手扶了一把,問:“怎么了你?” 舒楝疼的五官都錯位了,有氣無力地指指腹部,交警反應過來,“撞車時傷到了?” 舒楝心說能不廢話么,趕快叫救護車啊,倒是勞斯男當機立斷,半拖半拽,把她塞進自己車的后座。 關鍵時刻見人心,勞斯男放下成見,發揚風格,交警指揮其他車輛讓路,畢竟救人要緊。 勞斯男車開得平穩,但架不住舒楝肚子疼的翻江倒海,本來就被安全帶勒傷了,又吸岔了氣兒,腹股溝抽筋,稍稍動彈一下,就有分筋錯骨之感。 真是遭罪遭大了,不過還有處地方傷的比較尷尬,撞車時,酒瓶碎了,玻璃碴濺得哪兒都是,駕駛座也沒能幸免,借著沖撞的勢頭,舒楝兔起鶻落間,一屁股坐在玻璃碴上,好在很快下了車,利物刺進皮rou,很疼,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方便查看?,F在感覺不大對頭,舒楝艱難地翻身面朝椅背,伸手暗戳戳地朝那處摸了一下,指尖濡濕,湊近一看,是血。 到了市醫院找地兒停好車,勞斯男回頭問需要借輪椅嗎?舒楝掙扎著坐起來,搖搖頭。 勞斯男攙扶著舒楝走進門診大樓,大廳內人山人海。 舒楝厚起臉皮對勞斯男說:“勞駕,幫我辦個就診卡,預存的錢您先墊上,回頭我還您”,心里想,真是現世報來的快,因為車禍摩擦她還跟勞斯男爭得面紅耳赤,轉眼就要仰仗人家鞍前馬后的打點,怪不好意思的。 勞斯男到導醫臺領了個人基本信息表格,辦卡處的工作人員又把填寫表格的活兒代勞了,交了預存的錢,拿好“一卡通”,勞斯男扶著舒楝上電梯前掃了眼樓層指示牌,骨傷科在五樓。 舒楝并沒有在五樓停留,她視而不見,直接上了通往六樓的電梯。 勞斯男提醒:“骨傷科過了啊,上邊是婦產科” “先看婦科” 嘿,這人挨撞了不假,撞的還是腦袋!勞斯男想跟她曉之以理一下,婦科緩緩再看,慢性病不急,傷到明處的得先處理。 舒楝無可奈何地扯扯嘴角,總不能說玻璃碴給我的屁股開了幾道口子,有處還特別的不可言傳只可意會?說不出口??! 勞斯男看她別別扭扭的樣子,心中了然恐怕沒傷在明處。 兩人在排號機取了排號憑條,撿空椅子坐下,等著叫號。 市立醫院是綜合醫院,婦科產科沒有細分,都在一個樓層,時不時就有家屬陪同的大肚子女人從眼前走過,舒楝和勞斯男一對陌生人出現在婦產科,情形有點難堪,難堪之處在于別人自動把他們默認為來產檢的夫婦。 坐等無聊的幾個女人開始嘮嗑,有人目光落在舒楝肚子上,問:“幾個月了?” 有人插嘴,“瞧你的肚子,還沒顯懷,不到三個月吧?” 舒楝沒接茬,笑笑敷衍了過去,好在這些人也不需要她回應,閑扯打發時間是正經,沒一會兒就七嘴八舌地開聊了: “懷孕頭幾個月一定要當心,萬一流產了,以后很可能會習慣性流產,我表姐就這樣,現在又懷上了,天天躺在床上保胎,家里人緊張的要命” “別嚇人家,哪兒那么容易流產,前三個月要注意營養全面,吃點鈣片葉酸,雞蛋牛奶是必須的,水果也要多吃,桂圓菠蘿就不要吃了,偶爾呢燉點魚膠紅棗補補,保健品什么的完全沒必要,心理上放輕松,沒事了多散步鍛煉身體,生的時候會比較省勁” 這個女人一看就是行家,說起來頭頭是道,其余幾人很服氣,湊到一起嘰嘰喳喳交流起懷孕經驗了。 舒楝趁機站起來,排號快輪到她了,勞斯男陪著她到診室外的走廊等候。 粉衣小護士拉開門探出頭喊:“39號到你了” 走廊上的座椅坐滿了人,勞斯男干脆站在門邊上,舒楝沖他點點頭推門進去。 屋內有個年輕姑娘,歲數不大,看著像大學生,神情怯怯的,醫生按著她的檢查結果說:“看你的白帶常規檢查,陰*道清潔度超過正常值了,流產暫時做不了,先把炎癥治好了再說,我給你開點藥,到一樓大廳取” 女孩出去了,門沒關緊,透過門縫可以看到,一個拎包的男孩從座位上站起來,伸胳膊攬住女孩的肩膀小聲問怎么樣,女孩捶了男孩一下,嬌嗔:“都怪你” 舒楝收回目光被醫生撞個正著,確切說,醫生也瞄了一眼,她倆動作同步了。 醫生拿過舒楝的病歷本,在空格的地方刷刷幾筆,嘴上循例聊幾句,“現在不講究婚前守貞那一套了,至少做好保護措施,女孩子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做人流滿不在乎,還有把墮胎當家常便飯的,唉,對女性健康危害大了去了”,說到這兒,醫生抬眼,“說說你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