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蘇子衿不解仰頭:“世子?” 司言:“……嗯,你頭上有蟲子?!?/br> 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說了什么,司言一時間有些懊惱,只是他面上分毫不顯,只淡淡的抿著唇。這蟲子一說,實在有些惡心的緊,平常女子大抵是要尖叫一聲……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蘇子衿卻是只愣了愣,隨即蹙眉,淡淡道:“世子可否幫忙將蟲子捻下來?” 方才他們在屋頂上窺探,而那上頭確實是有一顆參天大樹,蘇子衿心下并不意外,畢竟在樹下呆了許久的話,即便是冬天,也不是沒有可能沾染到蟲子。 “好?!彼狙詰艘宦?,隨即他微微上前,伸出手的一瞬間,司言素來清冷的鳳眸有笑意閃過,他忽然便覺得,蘇子衿這女子,聰慧至極,又意外的有些大膽、可愛至極。便是這樣拙劣的謊言,她也沒有懷疑。 蘇子衿:“……” 捻蟲子便捻蟲子,有必要突然靠她那么近?分明司言手臂很長,即便不上前一步,也可以輕易便將她發上的蟲子捻起。 若不是司言這廝極為耿直的性格,蘇子衿想,她大抵就要覺得他這是……在吃她豆腐? 很快的,司言便裝模作樣的假意在她發上捻到一只蟲子,隨即在蘇子衿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他長袖一甩,便將‘蟲子’扔到了窗外。 蘇子衿沒有多想什么,只微微笑了笑,道了聲多謝。 隨即她看向司言,便接著道:“瞧著三皇子那模樣,想來也是不需要下藥的?!?/br> 今日齊子亦離開后,司言便和蘇子衿出來了,因為他們兩人,其實都不相信陶圣心會有那么多、那么有勢力的死士。所以,經過一番推測,他們便懷疑起了三皇子——司天凌,經過孤鶩的探查,確實發現了司天凌手底下的死士,少了一些,而司天凌本人卻隱藏的很是秘密,所以基本上沒有人知道。 司天凌在人前總一副敦厚老實的模樣,其實司言卻是一早便知道,他并不是無能之輩,畢竟惠妃那女子,不顯山不露水,隔岸觀火,端是一副不爭不搶的模樣,卻也受寵了這么些年。 這樣的女子,大抵教出來的兒子,不會太差。 于是,司言便帶著蘇子衿單獨出來了,出來之前,蘇子衿可是還讓司言帶上一些催情粉,因為在藥效上,這催情粉委實比一般的要猛烈一些。接下來的事情,其實順理成章,只是,蘇子衿到底沒有料到,司天凌這次將陶圣心請來,其實也是想要占了她的身子。 司言聞言,只淡淡道:“司天凌本就與司天雄無異?!?/br> 司天凌雖看似敦厚老實,其實內心十分**且殘暴,只是這些他都隱藏起來,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這一面。 他雖時常不在錦都,卻是對這些皇室的子弟極為了解,因為他的存在,對這些同樣有些威脅,他們既是想著討好他、拉攏他,同時也想著除掉他!所以,司言自是要將這些人掌握清楚,只不過他從來不說罷了,這種沉默的性子,便讓司天凌和司隨這兩個慣會隱藏的人以為,他完全不知道。 蘇子衿聞言,倒是有些驚奇,不由展顏一笑,她道:“世子其實也是極為莫測的人?!?/br> 這話倒是不知褒貶,只是,聽在司言的耳朵中,卻是有些不甚動聽。若是蘇子衿的話,大抵……并不關乎褒貶罷,她如此說,只是因為,她下意識的,將他當作敵對之人去揣測。 心中不太愉悅,司言便低聲道:“你在想什么?” 他垂眸看她,那張言笑晏晏的臉容慣性的便浮現一抹笑意來,她的笑容很是溫軟,卻一時間變得冷情至極。 “倒是沒有什么?!碧K子衿微笑著,心思莫辨。 她其實在想,若是司言與她為敵,若是公平的爭奪一樣東西……譬如江山,譬如戰爭,那么會是誰勝誰負? 不過,這是一種聰明人與聰明人之間的揣測,其實無關其他,故而蘇子衿并不是特別認真去思索。 就在這時,司言忽然低眉看她,他眸光璀璨而認真,有情愫劃過深邃之處。 他說:“我不會與你為敵?!?/br> 便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與蘇子衿為敵,這個女子,已然成為他心尖上的珍寶,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與她為敵。 蘇子衿微微愣了愣,心下來不及深思司言為何摸透了她的心思,不由便啟唇問道:“為何?” 