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由外人看來,此時陷入危機的人本該是林逐水,可他游刃有余的神情和那條狗緊張態度一對比,仿佛有危險的反而是企圖襲擊林逐水的狗。 林逐水緩步走到了那條怪狗的身邊。 怪狗用眼神打量著林逐水,它的眸子全黑的,粗略一看,像兩個黑乎乎的洞,它蹲在地上,目光顯得死寂又冷漠,看不見一點獨屬犬類的忠誠和溫和。 林逐水竟是背對著外面的人半蹲了下來。 他這個動作搞得周嘉魚手心里浮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如果在這會兒旁邊的狗真打算襲擊林逐水,也不知道林逐水能不能反應過來。 好在周嘉魚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林逐水在地上大約蹲了四五分鐘的樣子,期間他似乎在低聲說什么,交談的對象顯然就是他面前的那條怪狗。 “林先生在和它說話?”葉蓁的表情有點怪怪的。 “可能吧?!绷肢k隨口應了句。 “不愧是林先生……真是厲害呀?!比~蓁稱贊了一句。只可惜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逐水身上,也沒人理會她。 幾分鐘后,林逐水起身朝著籠子外面走來。 葉蓁態度殷切的沖了上去:“林先生,怎么樣呀?”她倒是沒忘記把那鐵鎖又掛在了籠子上面。 “葉小姐?!绷种鹚恼Z氣倒是挺溫和的,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么溫柔了,“你應該高興你只殺掉了兩條狗?!?/br> 葉蓁表情一僵。 “如果這里的狗全死了,那你可能也沒有機會來找我了?!绷种鹚f。 葉蓁被林逐水的話嚇得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夢到什么了?”林逐水問。 “我……”葉蓁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很小聲的說,“我夢到自己也變成了一條狗……” 林逐水挑了挑眉。 “還人被扔進了斗場里?!彪m然只是寥寥幾語,但葉蓁臉上的恐懼,卻在表明這個夢境于她而言有多么的可怕,“林先生,這個夢……不會成真吧?” 面對葉蓁的詢問,林逐水卻沒有回答,薄唇輕啟,開口道:“今天天色已晚,先休息吧?!?/br> 一般情況下,能迅速處理掉事情時,林逐水都不會拖延,今天他居然主動開口要求休息,倒是顯得有些反常。 葉蓁聽到林逐水這么說,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什么,勉強的點點頭道了聲好,說自己已經備好了飯菜和住所,讓眾人先好好休息。 晚飯很豐盛,不過下午看到了那樣的景象,大家都沒什么胃口,連沈一窮這個完全不挑食的人也沒怎么動筷子,更不用說林逐水了。 住的地方沒有安排在酒店,而是就近安排在了葉家老宅。周嘉魚本以為葉家人口也應該挺多的,但是進去之后發現除了仆人之外,住在這里的似乎就只有葉蓁和她的舅舅。 吃完飯,眾人都回房休息。 周嘉魚的房間在沈一窮的隔壁,他睡覺之前跑到沈一窮那兒聊了會兒天。 “這個葉蓁肯定還有事兒瞞著我們?!鄙蛞桓F懷里抱了包瓜子,躺在床上嗑,“那狗肯定不可能會沒有原因就變成那樣了?!?/br> 周嘉魚說:“這狗到底是有什么來歷?我記得我當時靈魂離體的時候,在陰間好像也看到這種東西?!敝皇顷庨g的那種狗體型更加龐大,身上的氣息也更危險。 “陰間?”沈一窮這才想起周嘉魚被人一巴掌拍的魂魄離體過,湊過來道,“對了,我都沒問你,你在底下到底遇到了什么?” 周嘉魚說:“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然后沈一窮就聽了個漫長的睡前故事,聽完后天已經徹底黑了,周嘉魚看著縮在被窩里只露出雙眼睛的沈一窮,面露憐惜之色,說:“晚安,小寶貝?!?/br> 沈一窮痛苦的說罐兒你變了。 周嘉魚說變得不是我,是世界,隨后翩然離去,還不忘記關上門口的燈。臟東西見多了,免疫力也開始增強,也就沈一窮這個慫狗子還習慣不了…… 周嘉魚上床的時候,還在為自己嚇到了沈一窮感到自豪,結果等到他一入夢,就后悔了——他夢到了斗狗。 那是一個喧鬧的夢,周嘉魚好像懸浮的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看著用鐵籠之中死斗的困獸。他的眼前是兩條身形巨大的狗,肌rou強健,牙齒鋒利,此時正在相互攻擊,撲殺騰挪,招招致命。傷痕、血液,刺激著周遭人的神經,有人在歡呼,有人的怒罵。 