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那朱衣士子本就是個愛生事的主兒,聽得不對,要去看看。卻被一個青衣的攔住,替他走進暗室。沒一會兒,卻又笑著出來,說道:“本以為是馬上風,誰知這老兒竟是爽得叫喚,現在還在那女娘身上顛當哩”。 眾人聽得都笑,還有說老當益壯的,一會兒那鶴rou上來,噴香無比。 眾人正要下箸,卻被那錦衣士子攔了,只聽那士子笑道:“諸位,前些日我得了一個玩意兒,受用后昏昏然如登仙境,比那阿芙蓉都要舒服,卻又沒個癮頭。這等好物,若不是太過罕見貴重,連官家都要求貢哩”。 席中一靛衣漢子嚷道:“先前見你們說什么鹿不鹿,本就沒趣,直接入他娘的就得了,還拽什么酸文?,F在又說什么玩意兒,那東西真好,官家豈能不讓進貢?你這都是些唬人的話頭”。 眾人見這漢子說話粗魯,只因他族姐是宮內吳婉儀,有傳聞要升貴妃的,也都陪著笑揭過去。 那漢子平日就自詡國舅,和這群文官衙內們不和,今日若不是父祖囑咐,才不與這文酸們飲酒。那鹿不鹿的酸話,忍忍就過,誰知這穿錦衣的小子竟抖了起來,還吹有那賽過貢品的玩意,將自己當傻子耍,真是欺人太甚。 這吳國舅內里不爽,本要再說幾句,卻被那周太尉家的華服衙內攔了,勸道:“吳兄,官家雖是寰宇第一人,卻也是內修文德,外憐百姓的圣人。譬如那宣和年間的花石綱,燒了多少錢鈔,連累得山東梁山都起了匪寇,因而如今圣人不再尋求奢靡貢品矣”。 吳國舅聽得這周家的只會酸諏,心里冷笑。這群文弱酸腐,拿根草都能諏成靈芝,哪有自家坦蕩實誠。自家jiejie那里多少金貴東西,哪是這些文酸們見過的,還在自己面前吹,真是那個什么門前甩大斧子。 那朱衣的士子是五代十國間,吳越國王錢俶的后人,如今雖然沒了王位,也沒有柴家的丹書鐵券,卻審時度勢,全族科舉做官。錢官人見這吳家小子面上不悅,曉得這蠢人還不心服,便向那錦衣的趙兄對了下眼,要給這吳家草莽開開眼界。 只見那錦衣的趙官人卻笑道:“我知道吳兄家資敵國,這等小物是入不了眼的。今日沒帶那玩意,身上恰巧有另一物。此物卻是從鶴身上來的,享用后即可福祿俱享,修成正果”。 那吳國舅聽得,越發不信,心想那玉虛子國師都沒這等寶貝,你一個閑散士子哪里得來這個。又見那趙官人拿出一個白玉神仙瓶,倒出幾滴絳紅仙露,滴在鶴rou上。 眾人見了這番動作,俱是不解。又聽得那趙官人說道:“此是云州丹頂血,十鶴熬一滴,若是與凡人吃,肚腹全裂,就是那玉虛子國師,也是三滴就絕”。聽得眾人悚然,又喚來伴隨尋來條黃狗,嘴里滴了一滴,那狗登時口吐白沫,被人拎出去了。 眾人見這藥甚毒,卻又聽那趙官人笑道:“這狗與人不同,若凡人吃了這藥,死得慢些,卻要受盡苦楚,七竅流血”,話沒說完,就被吳國舅打岔:“人都死了,那先前你說的甚么福祿,不都是騙人的么”。 趙官人道:“那不是凡人么,想我趙家建國,本就不同凡種,只有龍子鳳孫享用了,才得效果哩”。那吳國舅不信,登時砸下一萬兩,要趙官人先試試。眾人見兩人賭上了命,都紛紛勸說,那吳國舅卻是不撤銀,只一勁兒催促著趙官人。 那趙官人微微一笑,將那塊染血鶴rou吃下,眾人攔截不及,眼睜睜見他吞了下去,都忙忙叫了起來。誰知那趙官人按下“人”字按鈕,叫來丫鬟凈手勻面,卻一點事情都沒有。 