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元春戳了戳她額頭,道:“剛回來,又想著往外跑呢?我方才聽大嫂子說,你現在跟著你鳳jiejie學管家,這就坐不住啦?”她說的大嫂子指尤氏。 賈瑛這會聽元春提到王熙鳳,想起晴雯大嫂這個定時炸彈,又是頭痛這事,又是心疼二嫂。 元春見她一臉復雜,一時以為她受了什么氣,便和賈母告了罪,拉她去廂房說話。 老太太見她倆親親密密的手挽手,想起以前元春未出閣的樣子來,搖頭無奈道:“去吧去吧?!?/br> 尤氏笑道:“她們姐妹倆說體己話,咱們就先看戲了?!闭Z畢,將帖子遞給老太太,請賈母點戲。 兩人在廂房坐好了,留了元春帶來的丫鬟在外站著,敞著門,抱琴在一邊候著。 比起他們那里,寧府人員結構簡單多了,所以仆從不少,卻也不算多,清凈非常,很適合談話。 元春先問了她在王熙鳳那里做些什么活計,賈瑛便說了,元春這些年自己管一個家,雖然說不上大,上頭也沒有婆婆立規矩,有些東西還是比她明白得多些,何況簡單結構下,沒有那么多繁瑣,看得更加通透。賈瑛對大姐說話,比和賈母說顧忌得少,畢竟老太太并不是她一個人的祖母,元春卻只有她一個嫡親的meimei。 她與元春年齡差距大,長姐如母,元春對她可以說是比王夫人更親近稱職一些,因而賈瑛什么都敢與元春說。 王熙鳳是元春的弟妹,嫁人前也是她的表妹,對她算是了解,聽賈瑛說了,不由由衷嘆道:“她一直是這性子?!?/br> 元春又鼓勵了賈瑛一番,大概歸納起來的意思是,這個總經理秘書當起來還是很有技術含量的,大家都是實習,迎春她們那個部門經理有實權有搞頭,在基層中學道理,賈瑛這樣的,雖然沒啥權利,但是能宏觀了解一個府的運轉過程,以后也很有前景。 賈瑛苦笑搖頭:“jiejie,我其實并不覺得差別對待了,你也知道,我對管家其實并無興趣,索性交給我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苦惱的是另有其事?!?/br> 元春訝然看著她。 賈瑛嘆了一氣,壓低聲音將晴雯大嫂的事情告訴元春了,只把她服毒的事情隱去,改為要撞柱,被自己攔住了。 元春沉著臉:“這個丫頭倒也衷心,你留她也無礙。府里原先……”她頓了頓,“我還是姑娘時,就隱隱聽到大房的風聲。你也不用驚慌?!?/br> 元春扭頭,看著賈瑛,她這趟外出,清瘦不少,最后那點稚氣也隨之脫去了,現在已是明艷少女,只是終究還是未出閣的姑娘,若事情未燒到賈瑛頭上,元春是不想說那么多的。 賈瑛聽到這句幾乎是僭越卻掏心窩子的話,心里松了一氣,知道是自己選對了。她之所以選擇同元春說,而不是問老太太的原因,就在這里。 說到底,她再受寵,還是個女孩子,而賈璉是親孫子,以后要繼承榮國府的。 她在這個時代,就好像是現代有的那么部分家庭,有一兒一女,平日里也更加寵愛女兒,什么都讓弟弟或者哥哥退讓,但到了房產這類問題上,還是選擇留給兒子,并且固執認為,女兒是嫁出去的,兒子娶媳婦需要房子,也只有兒子才能養老。 她從來不懷疑老太太對她的好,但是大事上,老太太也不會糊涂,王熙鳳現在懷著孩子,賈璉是長房嫡子,排位比她往前多少去了,她只能為自己計劃,已經嫁出去,沒有利益關聯的大姐,也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元春見她仿佛終于靠岸的溺水者一般,一陣揪心,攬了她到懷里,摸了摸她的頭,溫和道:“你別怕,有什么事,jiejie都幫你?!?/br> 賈瑛鼻子驀地酸了起來。 從昨晚晴雯同她說之后的震驚,到晴雯忽然昏迷過去的無措,再到后半夜翻來覆去想出路的困擾。好像這時,她的心才落了地,踏實起來。 