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絲毫沒有要解釋這其中的誤會的意思,厲南燭還故意笑瞇瞇地往顧臨安的碗里夾了些菜,一副貼心的模樣,看得周圍的人,面上都不由地浮現出心領神會的笑容,甚至還有人拉著小二,讓他給兩人送上了一盤“連理枝”。 顧臨安:…… 視線在面前這盤并不在自己之前點的菜單上的東西上停留了一會兒,顧臨安抬起頭來,朝著厲南燭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顧臨安的樣子,厲南燭突然控制不住地渾身打了個冷顫,莫名有種后背發涼的感覺。 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起來的雞皮疙瘩,厲南燭看了顧臨安一眼,很明智地裝作沒有看到桌上那盤剛端上來的菜,果斷地再次將某個老人拖出來給自己擋災了:“說起來,段老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們家卓九嗎?” 再怎么說,他也是在對方那里失了“清白”了不是? “以他的年紀,能夠嫁……額,娶到這樣一個比他年輕十多歲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吃虧,你說對不?”按捺下唇邊的笑意,厲南燭努力作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來,好像真的在為對方考慮似的,“還是說,他其實已經有家室了?” 其實以段老的年紀來看,這可能性著實不小,這世上能做到一個人孤獨終老的人,畢竟還是不多的。只不過之前段老不管怎么跳腳痛罵卓九,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厲南燭才會有此一問。 “段老的夫人,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鳖櫯R安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了厲南燭的問題。 段老和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馬,從兩人都還是個流著鼻涕的小屁孩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只是,段家一直是京城名門,而他的夫人的家中卻在段老十七那年家道中落,淪為平民。 然而,三年之后,段老卻不顧家中人的反對,娶了她為妻,且一直未曾納妾。那大概是這個自小被教導循規蹈矩的人,第一次做出這種堪稱出格的舉動來。 成親之后,兩人恩愛非常,第二年,段夫人就為段老誕下了一雙兒女。段老曾經說過,那是他這一輩子里面,過得滿足的日子。 只可惜,后來段夫人染上疫疾,只陪著段老過了二十個年頭就去了。 “這么多年來,段老也一直沒有續弦?!倍@么多年的堅持,自然也不可能因為一個突然冒出來,說著要娶自己的女人而改變。 說到這里,顧臨安不由地輕嘆了一聲。 段老之前之所以會對他下逐客令,也有他提到了讓對方續弦這事的原因在里頭吧——哪怕這只是個隨口而出的玩笑。 那個伴著段老走了人生的一小半的女人,大概是那個古板的老頭子,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溫柔了,即便是他,也觸碰不得。 顧臨安的話音落下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厲南燭低著頭,把玩著手中瓷白色的酒杯,好半晌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這天底下,哪兒都不缺多情人?!?/br> 所以這世上,才會有那樣多的美好佳話。 “人間自有真情在,聽聞此等美談,當浮一大白!”厲南燭說完,大笑著飲下一杯酒,那暢快的模樣,不知怎的,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染力,讓顧臨安的心中,都跟著變得開懷了起來。 以從前從不會有的姿態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顧臨安忽地笑了出來。 如這般的心情,他已經多久沒有過了?即使是當初登臨帝位之時,他看著底下匍匐在地的眾人,心中也只有達成預想中的終局的淡然,而非獲得一切的歡暢。 有的時候,他甚至以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么東西,能夠令他生出那樣的感受了,卻不想今天,僅僅是一件他早已知曉的事情,竟讓他感到了這種久未體會過的心情。 或許……想個法子,把面前的這個人,綁在自己的身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放下手中的酒杯,顧臨安雙眸彎起,掩去其中浮現出的思索之色。 