眾人見得驚奇,都圍著他發問。誰知那趙官人只是笑而不語,又點了柱香。眾人都不解他意思,只能一只眼盯著香,一只眼盯著那趙官。 誰知那香還沒燃盡,樓下卻嚷嚷起來,不一會兒,筑云樓東家錢五爺笑容滿面地來到雅間,說是樓下有宮內黃門給趙官人宣旨,請趙官人快快收拾了下樓來。 眾人大驚,卻見那趙官人神赳赳,氣昂昂,領了那御旨,卻是授官安慶軍承宣使,已是正四品大員。又有那金印寶帶,甚是貴氣。 等送走黃門后,眾人全都心服,那吳國舅甚至磕頭賠罪,求一滴仙露用用。趙官人只是笑笑,拿了那賭資,又會了整個席面上六個人的賬,恁得慷慨大方。 那些文官衙內看得眼熱,好話說盡,吳國舅直接賴在趙官人的大腿下不起,都撬不開趙官人的嘴,只眼看著他穿了新官袍,洋洋得意地走了。 余下眾人面面相覷,各自心中不平。周衙內罵道:“本以為是結義兄弟,誰知有了好處也不分上一分”,錢官人也說:“甚么龍子鳳孫,騙誰哩,我家幾百年前也是國王呢,那趙官只怕我們搶了他的仙露”。 那吳國舅十分后悔,心想怪不得jiejie罵自己沒本事,看看那小趙子,幾下就弄來一個官,自己求jiejie快半年,連個信兒都沒有。又暗恨自家氣性大,早知那仙露這么厲害,那些鹿不鹿的酸話聽個三天三夜都愿意。又長吁短嘆,連酒都沒心思喝了。 這三人心里氣悶,不一會就散了,誰還去顧那暗室里的老舉人,本就是一個幫閑的,能白吃一嘴子鮮rou就不錯了。 話說那筑云樓的東家錢五,這日見黃門宣旨引來半城人圍觀,帶得生意火爆起來,心中十分歡喜。正摟了第八個小妾混甜一覺,卻被幾耳刮子扇醒,鎖上刑具,即刻拉走。 錢五驚慌失措,又叫家人拿來金銀賄賂。那捕頭呂大胡連眼皮都不抬,說道:“錢官人,你家犯了大事,我拿了孝敬就沒了這活計,還是省省罷”,也不顧周圍錢家妻妾哭鬧,押著錢五就走。 錢五心內惶惶,卻見路上的閑漢愚婦越聚越多,都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又過了一條街,卻見好幾排婆子女娘,全往自己身上潑物什。誰知都是些穢物,腥臭難聞,那呂大胡也叫苦連天,忙忙驅趕婦人們,卻被幾個婦人遷怒,撕打成一團。 等到了府衙,那錢五已蓬頭垢面,和乞丐無異,呂大胡也浸了一身臟污,一疊聲抱怨。馮府尊見了這等狼狽樣,曉得錢五私德不修,惹怒街坊。 那府尊還沒開口,錢五便先叫起屈來,說是無緣無故被銬來,還被如此羞辱。馮府尊聽得冷笑,叫謝師爺給錢五讀一下狀紙。那謝師爺老大不愿意,離著那臭氣熏天的錢五遠遠地,摒著氣讀完。 圍觀閑漢聽得是周太尉,錢侍講狀告錢五,昨日傍晚毒殺兩府子嗣。舉人周彤,錢沅,俱中毒身亡。有寧波舉人白鞠,被發現猝死筑云樓,其孫白芹狀告錢五,在酒內混入幻藥,致使身亡。又有吳國舅家狀告錢五,投毒于鶴rou,雖催吐及時,卻已癡傻。 錢五聽得這樁樁大罪,大叫冤枉。卻不能解釋自己親自養的黃狗,怎得口中含毒,導致吃了狗rou的周彤,錢沅,沒過夜便口吐鮮血,等請來郎中,已是救不回來了。 又不能解釋那最后帶走殘余鵝rou的吳國舅,在馬車里大吃大嚼時,忽然被骨頭噎住,等吐出骨頭,卻面目青紫,跌倒不起。 伴隨小廝們唬得大哭,還是車夫趕到最近的醫館,驗出是中毒,等催吐后,人卻癱傻,連水火都排在身上,也不嫌污穢。 