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他是甘露之惠,我并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br> 一時興起看打算看《紅樓夢》,看到這里,只是下意識吐槽了一句“為什么非要用眼淚報恩,口水也是水啊”,她就毫無防備的穿了。 穿越,賈瑛忍不住頭痛,古代這種得了痢疾都能死人的地方,就是皇帝她都不想當。 問題是,這些人一口一個寶玉時不時來提醒她,還總是用圍觀稀有動物的語氣說出什么“銜玉而誕”。 這就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事情了。 雖然紅樓夢只看到第一回 仙界部分,但是賈寶玉是男人這種常識,賈瑛還是知道的。 結果,她不僅穿越了,還穿成了賈寶玉……姑娘。 連原作都沒看,也根本不想自上而下去拯救誰誰,更沒有任何咬牙切齒要道德審判一番哪個角色。穿來快一年了,賈瑛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除了無牽無掛還有那句吐槽,她究竟有什么值得穿越大神垂憐的。 賈瑛心里明白,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如果她看完了紅樓夢,定然會束手束腳,甚至對部分人物有了主觀的臆斷,到時候不免留些隱患,人活一輩子被一本書束縛了,也不免無趣,所以說不看也罷。 可是紅樓夢是個悲劇。 賈瑛一臉沉痛。 這時候至少告訴她是為什么最后被抄家吧! 這榮國府,吃棗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原作里有一回,寶玉的小廝茗煙說了一句話: “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候二爺,未嘗不可?!灸阍陉庨g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須眉濁物了?!?/br> 還有賈母說寶玉: 我也解不過來,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孩子.別的淘氣都是應該的,只他這種和丫頭們好卻是難懂.我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頭們鬧,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愛親近他們.既細細查試,究竟不是為此.豈不奇怪.【想必原是個丫頭錯投了胎不成?!?/br> ╮( ̄▽ ̄)╭賈母也是吐槽力max _(:3」∠)_ 我對第一章是真愛啊,寫了十個版本 第2章 藕書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頓飯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賈瑛·餓夫斯基 日光旖旎著窗格,軟風透帷,紗織悄悄一卷,便捎帶著花木的清香盈了滿屋。 再次迷迷糊糊醒來,賈瑛揉了揉雙眼,才發現自己居然滾到了炕桌下。 身邊已經沒人了,只在門檻坐著一個小丫鬟守著,撐著頭看一盆茶花出神,并沒有發現她已經醒來,賈瑛也不想出聲,翻身放松,在炕上攤平了身子,仰面享受著難得的清凈。 耳邊一時間只有鳥雀的啾鳴,賈瑛眨了眨眼,偏頭看向窗格,仔細聽了一會,摻雜其中隱隱有個男聲越來越近,只是聽不大真切。 