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賈瑛選得很干脆。 大丫鬟嘛,以后要朝夕相對,還是找個有共同愛好的。 “三姑娘要不要再挑挑?這個丫頭看著,不太伶俐?!苯甜B婆子有些糾結,她還是收了幾家的好處的,其中一個得了,那是主子選的,沒辦法,這個選擇卻出乎了她的意料,讓這個小丫鬟莫名其妙得了位置,那幾家不知道要怎么說她呢。 賈母笑了笑:“無妨,既然你送來了,那也肯定是過了你的眼了,想來也沒大的問題。只要和姑娘的心就好,照顧她的,我也已經相中了?!闭f完,賈母又調侃了賈瑛幾句,將話題淡淡揭過了。 這下賈瑛有些回過味道來,老太太本來可以自己看了指派給她們丫鬟,卻偏偏要她們自己挑。 既然你送過來了,那這些都是合格了的,怎么挑中了還說起推諉的話,姑娘該怎么選是她們的事,不是你們能擺布的,再有什么疏漏,我們做長輩的都看著。 教養婆子意識到賈母的警告,不敢再多說了。帶著一應丫頭們退了出去。 被挑中的小丫鬟們站在下方,有些忐忑,鴛鴦在一旁打趣了幾句,氣氛又恢復了原狀。 賈瑛正疑惑為什么這么快結束了,就聽得一邊元春解釋道:“你來前,四meimei已經選了?!?/br> 賈瑛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剛剛是讓小的先選了,不過她來了后就讓了迎春,難怪賈母要說她是懂事了呢。 賈瑛看向一邊的探春,問道:“探春是怎么選的?!?/br> 元春笑道:“她明白得很,我先前拿兩個東西給她挑,她喜歡哪個就直接指了?!?/br> 想到探春是自己指的,賈瑛心里一樂,小丫頭還挺有主見的。 賈母因笑道:“還沒給這幾個丫頭起名呢。你們幾個還小,說出來,我和元春正好聽聽?!?/br> 給丫鬟起名字這個問題吧,見仁見智,倒也不是改了名字,大概就像是進了外企起英文名一樣,回了家家里照樣還是狗剩大妞的叫。 賈瑛對稱呼倒是無所謂的,按照她上輩子的習慣,直接設xyz了,就是在這大環境里,顯得她有點……文盲。 迎春捏了捏衣角,輕聲拜托元春幫她起一個。 元春想了想,笑道:“司棋怎么樣?” 這個名字既照顧了迎春的喜好,還和抱琴是一個風格的,小粉絲對大jiejie正崇拜,什么都想學學,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 賈母又問道:“寶玉,你打算起什么呀?” 賈瑛想了想。既然不能起xyz,那就緊跟大家的畫風,也用動詞 名詞格式,總不會出錯了吧。 她點了點頭,開口。 …… “吃梅?!” 李家媳婦睜大眼睛,重復了一遍,把目光從燒火棍轉到了女兒身上。 小姑娘睜大眼睛,茫然看著母親,似乎不知道在驚奇什么,嘴里還咬著紅薯。 李家的看著女兒一臉呆蠢,有些頭痛。 這要是在自己身邊,雖然他們兩口子在府里分位不高吧,把女兒養大倒也沒什么壓力,等到了年紀,在府里找個老實勤快的小子配了,一輩子倒也能安安樂樂的。 偏偏得了三姑娘的青眼。 想到廚房里那些媳婦婆子酸溜溜的話,李家的心里又驕傲起來。 他們的丫頭多機靈怎么了,人家三姑娘就喜歡她女兒這樣單純可愛的女孩子。 雖然這句話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有種《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既視感。咦,腦袋里有奇怪的話出現了。 李氏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得女兒嚼著紅薯道:“不過我們姑娘說出來后,老太太笑了好久,大姑娘就給我改成‘問梅’了?!?/br> 李家的聽了,拍了拍胸口,這名字至少正常多了。 