最后的那個白家老舉人,半夜才被發現躺在筑云樓灶下雜物邊。只是面目猙獰,已經僵硬了。仵作驗得是馬上風導致的猝死,那白家子孫聽得不甚光彩,便偷偷塞了銀兩,才改成幻藥奪人命。 府尊見這兇徒還在狡辯,頓時摔下刑令,打起殺威棍來。誰知這錢五身子弱,還沒挨夠數就喪了命。 圍觀閑漢們嘆息道,沒想到這錢五官人,竟是個喪心病狂的。那國舅太尉,是招惹得起的嗎。又有一群女娘婆子,見那錢五斃命,全都拍手叫好。 有個嘴碎的閑漢,說了句:“你們婦人家恨這錢五,是欠了行戶的脂粉錢么”,頓時被一群婦人亂罵,灰溜溜逃走。 見這腌臜兇犯死了,府衙人人松氣,那捕頭呂大胡已是洗漱換衣回來,直對著行刑公人楊赤眼抱怨錢五。那楊赤眼漫不經心地應著,摁了摁懷中剛剛得到的金銀,又叫人把這腌臜尸首拖走。 謝師爺見退了堂,點起幾隊人去封那筑云樓。那些公差在筑云樓里正鬧騰時,卻不知對面小閣樓里,正有兩人望著這邊。 只聽那錦衣的趙官人笑道:“心肝兒,瞧我多看重你,那些平日里陷害過你的,全被我折騰了,以后再也沒人擋著你眼”。 另一個衣衫不整的人被他頂在窗前,細細作弄,又聽那趙官人說道:“你那叫什么小九的街坊,也是個眉清目秀,骨頭纖細的,縮在一邊,雅間里其他四個蠢貨都沒發現哩?!?/br> 又說:“他溜進暗室,廢了老東西的下面,真是爪子尖利,像只貓兒一樣惹人愛”。又見身下裹著青衣的人兒嬌喘起來,笑道:“小東西,我幫你這么大的忙,你就蕩起來了?我三哥說你是個知恩圖報的,果真如此”。 那身下的人被入侵著,又喘又哭,身后錦衣的惡魔再一次貫穿了他,笑道:“這點兒就受不住了,以后幫你的府尊父親,你又怎么報答呢?” ☆、第29章 樹倒猢猻散 話說那錢五被當堂處決,筑云樓也被查封,撈出一堆錢家妻妾來。那正室娘子一早跑去錢尚書家求告,誰知等到晌午,都沒個正經親戚出來相見,只有幾個有些體面的mama在安慰。 沒過一時,有人來報,說是五官人被堂上杖斃了,筑云樓已經充公。那正室聽了,哭倒在地,等自家醒轉過來,身邊卻一個人都沒了。 那正室點著雙小腳,磨蹭到院門口,卻見一個粗布丫鬟拿著個小包裹,甩到正室懷里,扭頭就走,那正室叫了幾聲,也沒人應她。正流著淚,卻有幾個婆子來,推推搡搡,把那正室從府后角門里搡了出去。 那正室又氣又恨,站在角門口大罵,卻被幾個閑漢纏上,動手動腳。恰好那等在府外的家人尋過來,才奪回了包裹,只能灰頭土臉地往筑云樓趕。 等到筑云樓,卻見樓上樓下已被搬空,到處是散落的零碎,還有一些閑漢在爭搶哩。那正室大驚,又見自家的箱籠也被公差們搬走,陪嫁的幾個丫鬟苦苦哀求,說是娘子的嫁妝,不是錢家的財物,卻被那公差一腳踢開,打得鼻掀嘴歪。 那正室氣得發暈,上前阻攔,卻也挨了幾下,倒在地上。那領隊的見這公差胡來,罵了幾句,才對著嫁妝單子留下箱籠。那正室掙扎著坐起來,卻又倒了下去,一旁的丫鬟見了大哭,又有個陪嫁的奶mama跑來,說那嫡小姐不知被誰帶走了,庶出的幾個有人護著,還在亂哄哄等著分家財另立門戶呢。 那正室見獨生女兒不見了,庶子庶女卻等著分家里僅剩的嫡母的嫁妝,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貼身的丫鬟玉盤急得直掐正室的人中,又罵著那些只會哭的蹄子們去找郎中。正亂忙間,卻見那生了庶子庶女的幾個姨娘,妖妖佻佻地走過來。 