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公子嚴重?!碧K子衿微微一笑,如玉的青蔥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淡道:“公子當是知道,今夜不止為公子餞行?!?/br> 蘇子衿話中的意思,樓寧玉如何不明白?她想問他到了東籬的打算,也想問他,昭帝同他說了什么。 斂了斂神色,他便道:“陛下找寧玉,大抵不外乎兩件事,一件便是那道圣旨,遣寧玉去東籬捉拿董良。另一件事,則是盟約之說?!?/br> 樓寧玉話,基本與蘇子衿所知的一般無二。想了想,蘇子衿便抿了口茶水,繼續問道:“此去東籬,公子切記,羽翼未豐,不可與樓霄和孟瑤對上。尤其是孟瑤……” 她抬眼看了下樓寧玉,緩緩攢出一個笑來:“孟瑤雖為女子,但公子要知道,這世上能夠坐上女相的位置的,古往今來寥寥數人,而恰恰這數人中,便有孟瑤。這般女子,如何能小覷?” 孟瑤是個怎樣的女子,大抵在蘇子衿看來,是個會隱忍,懂時事,又野心勃勃的。 孟瑤在外,是孟家的嫡女,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但她的出身,卻其實是個庶女。當年孟府里曾有過一場大火,差點將孟家夫人燒死在屋內??擅犀幍哪赣H,那個歌姬,為了救孟夫人,搭上了自己的命。從此以后,孟夫人將孟瑤帶在自己膝下養活,而孟瑤,也從庶女身份,一躍成了嫡女。 年幼的時候,蘇子衿見證著她從下位者登頂到上位者,那會兒她就知道,孟瑤決計不是一個簡單的。 樓寧玉聞言,不禁沉吟,心中對于蘇子衿的話倒是不敢小覷,想了想,他便鄭重道:“寧玉悉知在心,多謝郡主提點?!?/br> “不必客氣?!碧K子衿彎起唇角,淡淡說道:“你我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只要記住,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坐上那位置?!?/br> 樓寧玉聞言,卻是忍不住低笑一聲:“郡主如今的模樣,瞧著倒是與從前完全不一樣?!?/br> 從前?蘇子衿不禁微微一頓,腦海中忽然便浮現初次見樓寧玉時,他眼中的恍惚……仿若他們之間,是熟識的。 可無論怎么看樓寧玉,蘇子衿就是絲毫不覺得眼熟,甚至于她覺得,樓寧玉大抵是認錯人了。 見蘇子衿若有所思,樓寧玉便緊接著笑道:“當初郡主送過一把匕首與寧玉,讓寧玉莫要被他人欺辱,不知郡主可還有分毫印象?” 說著,樓寧玉從衣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遞到蘇子衿的面前。 只見那匕首大約巴掌大小,顯得有些玲瓏袖珍,不過蘇子衿知道,那匕首極其鋒利,乃玄鐵所鑄。 微微一愣,下一刻,蘇子衿便笑了起來:“原來你是那個愛哭的孩子?!?/br> 她沒有接過樓寧玉手中的匕首,卻是一眼,便回憶了起來。她年少的時候就比同齡人長得要高挑許多,又因為自幼習武,倒是有些`所向披靡’的意思。 遇見年少的樓寧玉時,她其實只以為是個私自跑出來的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卻是怎么也沒有料到竟是樓寧玉。 記得那時候,她倒是與他有過幾次會面,左右是小孩子的寂寥罷了,只是后來,樓寧玉忽然消失,她也因為某些原因被囚在府中,至此卻是再沒有交集。 那些歲月里,她的人生已是不易,所以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對她來說,其實無關緊要。 “那時多虧了郡主?!睒菍幱襻屓灰恍?,有些唏噓道:“若是沒有郡主,寧玉大約已是堅持不下去了?!?/br> 他幼年時候,有過輕生的念頭,然而卻在她的鼓舞下,決意活下來。雖然他知道,這些事情,蘇子衿也許都不記得了,可對他來說,卻是至今動容,難以忘記的。 “那些事情,我已是忘得徹底?!碧K子衿淡淡一笑,神色從容:“你若是記著一份恩情,將來便許我一個承諾罷?” “好?!睒菍幱衤勓?,卻是忽然璀璨一笑,顯出幾分真性情的意味:“郡主且收著這把匕首,將來若是有需要,盡管拿著這匕首來找寧玉?!?/br> 雖然樓寧玉知道,他現下沒有什么能夠兌現給蘇子衿,但他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不會像如今這般,任人宰割! 蘇子衿接過樓寧玉遞來的匕首,心中有念頭升起,卻是讓人看不出情緒。 拿起空蕩蕩的杯盞,蘇子衿倒了杯酒,淡淡說道:“公子一路保重?!?