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他聲音中,有些愉悅的意思,大抵先前是做好了蘇子衿譴責他的準備,如今瞧著蘇子衿這般模樣,心下倒是松了幾分。 見司言沒有要坐下的趨勢,蘇子衿便從容一笑,手中的棋子悄然落下,她一邊起身,一邊牽起唇畔,輕聲道:“世子先前說的那些,可是算數?” 先前司言說過,她要什么,便給什么,而她現在要的,便是成親,因為只有成親,她才能借著世子妃這個名頭,隨司言一起,參加四國大會! 素來四國大會,都會持續半年之久,每三年一度,皆是由各國皇親貴胄被派出周游。 四國大會要求頗為嚴苛,但凡代表本國出席的,都得是皇室正統血脈,戰王府是異姓封王,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參與,而唯獨可以參與的,便是皇子、公主以及正統的王爺世子。 蘇子衿原本想著的,便是讓司衛前去,只要她成了七皇子妃,便可隨同前去,畢竟這各國的代表雖是風光,但卻暗藏著未知的危險,基本上想要登上皇位的皇子,皆是不會輕易請愿。 所以,也只有司衛這般的心性最好利用。 至始至終,她要的只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 “子衿,我說過,你要什么,我便給你什么,從不虛言?!彼狙源鬼?,掩下那即將溢出的疼惜之色。 生平頭一次,司言發現,原來心疼一個人,是這樣的難受。一想起輕衣的話,他便覺得心中窒息,尤其一瞧見蘇子衿這一副從容淺笑的模樣,他更是心痛的緊。 “司言,我要你娶我?!碧K子衿忽然一笑,明媚溫柔,卻又含著一股戾氣,她說:“我要堂堂正正的踏進東籬,我要那些欠了我命債的人,一一還來!” 他們摧毀了她唯一的光,那么她就是化身惡鬼,也要將那些人一個一個揪出來,一個一個踐踏在腳下! 她要東籬朝堂的天,暗沉如夜! 眼前的女子,依舊言笑晏晏,可她眸底,卻有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森然恨意露出。這是第一次,司言在蘇子衿的臉上看到這般神情,她宛若地獄修羅,看起來依舊美艷,卻自帶幽暗。 心中一窒,司言的大掌撫上蘇子衿的腦袋,他微微凝眸,語氣十分輕柔,有痛苦之色轉瞬即逝:“那些欠了你命債的人,我會為你一一討來?!?/br> 他說:“子衿,有我在,莫要害怕?!?/br> 有那么一瞬間,蘇子衿覺得眼眶發酸的厲害,她仰頭看著這青年,只見他鳳眸極為深邃,眼底卻泛起濃烈的疼惜。 心中微微一顫,蘇子衿垂下眸子,掩飾住那一抹情緒。 片刻,她話鋒一轉,只語氣稀松平常,輕聲道:“聽說輕衣入錦都了?” 問起輕衣的時候,蘇子衿儼然便是一副隨口一說的模樣,但即便如此,司言還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試探意味。 她大概想要了解,司言都知道了什么。 薄唇抿起,司言盯著蘇子衿,清冷的瞳眸倒映著她的臉容,有情意翻涌而出:“我與輕衣算是舊識,誠然,原先讓她來錦都正是為了調查你的過往。只是子衿,我未曾料到,在輕衣入錦都之前,我便如此歡喜你?!?/br> 蘇子衿微微一愣,她抬眸看他,這青年就站在她的面前,他看起來有些出塵俊逸,卻異乎尋常的真實不已,即便面無表情,他眼底也依舊有情愫溢出。 眉心一跳,蘇子衿壓下心頭的異樣感受,眸光熠熠,彎唇笑起來:“司言,我是將死之人,你也不介意么?” 即便司言什么也不說,蘇子衿也知道,他一定知道了她如今的身體狀況。 司言清冷的眸光微微一凝,眼底有nongnong的痛楚劃過,下一秒他便上前一步,在蘇子衿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將她擁入懷中。 他說:“子衿,我不會讓你有事?!?/br> 這是他的誓言,也是他的所愿。蘇子衿的手,他決計不會放開! 鼻尖傳來青竹淡淡的味道,青年的胸膛堅硬而溫暖,她側耳聽著,那劇烈的心跳聲猶如擊鼓一般,‘咚咚咚’的,有些撩撥人心。 心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跳動,蘇子衿恍然一笑,卻是在司言的懷中,沒有動靜。 她想,她大概,有些累了…… 感受到懷中女子柔軟的嬌軀,司言心中一陣悸動,耳朵也微微有些泛紅起來,他抱著蘇子衿,好半晌都在恍惚中度過。