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所以王夫人找她,到底是為什么事? 揣著滿腹心事,賈瑛總算將那帖經書抄完了。 王夫人瞧了,見她字抄的大小,很是喜歡:“不錯,我看著也不費神?!?/br> 賈瑛笑道:“方才我注意到太太看書得拿遠了瞧,便將字抄大了些?!蓖醴蛉诉@年紀了,老花倒也不奇怪。 王夫人聽了她這話,心里熨帖許多,只道還是從自己肚子里鉆出來的好些,哪知道賈瑛二世為人,何況還在看戲都要戴老花眼鏡的賈母跟前,探春全無這方面經歷,趙姨娘也年輕一些,自然想不到這里。 賈瑛當然不知道她這番心理活動,只覺得王夫人語氣忽然和藹許多,又遣散了屋里的丫鬟們。 她心里咯噔一下,覺得事情要不好。 果不其然,王夫人拉了她的手,壓低聲音道:“前日,我同你大姐談了談,想著便要先給你知會一聲,你生下后抱去老太太那,我沒cao心半分,哪知你學了些新奇,現下便多廢了心思?!?/br> 賈瑛瞬間猜到了王夫人接下來的意思,嘴角抽了抽,對元春遙遙道了謝,至少現在她還有個知情權。 雖然她覺得,她大姐和老媽更怕她去老太太那哭鬧,所以打算先和她來軟的。 賈瑛低了頭,就是不知道,王夫人最后從她二表哥和甄寶玉里面選了哪個。 王夫人只當她害羞:“明年你便及笄了,我在你這歲數,早訂了你父親?,F在看老太太還沒意思,我便相看了許多?!?/br> “前些日子你鳳jiejie回去,和家里夸了你不少,后來,你二舅母便來打聽我的意思?!?/br> 王夫人笑道:“你小時不也最愛去你二舅舅家玩了嗎?” 賈瑛一臉頹喪,嘟囔:“我還愛去林meimei家玩呢?!?/br> 小女兒從來都笑嘻嘻的,王夫人見她這般可憐的樣子,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腦內一會子是李紈的話,一會又是元春的勸。 當初李紈請來的老師被賈珠給捎走了,王夫人便找過李紈,一問之下,才知道是賈珠被meimei給說服了。 李紈道:“我那嫂子說了,她也確實是教不了了,寶玉與別的孩子著實不同些,不是因為她不聽,而是她本就和別人的主意不一樣?!?/br> 說到這里,李紈舉了幾個例子,都是賈瑛與她嫂子課上尋常的交流,其中的觀念,只令王夫人覺得莫名其妙。 找謝清做老師時,王夫人同元春說了這事。 元春一時面色也頗為精彩,過了許久,才嘆道:“我這會子想,她銜著玉來的,怕本不是這世上的孩子,落了咱們家來了。這樣想來,她也可憐,太太可寬著的,便由她吧?!?/br> 想到這里,王夫人沒有作火,只瞪了她一眼:“你便去她家玩,日后你是老姑娘了,她嫁了人,你瞧她還同你玩嗎,這么大了,盡說些孩子話?!?/br> 賈瑛心中明白,與其和王夫人價值觀碰撞,不如想辦法,往日她也沒有這么大的反應,卻不知為什么,這會子真的聽到后,心里莫名委屈起來。 就像當初吃下藕粉,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一樣,她只是想開開心心活著而已,并不想變成一個刺猬,做出要與全世界戰斗的樣子來,但是好像這個世界和她都沒辦法互相說服對方。 何況現在,其實也只是通知她而已,即便老太太愿意護著她,以后分府了,她還是得由父母管,到頭來也只是嫁得早晚的問題。 她紅了眼眶,說著氣話:“想來太太和老爺也商量好了,那還同我說做什么,索性現在舅舅又要升了,到時候我就去做這個親上加親好了?!?/br> 王夫人聽到這,忍不住道:“又欠捶了!說的什么話,我與你老子要是這樣的人,那你就瞧瞧二丫頭去?!?/br> 說出迎春,王夫人自知失言,立刻噤聲。 賈瑛察覺出里頭的意思,連連問,王夫人卻怎么都不愿說了。 用了午飯,見賈瑛精神不好,探春也未留她玩。 