/br> 她現下也算是內傷痊愈的差不多了,故而這一滴滴的酒,倒是不礙事。 說著,蘇子衿執起酒杯,兀自一飲而盡。 樓寧玉見此不由一愣,不過隨即,他便同樣仰頭,將杯中的酒喝盡,才揚唇笑道:“不日后郡主大婚,寧玉無法到場,但祝福之意,望郡主明白?!?/br> 從前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徹徹底底是成了一個幻影,而眼前的蘇子衿,他到底,只是欣賞罷了。 畢竟這樣厲害的一個女子,當世無雙! …… …… 皇宮,御書房 “哎,就要納彩了?!彪S著一聲嘆息落下,戰王爺手中的棋子亦是隨之下來。 再過兩日,便是司言要上門納彩的時候了,這也就意味著,蘇子衿將會在納彩之后的第七日,正正式式的嫁進長寧王府,從此便是世子妃了。 一想到時間過得這樣快,戰王爺就心中難受的緊,心中猶豫著,是不是要跟昭帝說,讓他們兩人的婚期延后…… 似乎是看穿了戰王爺的心事,就見昭帝挑眉,說道:“蘇徹,收起你那點小心思,朕可不想被阿言和太后指責?!?/br> “咳?!睉鹜鯛敿倏纫宦?,只道:“陛下,你難道就舍得世子這么快成為我戰王府的女婿不成?” “少來!”昭帝冷哼一聲,手中的棋子落下,就睨了眼戰王爺,道:“要也是你蘇徹的閨女嫁給阿言,朕這有什么不舍的?” 這話,便是說到戰王爺的痛處了,腮幫子微微一鼓,戰王爺便擰著眉頭,道:“陛下大抵不知道,世子對我家子衿可是言聽計從,那般模樣,便是臣見了,都要自愧不如?!?/br> 這天底下,也就只戰王爺敢在昭帝面前挖苦了,不過,昭帝聞言卻是不惱,就見他抬手拿過一旁的茶盅,喝了口茶水,才不咸不淡道:“你就是舍不得嫁閨女,挖苦朕有什么意思?難不成挖苦了,朕還能朕幫你延遲了這樁婚事不成?” 昭帝的話一出來,戰王爺頓時便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了想,他瞧著昭帝,說道:“不知這一次,長寧王可是回來?畢竟世子大婚,也算是個稀罕事兒?!?/br> “朕已然派人通知他們了?!闭训鄢烈鞯溃骸按蟮殖苫榍?,是會抵達的?!?/br> “也有十多年了吧?”一說起長寧王夫婦,戰王爺便忍不住嘆息:“那兩人倒是肆意灑脫,游戲江湖?!?/br> “當初他們幫了朕一個忙,朕也給了他們一個離開的理由,只是朕到底沒有想到,竟是一別經年?!闭训圩猿耙恍?,神色莫辨。 錦都之人都在說,長寧王夫婦偶有歸來,只是行蹤詭秘,無人瞧見罷了。但只有昭帝自己知道,他們哪里是行蹤詭秘?只是不曾回來罷了。 而這十幾年來,唯獨見過他們的,就只是司言了。畢竟司言常年在外,再怎么瀟灑,長寧王夫婦也不會當真對司言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陛下也莫要掛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睉鹜鯛斦溃骸八麄兿蛲杂?,如今這般,自是剛剛好的?!?/br> 說著,戰王爺便又寬慰道:“陛下這些年對世子,也算是照顧有加,便是前幾日世子搜查皇宮……陛下不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日宮中出現刺客,昭帝雖看著是不知司言打算,但心下卻是無比通透的。司言想搜皇宮,也制造了一個絕佳的理由,他又哪里會去阻止呢? 說到底,昭帝對司言,其實是放縱的。 手下微微一頓,昭帝凝眸道:“蘇徹,我有時候會在想,若是她醒過來會不會還在埋怨我?” 這個`她’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尤其聽到昭帝以`我’自稱,戰王爺便不禁嘆息。 那個女子,他至今也記得清楚,生的很美,如仙一般,聰慧又絕色。只是,那女子卻是在最好的年華,沉睡不醒。 垂下眸子,戰王爺低聲道:“陛下再如何自責,她也無法醒過來,如今世子被教的很好,大抵她若是知道,也是該欣慰的?!?/br> “她會欣慰么?”昭帝搖了搖頭,苦笑道:“她那樣倔的性子,也許還在恨著我……” …… …… 蘇子衿別了樓寧玉后,便徑直回到了戰王府。 她先是去了楚園一趟,戰王爺不在,而戰王妃倒是身子好多了,故而,母女兩講了幾句話,蘇子衿便回到了落樨園。 她一整天下來,看不出絲毫不悅,就是青煙和青茗瞧著,都深覺奇怪。 畢竟蘇子衿自出了長寧王府后,便顯得不是多么愉悅,后來司言到來,更是讓她們瞧見了她的冷淡。 只是,在那之后,她卻依舊不慌不忙的做事,哄木木睡覺,安排給樓寧玉踐行,便是其他的事情,她也一如往常那般,處理的妥當。 