元春沉思半刻,認真道:“寶玉,之后我說的話,你認真記住,相信jiejie,會沒事的?!?/br> 見元春做出以往悄悄話的樣子,賈瑛附耳過去。 用過飯,正好到了晴雯輪值澆花除草。 她整日都是迷?;秀?,幸好大家只當她身體不適,沒有多問,晴雯偷偷松了一口氣,提了短鋤去給賈瑛的番茄田翻土。 冬日里,里頭什么都沒有,所以也不會有人過來,是以晴雯也不過想到個清凈的地方,找點事情做,她漫不經心挖著,卻挖到一塊硬物。 她心中起疑,像是冥冥中的直覺一般,認定了這里就是她要找的答案,立刻半蹲下身,也不顧手干凈與否,刨挖了半刻,從里面翻出一個瓷壇來。 晴雯一眼認出,這是賈瑛房里的,就放在她的桌案上,昨日一早她還擦過。 晴雯心中咯噔一下。 她提起瓷壇,到了井邊,洗去面上一層土,就見那瓷壇用一層布帛封住,方一掀開,一股腥臭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晴雯強忍著難受,湊近去瞧,臉色驟然煞白。 晴雯將瓷壇封好,提回去掩埋了,跌跌撞撞跑回去,拉住了經過的問梅。 “今早你是說,昨天半夜,姑娘要湯喝了?” 問梅一臉蒙蔽:“是啊。你那會睡得熟呢,姑娘說你頭痛,我就只看到,你臉色糟糕得要命,像是要死了一樣,今天好多了?!?/br> 晴雯雙手冰冷,顫抖道:“那姑娘后來有沒有要水漱口?” 問梅疑惑瞥了她一眼。 “好像還真沒有……” 第93章 頂天立地 晴雯此時害怕, 更多的是對附近所有物事的懷疑。她一時也沒想到賈瑛那里,只以為一切不過是場夢魘, 又驚又怕之下, 擔心了半日。 晴雯一面往回走,一面細細回憶當時在壇內瞧見的那些物事,無需描述, 確是她吐出來的東西沒錯,此外,她還瞧見了白沫與黑色的血。 這時,她才心里踏實下來,知道昨夜一切確實發生過。 她絕對是中毒了, 那半包強效下去,便是一個壯漢, 也回天乏力, 她今日卻只覺得身上酸痛,連頭也不痛,胃口還意外的好。 這么多年下來,晴雯說不上是四個人里最了解賈瑛的。但是她多數時間是負責守夜的, 所以賈瑛夜里的習慣,她十分清楚。 因為這個罐子, 她才真正想到賈瑛身上來。 她去尋問梅, 昨日姑娘點的是什么湯,問梅神經粗,全不記得了, 只曉得是賈瑛特別吩咐的方子。 是以,她又問了賈瑛是否漱口。 若需要用夜宵,賈瑛是會早早吩咐下的,自家姑娘絕不是那種一拍腦袋就大半夜折騰人的主子,而往往是安排著事先燉好了,再由當日管茶爐的丫頭送上來。 昨日當值的是麝月,她這人,平日里笑瞇瞇的,不顯山露水,從不授人把柄的,便是病著,事情也不會假手他人。 所以最后問梅這丫頭端來的,只會是姑娘臨時起意,特意叫問梅去找了她的父母開小灶的。 而且,以賈瑛的性子,真用了夜宵,也定然要取八寶閣那的漱口粉。 晴雯心中涌起一個大膽猜測,那湯指不定是給她喝了。 到了這里,晴雯便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只是她決計想不到賈瑛有通靈玉這個bug,只當姑娘救她及時,按住她催吐了,又拿了熱湯灌下了。 她心里嘆了一氣。 她能想到這里,全仗著了解姑娘,追究那么一番有何用呢,姑娘是不會害她的。 她一時想起,昏倒前,賈瑛哽咽的聲音。 “傻子,什么事情不能咱們商量了解決呢,我剛教訓你直來直去,你果然就是個犟驢,日后沒有你在我跟前,我可怎么辦呢?” 晴雯睜大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是淚了。 賈瑛還不知道晴雯已經明白過來,又與元春聊了一會,便去尋惜春了。 她到時,未來的惜春·居里正閉屋工作。 賈瑛見了她,先轉達了明日聚會,大家正好來個詩社的試運營。 惜春十分感興趣:“好呀,我最近也做出了些好玩的東西,到時候帶給你們瞧瞧?!?