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們該怎么做？”

    陸壓驚了一下，轉過頭去，他沒想到曹殷這回并沒有遁入虛無，而是迅速做出了反應。

    只見曹殷已經站起身來，臉上的鬼符字擴散了半邊臉，顯得極為猙獰。憤怒能夠讓人瞬間冷靜然后振作，神仙也不例外，只是憤怒也會產生殺戮，比如說現在的曹殷和曹旸。曹旸還在流淚，很是詭異，但是也已經站起身來，陸壓覺得，這對無常兄妹，突然變了。

    說到底，自從他看著他們進入陰司之后就再也沒有特別去探望，二人的事情大多都是聽閻君們跟他的轉述。自從白澤事件發生以后，他才意識到，曹殷和曹旸跟白澤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二人可以說是他“惡作劇”的產物，若不是他當初在黃氏女身上埋下了一絲靈氣，給黃氏女造成了一個自己已經有了孩子的錯覺……陸壓搖了搖頭，如今再想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道君？”曹旸看到陸壓沒有回應，疑惑地喚道。

    “等等……陸壓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自言自語道，“埋下了靈氣……靈氣……是呵，我該想到?！?/br>
    曹殷和曹旸是他埋在黃氏女腹中的一個靈力“因子”，那就說明，這對兄妹身上帶有他的靈氣，是可以與他產生共鳴的。這么想著，他突然知道了他們的變化是什么，那就是憤怒激起了他們的潛在力量，這個力量波動跟自己的相似，他可以憑借兄妹二人的身體作為傳遞自己力量的媒介，把天罰引到白澤的身上！

    “白丫頭，黑小子，你們二人盡管往上沖，記住了，他，是不會殺死你們的！”陸壓說罷，不等白澤有所反應，就一掌把曹殷和曹旸推了出去。

    二人沖向白澤，被他周遭的結界擋住，白澤舉起白鬃琴，剛想瞄準二人的要害，拼勁還擊，卻沒成想自己的手一抖，音波打偏了。曹殷一看果然如陸壓所說，白澤不會下殺手，便毫不留情地抖出鐐鬼銬，試圖把白澤拷住。雖然白澤一直納悶自己為何不能打住他們的要害，但是卻不代表他不會傷害他們，所以曹殷招架起來還是比較費勁的，然而，他的空擋都會被曹旸盡力彌補上，再加上白澤經過剛才幾波攻擊之后體力漸漸不支，曹殷和曹旸的默契在一定程度上抵擋住了白澤的攻擊。

    陸壓時不時地在后面幫他們一把，他自己也是開始筋疲力盡了，只得默默祈禱天罰快點降下來。所幸沒多久，第二波天雷開始降了下來。陸壓迅速把一掌伸向空中吸收天罰的力量，一邊用另一只手把天雷傳到曹殷和曹旸身上，雖然二人現在跟陸壓的力量有所共鳴，但是還是被天罰的壓力弄得不得不停下來喘息。白澤見狀想重新與他們拉開距離，然而曹旸卻咬牙伸手打散了白澤的靈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支撐多久，但是一旦白澤有了喘息的時間，很有可能會讓他們前功盡棄。

    白澤徹底憤怒了，他一掌向曹旸劈過去，曹殷和陸壓見狀卻也分身乏術，曹旸笑了笑，索性迎上了白澤的那一掌，誰知，掌心停在半空并未落到曹旸的身上。白澤愣了愣，使勁壓下手掌，可是手掌卻像不聽使喚一樣一動不動定住了。

    “該死！怎么回事！”白澤破口大罵起來。

    “呵呵?！辈軙D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慢慢伸手扼住了白澤的手腕，她咧開嘴，笑容極為陰森，“你殺不掉我，別費心思了……不過，即便你能殺了我又怎樣，左不過去跟小殿下和慕容兄去做伴而已……”

    接著，她的眼神劃過一絲凄楚，只見她看著白澤的眼睛輕輕地說道：“謝謝你們，師父……對不起……”

    “你！”白澤還在努力掙開曹旸的禁錮，無奈，鐐鬼銬和勾魂索一齊纏了上來，他的身體就像是記得這兩個武器似的，并沒有感到束縛，反而在它們的纏繞中放松了下來。

    “你們瘋了！這樣你們也會被天罰波及，你們以為你們能跟陸壓那老貨一樣不死？！”

    “也許吧……我們會死，但是只要能困住你，把你再次封印起來就夠了……”曹殷略顯疲憊，他死死捏著慕容的內丹，沖到了曹旸的身邊，“我們即便是死了，也會生生世世困住你，陪著你，也算了了這份孽緣了，可好？”

    說罷，他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身后的陸壓和這之外的天罰，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終于……可以結束了。

    最后一波天罰終于劈了下來，那轟隆隆的聲響著實讓從來無所畏懼的曹殷也哆嗦了一下，死是什么感覺他不知道，這天罰如此厲害，恐怕會把靈根也劈得一絲都不剩吧。正這么想著，突然感覺身體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和曹旸被方相銜住正在拼命地朝著地上飛去。