只聽那三姨娘說,自家姐妹幾人在錢家有了兒女,才留下來守節。這大婦若是不肯給柴米花用,餓著了錢家兒女,確是不好聽。那五姨娘幫襯道,這正頭夫人沒本事讓尚書府救下官人,又吝嗇不給兒女家用,是要存著嫁妝改嫁么,這也是詞婦李家的老傳統了。 玉盤見那小妾侮辱主人娘家,氣得大罵。那些姨娘本是市井人家的,甚么臟話噴不出來,直罵得玉盤的八代祖宗狗血淋頭。還有些沒有生育的小妾通房,見主家敗落了,偷搶幾包金銀,就地搭上管事公差,提腳離了錢家。 等那正室李娘子醒來,忙派人去尋女兒,又見家業十不存一,那尚書府給的包裹里又有官府報備休書一份,日期卻是兩月前的。李娘子見這大兄大嫂生怕自己污了他家仕途,連弟媳侄女都容不了,頓時苦笑起來。 又聽得幾個小妾聒噪得緊,污言穢語得編排自己女兒趁亂yin奔,不禁冷笑起來。這會子由得你猖狂,等過兩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也是這李娘子素日行善,街坊們雖恨錢五,卻沒牽罪到李娘子身上。當即有人指認那大姐兒被人引到筑云樓里,卻沒人見大姐兒出來。有那精乖的,偷偷告訴李娘子樓里有暗室,說不得是被擄到了里面。 那李娘子本就察覺筑云樓入賬過多,又見公差搜查出一些不是自家婢女的,都像是灌了媚藥的樣子,哪有甚么不明白的,急忙帶著陪嫁們一間一間找了起來。 等尋到一間,卻見里面有燈,又聽得有吟哦之聲。李娘子大驚,忙讓玉盤守著眾人,說是不得吩咐不許入內,自家卻端著燈兒走將進去。 眾陪嫁等了一會,又聽得里面似有哭叫聲,都以為是主母訓大姐兒和那jian漢,都不敢進去。又等一會,見里面沒了響動,那玉盤叫了好幾聲都沒個回應,也走了進去。 眾人正在外面守著,卻聽得玉盤尖叫,闖將進去,卻見那玉盤跌倒在地,面前是那被當胸戳死的李娘子,榻上是那剛滿十歲的大姐兒,全身光溜溜的,正兩腿大開著,脖子上勒著條衣帶,已是斷了氣。 眾陪嫁又哭又怕,那玉盤能干,喝住眾人,又派人去李家和府衙。那李家的自身宦途不暢,又見了這等丑事,只說買兩幅好棺,當做殉父殉夫,又拿走身契嫁妝,竟是走了。那府衙來了個仵作,只記了個生死。 錢尚書府的來了個管事,只說那祖墳里進了水,都是這不等孝子孫鬧得。這錢五闖下如此大禍,祖墳里已是沒了他位置,還是拉出去燒化了罷,說完就走。 那陪嫁們都擦了眼淚,換下孝服,跟著李家走了。姨娘們早提了包袱,還有幾個連子女都不顧,只身離開。那玉盤偷偷摘下身上金玉,托付給街坊替這三口兒買棺材,誰知那街坊竟昧下大半,只用自家的舊席子裹了三人,雇人拉到溝里去了。 那被母親們拋棄了的庶子庶女,沒幾日便淪落到街面上。許是尚書府見了不悅,那幾個小兒女不久都不見了,也沒人聽說去了哪里。 這筑云樓事情過后,眾說紛紜。王家酒樓里李婆子最喜那“因果報應”之說,還說這世上真真有青天,害人性命的,就算有個尚書的哥哥也逃不過哩。 待張小九問那些灌了媚藥的女子下落,李婆子笑道:“小九兒,你卻是呆了,良家女子哪有吃那藥的,都是些瓦子行戶的,見筑云樓倒了哭幾聲良家,求那官爺作弄鴇母,替她出口氣哩”。 “若是良家被搶去的呢”張小九問道,李婆子回道:“近幾年從沒聽過哪家閨女被搶的,哪有這等惡事,你看咱們嫣娘,在北縣走丟,大半天又被尋回來,甚么事都沒有”,又說:“那些行戶能攀上舉人大官,早樂得眼睛沒縫,若是自稱良家,還能當個如夫人哩”。 