她不明白,司言為何待她如此之好,又如此篤定她是最重要的,畢竟未來,誰也說不準,不是嗎? 她其實,素來便不太相信男子的誓言,便是沒有從前那個人,她也不是很信。 這世間太多的山盟海誓,可當他們毀去誓言之后,山依舊、海依舊,變得,只是人心。 “因為我是司言?!彼⑽⒚蚱鸨〈?,清冷的面容漫過動情之色:“而你,是我的心上人,蘇子衿?!?/br> 因為他是司言,只是一個戀慕著蘇子衿的司言,而她是蘇子衿,只是他的心上人蘇子衿! 司言不慕富貴、不愛權勢,唯獨有的一份真心,也落在了蘇子衿的身上,所以,他不會、也不愿與她為敵。她若是喜歡權勢,他便為她爭奪一番。她若是喜歡江湖,他也可以放下一切。 他不愿成為天下人的司言,只愿是住在她心中的司言,僅此而已。 蘇子衿看著司言,一時間桃花眸子閃過一抹情愫,胸腔傳來一陣陣悸動的響聲。 她撫上心口,忽然便想起了,她左胸口有一道疤,那是羽箭穿破留下的痕跡,入骨入髓。 那仍舊在灼燒的傷提醒著她,一切不過過眼云煙罷了,當不得真。 蘇子衿兀自微微一笑,她偏過頭,眉眼彎彎道:“我對世子,別無他想?!?/br> 她想,司言此時的愛,是濃烈的,炙熱的,也是真實的。只是,他的愛太過炙熱,以至于她怕自己會被灼傷。所以,她不會,也做不到去回饋,去感知,因為她的心上有一道疤,這傷口很深,即便過了三年,也依然宛若新傷。 若是早些年的話,蘇子衿知道,她一定會愛上司言,這樣炙熱又冰冷的司言,這樣直率又從不隱藏愛意的司言……然而,那日燕夙曾問過一樣的問題,只是她刻意便只說不會愛上,其實心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蘇子衿這話,無疑便是在婉拒了,司言心中有些心疼,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蘇子衿。他恍然想起,在地宮的時候,她問他,是否曾經愛過一個人,那時候,他說沒有。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說:世子大抵不知,如果你恨極了一個人,便是死,也不愿意再見他一面。 他想,其實蘇子衿,愛過這樣一個人,只是那人,傷她至深,所以她在害怕,害怕他的愛太過炙熱,會像那個人一樣,將她洶洶燃盡。 司言抿唇,清冷的瞳眸溢出一絲情愫,他只垂眸,故作什么都不曾發生一般,淡淡道:“司天凌那頭已然安排好了,現下先送你回去?!?/br> 蘇子衿能夠出來,其實是司言極為小心謹慎的帶著,畢竟如今那么多人盯著,他便借著昭帝宣他入宮的這個機會,故意做了個假象,只裝作他已然進了皇宮,便帶著蘇子衿出來了。 司天凌和陶圣心既是敢動蘇子衿的主意,大抵便要承受住這后果!沒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試圖打蘇子衿的主意,還能夠安然無恙! “好?!碧K子衿點了點頭,見司言不再提及,便淡淡笑了笑,她也故作一副什么都不曾發生的模樣,只是心中……到底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沉郁之感。 …… …… 御書房內,昭帝與戰王爺相對而坐。 眼前是一張棋局,相較于外頭大臣們的天寒地凍,現下的昭帝與戰王爺卻是安逸的坐在屋內,烤著小火,品著清茗,優哉游哉。 “陛下,你這里的雪山云霧倒是不錯?!睉鹜鯛斆蛄艘豢诓?,笑道:“清爽甘甜,回味無窮!” “朕不是讓人送了些給你?”昭帝斜眼看向戰王爺,有些無語道:“怎么還想著變著法兒從朕這里騙茶過去?” 今年的雪山云霧并不高產,所以僅存的一些,便被進貢給了昭帝,而昭帝與戰王爺關系極好,又都是最愛雪山云霧之人,自是不吝嗇這一些茶葉,便拿了三分之一與戰王爺、三分之一分下各個宮中,還有三分之一留給自己。 “哎……”戰王爺放下手中的杯盞,捻起一顆黑棋,便道:“陛下不知道,我們家楚楚是極為心疼子衿的,這不,陛下拿來的全部茶葉,都給了子衿了,臣這兒倒是點滴不剩?!?/br> 雖說話是這樣說,但戰王爺卻是絲毫沒有很心疼的模樣,他一副‘給女兒的自然要是最好的’的模樣,看的昭帝有些無語至極。 這廝就是這樣,自己寵閨女也就罷了,還裝模作樣想從他這兒騙到一些茶葉,實在是……無恥! “陛下,不妨我們來賭一盤棋罷?”見昭帝故意不說話,戰王爺腦子一轉,桃花眸子便漫過一抹精光。 “賭什么?”