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等蕓香收拾好,幾人便出了院子。 她們住的迎春院靠南邊,而秦氏的院子在西邊,幾乎跨了大半個薛府后院。 現在時候還早,道上只有幾個下人在清理積雪。 一路到了秦氏的西院,因二老爺要去衙門辦公,伺候的人都已經起了,此處便比別地熱鬧一些。 三人進了院門,有個丫鬟正端著茶要進屋,見到前頭帶路的蕓香,奇道:“蕓jiejie怎么來了?” 蕓香朝她示意身后的薛靜姝,道:“念夏meimei早呀,我帶三姑娘來給二夫人請安,夫人在屋里嗎?” 名喚念夏的丫鬟昨日告了假回自己家,不在前面伺候,沒見過這位三小姐,此時好奇地打量幾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忙回話:“在呢,我去傳個話?!?/br> 蕓香將薛靜姝引上回廊,幾人等在廊下。 雪雖然停了,天卻仿佛比昨日更冷一些,從鼻子里呼出去的氣都成了一團白霧。 柳兒道:“小姐,你冷不冷?” 薛靜姝搖搖頭,把手從暖手筒里伸出來,“你摸摸看,熱的?!?/br> 柳兒握了一下,忙又把她的手塞回去,“別被風吹涼了?!?/br> 蕓香見到兩人動作,羨慕道:“三姑娘和柳兒meimei感情真好?!?/br> 柳兒揚揚眉,本要炫耀一番她和小姐親如姐妹,可猛地回想起來這里不是山上,到處都有規矩,怕別人聽了她的話拿去做文章,忙又憋進肚子里。 恰好念夏出來請薛靜姝進去,兩人不再說話,低頭跟在后面。 屋內,秦氏端坐在堂上,她約摸三十來歲,面容婉約柔美。薛靜姝與她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氣質清冷幾分。 昨日回府,母女兩個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此時才能好好看看對方。 看著面前多年不見的女兒,秦氏眼眶盈淚。 薛靜姝眼角也泛著紅,到底忍下眼淚,行了個大禮,“女兒見過母親?!?/br> “快扶姑娘起來?!鼻厥厦Φ?,本要自己去扶她,身體已經起了一半,又坐了回去,低頭輕拭眼角。 薛靜姝握著柳兒的手站起來。 秦氏抬起頭來,眼中淚花已經擦拭干凈,柔聲道:“坐下吧,在娘這里,不必拘束?!?/br> “是?!毖o姝坐到下手,柳兒與蕓香站在她身后,“父親不在家中?” 秦氏道:“你父親去衙門了,晚間才回來?!?/br> 薛靜姝道:“女兒不孝,未曾侍奉雙親膝下,不知爹娘身體是否安好?” 秦氏點點頭,“我和你爹都好著呢,你不用掛念我們,倒是你……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br> 薛靜姝輕聲道:“女兒很好,母親不必擔憂?!?/br> 幾句話后,便無話可說。 秦氏欲言又止,輕輕嘆了口氣。 當年老太爺將她的女兒送去城外,她心里一百個舍不得,卻也無可奈何。 當時她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因進府多年只生育了兩個女兒,膝下無子,老太君要給夫君納妾。 也就是在那會兒,她意識到,她和丈夫的感情,并不如想象中美滿,什么山盟海誓情深意濃,都不如一個兒子重要。 她哭過幾場,心里酸楚至極,面上卻只能強自歡笑,故作大方將人納進來。 那段時間是她最為艱難的時候,長女不在身邊,丈夫的心也離她遠去,唯有一個小女兒陪著她,聊以慰藉心中的痛楚。 好在新進門的姨娘也只生下一個姑娘,而她則在不久后生下小兒子,情況方才好轉起來。 她心里對丈夫失望,只把全部精力花在身邊的一兒一女身上,等后來回轉過來,才發現已經疏忽了另一個孩子太久了。 那個孩子在不知不覺中,早已長成一株亭亭玉立的芙蓉,此時坐在她面前,她心里似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都沒再說話,一時間屋內甚至有幾分尷尬,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一串環佩相擊的聲響,一個輕快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薛靜姝見到秦氏眉眼一動,面上露出幾絲笑意,心里便有了猜測。 只見簾子一掀,還未見來人從屏風后轉出來,就有一個聲音撒嬌道:“娘,您怎么又這么早讓人喊我起來,外頭冷死了?!?/br> 來人風風火火跑進來,徑直撲倒秦氏懷里,嬌聲道:“我不管,我要在娘這里再睡一覺?!?/br> 秦氏滿臉含笑,點了點她的鼻頭,嗔道:“小懶貓,太陽曬屁股了還要睡?!?/br> 來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穿一身額黃的襦裙,面容嬌俏可愛,是秦氏的小女兒,薛靜姝親meimei,五姑娘薛靜婉。 第五章 御賜 薛靜姝當年七歲離家,薛靜婉不過三四歲,是個成天跟在她身后jiejiejiejie叫著的小尾巴,一轉眼,當初粉團般的小娃娃長成了大姑娘,而且似乎已經忘了她。 薛靜姝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看著秦氏與小女兒親昵。 她感覺柳兒輕輕在她肩膀上按了按,便微微偏過頭安撫一笑,示意自己不要緊。 其實若說她完全不在意母親的疏離,那定是騙人的。 從前年紀小的時候,因為想念家人,她也曾躲在房里哭過不知多少回。 可日子一年又一年過去,府里始終沒人接她回來,問候的書信也從幾日一封,變成數月才有寥寥數語,再熱乎的情意也會慢慢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