周嘉魚看到它們的眼白染上了紅色的血絲,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已經徹底繃斷了,其中體型稍大的一頭斗犬猛地躍起,一口咬在了另一頭的頸項之上,鋒利的牙齒深深嵌入了rou中,被咬中要害的那條狗瘋了似得掙扎,但隨著窒息,它的力氣開始變小,掙扎的力度也逐漸微弱。 贏了,贏了!人群中有女人的尖聲大笑,周嘉魚看到了站在籠邊的葉蓁。 和今天見到的葉蓁相比,夢中的她幾乎是兩個人了,她臉上帶著癲狂的笑意,用力的拍打著欄桿,嘴里發出刺耳的笑聲:“給我咬死它,咬死它?。?!” 聽從主人命令的斗犬,縮緊了口中的力道,硬生生的將身下的同類咬殺致死。接著,它松開了口,搖搖晃晃的走到了葉蓁身邊,吐著舌頭,搖著尾巴,渴求著主人的寵愛。 葉蓁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也不在意它皮毛上面剛沾染上的血跡:“你真漂亮,我愛死你了?!彼媚橆a蹭著斗狗濕漉漉的毛皮,滿目愛意。 斗犬也高興的用舌頭舔著主人的臉頰,好似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 周嘉魚看了這一幕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還來不及細想,夢境中的畫面便出現了變化。又是一場惡斗,只是這次的敗者,卻變成了葉蓁之前表現出濃烈愛意的那頭斗犬。 它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奄奄一息的躺在囚籠之中,滿懷期待的望著囚籠之外的葉蓁。 然而這一次,葉蓁卻沒有上前,她的表情冷漠中帶著厭惡,眼神只是掃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狗便移開了。 旁邊的人在說話:“葉小姐,看來您的犬王也不行了呀?!?/br> “贏了三年還要怎樣,不過你別得意,我新練出來的狗里可還有比這頭還厲害的?!比~蓁冷笑著回應。 說完這話,葉蓁隨口吩咐旁邊的人處理掉已經失去了戰斗力的大狗。 周嘉魚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見周圍的人拿著鐵棍走向大狗時,心里還是有些不適的感覺。 大狗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命運,滿是期望的眼神開始變得暗淡,它努力的移動身體,嘴里發出輕聲的嗚咽,似乎想要靠近葉蓁,讓她再看自己一眼。 可葉蓁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對于她而言,沒有了戰斗力的狗,和垃圾別無兩樣。 鐵棍被高高的舉起,隨即重重的落下,周嘉魚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到這一幕情形。但耳邊鐵棍擊打在rou體上和大狗悲傷的嗚咽,都縈繞在周嘉魚的耳邊…… 本以為這樣的行為,已經夠過分了,可當周嘉魚再次睜開眼時,卻看到了無法理解的一幕。 大狗的尸體竟然沒有被掩埋,而是被拖回了狗場,剝皮之后用刀砍成了幾塊。接著,狗場的人將這些rou塊全部煮熟,和一些飼料混合在了一起,隨后作為食物分發給了狗場里的其他斗狗。 進食的聲音響了起來,周嘉魚看著這一幕渾身發涼,他沒想到葉蓁的狗場居然這么喪心病狂。 “這狗吃了其他狗的rou,血性就會被激發出來?!庇腥嗽谡f話,似乎是葉蓁的聲音,“這也算我們狗場的獨門秘方了?!彼χ?,“你瞅瞅,這幾年的狗王都是從我們狗場出來的,哈哈哈哈厲害吧?” 周嘉魚在這一刻突然對葉蓁充滿了厭惡,這個表面看起來溫婉可愛的女孩,做出來的卻是讓人作嘔的勾當。同類相食這種事本來只會出現在極端情況下,可葉蓁卻把這個當做了獨門秘方。 那條巨大的斗狗死去前不甘心的眼神,再次浮現在了周嘉魚的心頭,他感到心中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暴怒充斥著。 頸項之上突然有冰涼的感覺傳過來,周嘉魚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人也從夢境之中剝離開來。睜眼開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和窗戶之外沉沉的夜色。 這真的是夢嗎?倒不如說更像是某種記憶吧,周嘉魚從床上爬起來,發現自己臉上全是汗水。 “呼……”周嘉魚呼出一口氣,想去廁所里洗個臉。 此時已經快要凌晨兩點,屋中十分安靜,只能聽到水從罐子里流出來的嘩嘩聲。周嘉魚洗了個臉,感覺自己清醒了許多,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然而當他回到臥室里的床上再次打算入睡時,耳邊卻傳來了一種非常怪異的聲音……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啃食rou類。 