可是李婆婆,嫣娘若不是我求了馮瑜,馮瑜又對嫣娘有情,哪能救得出來呢?若不是他和我一起殺了那老舉人,又在席上替我們遮掩,哪能保住嫣娘清白?如果馮府尊不知道馮瑜那日就在雅間,怕影響馮瑜名聲,怎會如此快速結案? 李婆婆,你有沒發現,近幾月出殯的人家少了,反而結親的多了。那海寧羊腸雖是騙了新郎,卻周全了新娘性命。嫣娘如果運氣差些,就和你說的行戶瓦子沒什么區別了。 張小九心中悶悶地想著,又奇怪那兩家衙內和吳國舅怎么突然死了。這幾人只在《春欲滴》有關筑云樓的章節出現過,也是淡淡一筆,那老舉人從沒被提到過。錢五一直是人生贏家的模樣,除了輸給王家酒樓失了面子。 這些人的結局變成這樣,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緣故,也不知蝴蝶了哪里,竟起了如此大的風浪??墒腔赜^自己的作為,也只是從丫鬟變成了有股份的賬房,又收留了幾個女子而已。除非又有不怕系統的體驗者,或者有人的積分已經可以藐視系統了。 先不提小九胡亂猜測,只說那受驚后的女主王嫣冉。那嫣娘從媚藥中清醒后,回想起自己在暗室中的模樣,又羞又恨。又聽得筑云樓倒了,自家的秘密也被封住,才放下心來。只是那張小九和馮瑜,卻是不知怎樣面對。 那馮瑜雖然癡心,自己卻當不了正房。張小九雖是老成,自己卻對他無意。王嫣娘見這兩人都幫了自己,又沒有攜恩要挾,對兩人好感倍增。 只不過那馮瑜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兒,甚么“身陷淤泥”,“愧對父祖”,“配不上”,又囑咐有甚么難處只管來找他,好似身上有傷,蹣跚著走了。 那張小九卻說甚么“果是天命”,“不可阻擋”,又勸自己將這酒樓發展起來,以后好有個準備。王嫣娘不知要準備甚么,不過酒樓生意好,也是自家所向往的,于是更努力起來。 南縣閑漢們都說這筑云樓敗了,街面上就王家酒樓出挑。那清風樓的東家聽了,心中不悅,這日請了樓里各個管事喝起酒來。 那賬房是東家的表親,見表兄默默不語,只喝悶酒,便湊趣道:“哥哥心中像是有事,何不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謀參謀”,那些大小管事也有此意,都勸了起來。 那東家聽了,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只見這王家酒樓恁得古怪,心中有個疙瘩”,眾人聽了,紛紛問起來。 只聽那東家說道:“你們說這王家酒樓,雖是女人當家,生意卻火爆得緊,又沒有小娘獻藝,菜也只是個新奇,怎得闖下如此大名”,又說:“她家沒有甚么做官的親戚,那個李盛也只是秀才,怎得總是化險為夷,像是有人護著”。 眾人聽得,有說這王嫣娘說不得有幾個衙內情夫的,有說那李盛靠上大官的。只見那東家揮下手兒,說道:“先不提這個,就說她家從小酒館擴張到大酒樓,怎得就她尋到最便宜的匠人,最實惠的木料,那活兒干幾天,老天爺也不下一滴雨,沒幾時就完工”。 又說:“我也問了那匠人工錢,粗粗一算,竟比咱家蓋樓便宜一大半。