不過是個戍守邊疆的副將,想來若是今后他問周朝要人,也該不會有太大的難度才是——哪怕對方有著其他的身份,他只要使些手段,也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先不論其他,有這樣一個能夠讓自己生出暢快的心情的人在邊上,總歸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顧臨安唇邊的笑意加深,舉起酒杯朝她微微一揚,便再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雖說這般飲酒,確實有些粗豪,但不得不說,相比起斯文的品酒來,自有一番別樣的痛快。 不知是否察覺出了顧臨安的心思,厲南燭的雙眼微瞇,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酒壺給自己又滿上了一杯。 兩人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沒有開口說話,卻有種難言的默契。 沒多久,桌上的兩兩壺酒就見了底,厲南燭就招來了小二,讓她又給添了兩壺。 “段老不行的話,林秋怎么樣?”趁著店小二去拿酒的當兒,厲南燭又提起了這話茬。 既然段老不愿,她也不會去逼迫什么。盡管她確實喜歡看熱鬧,且也知道分寸,別人沒有那個心思,她可不會湊上去添亂。 “他可是占了我們柳將軍的便宜了來著,”想到了什么,厲南燭忍不住咧了咧嘴角,“按照你們那兒的說法,難不成不該負責?” 顧臨安:…… 盡管因為某些人瞞得夠嚴實,他至今還不知道那天他被厲南燭帶走后,林秋到底對柳含煙做了什么,可之前林秋就看了人家的身子卻也是事實。這話,他還真找不出什么反駁的由頭來。 “不然的話,何靖怎么樣?”一點兒沒了剛才的氣勢,這時候厲南燭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笑嘻嘻地探討著,該把哪個人給捆了送去成親,“他都把人家的聘禮收下了,總不能在最后當一個負心人吧?” 顧臨安:…… 他突然覺得,媒婆這個職業,很適合眼前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厲南燭:嘖,好想把人直接搶回家。 顧臨安:嗯……該怎么把人拐到手? 這是一出相愛相殺的大戲(大霧) ☆、第30章 像是說上癮了似的, 厲南燭居然還掰著手指頭, 把那誰和誰成親之后的好處, 給一一列舉了出來,那一本正經的認真模樣, 要是讓不知道的人看了, 還真以為她在商討什么要緊的大事呢。 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低頭小啜了一口,顧臨安只一句話, 就把厲南燭后面沒說出來的內容給擋了回去:“這并不是你我所能夠決定的事情?!?/br> 所以就算她在這兒和他說得再天花亂墜, 也沒有任何用處, 畢竟這怎么著都是別人的私事。 當然, 要是顧臨安真想,直接拿身份壓人,下旨指婚也不是不行,但他實在是沒有這么做的必要,更何況……目光好似不經意一般地掃過面前笑得一臉無害的人, 顧臨安垂下眼簾,掩去其中浮現出來的笑意。 這個家伙, 到現在都還沒有打消打探他的身份的念頭啊。這一句句的, 都在試探他手里頭的權力,究竟有多大呢。 只可惜,他這會兒是不可能把這事告訴她的。不然的話……把人給嚇跑了怎么辦? 皇帝這個身份,終究是被世人給捧得太高了,他無法確定, 在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后,面前的這個人,還能否與他同現在這樣相處。 將杯中的酒飲盡,顧臨安抬頭看向厲南燭,一雙眸子微微彎起,蘊著醉人的星光:“不知南燭為何對此事如此上心?” 他可不相信,眼前的這個家伙,真的只是想要看熱鬧。 視線在顧臨安沾了些許酒液的雙唇上停留了一會兒,厲南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好半晌才開口回答對方的問題:“女有情男有意,成人之美,豈不美哉?”見顧臨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然一個字都不信,厲南燭不由地輕咳了一聲,又加上了一句,“而且還能增進兩國之間的友好關系,不是挺好的事情嗎?” 顧臨安:呵呵。 繼續掰,他倒是想看看,她還能想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被顧臨安好似看透了一切的目光給看得有些心虛,厲南燭摸了摸鼻子,沒敢再繼續瞎扯:“這種事情,總得先有第一樁,才能有第二樁,第三樁不是?” 她本來也就沒想過自己的這點子心思,能夠瞞過對方。 “和親的事情,自古以來便有之?!彪m然看那些人對顧臨安的態度,對方肯定不是什么備受冷落的角色,事情會比較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對吧? 有點可惜的是,這家伙總是不接她試探的話語,讓她無法得到什么實質的信息,想為今后做準備都沒法子。 輕輕地嘖了下舌,厲南燭有點頭疼。 要是對方真是太子之流的人物,她是不是還得先想個辦法,把人給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聽到厲南燭的話,顧臨安的目光一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略微揚起,似是心情很好:“確實,且其中有不少被傳為美談?!?