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蘇子衿竟是在那之后都沒有動彈,心下一驚,司言便低頭朝她看去。 只見蘇子衿此時微微閉著眼睛,長長的羽睫卷起一個弧度,仿若桃李的面容極為柔順,她呼吸很是均勻,紅唇輕抿,安靜的像是個孩子。 這模樣,明顯便是睡著了。 眸光微微一動,司言盯著蘇子衿的紅唇,眸光愈發深邃了幾分,心尖上有些被撩撥的幾欲吻下去。 只是,心下有些不恥自己的登徒子行為,他便壓下思緒,抬眸不去看蘇子衿,不多時,他的眸光便恢復了清冷之色。 而后,司言動作輕柔,雙臂一動,便打橫著將蘇子衿抱了起來,走了幾步,他輕輕的將蘇子衿放置在了軟塌之上,扯過絲絨錦被,緩緩的便為她蓋上。 有嘆息自司言的胸腔溢出,他清冷的鳳眸有些愈發深邃了幾分。 他心愛的姑娘,竟是被傷的如此之深。落入無稽寒池,渾身傷痕累累,胸口上插著一把羽箭…… 他最怕傷了她的心,卻不知,原來她的心,已然支離破碎。 那些沒有他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暗沉? 一時間,司言開始,有些后悔,沒能早一點遇到蘇子衿……只是,那些傷了她的人,他決計不會輕易放過! 好半晌,司言才回過神來,他鳳眸有些不可遏制的又朝著蘇子衿的面容上看去,那張素日里言笑晏晏的臉容,此時顯得極為可愛。這般想著,司言心中有些難以抑制的跳動起來。 垂下眸子,他思索半晌,忽然便彎腰,薄唇憐惜的吻了一下蘇子衿的額角。 頓時,就好像觸電一般,有奇異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流轉,薄唇親吻下的額頭,微微有些涼意襲來,而她長長的睫毛,亦是酥麻的撓著他的下顎…… 司言心下有些猶豫,便趕緊起身,薄唇離開的那一瞬間,蘇子衿忽然便睜開了桃花眸子,她眼中有些迷惑,看的司言不由心中悸動,慌亂不已。 不過,蘇子衿卻是在瞧見眼前之人是司言后,便又緩緩閉上眸子,安穩的睡了過去。 一時間,司言如玉的俊美臉容忽然便微微泛紅起來,他就好像是個被抓包的現行犯,忐忑不安之際,又有些思緒紛亂。 不敢再去看蘇子衿,司言便斂了眸子,他緩緩起身,便朝著門外走去。 等到出了門,便瞧見青煙和青茗守在外頭。司言淡淡揚唇,一副什么也不曾發生一般,清冷冷道:“方才說著話,子衿便忽然睡下了,你們可知為何?” “主子睡下了?”青煙和青茗皆是有些詫異,雖然這幾日蘇子衿確實因為喝了藥的緣故,很是嗜睡,但到底她是個戒備心極強的人…… 想到這里,兩人便不由齊齊對視一眼,看來主子對世子是當真不再防備了,否則絕不可能松懈下來,就這般睡去了。 司言見青煙和青茗半晌沒回答,不由冷聲道:“理由?” 青茗回過神來,便道:“世子,主子最近在喝藥,故而比起往日里要疲乏一些,人也變得嗜睡許多?!?/br> 聽著這樣的回答,司言心下總算是安了些許。他微微頷首,便淡淡道:“你們先退下罷,我來守著她?!?/br> 青煙心下一掂量,知道司言不會危害蘇子衿,便點了點頭,道:“是,世子?!?/br> 說著,青煙便帶著青茗,緩緩退下。 等到這兩人離開,司言才又回到了屋內,他動作極為輕,生怕驚醒了蘇子衿一般。 他無聲走到軟塌前,見蘇子衿還在熟睡,心下便泛起了一絲柔軟來。 …… …… 不夜戲樓 紅衣少年郎晃晃悠悠的便從戲樓里頭出來,他手中拿著一個酒壺,一邊仰頭倒酒,一邊哼著小曲,很是快意。 走到一處小巷的時候,他忽然便停下了步伐,漂亮的臉容浮現一抹嗤笑來:“老子生平最是看不慣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徑了,還不出來嗎?” 一言落地,四下皆是安靜下來,驀然有黑影閃現,下一刻,便有黑衣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人面戴銀制面具,一雙毒辣的眼睛隱藏在面具之下,嘴角卻是揚起一抹笑來。 他雙手撫掌,只聽‘啪啪啪’三聲,便魅惑一笑:“百里家的少主果然是厲害的角色?!?/br> 眼前這紅衣少年郎,不是百里奚又是何人? 百里奚不以為意,只仰頭喝了口烈酒,便一副醉醺醺的模樣,語氣冷淡:“弦樂,你這些天跟著老子看戲看的可還是滿意?” 