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地瞥了顧臨安一眼，顧青容徑直轉身朝門外走去。

    他沒有去做什么挾持顧臨安作為人質的無謂舉動，既然對方一開始就擺出了同歸于盡的架勢，想來他就是把刀架在對方的脖子上，外頭的人也不會因此而有一丁點的顧忌。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踏出門外，就被一陣箭雨給逼了回來。外面的人顯然沒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周圍燈油的氣味越來越濃重，想來此時只需要一點火星，那竄起的大火就能將在場的所有人都一起吞沒。

    這個家伙，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瘋子。

    視線掃過在場那些明顯開始躁動的官員，最后落在了依舊安穩地坐在椅子上的顧臨安身上，顧青容沉默了片刻，出聲問道：“你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若是強行沖殺出去，會損失多少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這么做了，最后能不能保住一條命——既然如此，倒不如試著從顧臨安這里尋找突破口。

    第167章

    “我若是說了, 你就會照做嗎？”可顧臨安卻并沒有直接回答顧青容的問題，反而挑眉反問。

    而顧青容的回答，顯然是否定的。

    如果他能夠這般輕易地聽命于人，今日就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顧青容深深地看了椅子上的人，沒有再多說什么。

    擺在他面前的, 從頭到尾, 就只有一個選擇。

    從門外飄進來的煙霧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鼻間那物品燒焦的氣味也變得明顯了起來, 就連周遭的溫度, 也似乎升高了許多，顧青容知道，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 再去做無謂的猶疑了。

    留了幾人在屋內鎮著在座的眾人, 免得這些人鬧出什么亂子來妨礙自己, 顧青容便帶著人往門外走去。沒一會兒, 屋外就傳來了金鐵交戈的聲響。

    說來也是可笑，顧青容今日是來逼宮的，可到頭來, 卻是顧臨安手底下的人要取他的性命，而顧青容反倒在某種意義上，成了護著他的人——一出謀朝篡位的好戲，到最后，竟成了一場荒誕的鬧劇。

    好不容易才帶著人沖殺到殿門之外, 顧青容一眼就看到了那鋪掛在墻上、顯然用特殊手法處理過的布匹，以及墻角那一堆堆燃燒的干柴。瞳孔猛地一縮，他立時就知道自己中了計。

    然而，還不等他帶人退回殿內去，身后的那扇大門，卻如同早有預料一樣，“轟”的一聲合上了。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撲面而來，站立著的人頓時就倒了一片。

    “沖出去——！”捂著受傷的肩膀，顧青容高聲喊道。

    他很清楚，如果在這個地方有半刻的遲疑，他必定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可惜的是，僅憑著剩下的那數十人，顯然無法從這重重包圍之中沖殺出去。

    當顧青容被擰著雙臂壓到屋里依舊悠閑地坐在原處的顧臨安面前的時候，前后甚至沒有過去半個時辰。

    “看來那個李紹齊對你來說，確實很重要?！焙皖櫱嗳輰σ暳似?，顧臨安輕嘆了一聲，卻說了一句與眼前的事情沒有任何關系的話語。

    倘若不是被李紹齊的消息擾亂了心神，顧青容不可能這么輕易地就被他牽著鼻子走。

    人在敏銳的時候，連最微小的一絲不對都能察覺，但在遲鈍的時候，卻會連自己的心情都無法注意到。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如果顧青容真的那么在意李紹齊，又為什么非要和對方拉開距離？男風在御朝確實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事情，但卻也絕不是多么值得說道的東西，至多就是兩三句閑言碎語。

    真要去計較，這還能算是一個極好的掩飾來著。

    聽懂了顧臨安話里蘊含的意思，顧青容的雙眼略微睜大，下意識地張口想要反駁，但最后卻終是沒有說話。

    “你簡直是個不要命的瘋子?！辈辉溉ヌ岷湍莻€人有關的事情，顧青容看著顧臨安說道。

    要知道，今日的這些環節當中，哪怕出了絲毫的差錯，顧臨安可就真的要和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交代在這里了。而想來即便是對方也無法肯定，他一定會相信對方所說的那些話。

    “過獎了，”笑著接受了顧青容的評價，顧臨安說道，“你也是一樣?！?/br>
    敢在這樣青天白日地做出這種事情，顧青容骨子里的瘋狂，與他相比，也同樣是不逞多讓。

    見對方似乎再沒有別的話要說了，顧臨安忽地瞥見了身旁的人的表情，不由地側頭看過去：“怎么了？”

    頓時，屋里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顧臨安身邊那個穿著侍衛服飾的人身上。

    “你……”并未因此而感到有什么不自在的，厲南燭思索了片刻，看向底下跪著的顧青容，出聲問道，“是女人吧？”

    她的話音一落，之前連被擒的時候都未曾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的顧青容臉色陡地一變，頓時，在場的人不由地發出一陣嘩然，就是顧臨安，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當了好些年王爺，甚至還做出了逼宮篡位這種事的人，竟然會是那本該三從四德的女人。

    “這就是你做出這種事的原因？”見顧青容不說話，厲南燭再次開口。

    “那又如何？”許是厲南燭的這句話戳中了顧青容心中某個極為隱秘的地方，他——或者應該說是她的神色驀地冷了下來，“你們這些生來就有爭取一切的權利的男人會懂嗎？”

    生來就和其他人一樣接受所有的東西，沒有任何比別人差的地方，卻僅僅因為女人的身份，而永遠只能待在暗處——這種感受，這些人，又怎么可能明白？

    想到從有記憶開始，就不停地在耳邊回響的“千萬不能讓人發現你是個女人”，“女人不該去和男人爭那些東西”之流的話語，顧青容只覺得胸中的情緒翻騰著涌上來，讓她有些無法保持平靜。

    “你們憑什么——”就要高出我們一等？

    死死地盯著高處的兩個人，顧青容沒有將剩下的半句話說出來，但她的那份憤懣與不甘，卻無比清晰地傳遞了出來。

    和顧青容對視了半晌，顧臨安輕輕地嘆了口氣：“你生錯了地方?！?/br>
    而這世上，如同顧青容這樣，生錯了地方的人，有太多太多。那些人被錯誤的觀念與制度抹除了自身的能力，平庸而碌碌無為地度過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不等顧青容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顧臨安便揮手讓人把她帶了下去。

    盡管他對于這個他該稱上一聲“meimei”的人的經歷十分感慨，卻也絕不會為了這一點微小的情緒，而生出太多的惻隱之心來。

    要知道，無論是刺殺圣上，還是謀朝篡位，可都是得掉腦袋的事情，他要是真的在這上面心慈手軟了，反倒會令一些人認為軟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