    “道君！”曹旸不自覺地喊出了聲。只見陸壓死死抓住白澤被卷入了天罰之中，陸壓回過頭對著他們兩人打了個口型，曹殷努力辨認，也只能看個大概。應該是在說：無事，我來。接著不久，曹殷和曹旸就被方相帶出了村子，在村口與曹晨和曹夜匯合，匆忙之中，曹旸發現轉輪王的靈根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陸壓藏到了她的懷里。

    曹晨沒有急于問他們情況，因為曹殷和曹旸的狀況看起來十分不好，眾人在村口等了半晌，直到村子的結界被徹底打破，空間層疊的現象消失之后才又進入村子。在村中心，曹晨找到了已經昏厥不醒的曹青竹曹錦鱗和曹子規，三人都出現了半獸半人的跡象，而陸壓道君和白澤則已經消失了。

    一切，都結束了。

    六

    城市還是那個城市，人還是那些人，十年，并不能改變多少，但卻依然發生了變化。

    曹旸站在一個小城孤兒院門前，面上依舊掛著令人看不透的微笑，十年，對于神仙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可是在曹旸的臉上卻刻上了遮不住的滄桑，看起來像已經步入了凡人的中年階段。在這十年間，陰司迅速適應了缺少轉輪王的日子，鬼王曹槐依舊不喜歡她和曹殷，但是卻不再給他們使絆子，鋒芒也收斂了不少，默默地承擔著嬰園和第十殿的部分工作。曹森說曹槐這么做是在贖罪，但是是與不是，曹旸和曹殷也不甚在意。

    他們去過一次西昆侖，白澤的本體被封印得好好的，陸壓在不遠處閉關修煉，天罰耗損了他不少修為，他開始了漫長地看守白澤的日子，這對于他好動的性格來說是一種折磨?？墒顷憠簠s沒有說什么，他必須用看守白澤來贖殺生的罪孽。

    “別擔心，晏靈生的軀體已被天罰劈散了，重生的魂魄，本座也已經重新封了進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經過這一戰讓他有所感悟，回來之后他一直很平靜，沒有一絲動靜?！?/br>
    陸壓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問他們陰司和人間的恢復情況，更沒有問他們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神仙的一生太過漫長，這種漫長磨平了他們的喜怒哀樂，也磨沒了他們對于過往的執著?？墒窃诓芤蠛筒軙D去京郊的寺廟取回陸壓放在那兒的佛頭之后，被保護在佛頭里面的藏王尊倒是告訴了他們一二，只是他們并沒有繼續深問。即便是被自己的母親殺死，到現在糾結這些也已經毫無意義，母親黃氏的魂魄早已被打散，再無輪回之日，這一切的推波助瀾者——陸壓道君也已經得到了懲罰，只是可惜了曹青竹他們。自那日之后，曹青竹曹錦鱗曹子規和曹鋒已經徹底變回了原身，被送到西方福地去慢慢恢復。

    曹旸嘆了口氣，最后到頭來，還是道行最低的她和曹殷受到的傷最少，明明是自己闖下的禍，死的卻不是自己。

    “你在這里做什么？”一個冷淡的男聲響起。

    曹旸轉頭一看，笑了笑，曹殷正在她身邊站定。

    “五年前，在昆侖池滋養的小殿下的靈根發生變化，墜落凡間。陰司多方查找才找到這所孤兒院，我來這里，是想證實一下，是不是小殿下……”曹旸說到這里頓了一下。

    “嗯?！辈芤鬀]有介意曹旸的突然停頓。曹旸自從白澤被重新封印之后，就再沒有在凡間作為人類工作，倒是自己，開始在凡間游蕩……這次也是感到曹旸的氣息在波動，才尋了過來。

    “你的氣息不穩，看來毛躁的毛病還是沒改?！辈芤箪o靜道。

    “哥哥，多久沒見了，一見面就又是訓我?！辈軙D笑著委屈道，“難道你不想看看小殿下小時候是什么樣子？”

    曹殷沒有答話，他抬頭看了看“孤兒院”三個大字，這三個字在陽光下頗有些刺眼。不是投生在富足人家，而是個被拋棄的孤兒，也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孩子。想到這里，曹殷轉身要走。

    “哥哥，這么快就要走？”

    “嗯?！?/br>
    “現在還真是倒過來了，我在陰司奔波，你在凡間不肯回去……”曹旸笑著嘆了口氣，“這回有線索么？”

    “川北?！辈芤髵佅逻@兩個字，隨即便消失了。

    “唉，還是這樣子，慕容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不在了之后我都覺得哥哥他變得更難溝通了?！?/br>
    曹旸拽了拽衣服，邁步向孤兒院里走去。當初他們帶著慕容的內丹和轉輪王的靈根回陰司之后，又去接回了藏王尊、鐘馗和崔判。他們三位一直在佛頭里，每日聽著和尚們的誦經聲潛心恢復被白澤打斷修行而生的內傷，藏王尊把轉輪王的靈根送到昆侖池去休養生息，而慕容的內丹他卻又重新交還給曹殷，內丹不似靈根，沒有資格進入昆侖池。