弦樂聞言,不由微微一愣,他盯著百里奚,眼底閃過一抹犀利。百里奚認得他,他其實并不驚訝,在疆南的時候,他們也算是有一面之緣, 只是,他暗中跟隨百里奚已然有好幾日了,這幾日百里奚皆是在戲樓子里度過,基本上不是喝喝酒,就是埋頭大睡,連一步也沒有踏出去過,儼然浪蕩至極。 可弦樂沒有料到的是,他這幾日的跟蹤,他竟是一清二楚,而且還如此不聲不響,看來這百里奚也是個心思通透的,疆南第一公子這個稱號倒不是浪得虛名。 牽起一個邪肆的笑來,弦樂不急不慢道:“還算滿意,只是可惜,被你發現了?!?/br> 百里奚翻了個白眼,嫌棄道:“你要是想看戲,直接跟老子說不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 難道這暗影門這么窮?窮到門主看戲的錢都付不起?嘖嘖! 百里奚的回答,一時間讓弦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盯著百里奚,便等著他的下文。 然而,百里奚這廝好似是看出了弦樂的心思,便就故意不再說話,只自顧自的又喝了一口酒,好不瀟灑。 氣氛一時間頗為尷尬,弦樂擰了擰眉,心下不去思索百里奚的意思,只意味不明,開口道:“百里奚,聽說你入住了長寧王府?” “廢話!”百里奚睨了一眼弦樂,一臉的不樂意道:“你都跟了老子這么多天,難道還不知道老子住長寧王府?” 說著,不待弦樂回答,百里奚便再次道:“弦樂,你小子其實是想問老子那個長安郡主的事情罷?還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 百里奚的話音一落地,面具下,弦樂的臉上浮現一抹厲色。他位居暗影門門主的地位這些年,便是皇親貴胄,也是要看他臉色行事,這百里奚實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口一個老子,還出言諷刺他像娘們? 眼底浮現一抹殺意,弦樂便陰測測的笑起來:“百里奚,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座的脾氣,可素來不是很好!” 言畢,便有十幾號玄衣人勢如破竹般涌入小巷,一時間狹窄的街巷顯得異常擁堵。 百里奚冷哼一聲,俊逸的臉容有張狂之色徒然升起:“老子的脾氣難道會輸給你?” 說著,百里奚手中酒瓶毫無預兆的便往弦樂的方向擲了過去,那酒瓶猶如利刃,一時間猶如飛馳。 弦樂臉色一暗,整個人便往一側躲了過去,只是,那酒瓶卻‘砰’的一聲,落到了一旁的墻壁上,若是仔細想去,明顯百里奚并不是真的要丟向弦樂。 弦樂瞇了瞇眸子,心下有不悅之感濃烈涌出。正打算吩咐什么,卻不料,與此同時幾十個黑衣人驀然飛身過來。 他們手執利刃,眼含殺意,便就這樣護在了百里奚的跟前,比起暗影門的殺手,絲毫不差。 “愚不可及!”百里奚臉上有肆意與嘲笑之色浮現,只見他眉梢挑起,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道:“你以為老子會這么傻,單槍匹馬的跟你干?” 論武藝,百里奚雖不如司言,但也是佼佼者一個??赡魏芜@廝實在極為怕死,就恐出個意外的,身邊自是有無數人相護。 “你!”弦樂眼底有怒意浮現,顯然沒有想到百里奚會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你什么你?”百里奚咧嘴笑起來,紅口白牙,甚是少年倜儻:“老子的爹就老子一個兒子,要是老子死了,他以后可就沒人送終了,所以老子帶幾百個小弟出來混江湖,很奇怪嗎?” 百里奚一臉的理所應當,聽得那些‘小弟’個個汗顏。 原本少主出來闖蕩江湖的時候,門主和門主夫人可都是言明禁止攜帶手下的,可少主哭了三天,又是上吊又是絕食的,硬是逼著將他們幾個帶了出來……更何況,他那所謂的幾百個,實在極為浮夸,統共能出來的,也就他們這幾十個了…… 弦樂一聽百里奚的話,自是不知道他全數都是在誆騙自己的,心下微微一思忖,便當真信了他的話。 畢竟百里家,確實只有一兒一女,而百里奚若是出了事,百里家儼然便算是絕后了。 這樣一想,弦樂便冷聲一嗤,看了眼身邊的幾個人,便道:“走!” 說著,弦樂一個揮手,便轉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