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畢竟在他看來,這樣一個隱藏至深的人,不該在明知他并不單是個憑借著運氣坐上王位的情況下,仍舊為了心中的一時之氣,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欲將他除之而后快。 但既然對方主動出了手,顧臨安當然也不可能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念頭。他和這些本該稱為“兄弟”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更別說對方還險些傷到了他在這個世間,最為在意的人了。 側過頭看著床邊一身侍衛服飾的人,顧臨安的雙唇略微彎了彎,眼底滿是醉人的溫柔。 等到此間事了,他定然要用世上最為盛大的儀式,向天下昭告這個人后半生的所屬。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總覺得……”對上顧臨安的視線,厲南燭低低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輕輕地抵在了他的額頭,“……你在琢磨什么壞主意?!?/br> 事實上,這種感覺,從那日顧臨安突然提出,想要加快腳程,盡快回京的時候就有了,只不過厲南燭一直沒有追問。 “或許吧,”輕笑了一聲,顧臨安抬手握住了厲南燭的手,放到唇邊落下一記親吻,“反正你也猜不著不是?” 猜不著,不想猜——不想阻止。 雙眸微彎,厲南燭俯下身,輕輕地印上了顧臨安的雙唇。 隨著春日的到來,天氣漸漸地回暖,年末積起的雪開始消融,干枯了一整個冬日的枝椏也冒出了嫩綠的新芽。 端坐于高臺之上的天子裹著厚厚的皮毛,面色卻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 分明是熱鬧非凡的誕辰盛宴,在場的人心中卻無一不察覺到了那份浮于周遭的壓抑與躁動。 眼下顧臨安的模樣,實在讓人無法不聯想到近日來那甚囂塵上的傳言。 若是顧臨安真的時日無多,那么他的位置……該由誰來繼承? 顧臨安膝下無子,同各位兄弟的關系也并不親密,想來一旦他撒手西去了,這朝中,又得亂上好一陣子了。 一時之間,眾人心思各異,連與身邊的人應酬都顯得有些敷衍起來。 將在座眾人的表現盡數收入眼底,顧臨安拿起酒杯輕抿了一口,垂眸遮住了其中的神色。 他以往對于朝堂之事算不得上心,僅為了讓自己行事方便做過一些整頓,正好趁著這次機會,將里頭那些沙子給篩下去一堆。否則的話,他想要加強同周朝的來往,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更別談自己和厲南燭之間的婚事了。 唇角上揚了幾分,顧臨安站起身來,抬手舉起酒杯,正要如以往一樣,說一些“朕今日生日,普天同慶,天下大赦”之類的話,那閉合的木門卻忽地被人從外頭踹了開來,一群身著精兵甲胄的人自門外沖入,將這殿中的人給團團圍住。 緊隨其后的,卻是今日因身體抱恙,未能前來為顧臨安祝壽的端王顧青容。 第165章 “皇兄大壽之日, 臣弟恭賀來遲,”拱手朝顧臨安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顧青容唇邊的笑容帶著幾分恭敬與歉疚,仿佛真的在為這件事感到惶恐一樣, “還望皇兄恕罪?!?/br> 只是這副模樣,在周遭那些殺氣騰騰的士兵的襯托下, 顯得格外荒謬古怪罷了。 說句實話, 知曉顧臨安究竟是如何坐上如今這個位置, 顧青容對這個人很是忌憚, 如果有得選擇, 他更愿意再蟄伏一陣,將那些個想要趁著對方根基不穩的時候,把人給從皇位上拽下來的人給推到前面去, 而不是在這種時候, 急匆匆地跳出來, 當那個刺頭。 但他著實是沒有想到, 在朝中局勢都未曾徹底定下的時候,顧臨安竟真的會跟著那勞什子的使節團一起,去了他們一無所知的另一方大陸, 以至于被他有意支使開去的李紹齊直接一頭撞了上去,將他暴露得徹底。 ——只消聽到那從宮中傳來的顧臨安病情反復的消息,他就知道對方定是中了李紹齊自制的那種奇毒。 那種毒,除了李紹齊自己之外,顧青容還從未見過有別人能夠配制出解藥來的。 想到那個被自己以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為借口派遣出去的人, 顧青容的眼中不由地浮現出一絲不明顯的煩躁來。 看來那個家伙,確實被心中的感情蒙蔽了雙眼——難道那個蠢貨就看不出來,自己根本就沒有想過讓他去取顧臨安的性命嗎?! 如若不然,前往那乾元大陸的,又怎會只有他一個人? 想到李紹齊離去時,垂首說著“一定會完成任務”的模樣,顧青容的心臟不由地傳來一絲細微的疼痛。 那個人分明……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說出——那樣的話來? 什么戀慕,什么傾心,這是一個男人該對另一個男人說的話嗎?他明明…… 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顧青容抬頭朝上座的顧臨安看過去。 那個時候,他只不過是找個由頭把人支開,讓兩人都各自冷靜一陣罷了,卻沒想到,李紹齊竟真的險些要了顧臨安的性命——要不是顧臨安的毒術了得,估計這會兒尸體都已經爛在對岸的那片大陸上了。 但即便如此,顧臨安也撐不了多久了。 能夠獨自一人做到這種一群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不得不說,李紹齊的確是世間少有的能人。 將一直未能收到對方聯絡的那點不安給壓了下去,顧青容看著顧臨安蒼白的臉色,唇邊的笑容愈深。 既已經將人給徹底得罪了,這會兒又有這么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他又怎么可能輕易地放過? “青容與我同為手足,”像是沒有看到周圍那亮出刀劍的精兵似的,顧臨安笑著放下了高舉著的酒杯,“不必如此多禮?!?/br> “多謝皇兄大量,”顧青容聞言,面上頓時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只是,待他的視線在殿中環視了一圈之后,他的眼中又浮現出困擾的神色來,“這里……似乎并無臣弟的位置?” 他這可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帝王的壽宴,每一位受邀的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哪怕人來不了了,席位也不會撤下。這會兒屬于顧青容的那個座位,正好端端地空在那里,前頭還擺著未曾動過一口的美酒佳肴。 “青容說笑了,”果然,顧臨安一聽顧青容的話,就立時笑了出來,“你的位置,不正好好地給你留著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卻是測過了身子,讓出了身后的那張椅子。 顧青容見狀,眉頭一挑,似是有些意外顧臨安的舉動。 “皇兄這可就是在取笑我了,”面上的笑容不改,顧青容瞇起眼睛觀察著顧臨安的表情,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就是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 “怎么,”然而,顧臨安不等他把話說完,就開口打斷了他,“你今日不是為了這個位置來的嗎?”說著,他的臉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來,仿佛真的對此感到很是不解一般,“我把它直接給你,難道不是省了你許多事嗎?” 被顧臨安這么一噎,顧青容一時之間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從對方先前能夠扔下朝中的一堆事務,跑到一個一無所知的地方去冒險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的性子里,有著常人所無法理解的任性,但對方這樣直接扯下所有的遮羞布,把事情擺到臺面上來說的態度,還是讓他感到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