這聲音離周嘉魚很近,好像就在門后面。 “什么聲音?”周嘉魚道。 祭八也在睡覺,聽到周嘉魚的問話打了個哈欠抬抬眼皮:“吃東西的聲音……” 周嘉魚:“……”廢話果然是最有用的話。 這聲音給人的感覺很不妙,周嘉魚閉上眼睛想要強迫自己忽視掉這個聲音,但是越這么想,這個聲音反而越響亮,在寂靜的屋子里吵的周嘉魚快要發瘋。 “我受不了了?!敝芗昔~從床上爬起來。 祭八道:“出去看看?” 周嘉魚說:“有點擔心?!?/br> 祭八道:“你擔心什么,先生就在你旁邊,真有什么危險的東西,肯定先解決了?!?/br> 倒也是這么個道理,這聲音讓人聽著太不舒服了,如果不理會,估計一晚上都睡不著。周嘉魚沒有直接出去,而是先把門打開了一個縫兒,朝門外望了一眼。 走廊上空空蕩蕩,原本近的好像就在門口的聲音,仔細聽去卻會發現來源地其實是樓下。 這下周嘉魚有些猶豫了,他在想到底要不要一個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不如去旁邊叫先生一起?”祭八提議。 周嘉魚道:“這樣可以嗎?” 祭八說:“有什么不可以的,先生又不會吃了你?!彼0椭请p黑色的眼睛態度很真誠的提議著。 這事兒要放在以前,周嘉魚是肯定不敢去麻煩林逐水的,但是現在周嘉魚不似開始時那般害怕林逐水了,猶豫片刻后,被這連綿不斷的咀嚼之聲吵的心底發慌的周嘉魚,還是決定去敲響先生的門,問問到底是什么情況。 “咚咚咚?!毙⌒囊硪淼那昧巳?,周嘉魚站在林逐水的房門口前,表情略微顯得有些局促。 門嘎吱一聲被打開,林逐水穿著睡衣出現在了周嘉魚的面前,他聲音里帶了點沙啞的味道,聽起來比平日里要柔軟許多:“怎么了?” “先生?!敝芗昔~說,“我聽見樓下有咀嚼聲,想問您聽見了沒呀?” 林逐水點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周嘉魚說:“我……” 他話還沒說話,林逐水就已然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走吧,陪你下去看看?!?/br> 周嘉魚面露喜色。有了林逐水,在恐怖的氣氛里立個flag好像也沒什么關系了…… 這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仔細尋找后,周嘉魚將目標鎖定在了廚房里,越靠近廚房,那 咀嚼的聲音越響亮,站在門口甚至能聽到里面傳來重重吞咽的聲音。 林逐水看著在門口糾結的周嘉魚,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進去。周嘉魚見到林逐水這表情,心中一松,大膽的邁開腳步,進了廚房。 然而當他看清楚廚房里面的情況后,卻愣住了,只見葉蓁的舅舅坐在廚房里,大口的吞咽著一塊鮮紅的rou。這rou絕對是生的,周嘉魚甚至還能看到上面滴下的血水,葉蓁的舅舅將rou抓在手中,表情猙獰的撕咬著,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眼神猙獰的抬起了頭……那是一種野獸進食時被打擾的表情,兇狠的仿佛隨時會撲過來一樣。 周嘉魚被嚇了一跳,林逐水卻是挑了挑眉,淡淡的道了句:“晚上好?!?/br> 葉蓁的舅舅伸出手重重的抹干凈了下巴上的鮮血,咧開嘴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晚、上、好?!闭f話對于他而言好像是很艱難的事情,努力了很久,才從嘴里擠出這三個字??磥砣~蓁說他交流有問題,并不是在撒謊。 “你是在吃夜宵嗎?”雖然畫面怪異無比,但好在出現在眼前的是人而不是什么奇怪的臟東西,周嘉魚緩過來之后也沒那么怕了。 “嗚……吃、rou?!彼畔铝耸掷锏膔ou,拿紙將唇邊被鮮血染紅的部位全都擦干凈了,“餓?!?/br> 周嘉魚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道:“那……您繼續吃?” 葉蓁舅舅沒說話,沉默的看著他。他眼神中的兇狠之意消退了,恢復了白日的平和,好像之前周嘉魚見到的那一幕只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走吧?!绷种鹚畯念^到尾的表情都很淡定。 于是周嘉魚又和林逐水回了二樓。 “先生,他怎么一個人在廚房里吃生rou啊?!敝芗昔~小聲的說著話。 “他不是說餓了么?!绷种鹚?,“人餓了,總會想吃點什么?!?/br> 也不知道是周嘉魚想多了還是怎么的,他總覺得林逐水說這話時的表情頗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