/br> 盡管那些被送去和親的,多為政治的犧牲品,可在這長久的歷史當中,也不乏有人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的。 更何況,若是和親之人本身便是出于自愿,那就更沒有所謂的“犧牲”一說了。 只不過……以這乾元大陸與天啟大陸非同尋常的情況,到時該是哪一邊的人,給嫁到哪一邊去?而且,要是真談和親之事,林秋與何靖的身份,還是太低了些,實非最好的人選。 在心中暗自琢磨著朝中有哪些身份足夠的人,此前還尚未娶妻的,顧臨安唇邊的笑容不由地帶上了幾分深意。 于雙方都不愿開戰的時候,以和親來維持面上的和平,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他是決計不會讓厲南燭,用和親的名義入他的后宮的——他可不喜歡自己的女人頭上,安著別國的大義。 該是他的,就得全部都是他的。 他從來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彎了彎唇角,顧臨安難得拿起酒壺,主動給厲南燭倒了一杯酒,惹得厲南燭都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總覺得……眼前的這個家伙,在劃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抬手摸了摸下巴,厲南燭表示,自個兒看上的男人太聰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她都有點猜不透對方在想些什么了。 也不知是否看出了厲南燭在想些什么,顧臨安彎起雙唇,朝她露出了一個如春風般溫和的笑容。 厲南燭:…… 都說見美人一笑,如處和春三月,為什么她面前這位美人一笑,她卻覺得后脊背發涼? 厲南燭覺得,一定是眼前這人笑的方式不對。 盯著顧臨安看了好一會兒,厲南燭突然彎眸一笑:“不過,果然不管怎么笑,都好看得要命?!?/br> “……”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家伙會沒有征兆地來上這樣一句,顧臨安頓時就是一怔,驀地覺得心臟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皮相很好,也時常有人稱贊“一表人才”,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的面前,如此直白地說起這一點。 看著厲南燭那帶著純然的欣賞的雙眼,顧臨安的眉眼不自覺地便柔和了下來。 人都是喜歡聽溢美之詞的,此話果真不假。 只是……他這樣,算不算是被調戲了? 依舊沒有習慣這個國家的女人的行事風格,顧臨安有些不確定地想著。 然而,還不等他下結論呢,厲南燭又開口了:“你再這么笑,我就當成是在勾引我了???” 看著面前的人這樣子,她的心里頭都癢癢了。 顧臨安:…… 很好,現在他可以確定,他就是被調戲了,呵呵。 嘴角略微上翹,顧臨安斜睨著厲南燭,正要開口說話,卻不想被突然響起的一聲醒木敲擊聲給打斷了。 “今兒個,咱們就來說一說,那政帝當年與韓國,在長遼的那一場戰役!” 轉頭朝發聲處看過去,顧臨安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這酒樓的正中,已經圍了一圈的人,一個看著像是說書先生的女人坐在一群人中央,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杯熱茶,一把扇子,以及一塊剛剛被放下的醒木。 “估摸著這城里的閑人,基本上都在這里了吧?”看到這架勢,厲南燭忍不住嘿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她還看到了幾個坐在酒樓的角落里的大御男子,正好奇地等著說書人開講呢。 對他們來說,這個地方的所有的東西,都充滿了新奇與不可思議。 “大家都知道,那韓國不過方寸之地,全部人口加起來,都還沒有大周一個縣城的大?!边@話當然是夸張了的,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去在意這些,說書人當然也是怎么吸引人怎么說,“咱們陛下心善,不愿見那地方的百姓受苦,派出使者前去勸降,結果那群宵小包藏禍心,竟然還將來使扣留,假意歸降,卻在暗中勾結秦國,妄圖借此機會,暗害陛下!” “被嚴密看守的來使無法將消息傳遞出去,陛下當然不會知道那群賊子心里頭報的都是什么想法,為表誠意,親自帶人前往長遼接受歸降。眼見著她就要踏入那秦國與韓國一同布下的陷阱當中……”說到這里,說書先生卻突然停了下來,環顧了一圈周圍眼巴巴地等著自己繼續往下說的人,故作神秘地一笑,慢悠悠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等到吊足了胃口,才不緊不慢地繼續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