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夜流年舒展了眉,冷靜的站起身來,往前一步將公孫青雨他們擋在自己能夠護到的范圍之內:“花惜葉,你恨的是我,何不讓窮奇直接吃了我?” “我恨你不假,可是你是星兒的娘親,兮兮下不了口,怎么辦呢?”花惜葉臉上那個得意的笑容不變,眼角的陰沉卻更甚,閃爍出叫人無法直視的怨恨光芒:“讓他們代你受過,其實也不錯?!?/br> 語畢,窮奇已經快速的出動,如一團火球襲向公孫青雨。夜流年快速退到公孫青雨身邊,袖子里的短刃已經出手??墒撬男g法無法施展,窮奇吐了一個火球打落了她的匕首,直接叼起了公孫青雨?;鹧孀苽怂氖?,她再轉回頭,看到窮奇已經又快速錯開池泱泱和月楓,叼起了南宮寂寂。 “夜流年,這兇獸可是餓了很久,你再猶豫,兩個人都會被吞進肚子里?!?/br> 兩個人此時都在那兇獸的嘴里,那兇獸似乎因為可以吃到人一場的興奮,不停從喉嚨里發出興奮的低吼。湖天璣在一旁冷冷的看著夜流年,催促她做出最后的選擇。眼看兩個人的衣襟已經消失在那兇獸的口中,夜流年閉上眼睛脫口而出那個名字:“南宮!” 眼看南宮寂寂從那兇獸嘴里滾落,夜流年瞬間覺得心如刀割。公孫青雨就那樣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像是消失在一團火焰里。夜流年握緊了拳頭,努力的吸氣,讓自己的呼吸能夠繼續。 半晌,她才從咽喉里發出沉重的顫聲,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睛變得血紅。 還在窮奇口中的公孫青雨聽到她從口中吐出的那兩個字,幽幽的苦笑一下,感覺誰用力攥住了自己的心臟,然后將它狠狠的捏碎了,再也…… 沒有一點溫度。 ☆、苦rou計 “他為你背叛了師門,你為何不選他?!從青衣到青雨,夜流年,你從來都選錯!” 外面的風雪從來不曾停下,而地牢里,演繹著一場叫人心碎的恩怨糾葛。選擇結束那一瞬,發狂的不是公孫青雨,而是一直冷靜淡定的復仇者花惜葉。她說著公孫青雨的心聲,疾步而來,扯起夜流年的衫領,怒吼。 失去了公孫青雨以后,夜流年反而很平靜,眼淚全部都流回了心里去,所以縱然此時心如刀絞,她還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是啊,從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啊?!?/br> 她笑著,滿臉的無可奈何,眼睛里卻有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過。 “所以,多說無益!” 說罷,她已經疾退幾步,念動咒語,想要破除嗜血伏魔咒。 可是…… “噗!” 運功之后,她感覺瞬間血氣逆行,一口血從咽喉里涌上來,在不停地翻涌,之后突然再也壓制不下去,從口中吐了出來。 “流年??!” 池泱泱和南宮寂寂緊張她,想要上前,卻被她用手勢阻止。 “你那時屠戮陰陽派的時候,不是很強大么?怎么到了這一刻,如此不堪一擊?”見她此刻臉色蒼白,虛弱不堪,看起來搖搖欲墜,花惜葉走過去拉住她,欺近身前,眼睛里是焚燒一切的怨恨火焰:“來呀!此刻,來和我拼個你死我活?。?!你不是愛青衣么?不是要為他復仇,將陰陽一派屠戮殆盡么?來呀??!” 此時此刻,夜流年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地牢里的人們面孔在自己面前一直不停的流轉過去,花惜葉憤恨的聲音砸在石壁上有力的回響。 她搖搖晃晃的站著,腦子里忽而靈光一閃,恢復了鎮定——既然無法破除嗜血伏魔咒,那么就利用多年前的這場仇恨,來一出苦rou計罷。 “你之所以這么恨我,并非只因我是你的仇人罷?約莫還是因為鏡衣伯伯一直護著我,對么?” 嘴角掛著鮮紅的血絲,夜流年掙了一下,冷冷的笑道,眼神里帶著嘲諷直刺花惜葉的心臟。 她要激怒她! 她知道,自己此刻必須激怒花惜葉…… “我殺了你!” 花惜葉氣極,一掌拍向夜流年的胸口。夜流年虛弱沒有防備,狠狠的撞向身后的石壁,繼而沉悶的一聲,委頓于地。 “流年!”南宮寂寂和池泱泱同時驚呼一聲,腳步已動。 “別過來!”夜流年喝止了二人,伏在地上,遲遲不曾起身。昭然的腳步往前挪動一小步,最終還是在湖天璣陰冷的眼神里停頓,滿眼心疼的等夜流年起身。 “哼哼……”少頃,伏在地上的夜流年自胸腔里發出兩聲沉痛的譏笑,緩緩抬頭,盯住花惜葉帶淚的眼眸,眼中依稀有淚光閃爍:“你只知我心狠手辣,是個滿手沾滿鮮血的女子,你卻不知我為了復活青衣,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即便我那么努力,我那點渺小的希望,還是讓你爹爹毀了……那一瞬,我心里翻涌過從來沒有過的絕望,我恨不能讓這世上的一切都為青衣陪葬??!” 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被重提,仿佛是剜她心臟的刀,她心痛難忍、痛不欲生,所以大口喘息著,努力讓顫抖的聲音平靜:“這么多年,你怨恨我害了你爹爹和青衣,可這百年來,我心里的怨恨,誰又知道半分?” 所有人在這沉痛而悲切的訴說里沉默,池泱泱和南宮寂寂心疼的看著她,想要上前扶她,卻又不敢上前。 “流年……” 昭然看她臉上的絕望和眼睛里的悲傷,不由輕喚她一聲。 她不理會,還在輕輕的訴說。 “我原本決意隨青衣而去,在奈何橋上再見,攜手輪回入世??缮n天不能如我所愿,賜了星兒給我?!北M管她仰起頭來努力抑制掙脫眼眶的淚水,可是淚水還是快速的從她的眼角滑落,帶著這百年的孤獨無望:“這些年來,青衣之外,我最牽掛的,就是我的孩子。而今,你們讓他站在我的面前,要和我兵戈相向,何其殘忍……” “流年?!?/br> 最后,昭然心疼的走上前去,輕輕的將她擁進了懷里。 “你問我我的心愿可曾達成,我卻想問你,我的心愿要怎么達成?待我歸去,他已變成了塵土,我要如何達成?!所以,我這點微薄的怨恨,真的過分嗎?” 靠在昭然的肩頭,她無奈卻凄涼的笑著,溫熱的眼淚一滴滴灼痛昭然的心。那一瞬,他默默的抱起她,轉過身來,眼神堅定的直視花惜葉的眼眸:“抱歉,花掌門,我怕是要悔婚了?!?/br> 而后,他突然冷笑一聲,吩咐窮奇:“兮兮,丟掉那個家伙!” 只見窮奇聽到命令,張開血盆大口,甩了甩頭,公孫青雨血rou模糊的撞到了石壁上,沒有任何生息。 夜流年在昭然的懷里,昏昏沉沉之間,聽到昭然的話,驀然伸出手來,仿佛是想要伸手去抓住公孫青雨:“青雨……” “昭雪主,你如何能為了一個女人背信棄義?!” 花惜葉和湖天璣看到昭然倒戈相向,都暗自心驚?;ㄏ~一邊快速的去檢查公孫青雨的傷口,一邊對著昭然怒目而視。想要攔住昭然,可是窮奇呼嘯著在上空飛舞怒吼,昭星騎在它的背上一臉警惕:“我娘親受傷了,讓我們出去,不然讓兮兮吃了你們!” “我生性本就涼薄,背信棄義這種事,當然最擅長?!闭讶焕湫σ宦?,眼神冰冷的看著湖天璣:“告辭!” 窮奇的力量眾人都是見識過的,湖天璣知道攔不住,只好任由窮奇帶領著一行人出門離去。 出了地牢,守在外面的雪女們見領主帶著夜流年逃出來,都面面相覷,但都領會了領主的意思。陰陽師們一路阻攔,雪女們一路拼殺,一行人由月楓帶領,向著鳴麟境域逃去。 待到了鳴麟境域,還未曾到達妖靈谷,在昭然懷里的夜流年睜開眼睛,擦去嘴角的血漬,從昭然的懷里躍下來,大聲的喊起來:“新羅jiejie!” “流年,你……?”昭星偏著腦袋驚奇的看著夜流年,昭然的眼睛卻比昭星瞪得更大,他不敢相信剛才還虛弱不堪的夜流年,此時竟然活蹦亂跳的從自己懷里躍下來,穩穩站在了地上。 “我不假裝柔弱,你怎肯幫我?” 夜流年靜默的笑著,招手示意昭星下來。 昭星乖乖的從窮奇頸間落下來,撲進夜流年的懷里,眼睛瞇成彎彎的月亮,開心的笑起來。 “所以,你在騙我?!” 然而,恍然大悟的昭然是憤怒的。他想到夜流年利用了自己對她的感情,不由心寒,厲聲質問。 “除了受傷之外,其他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币沽髂昶届o的轉過頭,眉宇間的悲切更甚,眼眸里痛楚也沒有減少分毫,仿佛在地牢里講述的一切已經深入她的骨髓,也耗盡了她的悲喜。她抱著昭星,眼睛里閃爍出希冀和哀傷:“為了我們所有人能平安出來,我才不得不利用你。昭然,我知道我很卑鄙,可是我真的不想與你和星兒為敵,請你原諒……也請你,不論是做為朋友,還是我孩子的父親,不要拋棄我?!?