賈瑛走回院子,在門口遇上了正要出門的襲人,將一封信交給她,笑道:“昨日才送去的花箋,今日公主就回信了。我怕屋內那人,便捎在身上,這會子碰上了正好?!?/br> 賈瑛捏了捏那回信,有些厚,心里鈍鈍難受,揣進懷里,繼續往回走。 到了廊下,恰好見著那兩只鸚鵡在互相啄著梳毛,親親密密,一時煩悶,一邊摘了花瓣撇過去,將兩只鸚鵡分開了。 沒頭腦膽子大得多,被她這樣一砸,護夫心切,飛過來啄她,正好春時,糊了她一臉羽粉。 賈瑛一時間瞧不見,只聽著不高興這個小白臉在一邊咯咯笑。然后就被聞聲過來的麝月扶回屋了。 麝月給她打水洗臉,一面哭笑不得:“我的姑娘,怎么還和鸚鵡打上架了,是最近它們又學了什么古怪話了?你與它們見識什么?!?/br> 賈瑛一聲不吭,麝月心下奇怪,湊過去看,就見她坐在那流淚,一時擔心,扶著她的臉瞧眼睛:“莫不是還有粉落在里面了?!?/br> 賈瑛逃開,悶悶道無事,接著又打了個哭嗝。 麝月心下擔心,見她模樣,像是不想說話,顧著她的面子,便不聲不響出去了。 門方掩上,賈瑛便掉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賈瑛:我其實最喜歡去林meimei家玩,為啥不讓我嫁去她家! 黛玉:哦,我家就我一個孩子,你入贅來吧,正好我的鸚鵡入贅你家了,一換一。 穆蒔:??? 第107章 春宴 賈瑛抽抽搭搭把那信件拆開了, 先是永昌的回箋,表示自己喜歡低調些, 所以還是老規矩, 跟著寶釵過來,讓賈瑛務必給她也備上一份。 想到下次宴席,她心里總算好了些, 只是再翻開下一張了,瞧見那字跡后,眼前又模糊起來。 她胡亂拿帕子擦了一把,知道他習慣是開篇說正事,還是耐著性子瞧了下去。 給永昌遞請柬, 她順手便回了他信,那日從黛玉那回來后, 又匆匆在信末添了湘云的事。 他知道賈瑛對那些閨中好友珍視, 當真費了番心思去查,才仔仔細細同她說了。也幸而她問的是他,他全不在乎她能不能聽,不論什么都敢同她說。 湘云的叔嬸給她定的是衛家的獨子。 穆蒔又寫, 他家跟衛家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了,不過衛若蘭這小子還挺愛看他倆出的那部食錄的, 便給他去信, 叫他幫忙寫一篇夸的,好做宣傳。 賈瑛心里感動,只道他親自跑一趟就是為了確定一番, 自然不知道,穆蒔想著秀妹狂魔賈珠平日透露的,再結合著陳文道的話,知道湘云是媳婦的好閨蜜,十分“有遠見”想著,以后肯定還是要和衛若蘭打交道的,不如現在跑一趟。 賈瑛那些食物,不算特別接地氣,連肚子都吃不飽的人自然不感興趣,所以針對的群體是那些閑的蛋疼手里有閑錢的世家人。 衛若蘭算是這些人里面比較有才華的了,所以叫他寫也全不違和。 衛若蘭病著,也無事做,所以同意寫軟文,只是在家休養無法出門,穆蒔便親自上門去拿稿,他少年時就和三教九流各種人打交道,現下更是和一眾老狐貍玩文字游戲,只是他從來是個不愿花心思理人的,現下為了賈瑛,便多了三分的耐心來。 衛若蘭那性子,也沒把外頭穆蒔的傳言當真,全無防備,一番談話下來,十幾歲還在念書的小年輕被二十多歲的社會人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都抖出來了。 穆蒔表示,這衛若蘭倒也算是良配,在一眾王孫子弟中是股清流,安靜守禮,溫文善良,連惡意揣度人都不曾,遠遠也見過幾次湘云,很喜歡她活潑自然的性子,更不是什么滿嘴婦德的酸腐子弟。 賈瑛看到這里,松了一口氣,總算是看見了一條還算好的消息。 她如今對于林緗玉當初評述湘云的話還耿耿于懷,原著的醉眠芍藥,分明是一片生動純真,她卻說是不守規矩,不是良配,如同給西洋油畫打馬賽克一般迂腐可笑。 