這里是賈瑛親娘王夫人的院子,會出現在這里的成年男性,除了她爹賈政,好像就只有嫡親的哥哥賈珠了。 不過,賈瑛對后者的印象不深,數的清楚的幾次見到這位哥哥,他都是臥床養病的狀態。 賈瑛一邊仔細辨聽著,一邊無意識的將手指向嘴邊送去。 說來,昨天賈珠也沒去老太太那請安,看來身子也還沒好……來的人自然只會是賈政。 兩條人影漸行走,一前一后投在窗紗上,接著,一句話溜進了她的耳里。 “……如今分了家,我們又在這偏院里,總歸不方便?!?/br> 果然。 她咧嘴笑了笑,又馬上收了笑容,擰眉,只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等等,她怎么跟小屁孩一樣咬指頭了! 賈瑛急忙撤了手,嫌棄臉在口水巾上蹭干凈了,才做完這一切,那幾顆剛剛冒頭的小米牙又開始隱隱發癢。 ……這個沒有磨牙餅的世界。 這么一會功夫,賈政夫婦已經進了屋子外堂。 賈政道:“只是寶玉情況特殊,近幾日同僚親友探問多了,少不得置了這小宴。昨日我已吩咐了,費用不走公中,我們自出,你只專心cao辦,大房的事一概不要管?!?/br> 王夫人翻賬冊的動作一頓,回說:“我如今管著事,哪里是斷得干凈的?!?/br> 賈瑛在桌下翻了個白眼。娘喂,您老昨天還在和自己陪房商量在哪放自己人呢,而且這個借口找的也太不走心了。 果然,外堂瞬間安靜下來,過了半刻賈政才開口:“擺飯吧?!?/br> 王夫人道:“方才老太太那留了飯,我伺候老爺吃吧?!?/br> 這對夫妻相處模式極其僵硬,不像親人,倒像是上下級,賈瑛聽了一會就頭疼。 賈政已經進了里屋,他擺了擺頭:“罷了,甄家來了,你忙便是?!?/br> 王夫人知道賈政喜清凈,也不多言??粗嗽诳蛔郎蠑[了餐食才離了屋子。 賈政拿起筷子,正要去夾菜,就見到兩只圓乎乎的小手扒上身側的桌沿。他手上一抖,差點沒把夾起來的筍絲扔了。 賈瑛坐起身,面無表情半趴在炕桌上,無辜看向似乎受到驚嚇的爹。 父女倆無語對視了半刻,最終以賈瑛眼酸敗陣。 屋內還是沒個侍候的人,賈瑛看著面前的三菜一湯,想到老太太那的大桌子,覺得自家老爹要么混得很差,要么就是不講究。 看清是誰,賈政派那小鬟去找奶娘,回頭就看到了扒著桌沿盯著飯菜淌口水的小娃娃,因為才睡醒,臉上紅撲撲的,粉團一樣,明明生得嬌憨可愛,只是一副沒睡醒提不起勁的樣子,看起來呆頭呆腦的。 賈政:“……在炕桌下睡,成何體統?!?/br> 不想和這位士大夫爹計較小孩子要有什么體統,聞著熱騰騰的飯菜傳出的濃郁香味,賈瑛想起自己每日喝的,比起來,這一年來她簡直是在受酷刑。 屋里唯一的仆人已經去找奶娘了,大家長猶豫了半刻,還是自己拿了巾帕給女兒擦臉。這位老爺沒伺候過人,手下沒輕重,小丫頭嗷嗚嗷嗚含糊不清嚷著什么,掙脫開了,還是趴在桌邊,只是目光里已經盛滿了譴責。 被一個不過一歲的奶娃娃這樣看著,賈政莫名有些心虛,揀了一小塊魚腹rou,摘凈刺,送到了她面前。臨了又有些猶疑,他對這個年紀的孩子能吃什么完全沒概念。 賈瑛盯著那粒白瑩瑩的魚rou,乖乖張開嘴。 看著如今還不會說話的女兒,不知道為什么,賈政忽然想起了大哥家叫老爺叫得很順的迎春。 賈政的表情微妙了半刻,最后還是繃住臉,夾著那粒魚蓉,一臉正色,語氣卻像是哄孩子一樣道:“叫爹?!?/br> 賈瑛:“……” 按規矩不是要叫老爺嗎。 這個世界的語言和普通話差距不大,只是發音微妙,賈瑛聽了這一年了,總結出一些規律,卻還是不大敢張口。 她咕了半刻,正要磕磕絆絆叫出來,她的奶娘李嬤嬤來了。 李嬤嬤行了禮才抱起賈瑛,她回頭再看時,賈政已經恢復了一本正經,似乎剛剛暗搓搓想要哄她叫爹只是她的幻覺。 咽下了魚rou,賈政皺眉訓了奶娘幾句,大抵是這位奶娘玩忽職守擅離崗位之類的話。 