雖然三姑娘的品味有些奇特吧,不過品味不奇特也瞧不上她家女兒了。 對自己女兒,李家的還是明白的,除了能吃,力氣大,不細心,還粗粗笨笨的,不會見事做事,非得使喚了才“哦”一聲去做。 這么想著,竟然有些心疼三姑娘了。 李家的一邊生火,一邊囑咐道:“你以后放機靈點,別什么都讓三姑娘開口,倒水之前要先試試溫度……” 說了一會,李家的也迷茫起來,實在也不清楚怎么服侍大小姐。她家跟夫家往上數幾代就是給榮國公部隊生火做飯的,這輩子沒出過廚房,這次也不知道是哪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得了這么個差。 聽著的人半天沒個回復,她扭頭一看,女兒已經吃完了紅薯,臉上糊了一圈黑漆漆的碳,呆呆看著自己,顯然對自己說的這些話完全沒概念。 李家的長嘆一聲:“剛剛說的都忘了吧,你就一心一意跟著三姑娘,以后只聽她的話。就堅持這兩點就好了?!闭f著,自懷里掏出帕子,扔給女兒。 問梅用力點了點頭。她起身在一邊的淘米水里倒了一小碗,蘸著帕子,揩干凈了臉。 李家的訝然,指向一邊的柴火堆:“這還有一個呢,不吃了?” 問梅撿起那個紅薯揣進懷里,笑嘻嘻道:“我給姑娘帶去?!眲傉f完就跑了。 李家的保持著伸手挽留的姿勢好久,終于回過神的時候,滿臉欲哭無淚。 傻閨女,就你那破薯還跟寶貝一樣,人家錦衣玉食,什么沒吃過喲。 …… 賈瑛確實吃過很多東西。 不過拿到紅薯的時候,她還是激動了一把,抱住了問梅小朋友,好好夸了她一回。 烤紅薯啊,上次吃還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問梅小臉紅紅的,被夸獎了之后覺得比吃了兩個紅薯還甜。 小丫鬟一路上護得很好,拿到手里還燙手,李家嬸子給自己女兒烤,那自然是極用心的,不碰明火,也不敷衍一樣埋進炭火里,而是放在爐膛里,時不時翻動,一點點烤軟乎了。 賈瑛捏了捏,輕易就找到了和rou分開的紅薯皮,撕開一個小窗,一下就看到了焦黃,這個部分有韌勁,極甜,絲絲縷縷的,沿著剝開皮,再掰開,帶著薯香的輕盈白汽就從斷層溜了出來,如蜜如金的紅薯,暖呼呼咬著綿軟,細膩的淀粉又甜沙沙的。唇舌間是蜜意,胸腔里的暖意像是從掌心蔓延的,簡直幸福感爆棚。 賈瑛眼淚汪汪吃完了,最后看著兩張皮,就聽到問梅拍著小身板道:“姑娘喜歡的話,明天我還給姑娘帶?!?/br> “好呀好呀!” 于是賈母發現這兩天賈瑛的胃口明顯變小了。 “稀罕了,”賈母笑道,“原來兩相抵了,寶玉還有吃不下的時候?” 賈瑛糾結了半會,還是放下了夾著的那塊胭脂鵝脯。 她真的不想再見消化科圣手王太醫了。 天氣越來越冷,秋深了,賈瑛還是見到了王太醫。 不過這次不是來給她看病的,而是賈珠。 第16章 神醫 你們,對力量一無所知?!辉竿嘎缎彰哪兄?/br> 賈珠病得很突然,前一天還好好的,當天下午突然就昏睡過去了。 一開始他身邊侍候的人還沒意識到不對,畢竟賈珠的病時好時壞,也拖了這么些年,多兇險也都遇著過。 賈瑛是知道的,賈珠身邊備著好幾副藥,病勢上來了,用一點猛劑就能穩住,吃多了也不好,所以平日里是溫養著的,天冷天熱又各是一副用法,大家原以為按照先前的方子送藥能轉好,只是也不知道是久了病堆積重了,還是有抗藥性之類的。 到了晚上也不見他轉醒,賈珠又發燒說起胡話來,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好休沐日,大晚上的也找不著靠譜的大夫,其他不熟悉賈珠病情的,亂診一番只怕會讓病況更麻煩。 兩年前,賈政托多方關系,才請到了太醫院最高資質的正堂御醫,老先生診了一會脈,似是想起舊事,出來后搖頭嘆說是賈珠活不過這一年。