/br> 那番話說的情深意切,對孩子的疼愛也是一個母親無法掩飾的,昭然將一切看在眼里,想起她在地牢里說起那一切的時候眼眸里的沉痛,走過去輕輕將兩個人擁進懷里:“我此生,永遠不會棄你們于不顧?!?/br> ☆、故人已逝 雪女所到之處,大雪漫天。 一貫被結界保護著的四季常青的鳴麟境域,第一次被白雪覆蓋了那片冒著勃勃生機的綠色。雪花落下來,萬木一夕之間凋敝枯萎,寒風凜冽的吹過,樹葉簌簌掉落。 鳴麟境域外,逃離了地牢的一行人在焦急的等待結界打開。 可是夜流年呼喊的那一聲之后很久,鳴麟境域的結界還是沒有半點要打開的跡象。 南宮寂寂看著夜流年這一家人相逢的場面,雖然內心不舒服,終究不好說什么,只好郁郁的靠在一旁的巨石上發呆。 池泱泱抱著月楓走來走去,焦急的等待向著鳴麟境域的入口處張望。最終,她耐不住性子,放下月楓,手指捻合,在額間結印,想要打開結界闖入。 忽然,一陣風從里面吹來,帶來陣陣暖意,融化了樹上的落雪。凋敝的樹木瞬間重新長出新的枝椏,迅速鋪展開來,轉瞬之間,這里就經歷了冬天和春天兩個季節。池泱泱和昭星都驚訝的張大眼睛望著這一切,只聽里面傳來一個蒼老持重的聲音:“何人闖入我鳴麟境域?!” 眾人等了很久之后,終于有了回應,都紛紛打起了精神。 可所有人定睛一看,出來迎接他們的,卻不是妖姬新羅——那是一個新的妖物,眉目如墨,頭上長著一雙鹿角,在下雨的天,撐著一把傘,神色幽涼的出現。而說話的,是他身邊的護法滄黎。 滄黎看見夜流年,眼色先是一凜,繼而微露懼色:“原來是招魂使者?!?/br> 夜流年看著那妖物,瞳孔緩緩的在風里放大:“新羅妖姬在哪里?叫她出來說話!” 那妖物臉上不露懼色,淡淡的看著她:“妖姬新喪,招魂使者想必是特來相祭,鹿笙有失遠迎,還望見諒?!?/br> “新喪?”夜流年被那雙淡漠空靈的眼眸看得心里一陣悲切,于是愣了一下,繼而眼眶中有溫熱的液體開始模糊了視線:“你是說,新羅jiejie她……” “前些時日,有一個陰陽師闖入了鳴麟境域,她為了護我們,被那陰陽師斬斷了腰身?!蹦菤埲痰脑捳Z,夜流年終究不能說下去,但那新任的主君仿佛極為沉穩淡定,說起那日的劫難,絲毫不亂:“那陰陽師在劍上下了符咒,收了她的魂魄?!?/br> “可是,前幾日她還曾在城門口與我說話,怎么會……” 說起那一日的情形,溫熱的液體還是掙脫了眼眶。仰起頭來,看著那一片被綠葉遮蔽的天空,夜流年心里忽而生出無盡的悲戚——相伴這些年的伙伴,一個個從我的生命里消失,難道,該是宿命么?這一輩子,注定,我夜流年,是孤獨的么? “她擔心你的安危,一念不滅,竟從那劍中掙出了一魄,借助妖姬千年的修為重生,與你見了那匆匆一面?!?/br> “新羅……新羅……” 想起那日在城門口她吃痛的那一聲和最后的那個擁抱,夜流年心如刀割。她踉踉蹌蹌的背過身走向那棵守護鳴麟境域的巨樹,靠在樹干上,緩緩的蹲下身,將頭埋進膝蓋里。 “流年?!?/br> 身后,南宮寂寂想走上前安慰夜流年,卻被鹿笙拉住。他對著南宮寂寂搖了搖頭,只輕輕淺淺的說了一聲:“使者節哀?!?/br> 繼而…… “嚶嚶……嚶嚶嚶……” 一切都歸于沉寂,只有夜流年哭泣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叫人肝腸寸斷。鹿笙走過來,將她扶起,眉宇間蘊含著無盡的悲傷:“她交代我,無論你有什么事情相求,妖界眾生都不惜一切代價助你?!?/br> “那個陰陽師,腰間是否有一支骨笛?” 將失去摯友的悲傷咽進心里,夜流年擦去眼淚,怨恨卻漸漸的溢滿了眼眶,說話之間,字字句句狠厲決絕。 “那時匆忙逃竄,我并沒有注意。但是那陰陽師使的是一把琴,上面有一朵鳳凰花?!?/br> “是他?是公孫青雨??!”聽到鹿笙所說,夜流年忽然回眸,震驚的眼神顫抖:“原來,那時新羅jiejie是要提醒我小心他的,我竟然……” 她一直以為,闖入鳴麟境域的人會是湖天璣,沒想到,那個斬殺了新羅妖姬的人,竟然是公孫青雨! 那么,那一日在城門口,新羅妖姬想必是認出了公孫青雨,想要提醒的。 她默然握緊了雙手,恨恨的咬緊了牙關——好一個公孫青雨,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