/br> 惜春現在年紀漸長,卻與賈敬大法師日日沉迷煉丹,雖然那里都是道士,到底是男人居多,尤氏始終覺得不妥,便苦口婆心勸她離了那里,回自己院子。 賈敬這一看,自家姑娘都十歲了,確實不能這樣下去,也同意了。 惜春回了院子,便哭鬧著要去當道姑,不答應就絞了頭發當尼姑也一樣,尤氏與她平輩,終究不好管她,賈敬也不發話,全然放養,實在為難之下,只好哄她在自己院內設壇,什么全不干涉,只是不許再鬧著出家,一切等長大再說。 惜春離開了賈敬的核武研究組,那些新分配的小丫頭都十分不中用,遇到甚么都怕的不行,反倒是水月庵幾個小姑子都樂意同她一起研究。 這樣一來,項目雖小,她的研究總算是提上了日程。 她受寶釵那冷香丸啟發,結合賈瑛經常熬胭脂膏子的思路,竟然發現了一個新課題。 賈瑛聽惜春一臉惋惜說著這番話,壓力山大。 所以惜春·居里要變成惜春·香奈兒了嗎! 這父女倆跨度忒大,一個搞熱兵器,一個搞保健護膚,直截了當抓住了男女各自的市場熱點,應該說這千百年來,大家的主流愛好都沒變過。君不見各大軍宅收集仿真,還有各大美妝博主琳瑯滿目的化妝箱,敏銳如此,簡直是可怕的古代人。 惜春道:“你這番出去,見到甚么有趣的東西沒?” 聽賈瑛說了一陣,她又忍不住嘆道:“為什么我們就不能出去呢?” 末了做結:“太羨慕三jiejie你了?!?/br> 賈瑛雙目含著熱淚。 比起下午我還要去學管家,出門一趟還被迫相了個親,我也超級羨慕你啊。 兩個人在院子里一面走一面聊著天,冷不丁遇上了一個后生來,賈瑛二人還未如何,他漲紅了臉,規規矩矩與惜春見了禮,又偷偷瞥了賈瑛幾眼。 索性附近都有嬤嬤丫鬟,惜春便介紹道:“這是我臨府的jiejie,你喚一聲姑姑便是?!庇值吐暸c賈瑛道,“他是秦侄媳的弟弟,喚做秦鐘,來我們府里借住二日?!?/br> 那少年眉清目秀,身材俊俏,只是舉止靦腆,又唇紅齒白,面如敷粉,竟比女孩子還要更女兒態一些,聽聞惜春解釋,低低啊了一聲,又慢向賈瑛問了好。 賈瑛見他與自己一般大,卻叫自己姑姑,雖在金陵已經領教過,仍是十分不自在,見他面紅耳赤,語聲羞怯,不敢抬頭瞧自己,想來也是十分尷尬,倒也好了許多,只學平日里長輩對自己說的話,溫和說了幾句。 不過是意外遇見,賈瑛并未放在心上,兩人又往前走時,惜春噗嗤笑了出來。 “你與秦鐘站在一塊,倒他比你更像女孩子一些?!?/br> 賈瑛一囧。 她其實也見過這個時代的小受,賈璉就好這一口,她小的時候,曾在那些清俊的小廝脖子上瞧見過吻痕,敢這么大膽的,只怕就是賈璉搞的。 想到這里更加心疼王熙鳳了。 賈瑛無力看天,雖然二嫂子其實并不在乎,看到那些小廝的時候,眼睛都不抬一下的。 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同的概念,大部分人也都見怪不怪,除了那么幾個愛的要死要活的,包括王熙鳳眼里,小廝都是用來消火的工具或者是一種雅致的愛好而已。 所以說,她連這都不能忍,她比二嫂子以后只會更忍不了啊。 賈瑛眼前一黑,自覺前景慘淡。 賈瑛經惜春一提,苦惱起來:“我就那么漢……像是男子嗎?” 惜春聽了,竟然還十分認真打量了她,非常講求科學,實事求是道:“其實,我小時候一直以為你是哥哥呢。而且你還同祠堂里掛著的國公爺生得那么像?!?/br> 賈瑛:“???” 她真的還能嫁出去嗎!能看上她的不會只有弱風扶柳的漢子或者基佬了吧! “這兩年里,生得柔和多啦,常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女孩子,只是我們太熟悉了。我只覺得,三jiejie你有種頂天立地的可靠氣質?!?/br> 頂,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