這事情整個府里也只有賈政夫婦知道,賈珠心思細,看到母親有異,后來偷偷去找了那位老先生,陳懇說了一番,老先生最后還是說了。 本來這個秋天一切安穩,直到換季時都沒什么大礙,賈政夫婦還松了一口氣,這次來勢洶洶,整個二房都是一片愁云慘淡,李紈挺著肚子侍了一會湯藥,被王夫人責令休息去了。 是夜,賈政書房的燈徹夜未熄,王夫人上香拜佛,元春也跟著抄了好久經書,賈瑛在床上翻了一會咸魚,又摸到了那塊通靈寶玉。 系統還是那個系統,沒什么用,沒有給她任何負擔,同樣也不好給她任何福利,非常公平,賈瑛卻有些討厭起這點了。 賈珠的那一欄是一片灰暗。 松開手,那塊玉無聲掉在了被褥上,頹喪把頭埋進被子里,賈瑛的腦袋里一片混亂。 她上輩子就是學醫也好啊,偏偏還是計算機,自己和這玉又有什么區別呢。 如果是在現代,她會怎么辦? 可能也只是在病房守著,什么都不能做。但是她會盡力找到那一領域最好的醫院,找到最厲害的醫生,不論怎樣,也要讓賈珠得到最好的治療。 現在這個世界,中醫的最高水平已經試過了。她之前想過的西醫,因為年紀太小,所以毫無頭緒。 如果這時候能有個可以隨意在外,也愿意為了賈珠奔走的…… 不可能啊,條件太苛刻了,即使這樣,誰會信她的話,更何況還要讓一個古人去面對無異于外星人的傳教士呢。 賈瑛抱著頭,深深的糾結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賈政就派人去太醫院守著請人,他雖然徹夜未眠,須發仍舊齊整,一絲不茍,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讓看著的人安心起來。 賈母也打發人讓王夫人今日不用再管事了,是以她早早就到了賈珠院子,李紈身子重了,王夫人只讓她陪著賈珠,她坐了一會又止不住的心慌,才發現沒帶佛珠,干脆將賈珠院子里井井有條安排了一番,為等會太醫過來做好準備。 不多時,賈政引著王太醫過來了,兩口子乍一見面,竟意外有了一種互相扶持感。 王太醫進屋診治了一番,又施了幾針,這才出來,賈政夫婦迎上去,見到王太醫面色沉重,心里俱是一沉。 走到屋外,賈政忙低聲問情況,王太醫搖了搖頭,一旁王夫人的身子晃了晃,被賈政自一邊扶住了,低聲哭起來,賈政的臉上也是掩不住的黯然,卻還是保持理智細細問了下去。 賈瑛在門邊聽了,抬頭看向里屋,李紈正拿手帕掩面偷偷拭淚,看了半會也跟著鼻酸,慢慢走過去,正要去安慰,就見賈珠眼瞼顫了顫。 “大哥哥?!辟Z瑛忙湊過去,擋住李紈的悲容,勉強笑道,“你醒啦?!?/br> 賈珠輕輕半睜開眼睛,眼瞼上隱隱還能看到暗青色的血管,看到賈瑛,用力彎起了微弱的笑容。 李紈聽了賈瑛的話,忙起身,紅著眼眶道:“適才太醫過來,那些丫鬟都退避下去了,我去叫人?!?/br> 聽著李紈的腳步遠了,賈珠猛的半弓著身子壓抑著咳嗽起來,長發散下來,看不清面龐,攥著被單蒼白的手青筋迸起,指節白得嚇人,賈瑛情急之下爬上床榻拍上他瘦嶙嶙的背,又抱了一旁的靠背引枕墊在他背后。 賈珠一手拿帕子掩了嘴,像是蒙著皮的老風箱,就連咳嗽也艱澀嘶啞。他偷偷垂眼看了看,見到殷紅的顏色,心沉了沉,立即團做一團,死死捉在手心里。 這一次咳嗽似乎耗盡了他躺了這么長時間才積蓄起來的力氣,等靠好的時候,連對賈瑛解釋的力氣都沒了,只是抬頭的時候,小姑娘已經不在他面前了。 賈瑛跑到一旁,拿矮凳搭了臺子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又跑回來,遞給他,血腥味被沖淡了,賈珠正要咽下,接著賈珠就聽得賈瑛低聲道:“吐出來吧?!?/br> 賈珠心里訝然,依言吐進盆盂后,賈瑛才又喂了他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