心直口快的青茗見此,忍不住心疼道:“主子若是心情不好,不妨先去歇息?” “歇息?”蘇子衿莞爾,卻是沒有否認自己心緒不佳:“雖有些事情困擾,但到底不至于如何嚴重,你們想的太復雜了?!?/br> 蘇子衿并不是情緒化的女子,誠然她心中有些不舒服,現下不愿意搭理司言,但并不至于為了這些個小矛盾,便要死要活。 該做的事情,她一個不差的,必須完成了,畢竟她的人生,不是只有情愛,不是只有司言。這種感情,無關于她是否愛慘了司言,而是她性子如此,不是那種失去了情愛,便活不下去的女子。 “主子是在生世子的氣么?”青煙見蘇子衿很是平靜,不禁問道:“可是今日在長寧王府的事情?” 在長寧王府的時候,青煙和青茗也是在場,自是將輕衣那抹掩飾看在心底,那時候她們只覺得腦子一懵,有些看不懂情勢,如今想來,卻是有些鬧心的。雖然她們兩人不懂情愛,但卻知道,大多數女子心思細膩而敏感,現下司言沒有告知,蘇子衿反而像個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蘇子衿聞言,卻是有些恍惚,只是轉瞬,便忽地輕笑一聲,就見她彎唇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就是cao心太多了?!?/br> 有些事情,她不想說,就好像是爛掉的土豆,怎么看也是不可愛的。 青茗見此,不僅噘嘴道:“主子,那我們就不讓世子進來了吧?省的主子見了世子,還心煩意亂?!?/br> 青茗到底不懂情愛,故而一想著蘇子衿見到司言會觸之生情,便以為不見就是最好的狀態。 “可惜本世子已經進來了?!卑狄怪?,清冷淡漠的低沉嗓音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那抹貴氣卓絕的身影,轉瞬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青茗瞧著,不禁整個人傻眼了,一時間有股寒氣從背脊升起,嚇得她不由咽了口唾沫,臉上的笑也僵硬了下來。 “世子……”青茗瞪大眼睛,下意識的便往蘇子衿身后縮了縮。 司言抿唇,秀美的臉容上看不見絲毫情緒,就見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孤鶩,吩咐道:“把她帶下去?!?/br> 冷入骨髓的話音一落地,就見孤鶩一頓,緊接著便硬著頭皮,朝著青茗的方向而去。 “主子!”青茗跳了起來,下一刻便瞪了一眼孤鶩。 孤鶩腳下一停,然而不待他繼續走過去,就見有物什飛了過去,在眾人反應不過來的時候,那物什便落在了青茗的身上,與此同時,青茗整個人一僵,立即便意識到,自己不僅動不了,便是話也說不出來了。 司言薄唇抿起,冷冷道:“不動手,就讓宮萇來?!?/br> “是,爺?!惫满F嚇了一跳,趕緊拱手道:“屬下這就動手?!?/br> 天知道宮萇是個多么不`憐香惜玉’的貨啊,要是青茗這小丫頭落在宮萇手中,豈不是要受傷? 這般想著,孤鶩便立即上前,二話不說就抬起青茗,朝著外頭得去。 青煙見此,不禁擔憂的朝著蘇子衿看去,示意道:“主子,這……青茗……” 然而,這一頭,蘇子衿倒是不甚擔憂,她只從容笑著,便道:“不必擔憂?!?/br> 司言雖面冷手段狠,但卻也知道,青茗在她心中,意味著什么,所以他如今這般……想來不過是要幫一把孤鶩的,畢竟這兩人,也算是有些火花。 見蘇子衿如此說,青煙倒是松了口氣,只是,她還來不及說其他的,就見蘇子衿唇角一揚,微微笑道:“若是無事,我便去休息了?!?/br> 說著,蘇子衿緩緩的走上前,打算越過司言,徑直朝屋內而去。 然而,司言這次卻顯然不那么好應付了,就見他面無表情,下一刻竟是抬腿,跟著蘇子衿走去。 心下一愣,蘇子衿面上倒是絲毫不表現,只蹙眉道:“我累了,要就寢了?!?/br> 她現下,其實也是矛盾,若是司言不出現,她大抵能夠暫且忘了那令她耿耿于懷的事情,可如今一瞧見司言,她便又有些脾氣上來,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 只是,私心里她并不想趕司言走,卻不知,話到嘴邊竟是這般冷情的意味,說的她自己都有些懊惱不已。 這一聲累了,聽的司言心中一疼,只是回味過來,他立即便知道,這話不過是蘇子衿的托詞罷了,她想讓他離開,所以才這般說…… 心中念頭升起,司言鳳眸深邃,只凝眉道:“我陪你一起睡?!?/br> 他說的極為認真,甚至于眉眼皆是染上了一絲風華,仿佛男女之別都是他人的錯覺一般,聽的身后的宮萇和青煙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