賈瑛眨了眨眼,被奶娘抱著快要走出屋子了,她忽然伸手攀上了肩頭。朝著窗邊看去。 賈政還坐在那里,像是有什么自背后扳直了他的身子,即便是用飯,他也正襟危坐著,一板一眼夾菜用飯,沒有一點聲響。一如每一個父權宗族社會流水線里產出的封建士大夫。 她默默無語縮回了奶娘懷里,又閉上了眼,似乎在犯困。 奶娘非常恪守職責叫了她一聲“寶玉”。 她現在是賈寶玉,一個不知道多少年后要被抄家的國公府二房嫡小姐,生活的這個環境溫情不足,禮教有余。 抄家的下場,賈瑛不敢想。如果命好,能在被抄家前嫁出去,也只是換一種死法。沒有娘家支撐,在這個封建社會,最后的結局還是任人魚rou。 即使不抄家,她也沒有任何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動力,已經有了現代人的三觀,她捫心自問,覺得當不了符合這個社會價值觀的好姑娘。 不自由,滅人欲,女誡婦德,公用黃瓜,這些她都不想要。 她能怎么活? 她不想活。 ……才怪。 賈瑛咽了咽口水,看著面前的圓桌,熱騰騰的米飯,細珍珠一般堆在碗內,盈盈潤潤,粒粒分明,整齊擺放的楠木筷子上的金絲閃著光,那些媳婦們捧了食盒過來。 翠蓋魚翅,清醬鰣魚,芋煨白菜,生椿豆腐……或芡汁或清湯,都給菜鍍上了一層誘人的光色,卻完全掩不住香味,一盤盤菜從她面前端起,香風直往鼻子里鉆,就像是有意讓她都好好看了個遍,才被一一布在桌上。 賈瑛伸出小短手捂住雙眼,哼唧一聲扭身鉆進了李嬤嬤的懷里。 太煎熬了!這時候應該來個“幾年后”??! 以往這個時候她也已經喝奶睡著了,今天差點吃到魚rou,讓賈瑛心思活絡起來。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的賈瑛同學,在面對赤棵棵的美食誘惑的時候,第一次有了念想。 食物果然是人類最原始的需求。 見了那些,賈瑛哪里還肯喝奶,不管是什么匙子喂,她都不肯要。 奶娘正犯愁,一邊一位貴婦笑道:“我家那小子也常常這樣鬧,這個大小的孩子,也可以斷奶了,正好調些藕粉吃。此次隨禮時,我讓他們捎了一壇,老太太不妨試試?!?/br> 賈瑛下意識看過去,回想了一會,想到其他人稱呼的話,這位似乎是來做客的甄家太太。 賈母聽了,大喜過望,忙命鴛鴦差人去取了,調一些給她吃。 鴛鴦出門喚了婆子去找王夫人。今日一應的禮與單子雖然還未打點完全,聽是女兒要用,王夫人哪有不樂意的,一路綠燈放行,不多時便讓身邊大丫鬟親自送了過來。 那藕粉用瓷壇裝了,上面是彩繪的大片蓮荷。鴛鴦開了壇,用銀鑷挾出一個荷葉包來。拆了包傾倒,白雪銀屑一般的藕粉便如滑脂悉數落入碗底。 賈母瞧著,起了興致,笑道:“怪了,只是粉竟然已經這樣香,年年都有進上的,我卻也沒見過這樣的成色?!?/br> 甄家太太湊趣道:“我們自家莊子產的,打西湖里出來的粉脆藕做的,取最佳的一段,粉纖不多而甘甜,拿了最清甜的山泉泡了,絞濾的絹袋也是新織上品的杭白絹,過濾了的藕漿曬出來,都是淡粉色。二十斤的藕,才出半斤藕粉呢?!?/br> 有管事娘子聽了訝然,問:“這么難得,果然極少了?!?/br> 甄家太太笑了:“今年攏共六壇,四壇都進給了宮里,我本留了兩壇給家里的小子,他卻總糟踐東西,不如送給世侄女?!?/br> 賈瑛在一旁聽了這繁雜講究,緩緩睜大眼。又看向甄家太太,對方笑得溫和,說起話輕輕柔柔的,這番內容說得像是“順手給我世侄女帶了一罐奶粉”一般云淡風輕。 鴛鴦這邊倒好了粉,早有丫鬟備好的熱水與溫水遞上,鴛鴦先拿溫水細細沖調了,又兌了guntang的水攪拌,待碗不燙,方遞給了李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