再看她家貨源,和咱們差不多,卻總便宜一些,就算我家和她家進同樣的東西,我家半路能翻車,她家從來沒有過”。 那東家見眾人聽住,又說一番話兒,只見那“清風樓眾人談營生,臨安南再起風云事”,縱使鴻鈞天命降王家,也有幾只幺蛾亂飛竄。 ☆、第30章 銀狐與枇杷 話說那清風樓眾人聽得王嫣娘家取財有異,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保佑似的。其中有個掌柜,家鄉在極南處,聽了這話,不由笑道:“我當是甚么,原來她家也用了青蚨錢”,見那眾人發問,便笑嘻嘻地解釋。 原來那青蚨,是南邊一種飛蟲,卻是極為看重母子情分。那子蟲躲在某地,母蟲就尋來。母蟲又習慣在草葉上產子,大如蠶子。南邊商戶們見了這等模樣,捉來母子,用母青蚨的血涂八十一枚錢,子青蚨的血另涂八十一枚。 等到要用錢時,先用涂了母血的錢,那錢在晚上思念子女,就偷偷飛了回來;若是用子血的錢,那子青蚨又念著母親,也是隔夜就回。所以一直使用,錢從來不會少矣。 眾人聽得奇異,確是手上沒青蚨,只得作罷。那賬房將王家酒樓的事情記在心里,每日里和那張小九稱兄道弟,探問話頭。又按著王家份例來進貨,甚么都順得和王家酒樓一樣,還放出了幾道新菜,收益卻連王家的一半都不到。 那東家見了,越發相信王家有問題。賬房卻不信邪,選了與王家同樣的貨源。原來自筑云樓倒了,南縣酒樓就指著清風樓與王家酒樓,貨源供大于求,行商手上的好貨全賣給這兩家。 卻也是奇了,王家每次進貨都是晴天,等輪到清風樓,卻在那晴天上加了個霹靂,總有幾滴雨下來。那賬房只得約著王家一起去取貨,誰知半路上自家又翻了車。 這幾次三番的出事,賬房已對東家心服口服。只是不曉得這王家酒樓除了青蚨錢,還有甚么妖法,又派出探子,囑咐他混進王家去。 那探子本也不信,認為自家掌柜和賬房都被鬼迷了心竅,竟信起那神神道道來。又打聽那些閑漢的口風,都是些“王嫣娘是狐貍變得,全身只有蹄子沒變成人,所以裹腳都比其他女娘厚實”的葷話,等把這話兒向掌柜一學,又是被罵得狗血淋頭,繼續被派去做這苦差事。 這探子過得辛苦,張小九也沒閑著。王家酒樓有著天命女主,自然運勢上要好些?!洞河巍返淖髡呙痛蟊揪褪桥饔H媽,連男主都要退一射之地,大楚所在空間本就圍繞著女主,若是天道不護女主,世界早就坍塌了。 誰知這本是背景路人的清風樓掌柜,竟覺察出不對來,日日派那賬房過來。張小九剛開始以為是王家酒樓勢頭猛,所以來攀關系,誰知后面竟對著學了起來,還偷看王家的賬本。那張小九不得不連夜做了假賬,故意放大收益,想讓清風樓知難而退。 果然見了超過清風樓兩倍的利潤,那賬房立刻垮下臉,不再學模學樣。卻又派出個細作來,日日盤問閑漢,又不知遮掩,早被自己瞧了出來。那張小九和女主商量半日,遂定一計,等著清風樓來上鉤。 話說這日,那探子又忍痛花了錢鈔,要了清茶粗點,坐在酒樓大堂探聽消息。正心疼這月沒個賞賜,月錢又全花在王家酒樓,忽然聽見耳邊有人說道:“聽說那王嫣娘病倒了,這酒樓也沒前幾日熱鬧了”。 那探子立即豎起耳朵,又聽到“據說這王嫣娘臉色枯黃,像是被吸干精氣,倒床不起哩。噫!好好的水狐貍熬成了干狐貍”,那幾個人聽得有趣,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