接著,穆蒔又寫道,唯一一樁不太好的,就是衛若蘭身體底子不太好,今年冬天冷得很,他一時不慎著涼,直到現下還在調養。 最近,湘云的堂兄要謀份差事,正好有求衛家,她叔嬸為了討好衛家,就想出了盡快完婚沖喜的餿主意來。 他們有這個想法,賈瑛一點不奇怪,湘云在史家,跟灰姑娘沒什么區別,一個大小姐還要縫縫補補,叔嬸只嫌費用大,全府的針線活都交給她做。 湘云面上笑盈盈的,心里苦處又怎么不多呢。 賈瑛想到此,不免又嘆一氣,小時候湘云與黛玉別苗頭,一方面是兩人都是寄人籬下,更是兩人相似,她又吃味自己總和黛玉玩,這兩年黛湘慢慢和解了,竟更說得話來。 如此一來,如果衛若蘭真是良配,湘云早早嫁了,比呆在史家還是自在許多的。 到了這里,他將一切交代完了。陡然一轉,寫道。 近來,他與兵部共事,不免應酬,集會中,有一個姓孫的指揮使醉后吹牛,說是花五千兩銀子買了個高位和媳婦。 他說到此處,堪堪止住了。賈瑛卻已明白他的話。姓氏對的上,穆蒔也是知道原著的人,結合王夫人說的話,看來賈赦真將迎春給賣了。 賈瑛放了信,腦內各種情緒紛紛雜雜,一時也理不出頭緒。 她還掛著湘云,也憂心迎春,可當下更是自顧不暇。 她從無感情經歷,自己尚且朦朧茫然,只覺得與他相處輕松,現下也在向著好的地方在走,若是慢慢來,總會有能明確大膽回應他的一日。 只是,聽王夫人的意思,現在賈政也贊同這門親事了。 平心而論,她若是土生土長,也欣然接受了,以往她為著自己,覺得不自由,只會心里不舒服,卻從未有過這種覺得委屈的情緒。 現下她尚不知道自己心思,怎好叫他為她奔走。 頭一次遇到這方面的窘境,許是自己就在其中看不透,賈瑛一時鉆了牛角尖,只提了筆,哭著回信,到一半,卻又盡數燒掉了。 之后日子里,王子騰夫人果然來了府里幾次,其中還與老太太屏蔽眾人說了次話,后來連王熙鳳也調侃了她一次。 賈瑛面上故作鎮定,實際上整日悵然心悶,一時為著自己,又思前想后憂心湘云迎春,夜間不得安穩,連飯食也懶得進了,病了一陣,險些為此被極擔心的賈母禁了她們再開詩社。 賈母并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么,天天來瞧她,王夫人心下明白她病中原因,來看了她幾次,見她消瘦失落,心中自悔,面上不露,想起賈珠那陣生病,便自掏腰包,請了宋神醫來瞧。 宋神醫由幾位老嬤嬤引進來,一眾丫鬟也都回避了,老嬤嬤正要放下繡幔,宋神醫冷笑道:“不見面色,我如何瞧病。我一把老骨頭,有甚么好避諱的?!?/br> 王夫人知曉他們神醫都有些怪癖,便忍耐了,賈瑛在里頭換了衣裳,由著乳母扶出來,坐下了。 宋神醫看了她面色,竟然還滿意點了點頭,又隔著帕子替她診脈了,接著便笑出聲來。 賈瑛一臉茫然看著他。 她小時候見這老頭還挺好的,現在怎么跟封魔了一般。 宋神醫捻須,笑瞇瞇看著她,目光里透著股得意:“小姐近來憂思過重,不得安眠,可對?” 賈瑛點頭。 宋神醫道:“我這有一味藥,專治小姐這病癥?!?/br> 他說完,拿了一張紙來,遞給賈瑛。 王夫人也湊過來瞧,一時間覺得這字跡有些的眼熟,只是她識字不多,不太明白,但是她還是知道,沒有哪個醫生是看病前就把藥方寫好了的。 王夫人懷疑自己請了個假的神醫。 賈瑛看著那上頭的幾個中藥詞,沉默半刻,便長長嘆了一氣,沖著宋神醫拱手道謝。 “我明白了?!?/br> 穆蒔費了這么一番功夫叫她安心,賈瑛也愿意信他。 用了幾貼安神湯,賈瑛睡了幾個好覺,之后果然好得極快,王夫人只當神醫那藥劑量特殊,賈瑛身體好后便想開了。 賈瑛索性不再多想,只專心考慮這次的詩社聚會,日子過得極快,便到了她生日那天。 黛玉一早便過來了,到賈瑛屋子里的時候,她才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