    “這是他留給你的，你可以自行處置，或者自身吞服，或者……”

    “藏王尊大人，請告訴我，尸仙可否還能重生？”曹殷當時不假思索就這么問出口，面上依舊無波無瀾。

    “唔，你想讓他再次重生？為何？”藏王尊笑得慈祥，問道。

    “我的命是慕容所救，我要尋到能救他之法報答?！?/br>
    “可是千年前你奉命追捕他的時候，也求過我幫他點化，助他找回前世的記憶，他今次救你已經圓了你們之間的恩情，為何你還要求重生之法？”

    曹殷沒有回答，也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藏王尊沒有繼續盤問，而是回答道：“也罷，這次封印白澤，尸仙慕容立了大功，雖說這中間犯了殺孽，但功過相當，罪不至死，我就盡力幫幫你。這顆內丹可以送入凡間，但是究竟能否能再次修行成人，就靠他的造化了?！?/br>
    從那刻起，曹殷便游走在凡間，到處尋找慕容重生的蹤跡。說實話，曹旸等人并不抱太大希望，畢竟內丹化人，太為難得，可是卻沒有人想阻止，畢竟慕容對他們來講早已不是搭檔那么簡單。

    “你好，我是來領養編號a710的小朋友的?！辈軙D禮貌地跟孤兒院的老師打招呼道。

    “哦，請問你的資料都帶來了嗎？”中年女老師上下打量了曹旸一番，點點頭問道。

    “當然?！辈軙D勾唇一笑，遞上一疊資料。

    中年女老師打開資料，一股檀香味飄了出來，只見老師隨即又合上資料本，迷迷糊糊地點頭道：“嗯，資料很全，請跟我來吧?！?/br>
    女老師把曹旸帶到一間教室前，叫出了那名編號a710的孩子，只見這個男孩十分鎮定地來到曹旸面前，漆黑的瞳仁閃著靈動的光。曹旸試圖從這名五歲孩子的身上找到轉輪王的影子，然而這孩子的長相和那位小殿下一點都不一樣。

    “呵，小殿下，這孩子可比你靈氣多了?！辈軙D不自覺地自言自語道。

    “您說什么？”女老師有些疑惑地問道。

    “哦，沒什么，知道自己馬上要有個孩子了，有點不適應?！?/br>
    “哈哈，這很正常，以后就請您好好照顧這孩子了?！迸蠋燁H為理解地說道，“孩子，還不趕緊跟你的新mama打招呼？”

    那孩子剛要開口就被曹旸攔下來了：“‘mama’不敢當，今后一起努力好好生活吧?！?/br>
    女老師并不介意曹旸的反應，畢竟每個來領孩子的家長都各有脾性，只要對孩子好就沒什么必要糾結這些。

    曹旸領著男孩的手走出了孤兒院，男孩停下腳步，回頭又看了看養了自己五年的地方，不吵不鬧，有著五歲孩子沒有的老成。曹旸看在眼里，瞇著眼笑了起來。

    “請問……”男孩淡然地瞅著曹旸，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問話才好。

    “我姓曹，叫曹旸，等你長大了以后，就隨便叫我什么都成了?！辈軙D笑道。

    男孩不解，不是應該叫“mama”什么的么，孤兒院的老師們都是這么教的。但是他沒有再問為什么，而是繼續說道：

    “那么，我叫什么呢？”

    “唔，這個我倒是沒想過，一得到消息我就來接你了，不過可以確定，你姓‘薛’。至于名字，我們回去慢慢想吧?！?/br>
    “‘薛’……是爸爸嗎？”男孩還是不理解為什么自己姓薛而曹旸姓曹，于是問道。

    “唔，是，卻也不是……哎呀，不用糾結這個了。你的事情現在對你來講還比較復雜，我們可以慢慢來，現在先去吃點東西怎么樣？你愛吃什么？”曹旸打著哈哈，岔開了話題。

    小男孩不解地看著她，但是乖巧地沒有再問，他緊緊拉著曹旸的手，不知道怎么回事，曹旸手上的溫度和身上的氣味讓他有種熟悉感。

    下午的陽光十分炙熱，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曹旸拉著男孩并排走在路上，不知不覺開口哼起了歌：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俯觀世態炎涼色，閱盡人間悲苦聲……”

    【《無常簿》正篇完】

    ps：請看題外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從12年開始寫，如今終于把正篇搞定了，不知道親們可還滿意。書里面人物之間的羈絆已經沒法用單純的某種感情來形容，就像出生入死之后突然沒辦法定義彼此間的關系一樣。寫到這里，你們會問，這本書已經結束了嗎？回答當然是：沒有！在這之后我會再寫一些副篇，用來補充主線沒有寫明的事情，比如說曹青竹他們為何會被貶斥，白澤為何厭惡人類，無常兄妹的身世……

    另，鄙人已經拜托一只畫手大大幫忙畫無常兄妹的人設，人設放出來之后我還會填一首角色歌給他倆，總之，還請大家期待后續！謝謝大家的支持和等待！感激不盡！

    本書由 violet紫珍 整理 小說下載盡在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