昭帝面色寡淡,心下知道戰王爺的用意,便故意興趣缺缺道:“左右賭了這么些年,你可是輸大于贏,朕若是贏了,也覺得沒勁的很?!?/br> 戰王爺笑起來,俊逸的臉容浮現一抹不以為意:“賭棋有什么意思?沒新意沒心意!” 說著,戰王爺擺了擺手,繼續道:“若是陛下愿意,不妨我們賭一賭長寧王世子?” “哦?”昭帝有些來了興趣,便忍不住挑眉道:“怎么賭法?” 見昭帝上勾,戰王爺便道:“咱們也莫要賭太復雜,就賭一賭長寧王世子何時能到?!?/br> 昭帝如今下旨去宣司言,大抵已然過了半個時辰了,而這半個時辰下來,司言便是從長寧王府到皇宮一個來回,也是可以的。 只是,司言卻沒有出現,這讓昭帝心下無奈。故而,他便借著給戰王爺‘討公道’這個理由,將戰王爺召了進來,兩人聊了會兒,尋思著無聊,便又下起了棋,獨留下一群大臣在外頭吹著冷風、頂著寒雪,實在腹黑。 “若是阿言一個時辰內能夠過來,便算是朕贏?!闭训凼种泻谧勇湎?,繼續道:“若是不能,便算是你贏。怎么樣?” “甚好?!睉鹜鯛敁嵴?,笑道:“只是,臣若是贏了,陛下便送與臣一些茶葉,倘若是陛下贏了……” “你那把彎刀?!闭训鄞驍嗨脑?,笑道:“你就拿那把鬼蜮彎刀做賭注,如何?反正旁的東西,朕也是瞧不上?!?/br> 戰王爺:“……” 這老皇帝可真是心狠!竟然還在覬覦他的鬼蜮彎刀呀!那可是他年輕時候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寶貝,算得上上古的神器,與屠麟劍大抵是不相上下的。 “怎么?不敢賭了?”昭帝扯出一個嫌棄的神色來,淡淡道:“既是不想賭了,那便算了罷,朕自是不會勉強他人?!?/br> “賭就賭!”戰王爺一咬牙一跺腳,便道:“不過這賭注不對等,臣還要加上一樣東西?!?/br> “你要什么?”昭帝掀起眼皮子,笑道:“莫不是玲瓏棋?” 玲瓏棋是世上少見的珍寶,大約天下愛棋之人,都想納入懷中。普通的棋子分為黑白,而玲瓏棋卻分黑白紅三種顏色,玲瓏棋十分袖珍,棋子材質是萬年血珊瑚、千年玄鐵以及冰蟬雪琥珀制成,當得天下獨一無二。 “不錯,”戰王爺點了點頭,笑道:“臣的閨女喜好對弈,若是可以將陛下手中的玲瓏棋贏來送與她,想來她定要歡心一二?!?/br> “蘇徹,你這廝……”昭帝瞪了一眼戰王爺,想要從他這里拿到玲瓏棋去獻寶給閨女,諂媚!實在太諂媚了! “陛下若是不想賭,那便算了罷?!睉鹜鯛敼首鳠o奈的笑了笑,隨即道:“陛下是皇帝,臣自是不敢勉強陛下的?!?/br> “賭罷!”昭帝手下棋子落地,吹胡子瞪眼道:“朕可提前說好了,愿賭服輸!” “自然?!睉鹜鯛斕一娱W過笑意,隨即道:“愿賭服輸!” 說完這句話,兩人便開始沉默著下棋。 而與此同時,屋外的雪愈漸下大了幾分,大臣們頂著風雪,執著玉板,正在御書房外等著。 陶行天心下有些懷疑,便上前一步,看向高公公道:“公公可知現下陛下與戰王爺談得如何了?若是再這般等下去……” 高公公會意,便笑道:“丞相大人安心,奴才這就進去稟報陛下?!?/br> “有勞公公了?!碧招刑禳c了點頭,心中倒是覺得這高公公極為上道。 高公公道:“這是咱家的分內事,丞相大人不必如此?!?/br> 說著,高公公便很快進了御書房。 不到片刻,他便又從御書房內走了出來。 見高公公出來,不止是陶行天,便是其他的大臣,也都期待的瞧著他,心中只盼著昭帝能夠讓他們一齊進內,畢竟現下實在太寒冷,已經有幾個大臣打起了噴嚏,想來要是再不取取暖,很是容易染了風寒。 高公公走到陶行天等人的面前,溫和笑道:“大人,陛下正在與戰王爺說著事情,也不知什么時候說完,陛下說了,各位大人若是覺得累了,便自行回府歇著,等到陛下和戰王爺說清楚那事以后,便召見各位大人?!?/br> 高公公的話音一落地,大臣們的臉色便瞬時更加慘白了。甚至有的大臣已經發起了抖,一個個皆是面面相覷。 這時,右侍郎便率先道:“既然如此,那么臣就先回府等候了?!?/br> 有了右侍郎的這個開頭,其余的大臣們也開始陸陸續續的告了聲辭,接連的便離開了。 一時間,在場的只剩下陶行天和丞相府為首的大臣,場面一度極為尷尬。 陶行天見一些臣子都期盼的看著他,心下一沉,好半晌,他才道:“陛下與戰王爺既然還沒結束,那么臣等便先行離開了?!?/br> 說著,陶行天拱了拱手,只片刻功夫,那些浩浩蕩蕩的大臣們便走了個徹底。 高公公笑著凝視,心中暗暗道一聲:陛下這手段,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